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童好奇心旺盛,碰碰他的胳膊,“你告诉我吧,我给你加工资。”
“一句话,债务再减二十万!”苏卡果断出价。
霍童无语,“行行,你可真是个财迷!”
“我呢,是骗过你舅舅,不过不是钱。”苏卡没有说谎,只是点到为止。
霍童云山雾罩,“不是钱……那是什么?”
苏卡撇撇嘴,爬上沙发,拽了本杂志往脸上一盖,“一句话,二十万。交易结束了,霍少爷。”
“你这个骗子!”霍童咬牙切齿扑上去。
苏卡身高腿长,灵活翻过沙发,与他对峙,“你才知道吗?”
唉,无论是骗钱还是骗感情,骗子这个身份,他是彻底甩不开了。
四个多小时飞行,吃过午饭,他们终于降落在著名度假岛屿的袖珍机场。
游艇已等待多时,带着他们离开主岛,穿过碧海蓝天,终于来到一座独立小岛。
直到这时,苏卡才知道,有钱人游泳不但要上天,还要有私人岛屿……可怕。
第13章
银鸥岛是t国有名的人造度假岛屿。
与其他度假地不同的是,这里除了巨大的中心岛机场、公共海滩,沿着海岸辐射出去的人造岛,全部都是私家岛屿。
大小不一,完美的礁石海景,白金海滩,复古海堡别墅,私人管家和游艇,使小小岛国声名远扬。
四月的海岛阳光热烈,空气清透,海风里能嗅到海水腥咸的潮气。
已是度假尾声,中心岛依旧人流如织,身材火辣的麦色比基尼女孩随处可见,古铜色矫健身形的服务人员四处忙碌。
苏卡本以为他和霍童只是顺路蹭迟大爷飞的,谁知道接下来,一路蹭船、蹭岛、蹭别墅、蹭房间……
这哪里是霍童带他去游泳,根本就是迟渡带小孩儿出来玩!
苏卡心虚得七上八下,恨不能一头插海底,找个大贝壳躲起来。
好在迟渡不是度假,像是有重要的人要见,安顿好他们便匆匆离去。
这下终于轮到快乐二百五霍童开始作妖了。
他放着能裸奔的私人沙滩不用,非要拉着苏卡跑回中心岛的公共海滩。
两人找到个离海最远,靠近栈道,能远远望见棕榈酒店黄金大门的地方,像两只腌好的咸鱼,在骄阳下垂死蹦跶。
另外,二人打扮极其骚包。
霍童一头绿毛儿,绿背心儿,水绿底椰风大裤衩子,整个人像上了闪粉的新鲜黄瓜。
苏卡除了游泳的小裤衩,什么换洗衣服都没带,此时穿着霍童的衣服,亮黄的背心儿,橘底椰风沙滩裤衩。
他肤色偏白,晒到太阳的地方微微泛红,被一身嫩黄衬得粉白、粉白,像画一样。
海滩工作人员,脸上写着“骚啊兄弟”,适时给他们搬来一顶火红的遮阳伞。
远远看去,真是一盘儿西红柿鸡蛋爆炒黄瓜。
霍童耳机墨镜,面朝酒店,躺在浴巾上翘腿甩拖鞋。
苏卡藏在遮阳伞的阴影里,抱膝遮脸,恨不能缩成一只墨鱼仔。
突然,霍童弹身坐起,把墨镜退到鼻尖,只定神看了一秒。
立刻扒掉背心,少年的肩背,薄薄一层肌肉结实均匀,阳光在麦色的肩头打出一层光晕。
紧接着,他翻出一大瓶防晒油,塞进苏卡手中,一气呵成把对方也扒成白斩鸡,“哥,别发呆,开工了。”
苏卡捏着防晒油,努力把自己从“老子一尾巴抽死你”的暴躁猛鱼形象里拔/出来。
“哥,防晒油,快点,往这儿涂!他们要来了!”霍童趴展在浴巾上,扭头指着后背。
谁啊?
苏卡听得没头没脑,低头开始研究防晒油。
霍童的东西都是高级玩意儿,崭新的防晒油,有防漏机关,第一次开启需要手动按压下面的保险泵珠。
“哥你快点啊!!”霍童眼看身姿笔挺的二人已经发现自己,不住催促。
苏卡连挤带按,又摇又晃,注意力全在瓶子上,根本没看到迟渡带着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正朝他们走来。
“大哥,你也忒笨了点吧!”霍童支起身体,就着他的手按下保险泵。
好不容易搞定,苏卡鼻尖带汗,“事真多,闭嘴,再说话加钱!”
“顾客是上帝,你怎么还骂上帝呢?”霍童山猫似的明亮眼眸紧张盯着前方,“快点涂,温柔点嘛,又老又凶,难怪你没有男朋友。”
“……”苏卡差点气死。
该死的破瓶子出油不顺,他只能倒过来往霍童背上甩。
画面看起来一点柔情蜜意都没有,好似往烟火中的烧烤上淋酱汁。
两人相互埋怨间,身高腿长的迟渡和薛寻已走到近前。
迟渡实在看不下去这种诡异画面,“霍童,你干嘛呢?”
苏卡此时已经被瓶子气爆炸,把它定在胸前,两手狠狠握住,拼命一挤。
顺滑稠密的防晒油,从瓶口带着愤怒的压力,飞溅起一道金色弧线,不偏不倚喷了迟渡一脸。
苏卡的眼神顺着白沙上笔直的西裤中线,一点一点爬上去,终于爬到带着一头一脸粘腻液体的迟渡脸上。
上了机油的钢铁魔男,怒火熊熊……
“小舅、薛叔……”霍童额前绿毛也溅到防晒油,正一滴一滴往脸上淌。
薛寻是来开会的,迟渡路过顺便谈正事,两人避开人群随意走走,身边连个递毛巾的助理都没有,格外狼狈。
薛寻精明通透,眼神轻扫过苏卡,轻笑一下,便掏出手绢蹲到吓傻的霍童身边,边帮他擦脸边小声说:“你怎么就不老实呢?”
“薛叔、薛叔,你这回待多久啊?”霍童努力拱到他怀里,全自动蹭手绢。
苏卡坐在旁边,难以置信。
就这水平,还想让我假扮男友刺激你的野男人,刺激你个阿拉丁神灯吧!
旁边两个亲密交谈,忘乎所以。
苏卡和迟渡大眼瞪小眼,更加尴尬。
“迟、迟、迟先生,对不起,我帮你擦擦。”苏卡摸完自己光溜溜的小腰,没办法,只好从沙滩上捡起背心。
迟渡摘下一塌糊涂的眼镜,直接扔掉,沉默后退一步,浑身上下写满倔强的拒绝。
金属灰的义眼射出一道杀气,仿佛在说:敢过来,我就弄死你!
苏卡抱着一团抹布似的小背心,欲哭无泪。
别人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他是在太岁头上蹦迪,死亡重金属的气息!
最后,还是圆滑老道的薛寻会做人,哄完小的哄老的,顺利化解尴尬。
整个过程,他礼貌疏远,连苏卡的名字都不曾过问。
晚饭过后,没羞没臊没节操的霍童,又跑去中心岛找薛寻。
苏卡怀疑,女娲洒智商那天,他铁定打伞了!
不过,从薛寻的一举一动来看,更多是长辈的关心怜惜,那点若有似无的暧昧,也许真是来自霍童的一厢情愿。
苏卡躺在床上默默叹气,奔波数千公里,惊吓过度的一天终于结束。
很快,他就在舒适的大床上,睡成一条软鱼。
梦境中,有只温暖的手指,擦过他的发丝,停留在脸颊边,暖暖的、痒痒的……
苏卡在半梦半醒间,张开胳膊一把抱住!
迟渡正在给小人鱼整体头发,突然被抱住手指,有点愣神。
他试探着抽出手指,小人鱼不高兴,皱眉用力抓住,搂在胸口低头把软软的嘴唇放在上面。
迟大爷冷如冰霜的心,流淌过一缕不知名暖流。
“小咪?”他用手指轻轻滑过小人鱼白瓷般的脸颊。
咪咪咪,咪你奶奶个腿儿,你要喝奶吗?
半睡半醒的苏卡,听见咪字儿就暴躁!
“迟小咪,别睡。”迟渡躬身,鼻尖离苏卡仅有一指距离,声音轻柔。
暖暖的气息,密密麻麻缠绕上来。
苏卡不情不愿掀开眼皮,只见迟阎王英俊非凡的巨脸……
“迟小咪,你在做梦吗?”迟渡看着迷迷糊糊的苏卡,拨拉一下他软软的耳鳍。
苏卡猛然清醒,条件反射甩起大尾巴,“啪”一声抽掉了迟渡的眼镜。
迟渡非常克制,重新戴好眼镜,默默退出一步距离,安慰他,“别怕。”
苏卡满脑子都是,今天下午烈日里,满身满脸防晒油,想要当场掐死他的迟阎王。
他跳出盒子,一头躲进贝壳床里,只留下一条大尾巴,没精打采耷拉在床外。
实在太意外,毫无心理准备。
谁知道迟渡这个变态,连出差都带着人鱼玩偶?
谁知道在千里之外,他还能晚上变成人鱼?
就尼玛离谱!
过了一会,迟渡实在是怕小人鱼憋死在贝壳床里,轻柔敲了敲桌面。
苏卡逐渐冷静下来,震惊变成不好意思。
白天呲人家一脸油,晚上抽人家一尾巴,呃……
他不好意思,卷起尾巴模仿迟渡的节奏,啪啪拍了拍桌面。
“咪!”
回应他的,是迟渡冷清里透着一丝温柔的声音。
“……”
别“咪”了!
猛鱼给你磕头还不行吗?
苏卡被他咪得面红耳赤,柔软的尾鳍立起来,好似人类尴尬得卷起脚趾。
“迟小咪。”迟渡扭头望向窗外,“外面是真实的海洋,夜色很美。”
苏卡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对方连名带姓叫着一个傻缺的名字,声音平缓清晰,仔细听还有点傲慢。
可他就能从这种语调中,自动读取出浪漫与诱惑来。
原来不会发情,不但影响智商,还会影响节操!
苏卡当机立断,拍床而起,对着迟阎王笑颜如花,“咪咪咪!”
作为一只人鱼,向往大海的情绪,深刻在基因里,太难克制。
迟渡脸上难得浮现一丝轻松的笑意,张开手臂,让小人鱼跳上来。
一人一鱼,在无边无际的星空下,漫步在沙滩上。
月亮爬出云朵,在银白的沙滩上,拉出淡淡的影子……
人类时的苏卡是只旱鸭子,只能在海边笨拙地扑腾,所以人鱼形态的苏卡,迫切想亲近大海。
他扒住迟渡的胳膊,远远探出身体,远古地球夜色中的海洋,让人心旷神怡。
迟渡并没有直接放他下去,他有点担心,只有芭比大小的人鱼,一个浪花过来就没影了。
于是他把苏卡放在沙滩的桌子上,左右找找,翻出来一个为小朋友准备的水盆。
这才满意的抱起苏卡,回到海边,淌着慢潮海水走下去……
苏卡猛鱼挠头,懵逼,不知道高贵的迟大爷想做什么。
只见迟渡用盆盛满海水,还用心捡了几颗小贝壳扔进去,最后放进一捧细沙,这才无比满意地将盆拖回来,放在桌子上。
然后这位大爷,优雅高贵地往椅子里一坐,双手抱起满头满脸问号的小人鱼。
在满天星辰里,欣慰又满足地把他家迟小咪放进水盆里。
你妈的……
苏卡坐在水盆里,两眼呆滞,鱼生最大侮辱!
但凡打得过你,我他妈打死你!
第14章
最后,迟渡陪着小人鱼,在银色的月光下,沿着退潮的沙滩捡了好多小贝壳,一人一鱼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
晚上玩得太嗨,第二天早上,苏卡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好在并没有人来打扰。
苏卡是只乖鱼,这种在别人家睡到日上三竿的体验,让他分外沮丧,飞速洗漱后,蹑手蹑脚走到楼下。
地中海风格的大厅洁净空荡,丝毫不见有人活动过的痕迹。
私人岛屿有一套矫情又费劲儿的隐私保护服务。
管家、水手和厨师随叫随到,但绝对不会待在岛上。
如果细心会发现,在不远处给水、供电的伪装礁石旁,停着工作船,维护私人岛屿服务的人员,有可能一整天都要在上面待命。
烫着金边的服务留言牌,立在阔气的十二人长餐桌上,可惜苏卡人生地不熟,也不懂英文,更不知如何叫餐。
接近十二点,他饿得前心贴后背,快要变成鱼干,只能硬着头皮找到厨房准备自给自足。
好在冰箱里物资充足,苏卡钻进如银色立柜般巨大的冰箱里,挑出鲜虾、青豆、胡萝卜、鸡蛋,又找出香米,准备做一份简单的炒饭打发自己。
刚用蛋液裹好虾段,空旷的餐厅传来巨大的拉拽桌椅声。
苏卡全神贯注,吓得差点把碗扔出去!
他半抚胸口,偷偷摸摸从厨房里探出脑袋,随后长吁口气。
原来是私会野男人,一夜未归的霍童,坐没坐相的在桌边吨吨吨喝水。
苏卡走过去,本想调笑两句,突然发现他帅气的小脸蛋儿上,挂着一对巨大的熊猫眼。
一只熊猫和一条鱼,在空气中对视一会,沉默无语。
“就你一个人?”霍大少爷喝完整杯柠檬水,终于变成一只精神的熊猫。
苏卡坐在他对面,点点头,欲言又止,“你……昨晚还好吗?”
“呵!”霍童露出虎牙,狠狠咬口柠檬,酸歪了嘴,“我能怎么样?我能给他扒光了摁床上吗??”
苏卡以手撑额,想起霍童色眯眯叫叔叔的样子,整条鱼都有点虚弱,“别,千万别。你这么年轻,大可不必如此心急。”
“那你是不知道,我薛叔这个人吧……”霍童自虐地咂着柠檬片儿,酸得直打哆嗦,突然话锋一转,“哎,我小舅没再难为你吧?”
“啊?”苏卡脑筋急刹车,下意识回答,“没有啊。”
霍童吐掉柠檬,花豹似的爬上桌子,蹭到他眼前,满怀疑惑,“不能啊?他为什么没刁难你呢?”
苏卡:“……”
你他妈做个人吧!!
霍童不死心,手指来回敲打桌面,“你到底骗我小舅什么了?太反常了吧你们俩。”
苏卡磨牙,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突然,霍童不争气的肚子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
小帅哥不可一世的脸,悄悄红了几分。
苏卡趁机岔开话题,“你空着肚子回来的?我正好在做饭,要不要吃点?”
霍童的脑子特别纯天然,贪吃蛇都比他智能,说话就被勾走注意力。
“你还会做饭??”他头顶不老实的两撮绿毛精神地竖起来。
苏卡翻白眼,冷笑着把他的脑袋从面前推回去,“我还会骗钱呢!”
“上楼洗澡,一会下来吃饭。”他挽起袖口走回厨房。
霍童拽着抹布一样的外衣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苏卡娴熟处理一应生食,从动作到工序,井井有条。
“可以啊……”他啧啧惊叹。
苏卡提着寒光闪闪的主厨刀,阴森森回头笑笑,“放心,你那份儿的毒、药我会多加点的。”
霍童无所谓地摊手,大摇大摆走上楼。
苏卡的确厨艺不错,在水球,人鱼是温柔贤惠的化身,都会上厨艺学校。
他那时候比较穷,只上过基础课程,高端西点和各国正餐就没学过了。
不过家常菜品,普通面点做上一桌还是难不倒的。
虾肉裹着均匀的蛋液下温油,细密的泡沫慢慢浮出,淡淡的一层金黄下,嫩红的虾丁格外诱人。
时间刚刚好,颗粒饱满,细软柔滑的香米出锅。
冷水浸过煮到半熟的青豆和胡萝卜丁,口感既不过于绵软,也不生硬。
苏卡又用少量调料,依次把各色配料腌制好。
这才不紧不慢,上油起锅。
红、白、绿、黄,鲜艳可爱的颜色在锅中翻炒跳跃。
不一会,两盘喷香扑鼻的虾仁炒饭圆满出锅。
这里食材的品质和新鲜度都很高,又远离陆地,不用想也知道价格不菲。
苏卡一点也不敢浪费,分量拿捏的不多不少,一大一小两盘。
他做完饭经常会失去胃口,吃小份正好,大份就留给饿成狗的霍童。
苏卡非常喜欢这里的盘子,轻薄纯粹的白,略大展开的盘边,只用起伏的线条勾出海浪和贝壳,最后飞来一抹金色,好似浪尖上滚过的太阳。
越看越开心,他端着盘子高高兴兴往饭厅走去。
刚走到门口,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迟渡中午见完两位重要的投资人,没吃进去多少饭,倒是喝了不少酒,正准备去拿瓶苏打水,好巧不巧跟苏卡碰到门口。
晦气!
迟大爷有点睡眠不足,起床气延伸到中午,冷眼等着苏卡给他让道儿。
其实这座别墅够大,出入路径足够两位高大猛汉并肩同路。
可惜,矫情又不爽的迟渡,就这么不讲道理,满脸写着“滚粗!让道儿!”
苏卡被他欠八百年香火的阎王脸吓着了,端着盘子进退两难,呆在原地。
他尽力挤出一丝笑容,还没想好说什么,下意识脱口而出,“你要饭吗?”
说完还很努力地将香喷喷的炒饭往上举了举。
迟渡懵圈,甚至怀疑中午喝麻了,产生幻觉?
这话问得太有水平,他是要饭呢?还是不要呢?
不可一世的迟大爷,突然有种沿街乞讨的悲惨感觉。
迟渡皱眉,“让开!”
“哦。好的!”苏卡低头避开杀人的眼神,“马上让,马上。”
他又低头又慌张,左躲躲右躲躲。
迟渡也真的很想避开这只瘟神,难得主动躲开他。
他这一躲俩人直接顺拐,左左右右配合默契,好似跳起恰恰。
苏卡端着盘子欲哭无泪,惨着脸迎上头顶冒烟的迟大爷,语无伦次,“要不、要不您就要点吧,我做的不难吃。”
迟渡:“……”
这是他活了三十多年,见过的最难缠、最不要脸,却胆子最大的花花小蜈蚣!
不过……嗯,必须承认,炒饭似乎味道还不错?
跟人谈事儿吃饭,大多数时间吃不好,何况他还喝了酒,注意力偷偷溜出去几分。
就在两个人僵持又尴尬地对在一起时。
洗完澡的霍童“咚咚咚”从楼梯上急跑下来。
边跑边喊,兴奋无比,“小舅!你们在干什么呀?!哈哈哈!”
苏卡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儿,耳边传来哈利路亚的声音,眼前全是光着屁股的小人在飞舞。
完蛋了,这回死定了!
迟渡肯定会掐着他的脖子,拖到院子里放血,然后把他做成一盆儿水煮鱼!
霍童兴奋得苍蝇搓手,连蹦带跳窜过来,“哎,你俩干嘛呢?”
迟渡看一眼贱兮兮的傻帽儿侄子,和吓得大气儿不敢出的心机雕。
突然撤后一步,盯着苏卡不怀好意地蹦出俩字:“要饭。”
霍童:“……”
苏卡:“……”
然后,迟大爷往餐桌前一坐,不咸不淡地说:“如果做得难吃,明天,你就给我从这里游回去。”
苏卡:我祝你们迟家不孕不育子孙满堂!
第15章
苏卡心里真是日了狗了!
硬着头皮给两位阎王爷端饭。
那份又大,黄金虾仁又多的炒饭,本来是给霍童准备的。
苏卡刚把盘子推到对面,余光瞟到迟渡阴沉严肃的脸。
他手一抖,细美的白瓷餐盘,在霍童面前光速划过一条弧线,转眼跑到迟渡面前。
等霍童的水库脑子反应过来,面前只剩下肉眼可见少了很多虾仁的小份炒饭。
迟渡垂下眼皮,若无其事看他耍小孩子把戏,心情却起了一丝异样。
他不得不承认,苏卡事事优先他的举动,会产生莫名的轻微满足感。
和平时那些人的谄媚、巴结不同,这种微小而又自然的优越,似乎很少出现。
迟渡甚至调出机械眼的数据,没错,他的心跳快了整整七分之一个节拍。
但是,当他想到苏卡这样做的缘由,来自于渣了自己的内疚与补偿?
就……整个人都脏了,脏透了!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
……
迷茫这个字眼,第一次走进迟大爷的脑海。
炒饭温度正好,水汽慢慢溢出,黏糯的香气晕染开,食材的鲜亮退去一些,口味却是最好的时刻。
霍童饿得要死,低头吃得风卷残云,忘我无我。
迟渡手拿花纹精细的纯银餐勺,不紧不慢,无喜无悲,吃出了几分神圣的感觉。
苏卡空荡荡的两只爪子,还残留着炒饭的温度,可怜兮兮搓了搓。
埋头苦吃的霍童,还算良心未泯,“苏卡,你不吃吗?”
“嗯……”
吃个屁!啃盘子都赶不上热乎的!
苏卡偷眼看吃得四平八稳的迟渡,叹气,“我……还有个水果糖水没做完,你们先吃。”
他刚拐进厨房。
迟渡放下餐勺,手指将服务牌戳到霍童面前,敲了敲桌面。
“干嘛?”霍童咽下虾仁,没心没肺地问。
迟渡用下巴颏看着他,“订餐,你吃掉了原本属于别人的饭。”
“不是……”霍童有点乱,“为什么是我,不是你?”
迟渡勉强降低下巴的高度,眼神扫过他的头顶,只轻哼一声,“下午……”
霍童只觉得,微湿的发丝一根一根冷冻成冰针。
立马狗腿地拿起服务牌,老老实实点餐,“是我吃的,都是我吃的,行了吧!”
等苏卡端着水果糖水出来,餐厅已不见舅甥俩的踪影。
吃完饭的餐桌也被重新收拾整齐,点缀着热带气息的鲜花、水果,淡蓝的海浪餐布上,是一人份西式餐点。
从开胃葵笋海螺肉前菜,到鲜焗龙石虾主菜,最后是色泽诱人的芒果慕斯甜点。
苏卡抬头,望着令人目眩的垂幕式水晶灯,二楼客房如无人般安静。
无论是少爷秧子霍童,还是俯视人间的迟渡。
好像都不是细心,愿意为他人着想的样子。
苏卡意外里还带着些摸不着头脑,但美食不可辜负,很快就沉醉在甜点的美味里。
四月的小岛,阳光刚刚开始炙热起来,但挺过最集中的烈阳,到了五六点钟,一切都柔软成蜂蜜,淡淡黏黏,海风拂过格外舒爽。
正是如此,海岛每周两次的大型表演,就选在这个时段。
爱热闹的霍童怎么可能错过这阵仗。
推着他舅舅,拽着无辜的苏卡,浩浩荡荡坐着私人游艇直奔主岛。
霍童已在视野极好的vip海滩,订过了位置。
奶白漆料的椰木沙滩餐桌,不多不少四个座位,前后都有服务人员,笑容可掬地待命。
苏卡算是看懂了,他和迟渡这回都是大个儿摆设,全是为了那位“薛叔叔”!
果然,霍童屁股都没挨椅子,扔下两只道具人,飞似的跑去找薛寻去了。
留下迟渡和苏卡,尴尬、沉默面面相觑。
不远处的海面,工作船还在忙碌布置,外围的沙滩上人们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找个视野好的地方观看表演。
一切平静又悠闲。
好在,身边的服务人员很快为他们端上甜品、水酒。
这里的侍者眼色极好,很会区分贵宾的身份。
苏卡虽然长相很好,但穿着普通,气质温和,没有趾高气昂的优越感,看起来年龄也不大的样子。
所以冰激凌船这种常规甜点,很快摆在他面前。
而迟渡面前的东西就要精致很多,区别非常明显。
一只土法制作的琉璃原罐,封口的是岛花——刺猬葵。
一根一根细长密集的花瓣绽开,很大一朵,亚热带特有的绚丽色彩,从深红的根部,渐变成淡蓝色的花尖。
液氮从花朵的缝隙里,缠缠绕绕冒出来。
雕满贝壳、海星的罐身是半透明的,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神秘的食材。
苏卡完全被琉璃罐子吸引,倒不是好奇里面有什么好吃的。
而是在人鱼实验所,他也有一只差不多的罐子,那是他鱼生为数不多的开心经历。
刚到实验所,所长看到他很害怕,于是用私人关系,带苏卡去了一家琉璃考古所。
在那里,苏卡被鼓励着做了一只粗糙的罐子,上面有他亲手雕刻的海螺、海贝。
回忆如潮水,夹着海风扑面而来……
苏卡埋头,沉默吃着冷冷的冰激凌,心里热热地翻腾着。
远古的地球,远古的人类,他不得不在夹缝里小心翼翼生存,几乎要忘记自己还是只人鱼。
好想、好想要那只罐子吗,哪怕只能用来装回忆……
一直在看手机的迟渡,其实没有一点心思在手机上。
他很敏感,对面热烈的视线,时不时扫过来,好似热乎乎的海风扰得人心烦意乱。
真该死!
我果然低估了这玩意儿的脸皮!
“迟先生……”
“你是真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吗?”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苏卡被骂愣了。
啊?我只是想要个罐子而已,姓迟的不是大富翁吗?这么抠门?
苏卡气懵,“迟先生,既然你这么想,那我也就有话直说了。”
迟渡的嘴角,不着痕迹翘了翘,连冷哼都是优雅和从容。
果然,这种人早晚会露馅。
说吧,说出你那些龌龊、贪婪的目的,让我瞧瞧。
苏卡看着他那副不可一世的臭表情,不卑不亢指着前面的罐子,“你吃吗?不吃能把罐子送给我吗?”
“你说什么?”迟渡以为幻听,忽得绷直肩背。
太他妈可乐儿了,从海洋公园开始,一路憋着坏水,就为个破罐子?
这是个什么品种的妖魔鬼怪?
迟渡引以为傲的逻辑女神,现在像个求雨的疯婆子,在他脑子里疯狂跳大神。
“你还吃吗?”苏卡表情严肃,坐得笔直,像个训孩子的保姆。
重击之下,迟渡下意识摇头。
苏卡三两下端走他的罐儿,扔掉他的花儿,倒出他的食儿,凶狠稳健。
他亲手把罐中,散发着清香的不知名水果,剁成易于入口的小块。
最后狠狠扎上银色的果签,把一盘刺猬重新送到迟大爷面前。
迟渡:“……”
苏卡抱着粗糙的琉璃罐,冲他歪头一笑,“谢谢迟先生送我的罐子。”
然后,头也不回,快乐地撒着欢冲向海滩。
留下震惊到窒息,差点原地憋死的迟渡。
“你……你,你给我等着!”
第16章
在水球,这只小小的手工琉璃罐子一直陪伴苏卡,直至他在实验中消失。
罐子里长期用营养海水养着开心贝,人工培育的桃心形贝壳,小小的只有拇指尖大,黑暗里会散发出粉红的光。
很多人鱼把它们当做床头暖光灯用。
苏卡抱着罐子在人烟稀少的vip海滩上游荡,远古地球肯定没有开心贝,但海滩上丰富的其他贝类,也很迷人。
他挽高裤脚,在细如金沙的海滩上,仔细搜寻可爱的花贝壳。
这片正对海上演出的沙滩,因为地段好,长期被圈起来,只有拥有私人岛屿的贵宾才能使用。
因此人很少,沙滩的破坏率自然就低,各类贝壳到处都是,可以随意挑选。
作为人鱼,对大海的渴望是深刻在基因里的。
苏卡现在虽然是个不会水的悲催人类,但丝毫不影响与大海亲近的心情。
他蹲在绵软细致的沙滩上,像选美似的,挑选能够进入琉璃罐子的优秀贝壳。
椰树下,心眼比针屁股还小的迟大爷,随意端着酒杯,眼神跟着苏卡在海滩上乱窜。
他想了半天都不明白,这个人,他怎么能,怎么敢这样对自己?!
想干嘛?想造反吗?!
他不动声色盯着满海滩疯跑的小妖精,凌厉的眼神渐渐缓和。
金色沙海里欢快的身影,逐渐变得眼熟。
慢慢和月光下银色的小人鱼重合起来。
昨天晚上,他家迟小咪也是这样,欢快地甩着尾巴,抱起一颗颗白色的贝壳,向他炫耀。
“可爱”这个词语从脑海深处冒出来的时候,迟渡直接被酒呛到,掩嘴咳了半天。
苏卡丝毫不受迟渡激光似的目光骚扰,拿起一颗花纹均匀的海贝迎着光,看了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