循环往复,绵密不断,就想心里这一刻何种纷扰又杂乱的小念头。
“阮阮,你没睡着吧?”外面,秦渊低声叫。
阮轻暮咬了咬唇:“不会淹死的,会游泳。”
外面没声音了,半晌,秦渊的脚步声轻轻传来,又走到门口:“新内衣和浴袍放在门口的凳子上了,你出来自己拿。”
阮轻暮“哦”了一声,仰头望着浴室的天花板,脸一点点火烫起来。忽然地,他把脑袋往下一沉,整个闷在了水里。
靠,他倒要看一看,内衣是不是真的比自己大一号!
秦渊坐在门口,拿着手机,和穆婉丽小声地通电话:“阿姨您放心,我在外面正好遇见他了……嗯。对,他去晨跑了,现在我们俩准备出去逛逛街。暂时不回去了,不好意思啊。”
……浴室门开了,阮轻暮的头伸了出来。整张脸被蒸气和热水蒸得通红一片,眼睛水汪汪的,头发软塌塌地趴在脑袋上。
秦渊收了电话,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洗完了?”
阮轻暮瞥了一眼他身边放着的崭新衣物,身子缩在磨毛花玻璃后面,不吭声。
秦渊怔怔地望着他的脸:“怎么了?”
阮轻暮终于气急败坏地低吼:“衣服递过来啊!难道叫我光着身子跳出去拿?”
秦渊“啊”了一声,脸蓦然飞红了,手忙脚乱地拿起衣服,靠近了几步,递了过去。
阮轻暮一把抢过去,“砰”的一声把门飞快关上了。
纯黑色的贴身内裤,针脚做工讲究,腰侧那儿还绣了一朵闷骚的暗红色小花。
他硬着头皮换上,在镜子里前前后后、恨恨地看了一下。靠,真的有点大。……
秦渊端正地坐在沙发那儿,背脊挺直,像是一座沉默的雕像,听见身后的门终于响了,他转过头,看着一身白色加厚丝绒浴袍的阮轻暮。
他的身高比阮轻暮高,骨架也大,平时的浴袍都是严格按照他的尺寸买的,穿在清瘦的阮轻暮身上,就显得有点空落落的大。
明明是张扬恣意的少年,眸光清澈明亮,可是现在一双洁白的小腿半露出来,下面足踝形状圆润漂亮,脚趾被热水泡得一片粉红,不知道怎么,站在那里,就突然有种平日少见的感觉。
说不出具体哪里不一样,但就是不一样。
“我去睡一觉啊,好困。”阮轻暮扭头看看卧室的方向,“茶几上的小蛋糕你先吃,好歹补一个生日,礼物自己拆,我画的。”
他不自然地挥挥手,扭头不客气地就往卧室走:“看在我坐了大半夜的份上,床让给我吧。你睡沙发,谢谢。”
刚刚走到门口,身后的人已经快步追了上来,一把从背后抱住了他!
“床很大。”高大英俊的少年在他身后轻声说,声音沙哑,“我睡觉很乖,不会吵到你的。”
阮轻暮整个身子,忽然不能动了。一瞬间,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荒谬的念头。
妈的,这个人也穿越过来了吗,为什么他会点穴啊?不然的话,为什么自己现在全身无法动弹,血液好像都凝固了?
房间里的空调已经热了起来,秦渊的鼻息更热,绵绵密密地喷在他的后脖颈、耳朵边,呼吸渐渐粗了起来。
“阮阮,不要赶我走。”他的声音渐渐艰涩,“我爸打了我一个耳光,我后妈说那房子在她名下。我身边没有别人了……他们都不要我。”
阮轻暮静静地站着,好半天,他转过身来,认真地捧起秦渊的脸,看着他微红的眼睛,像是看着找寻了很久的珍宝。
“好,那一起睡啊。”他温和地笑了笑,心里酸涩难过得眼圈也红了,“先说好别后悔啊。以后,除非你赶我走,否则我就赖在你家了。”
……床真的很大。两个少年并肩躺在上面,中间隔了挺远,两边都还有空间。
“阮阮,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啊?”秦渊双手规规矩矩交叉放在胸前,轻声问。
“因为我聪明,因为你是个笨蛋。”
“阮阮,你怎么不开电话?”半晌,秦渊又问,声音渐渐低了,像是也困了一样。
阮轻暮闭着眼:“都是临睡才充电的嘛。结果两点多出来的,电量就剩下一格了。”
窗帘拉上了,房间里黑黝黝的,就算是白天,也很适合入睡。阮轻暮迷迷糊糊地连接打了两个哈欠,眼睛里泪水弥漫。
“阮阮,睡着了吗?”
阮轻暮没搭理他,眼皮越来越重。这么一直叫一直叫,睡个鬼啊?……
“不准叫软软……叫我阮大佬、阮校霸、或者阮哥。”他迷糊着,凶巴巴地嘟囔,“不知道我敢砍人的吗?”
就在快要睡去的半梦半醒间,他的耳边响起了一道温柔的声音。
“阮阮,不准说砍砍杀杀,过年要说吉祥美好的话。”秦渊轻轻侧过身,轻微的床榻“吱呀”声里,一个轻柔缱绻的吻,猝不及防落在阮轻暮温软的唇瓣上,“所以,我们谈恋爱吧。”
第95章 男朋友同学
一个轻柔缱绻的吻, 猝不及防落在阮轻暮温软的唇瓣上, “所以, 我们谈恋爱吧。”
“唔……再说一遍。”阮轻暮怔怔的, 声音像是呢喃。
秦渊的心都要跳出腔子来, 又轻声重复:“阮阮,我们谈恋爱吧。”
“……好啊。”阮轻暮闭上了眼睛, 嘴巴咂了咂,忽然伸出手, 揽住了秦渊的脖颈,拉了下来。
被热水熏蒸得温热的鼻尖蹭着秦渊的脸,肌肤上还残留着沐浴露的柑橘芳香。
他飞快地在秦渊脸颊和鼻尖吻了几下,甜软轻柔,又杂乱无章,如同偷吃的小孩子怕被人发现,只能急匆匆赶着时间。
像是羞得不敢睁开眼,他一边闭着眼乱吻, 一边低声耳语:“谈就谈……谁怕谁啊。”
吻完了, 他忽然粗鲁地把秦渊整个推开。捞起被子盖在自己脸上一蒙,蹬了几下腿, 不动了。
秦渊的心狂跳, 明明还没去洗澡,可身上却燥热地像是在三伏天里蒸了桑拿一样,脸上额头都有细细的汗,耳边全是阮轻暮那一句“好啊”, 嗡嗡地响。
石破天惊,却又顺理成章,叫这狼狈绝望的新年第一天,恢复了原本该有的甜美灿烂。
望着蒙着头的阮轻暮,他伸出手,想要掀开被子再说点什么,可是却又踌躇。
好半晌,他才拉了拉被角,声音沙哑:“阮阮出来,别闷坏了,空气不新鲜。”
被子里的人一动也不动。
他犹豫着,小心翼翼地把被子揭开了。下面露出一张绯红的、已经安然睡去的脸。
毕竟年轻,一夜的疲惫并没有留下任何衰残的痕迹,那光洁的脸上隐约有片红晕。黑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下,没有了平日的散漫,只剩下乖巧和恬淡。
秦渊怔怔望着这张熟悉到极致的脸。
恋爱就是这样的吗?
一起打过架,一起爬过墙。在赛场上捉对厮杀过,也在校外的小摊上撸过串。一起乖乖地温功课,一起在舞台上离经叛道。明明只相识了一学期,却总觉得,好像已经在一起度过了漫长又悠远的时光。
他伸出手指,在阮轻暮软软的唇上轻点了一下。
就是这里。他刚刚吻过的地方。
然后还被回吻了,吻得乱七八糟,毫无技巧,却是他尝过的最美妙的滋味,叫人意乱情迷,欢喜无限,浑身战栗地快要炸开来。
手指下的触感实在太好,他托着下巴,忍不住轻轻沿着阮轻暮的唇形慢慢描绘着,一圈又一圈。
终于,睡梦中的人不安分了,精致的眉毛皱了皱,轻哼了一声,软糯地像是小猫在撒娇。秦渊听得心痒,可是终究不舍得把他弄醒,住了手。
待了一会儿,又恶作剧地在他鼻尖点了一下。再一下。……
这是他的男朋友了,是吧?盖了章,印了戳,在心里烙上了记号,又疼又重,带着伤留着血,怎么也好不了。
……阮轻暮醒来的时候,窗帘密实地拉着,房间里很黑,他眯着眼适应了一会儿环境,才彻底醒了。
手机不在身边,洗澡时放在了外面的茶几上,幸好床头有夜光的小座钟,看了看,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他在半黑暗中坐了起来,身边的床上没有人。外面静悄悄的,没有声响。
他愣愣地靠在床头,坐了一会儿,脸慢慢地红了。
靠,这个大年初一过得可真跌宕起伏,心绪澎湃。
新年真好,新年的梦里更好,什么都有,什么都会发生,虽然荒诞又无稽,却又隐秘而美好。
跳下地拉开窗帘,再回身一看掀开被子的床上,他整个人忽然大脑当机,差点快疯了。
怎么回事啊?不是穿着浴袍睡的吗,怎么能睡得袍带子全散开了,被单上那两小块潮湿的可疑地方是什么!
他懊恼又慌神,飞跳回床上,把床单整个扯下来,吃力地窝成一大团——混蛋啊,秦渊的床这么大,床单质量又好,比他家那种薄薄的小床单厚重好多。
偷偷抱出去放在洗衣机里?
不行,秦渊家的洗衣机在阳台上,要想扔进去,得经过客厅。
他抓耳挠腮地想了想,脸燥得几乎快要烧起来。啊啊啊阮轻暮你要不要脸,堵人家的门,睡人家的床,大白天的又不是早上起来,还弄脏人家的床单!……
要不先塞到床底下?趁秦渊不在客厅里,再偷偷送进洗衣机?他赶紧弯下腰,手忙脚乱撅着屁股,把床单往床底下塞,还没起身,就听见耳边忽然响起一声诧异的问话。
“你在干什么?”
阮轻暮猛抬起头,看着门口的秦源:“……”
门口的少年长身玉立,神采奕奕,眉眼仿佛发着光。不知道为什么,阮轻暮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似乎心情极好。
秦渊走进来,低头弯腰看看床下,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充满愕然。
阮轻暮咬了咬牙,忽然又点儿恼。他不敢细看秦渊那俊美逼人的脸,他猛地把床单扯出来,扭头就往外跑:“床单被我弄脏了,怎么了吧!”
秦渊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跟着他,追到了阳台。
豪华公寓的阳台又宽大,采光又好,冬日下午三四点的暖阳照着阳台上的绿植藤蔓,一片静好。
阮轻暮一把将床单塞进了洗衣机,正低着头苦恼地研究按键,身边,一只修长的手指伸过来,熟练的按了几个键,声音温和:“不用觉得羞耻。”
阮轻暮粗声粗气的:“谁羞耻了?生理卫生没学过吗,学霸同学?健康才这样呢,要是每天早上都不这样,得去看病,明白不?”
一抬头,鼻尖就猝不及防地撞上了秦渊的下巴。秦渊低着头,一双明亮的凤目里,含着浅浅的羞涩的笑:“是啊,都这样。所以不用不好意思,不全是你的错。”
阮轻暮呆呆地往后退了点,有点不明白。什么叫不全是他的错?
秦渊轻声说:“也有我的。大的那一片。”
阮轻暮终于听明白了,脸骤然涨红:“……放屁!什么叫你那一块大,你量过?!”
秦渊目不转睛看着他,声音更低了:“嗯……我起来时,忍不住掀开看了一下。抱歉。”
阮轻暮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若无其事的俊脸,忽然抬起脚,冲着他小腿踢了一下:“滚你的吧,偷窥狂!”
要命了,这个人比昨天梦里还胆大包天。只不过是过了个生日,才虚岁十八,忽然就变成嘴花花的成人了。
明明也就是那么端正地站着,说话一个脏字也不带,可怎么听起来就那么黄色!绝对没错,他就是在开黄腔!
他拔腿就往客厅里跑,没跑几步,就被茶几边的东西绊了一下,踉跄着差点没磕到膝盖。
秦渊慌忙追上来,一把扶住他,又着急地伸手扶住旁边的那东西:“别碰着!”
阮轻暮一抬头,得,绊着他的是自己那副画。
他咬牙瞪着秦渊:“你到底是心疼画还是心疼人?”
秦渊小声地说:“都心疼。”
阮轻暮在睡着的时候,他就悄悄爬了起来了,跑到客厅去一个人拆开了那件礼物。
一幅漂亮至极的小写意山水,环境和当初那幅黑板报有点儿像,依旧是两个俊美的古装少年在画里。
只是黑板报上的青松山石变成了桃花流水,两个少年的姿态也更加亲密了些。
一道蜿蜒河流在青山中逶迤流淌,近处桃花灿烂、横斜入画。河中有一叶扁舟,上面两个衣袂飘飘的少年并肩站在船头,各自微侧过脸,像是在相视而笑,又像是在亲密私语。
笔触细腻,风流写意。少年衣角猎猎飞扬,虽然谈不上吴带当风,但是也能感觉得出来江面有风,河中水流湍急。
人物虽然是远景,可是极细的几笔就勾出了那两个少年的眉眼笑意,栩栩如生。
熟悉又陌生。
旁边是简单的“秦少侠雅正”,落款是开玩笑一般的“魔宗小少主阮轻暮贺上”,没什么道理的称呼,却让他在无人的客厅里足足怔然了许久。
阮轻暮看着他,唇边微扬起笑意:“还喜欢不?我去装裱的时候,装裱师傅都夸来着。”
秦渊轻声“嗯”了一声:“喜欢。”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是我这么多年来,收到的最喜欢的东西。”
阮轻暮静静地看着他,心里隐约有点明了。
一个粗心的、小心翼翼的父亲,一个敷衍又没有义务的继母,再遇上秦渊这个什么都不肯说的小锯嘴葫芦。
他郑重地拍了拍秦渊的肩膀:“那我以后年年给你送生日礼物。”
正说着,一股扑鼻的调料浓香就飘了过来,阮轻暮的肚子立刻“咕噜噜”地叫了几声。
真的饿了,从早上到现在,就没吃过一点儿东西。阮轻暮跑进厨房,熟门熟路地掀开锅往里看。
哎呦,煮着饺子呢!他盯着水里漂浮翻滚的饺子,越看越觉得奇怪。这丑得挺有性格啊!
身后,秦渊的声音清亮:“别琢磨了,就是你家的。”
阮轻暮吃惊地回头:“什么?你来的时候我妈还给你捎带了饺子?”
难怪瞧着那么眼熟,小芸眼睛不行,小桩也乱包一气,这饺子可不就丑得惨绝人寰了点么。
秦渊走过来,拿勺子捞了捞饺子,又往里面加了一碗凉水,盖上了盖子:“你妈打电话来,问我们在哪儿,我说你晨跑起得早,现在在我家午睡。”
阮轻暮看了看旁边调好了蘸料的小碗,也是他家常见的配方:“然后呢?”
“你妈怕我们没吃的,自己又不会弄,就找了个同城帮跑腿的,送了饺子过来。”
阮轻暮盯着锅里翻飞的大白饺子:“可是你会下饺子哦?”
秦渊微微一笑:“你妈给我发了条好长的短信,教我放几次水,每次煮几分钟,怎么判断熟了,说得清清楚楚,对了,还给打包了调好的蘸料醋。”
旁边的料理台上,放着一个浅浅的敞口大碗,里面香醋和生抽混在一起,上面飘着芝麻油和一点点极细的小碎葱。
阮轻暮弯腰去拿碗:“分一下。”
刚举手,秦渊已经伸手挡住了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睛里有丝隐约的羞涩:“不要分,就在一个碗里蘸。”
阮轻暮狐疑地看着他微红的耳垂,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不想多洗一个碗就直说啊,干什么这么缠绵悱恻的表情啊??
饺子终于熟了,两个人端着一大盘热腾腾的饺子,坐在了外面的餐桌上,秦渊拨了几个在调料碗里,蘸了蘸,自然地夹了一个,送到了阮轻暮嘴边:“给。”
阮轻暮呆呆地张开嘴,僵硬地咬住了。啊啊啊,更加不对了,他又不是没长手,干嘛要人喂?
……他低下头,慌忙自己夹了一个,正要往嘴里塞,一抬头,就看见旁边秦渊专注又沉默的眼神。
他愣了一下:“干什么?”
秦渊不吭声,目光落在他的筷子上。阮轻暮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震惊无比:他妈的什么意思??这幽怨的眼神,合着是要他也喂回去?
他不太敢相信,试探着举起饺子,往秦渊那边作势送了一点,果然,秦渊郑重地张开了嘴。
阮轻暮:“……”??
太诡异了有没有!这什么情况?
他像是被火烫了一下似的,飞快地缩回手,用力把那个饺子塞进自己嘴里,含糊地叫:“秦同学,你是长了一岁,不是缩小了一岁。我跟你说,小桩才七岁,你十七岁!小桩都不会叫人喂了好不?”
秦渊默不作声地低着头,落寞地开始吃饺子。
阮轻暮偷眼看看他,不知道怎么,心里又软得一塌糊涂,硬着头皮又说:“喂我跟你说啊,你是大人了,不要因为受了点委屈就变成妈宝男,我们大好男儿顶天立地,不要腻腻歪歪!”
好半天,秦渊才低声说:“可是人家都这样的。”
阮轻暮莫名其妙地看他:“人家是谁?哪样?”
“所有人。都可以互相喂东西的。”秦渊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可是筷子连戳着碗里的饺子,差点把三鲜馅儿捣烂了,“街上的情侣,电视上的爱人。”
阮轻暮耳边像是炸了一个巨大的烟花,刚夹起个饺子,一个没夹稳,直接就掉到了蘸料碗里,酱油醋溅得到处都是,脸上也沾到了几点。
他茫然地扭过头,觉得自己有点儿幻听。秦渊也没说外星话啊,可是为什么说出来的话完全听不懂?
“你、你说啥?什、什么情侣爱人?”
秦渊停下了筷子,伸手抓了一张面巾纸,帮他擦了擦鼻尖和脸上的几滴酱油汁,望着他的眼神终于也有了点狐疑和失望。
总觉得阮轻暮醒来时的反应有点不对,像是压根儿不记得两个人已经是情侣了一样。果然。
“阮阮,你……是不是后悔了?”他声音低沉,“你要是没想清楚,决定再想想,可以直接说。我们之间,没什么不能开诚布公。”
他的眼神平静,幽深如一湖藏着火焰的冰湖:“我可以等,可以接受你慢慢去想清楚自己的心意,可是你不要给我装失忆。”
阮轻暮怔然地望着他,心里一片混乱,像是有一大桶的浆糊猛然灌进了脑子里。
忽然地,就有个清晰的画面浮上了脑海,清晰的触感也好像瞬间被唤醒。
他妈的几个小时前,那个吻……那句表白,还有自己胡乱的回应,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我、我得确认一件事。”他结结巴巴的,语无伦次,“我睡着之前,好像听到了一句话,我有点困,头有点昏,那个……”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液,明亮的眸子像是喝醉了酒:“你是说了什么吗?能不能再说一遍?”
秦渊沉默地看着他,眸子里不知道是什么在灼灼燃烧。
“阮阮,我们谈恋爱吧。”他一字字地重复着,忽然伸出手臂,用力把阮轻暮的脖颈揽过去。
用力地,坚决地,吻了下去。
和先前那个温柔试探的轻吻完全不同,带着少年的火热,破釜沉舟、不管不顾、一往直前。
“唔唔——”阮轻暮像是炸了毛的鸟,蓦然瞪大了眼睛,震惊地僵在那里,想要挣扎一下似的,可是很快却又不动了,闭上了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渊才松开了满面赤红、浑身发软的阮轻暮。
“我不仅可以再说一遍,也可以再做一遍。”他淡淡地说,“还有,当时你回答说好的。想要就直说好了。我可以一直原景重现。”
阮轻暮呆呆地看着他,双手狼狈地往后一撑,摸到了桌角,才没整个人跌倒。
许久之后,他才轻声说:“骗人。”
秦渊凝视着他,冷静地反驳:“没有骗人。”
“就是骗人!”阮轻暮重复着。
呸,什么什么原景重现,就是在胡说,以为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八个小时前,明明很温柔,蜻蜓点水一般,哪有吻得这么凶、这么吻到人双腿发软?
“还有,我说的不是好的。我还说——”他慢吞吞地说,“谈就谈,谁怕谁?”
紧紧盯着秦渊,他叹了口气:“但是我得说一声抱歉。”
秦渊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他定定地看着阮轻暮,声音艰涩:“要说……抱歉吗?”
阮轻暮点点头:“抱歉那时候我以为在梦里,回应得太不正式,太草率。我认真想了想,应该是这样——”
他脸色微红,眸光却明亮,欠着身子凑了过来,在秦渊的唇上,轻轻回了一个长长的、温柔的吻。
然后抬起头,郑重地说:“落子无悔,买定离手。从现在开始,我们互相多多关照,男朋友同学。”
第96章 往事
天色渐渐晚了。外面的楼宇中万家灯火,阖家团圆的时分,各家各户的亮灯率比平时都高。
阮轻暮靠着沙发上,抱着圆鼓鼓的小肚子,懒洋洋地半躺着。
谈恋爱不完全是件好事,真的。
不仅叫人头昏脑涨,心跳急速,因为时不时的缺氧,还会导致智商下降。
不知道别人谈恋爱的第一天都在干什么,但是很显然,应该不太会像他们这样,只知道轮流喂对方饺子。
穆婉丽打包送来的饺子起码够吃几顿的,可惜教会了秦渊怎么下,没教他到底要下多少。
秦渊一股脑都给下了不说,两个人你一个我一个的喂来喂去,好像怎么也吃不够,等到终于吃完的时候,才隐约反应过来,都吃撑了。
他直接躺到了沙发上不动窝,秦渊强作镇定去洗碗,可是在哗啦啦的水流声里,阮轻暮还是清晰地听到他打了个嗝。……
秦渊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家里没什么存货了,只剩下这个。”
红彤彤的大蛇果被削皮切块,齐齐整整地摆在玫瑰骨瓷盘里,漂亮得像是机器切出来的。
阮轻暮盯着苹果块:还吃?他到底哪里像一只猪,以至于这位新晋男朋友逮着他喂?
他抬起头,郑重地说:“和你商量个事儿。”
“不用商量,你说,我听就是了。”
阮轻暮叹了口气:“第一,以后禁止主动投喂,第二,禁止索要投喂。”
看着秦渊默默的凝视神色,他慌忙举起手:“再加一条,不准用眼神索要和控诉!”
看吧看吧,就这种犯规的眼神,谁他妈的扛得住?在家里就算了,万一在学校也这么控制不住,当众这么你一口我一口的,还要不要脸了?
他俩一个可是1班冰山学霸,一个是9班威风体委,活成那个腻腻歪歪的样子,还不如去死!
秦渊扬扬眉,想了一下:“嗯,公开叫人看着,是有点不妥。”
阮轻暮松了口气:“对嘛!”
秦渊的表情有点羞涩,也有点骄傲:“他们不配。”
阮轻暮:“……”
他飞身跳起来,拿起靠垫作势冲他砸了一下:“要点脸啊大哥!”
刚跳起来,就又捂着肚子坐了下去,苦恼地叫:“艹,都跳不动了。”
秦渊笑着接过靠垫,在他身边坐下来,把靠垫轻轻塞到他腰后面,调整着角度:“真撑着了?这样舒服点没?”
阮轻暮哼哼了一声,斜躺着左右动了动,目光懒洋洋的没有焦距:“再往下一点,嗯,往腰下面塞……啊,就这儿,舒服了。”
一抬眼,他僵住了。
秦渊的俊脸就在眼前,浅浅的红色从脸颊上泛起,迅速染上了鼻尖和耳垂,眼睛里有种奇怪的意味。
“阮阮,不准诱惑人。”他低哑着嗓音。
阮轻暮死死盯着他:“诬陷人啊你?”
秦渊慢慢低下头,鼻尖似有似无地碰了一下他的额头:“没有诬陷,你就是在诱惑我。”
明明说着蛮不讲理的话,可是声音却又磁又柔,叫人听着就觉得,好像和他讲解习题一样,永远都对,永远都有道理。
阮轻暮刚吃完饭,浑身血液好像都供给了肠胃,大脑有点昏,不知不觉就有点儿迷糊:咦,真的吗?
好像是哦?第一天做别人的男朋友,不小心诱惑了一下,也无可厚非?……
秦渊看着他慢慢迷瞪起来的一双桃花眼,呼吸加了重。他的手搁在靠垫和阮轻暮的腰间,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在帮他调整靠垫,却又像是握住了他的腰,收紧了点。
阮轻暮猛地一颤,劲瘦的腰绷直了。
“你给我别动……拿出去。”他一字字地说,有点清醒过来,赶紧补充,“我是说你的手拿出去。”
秦渊忽然放开了支撑,整个人压在了阮轻暮身上,小声地说:“卡住了,拿不出去。”
健康高大的男生体重不轻,这么不讲道理地压着,阮轻暮推了一下,纹丝不动。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男朋友同学,我告诉你,少耍流氓。真要是惹恼了我,我比你更会。”
秦渊的脸埋在他的肩膀窝,热得发烫,透过薄薄的衣料,热意传到了贴着阮轻暮形状优美的锁骨。心跳怦怦如同密集的鼓点,传到对方的胸口。
他的声音更加低,终究有点羞涩,小声说:“我不信。要不……你耍一下试试?”
阮轻暮满脸通红,心里好像一串串弹幕疯狂地在飙飞:靠靠靠,他还是太天真了,以为谈恋爱真的就只有吃饺子!
怎么办?要不要干脆乱拳打死老师傅,扑上去胡乱亲一通,就不信一定输了这一阵。
他猛地翻身爬起来,正要恶狠狠地反身压倒秦渊,忽然“叮咚”一声,门铃冷不防响了起来。
两个人全都一怔。大过年的,这会是谁?这种豪华小区,外人也根本进不来啊。
秦渊整整凌乱的衣服,走到门前的猫眼看了看,神色放松了些。
打开门,严叔拎着大包小包站在外面,一进屋,看见阮轻暮,脸上就绽开了笑意。
“同学在啊,有人陪着小渊太好了。”他热情地把各种冷冻食物往桌上放,“有空一定多多来,一起做做作业,玩玩游戏都是好的——小渊就是和同学玩得太少了,天天一个人闷着。”
开车送过好几次这孩子,他比谁都清楚秦渊和这个少年之间的特殊友情。在这种孤单难熬的时候,有聊得来的小伙伴,那可真是再好不过。
阮轻暮站起身,礼貌地和他打了招呼:“叔叔新年好。”
秦渊帮着把东西分门别类装进了冰箱,心知是他父亲通知了严叔来照顾,只是不提:“谢谢严叔,我们刚刚吃了阮轻暮妈妈包的饺子,饿不着的。”
收拾完了东西,严叔却没有立刻走,踌躇了一下,小声对着秦渊说:“少爷,你爸爸现在在老宅那边,叫我来接你过去一趟,他有话想和你聊聊。”
房间里就三个人,他的声音虽小,秦渊和阮轻暮都听得清清楚楚。
阮轻暮走了过来,轻轻拍了一下秦渊的肩膀:“去吧,我正好也该回家了。”
秦渊沉默站立着,一双凤目里刚刚还满是温暖笑意,现在已经重回了平素的冷漠。
他看了阮轻暮一眼,柔声道:“那先送你回去。”
阮轻暮也没推辞:“好。”
秦渊进了衣帽间,换了一身肃穆的纯黑色大衣出来,几个人一起沉默着下了电梯。
阮轻暮和秦渊一起坐在了后座。车辆开出小区,先驶向了爱民巷。
后座上,秦渊忽然问:“我爸什么时候回来的?”
严叔在前面小心地开着车:“凌晨就到了,紧跟着你那列车。我去接的车。”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本来想立刻来这儿的,我和他说,你劳累了一夜,肯定得补补觉,他就去了老宅那边。”
秦渊不吭声了,宽厚的脊背挺直,坐在那里的姿势紧绷着。
阮轻暮瞥了一眼他紧握的拳头,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