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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界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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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陆文小麦色的脸庞唰地红了,他坐热了椅子,喝了半瓶巴黎水,揉搓了怀里的蜀绣靠枕,结果告诉他这车不是给他坐的?

等于灰姑娘化好妆、穿上裙子和水晶鞋,南瓜马车却表示拒载。

孙小剑从业以来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传出去颜面无存,他咬咬牙争取道:空位有多余的,您看能不能一起走?

恐怕不太方便,刘主任道,你们体谅一下吧。

原本不剩丁点面子,话说到这份上,无异于又自取其辱了一把。陆文的脑袋里嗡嗡的,他猛地从座椅上起身,长腿一跨钻出了车厢。

这时刘主任闪到一边,露出一直站在背后的瞿燕庭。

陆文正好踏在瞿燕庭的面前,他低下头,瞧着这位真正被保时捷和制片主任接机的人物。然而瞿燕庭的墨镜遮住大半张脸,他只能看到自己映在镜片上的表情。

尴尬,失落,不爽。

仅仅对上一秒钟,瞿燕庭抬腿上车,坐上陆文刚坐热的位置。

司机将几只行李箱卸下来,装上瞿燕庭的箱子。陆文和孙小剑并排站在一旁,眼瞅着车门关闭,引擎启动,保时捷即将离他们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陆文冲上去用力拍了拍车门。

瞿燕庭上车前已不剩多少耐心,把车窗降下一条缝隙,问:什么事?

陆文举起怀里的靠枕:刚才忘了搁下。

瞿燕庭无所谓地说:留作纪念吧。

不待陆文反应,瞿燕庭已经关上车窗。保时捷渐渐驶离机场,徒留一串尾气。

孙小剑举起手机:车牌号发来了。

从前遭受冷遇也就罢了,如今成为男一号依旧被怠慢,陆文无语地说:真快,是用ie浏览器发的吧。

孙小剑哄道:暂且放他们一马,你等着,我去找车。

十分钟后,陆文终于坐上属于他的保姆车,不知道之前载过谁,车厢中一股挥之不去的香水味。他抱着手肘欣赏窗外飞掠的风景,感慨地想,重庆这么多坡,怪不得一来就让他经历大起大落。

陆文情不自禁地唱出一句歌词:人海里漂浮辗转却是梦

他是天生的低音炮,太婉转的歌唱起来像手机振动。孙小剑说:又唱上了,你现在的身份是一名演员。

陆文充耳不闻:情深永相传飘于万事空

汽车七拐八绕,两个多钟头后滑入一片老街区。道旁布满老树和居民楼,又行驶一会儿,前方停着几辆保姆车,看样子是剧组租的临时停车位。

到了?陆文没看见什么人。

司机蛮酷的:跟我走。

陆文和孙小剑跟在司机后面,从一条狭窄的小巷穿过去,走出巷尾,陡地,仿佛刷新页面,眼前出现另一条老街区和几栋居民楼。

剧组到了。

眼前的画面与剧本中描写的场景高度接近

老旧的街道,路面有裂痕和污渍,人行道上扔着一块禁止通行的牌子,锈迹斑斑,不知是哪年施工落下的。来往的人熟视无睹,一只野猫直接躺在牌子底下睡觉,瞧着比头等舱舒服多了。

街边挤着四六家店面,有小超市、理发店、也办打印业务的照相馆,以及两家打了十多年擂台的小吃店。

街对面的小区相当高龄,没有闸门和保安,大家随意进出。小区里只有两栋楼,楼体的墙漆大面积剥落,稍微平整点的位置被贴满了小广告。一共七层,有的人家没封阳台,晾晒的裤衩和风干的腊肠平分秋色。

三楼的阳台最干净,窗台上摆着一排盆栽和两双刷干净的球鞋。其中一扇窗户缺了一块,用数学卷子糊着,卷子上有个大大的39分。

陆文仰头看着,他知道,那是他的家。

小区紧挨着一所废置的小学,以操场的围墙相隔。为进出方便,围墙上的栅栏被卸掉几根,每天傍晚,老头老太太钻进操场散步跳舞。

小区的最里面有一顶葡萄藤,茂密的枝叶爬满了骨架,像一座凉亭。经年累月中,每逢有人搬走总会扔几件家具,慢慢地架子下面凑齐一张圆桌和四把椅子。

成天有人在葡萄藤下面打麻将,打完给两块钱台费,因为葡萄藤是有主人的,是小区里唯一一处有人打理的地方。

陆文有些放空,剧本中描述的一切出现在面前,仿佛虚构的世界真实存在。

孙小剑在一旁说:这也太写实了,是真的还是布景啊?

一句话将陆文拉回现实,他意识到这里是剧组,四周二百多号人进进出出,全是各部门的工作人员。

开机在即,各组在抓紧时间布置,包括四十多个房间和无数小场景。大到家具,小到一支缠着胶布的破圆珠笔,美术指导的清单上合计六千三百条需要一一核实。

实际上,剧组已经扎根重庆一个半月,除却准备工作,剧中的空镜头早就开始拍摄了。

一个精瘦的小伙子从一单元跑出来,腋下夹着一大摞表格,看见陆文后紧急刹停。他迎过来:咱男主角到了,我赶紧负荆请罪。

孙小剑猜道:小张?

是我是我。小张给陆文九十度鞠躬,对不住,今天太乱了,我派完车就去给道具组点数了,实在是对不起。

陆文的脾气一向来去如风,也称作神经大条。他大大咧咧地说:没事儿。

谢谢体谅。小张说着抽出一张表,陆老师,先签个到吧,然后我带你们熟悉一下环境。

孙小剑问:任导在吗,我们先去问候一下。

小张说:任导去拍外景了,他说明天大家统一见吧,不用专门等他。

陆文躲过最讨厌的装孙子环节,签完到,和孙小剑熟悉剧组环境。调度室、库房和化妆间都集中在一单元内。

一单元101是套两居室,清洁加软装后作为导演的休息室使用。不过导演很忙,基本没空休息。

小区后门外有一片空地,停满了统一规格的大房车,找到贴着陆文名字的一辆,小张说:演员在房车上休息,需要补充任何物品或食物,告诉剧组的助理就行。

孙小剑问:收工之后,要穿过小巷去坐保姆车?

对,地方小,保姆车只好停在隔壁那条街。小张回答。

孙小剑充满暗示地问:大家都坐保姆车?

都一样。小张说,陆老师是男一号,我特意安排的新车。不过这两天演员们集中进组,中午还接了一趟女主角。

孙小剑贼心不死:我觉得还有保时捷。

确实有一辆保时捷,是任导的私家车,我可没权限安排。小张回忆道,哦对,你们下机等车,为什么是刘主任给我打电话?

孙小剑说:在机场遇见了刘主任。

小张嘀咕了一句:刘主任去机场干什么。

陆文和孙小剑对视一眼,出动任导的车,劳刘主任的驾,连剧务也不清楚是谁。如果那个人很红,应该有粉丝接机,如果是大腕儿,他们应该认得。

根据业内的隐形规律,这种待遇非一般的不知名人士,八成是有后台的关系户。

小张还有事要忙,说: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没事的话,陆老师早点回酒店休息吧。冒昧地问一下,你们住剧组安排的酒店,还是自己解决?

剧组会安排住处,但演员们耐不住寂寞,出去约会约炮约什么的都有,为避免大面积空房,剧务会提前问一声。

陆文说:自己解决。

不耽误上戏的前提下,他一向选择出去住,因为他是十八线,在走廊碰见一到十七线都需要问好,烦死个人。而且他家公司和固定的酒店有合作,常年备一套房间给他。

手机响了,恰好是酒店发来的信息。

询问是否需要派车接送、是否选择私人餐品、是否预定游泳、电影、水疗等项目,届时会安排专人接待。

陆文全否,掠过几行只看了眼房号,高空江景房,6207。

第3章

陆文和孙小剑都饿坏了,离开剧组先找了一家重庆饭馆。

点完菜,陆文看详细的拍摄通告,明天一整天在酒店剧本围读,晚上全剧组举办开机宴。

孙小剑说:记好每天的化妆和上戏时间,开水房在一楼,盒饭油腻,涮过水再吃,常用药和补品放在房车柜子里,不舒服就马上吃。

陆文一句也没记住:这不都是你的活儿吗?

万一我不在呢。孙小剑手托腮,以前你是小配角,咱们没人鸟,现在你是男一号了,我要努力结交人脉。

陆文说:比如?

孙小剑回答:先争取跟女一号合影。

几道菜上齐,陆文和孙小剑举杯庆祝开工。从参加试镜、被选中,再到谈合同签约,他们俩已经庆祝过八百次了。

有时候对视一眼便会心一笑,要不是颜值差距太大,路过的以为他们在迸发基情。

孙小剑每一次都要感慨:娱乐圈真是玄学,那么多人去试镜,比你红的、有背景的、认识出品方的,结果呢,你把他们都干掉了!

陆文也每一次都要重复:我第一次参与这么激烈的竞争!

片方对男一号进行公开选角,找新鲜面孔。多少新人和不红的小演员蜂拥而上,当时大家调侃仿佛在参加艺考。

孙小剑人脉少、资源差,但果决大胆,忙前跑回地为陆文申请了试镜。能否申请成功是第一轮筛选,看的是外形条件,陆文顺利通过了。

试镜就像面试,那天同组的有十几个人,拿到表演的两段戏各自准备。陆文没抱希望,做着一日游的准备记了记台词,然后掏出随身带的漫画书开始看。

当时有个大哥经过,问他为什么不准备?他抬起头,非常扯淡地说:我是一个佛系的人,所以随缘。

大哥又问:台词总得背过吧?

背过了啊。陆文得意地说,我背词特快,看几遍就记住了。

大哥道:那说明你有天赋啊。

陆文说:我念书的时候从不背课文,第二天老师检查,我临时速记练出来的。天赋称不上,算是一项特长吧。

他跟人家一通显摆,等正式试镜见到导演组,才知道,那位大哥就是总导演,任树。

任树笑着提醒他:甭紧张,咱们也算认识了。

陆文一点都不紧张,他确定自己没戏了,还紧张个屁啊。试镜结束,感觉怪对不住孙小剑的努力,自觉戒了一礼拜碳水。

万万没想到,他被选中了。

此时此刻回忆一遍,陆文依旧有点纳闷儿。

孙小剑吃得满面红光,说:虽然但是

陆文明白省略的部分是什么虽然《第一个夜晚》是一部网剧,比不上卫视联播的上星剧,更比不上大电影;题材不是合家欢,有情人也没终成眷属;导演任树擅长都市生活剧,从没尝试过其他风格。

但是正如他的感慨,竞争激烈,多少演员抢破了头。

而原因大概为编剧是瞿燕庭。

与此同时,饭馆隔壁的那条街上,一家开了十多年的火锅店座无虚席。包间里,瞿燕庭坐在长条凳上,从滚沸的红汤中捞出一片牛肉。

他蘸一蘸香油碟,再放入口中品味,浅色的衬衫配上慢条斯理的动作,在火热的氛围中有股别样的轻慢。

任树坐在对面,脱掉外衣只穿件短袖,身材很结实,正满头大汗地喝凉茶:不行,太辣了!

瞿燕庭掀起一眼,一双尾巴轻翘的瑞凤眼,睫毛低垂,拥有与生俱来的距离感。但他的鼻翼很窄,对于男人来说有点秀气,嘴唇和下颌的线条也很温柔,一并中和了双眼的温度。

他往碟中加一大勺干辣椒,把一片黄喉裹成红色才放嘴里,满意地说:我就爱吃这样的。

给你给你,全给你。任树将锅里煮熟的肉夹给瞿燕庭,当年咱们俩同班同寝,周末我带你回我家吃饭,你就这德行,一顿吃掉半瓶辣酱。

那辣酱是任母的独家秘制,瞿燕庭吃半瓶,剩半瓶带回学校。即使毕业后联系渐少,每逢端午中秋除夕夜,他一直雷打不动地给任母寄礼物过去。

瞿燕庭说:那这顿我请。

你寒碜我?任树道,咱们什么交情,你要请就请个大的。

瞿燕庭开玩笑:给你在重庆买套房?

不愧是瞿编,出手就是一套房。任树也开玩笑,明晚开机宴,你把费用给我报了吧。

瞿燕庭的箸尖停在半空,没伸入锅里,收回来轻轻放在筷托上。他擦擦嘴,口吻中藏着一点抱怨:这么巧。

任树毫无察觉,说:你晚来两天都不赶趟,明天不光演员们,联合出品方的那些人也过来。这部戏你投资了大头,又是编剧,必须得坐镇。

任树说着有些不满,毕业后你越来越少露面,都待在圈子里,可咱们同桌吃过几顿饭?

瞿燕庭说:你混得不错,我过得还行,就够了。这个圈子浮浮沉沉,走得近了是拉帮结伙,离得远了反而对大家都好。

任树笑道:几个意思,跟我拉帮结伙不乐意啊?

君子不党,瞿燕庭希望独善其身,说:但你如果有难,雪中送炭我一定不会推辞。

任树相信。圈子里不熟装熟、称兄道弟的人多了,热情未必真心,真仗义的实则寥寥无几。他毕业后还算顺风顺水,拍了几部生活剧,有口碑有奖项有钱赚,也有无法突破自身局限的瓶颈。

正在他迷茫的时候,瞿燕庭找上他,要跟他合作这部戏。从商谈到筹备,他始终没机会问,现在好奇地问出了口:你在电影圈如鱼得水,为什么要拍一部网剧?

这不是过家家,是资本流淌的影视项目,背后的原因也不会是一时兴起。瞿燕庭垂下眼,瑞凤变幻成疏懒的睡凤,语气淡淡地说:想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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