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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界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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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念谁来谁,他的手机忽然响了,来电显示任树。

铃音响起的一瞬,陆文以肉眼捕捉到,瞿燕庭受惊般向后躲了一下。尽管幅度微小,但他确定没有看错。

他好奇谁能让瞿燕庭如此反应,往屏幕上一瞅:呃,任导打来的。

瞿燕庭捧着咖啡,不动弹。

机身贴着桌面振动,响铃重复一声、两声、三声

铃音兀自循环,伴着外面的潇潇风雨,瞿燕庭在等挂机前的最后一声。还没等到,陆文先憋不住了:年纪轻轻的,怎么突然就耳背了。

瞿燕庭剜了陆文一眼。

不过瑞凤眼剜人,像刀马旦的花枪,也像玫瑰花的刺。不待尝出痛的滋味儿,先被勾得壮了胆子,下回还敢。

铃声循环到最后一次,瞿燕庭拿起手机,滑开通话键。

燕庭,是我。任树直入主题,在忙么,你那边怎么样?

瞿燕庭答:在路上,快到地方了。

任树担心道:我看天气预报说重庆中到大雨,赶紧打给你问问。

嗯,下了一整天。瞿燕庭说,正好,不用洒水车了。

他嘴上开玩笑,实际情况不容乐观。下雨的戏最害怕真下雨,许多条件不可控,拍出来的效果可能天差地别。

今晚要拍的是一场重头戏雨中车祸。

这场戏占据一段实景道路,剧组提前几个月考察、选址,向当地有关部门递交拍摄申请。获批后无法改期,只能在限定时间内清场拍完。

任树问:分镜是不是用不上了?

我正要说这个。瞿燕庭道,雨势比较大,光线和角度需要改,改一处而动全身,你的分镜剧本估计不能用了。

任树明白:外景情况多变,我那个也只是囫囵地打个底。燕庭,甭管别的,你全权做主,能拍完就拍,实在困难就算了,我回去再想辙。

任树的粗嗓门穿透力很强,小半个车厢都能听见。陆文一边翻剧本一边听热闹,听到这一句,翻页的动作慢了半拍。

他觉得任树说得有点道理。

如此凶残的雨夜,拍外景是相当大的考验。瞿燕庭堂堂一位总编剧兼投资人,何必受这份罪,大不了重新申请,以后找机会补拍。

然而,瞿燕庭语气平和,甚至称得上潇洒,说:你回来不用想辙,看样片就行了。

挂了线没多久,房车减速行驶,慢慢在马路边停靠熄火。下车直行五十米,就是今晚的拍摄区域。

手机屏幕仍亮着,瞿燕庭点开一个聊天群组,编辑发送:做机器保护,检查拍摄车辆、威亚和安全设备。

各小组一一回复收到。

陆文在这一串提示音里,目睹瞿燕庭退出界面、锁屏、把手机装兜里,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和接电话前的迟钝模样判若两人。

瞿燕庭拿上雨伞,要下车去拍摄区域转一圈。

车门打开,一股湿冷的寒风灌入车厢。陆文缩缩脖子,抽紧卫衣帽子的绳,把绳尾的小金属帽叼嘴里。

窗外,瞿燕庭撑伞走过,伞沿儿被雨水打得发颤,时不时掀起一角。

孙小剑关上门:我的妈,冻死我了!

陆文咬着金属帽,屁股在座位上蹭了蹭。莫名的,他想下车去看看。可他既不是导演,又不是摄影,现在有什么理由下去?

雨幕倾落,他瞧不见瞿燕庭的影子了。

玻璃窗蒙上一层雾,陆文抽张纸巾擦掉,很快又漫上一层,渐渐的,潮湿的纸团丢满了半张桌子。

最后一次,他用手掌擦去雾气,清晰片刻的视野中,瞿燕庭从不远处回来了。

陆文喊:鹏哥,再来杯咖啡!

李大鹏应声:马上给你泡!

陆文伏在桌上,假装一直读剧本。

瞿燕庭上来,返回小卡座。外套微微潮湿,穿着更冷,他先解开脱下。剩一半的咖啡已经凉了,他没碰,手臂交叠抱在前胸。

李大鹏端来新泡好的,热乎乎的一杯,放在陆文的手边。

陆文说:鹏哥,我背台词嗓子疼,想喝胖大海。

李大鹏也快喊他祖宗了。

等屏扇又拉起来,陆文将杯子往前推:瞿老师,不嫌弃的话,你喝了吧。

瞿燕庭伸手去端。陆文的手还未收回,指肚贴在杯身,觉得烫,指尖不小心触到瞿燕庭的手指,冰一样的冷。

他看瞿燕庭只穿着单薄的衬衫,问:借你件衣服穿?

来重庆没带多少厚衣服,但瞿燕庭想说没关系,这种天气很糟蹋衣服,他不想欠人情。

可陆文已经去床边拿了,拿来了那件白皮显白、麦皮显黑、黑皮变乌鸡的烟紫色毛衣。他猜到瞿燕庭介意什么,所以故意拿这件。

然后他故意道:借衣服是其次,我主要想看看白的人穿什么效果。

瞿燕庭穿上,套在衬衫外。大了些,肩线落在手臂种疫苗的位置,袖管蔓延到虎口,只露出十根修长的手指。

衣色和肤色相称,显得格外温柔。

人家穿了,陆文却收回视线,低头埋进剧本。

瞿燕庭也拿出纸笔,在拍摄区域踩了盘,他要重新设计分镜。导演系毕业近十年,这是十年间他第一次名正言顺地画分镜。

下笔之际,瞿燕庭对着空白的纸张凝神。陆文悄悄抬眸,盯着对面的笔尖,担心瞿燕庭转行已久,生疏了。

陡地,瞿燕庭落笔打格,标镜号、景别、摄法、主要内容,安排每个镜头的秒数。他颔首伏案,一笔不停地填满整张白纸。

偶尔抽出半秒,他问:剧本读完了?

陆文一激灵,心虚地连翻几页,目光却不肯收。见瞿燕庭一口气设计完分镜剧本,换一张纸,像打牌赢钱似的,曲起两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要多少?陆文条件反射。

瞿燕庭说:有尺子么?

陆文从酷黑笔袋里拿出一把尺子,递过去:你要画什么啊?

瞿燕庭没回答,压住尺子画了几条线。打好区域框架,以实心和空心圆圈为标志,实线和虚线为连接,小夹角校准尺度。

他在画场面调度示意图。明确光源位置、每个镜号对应的光线投射方向、人物在动态中需要的照明变化。

瞿燕庭洋洋洒洒地画完,撩开袖口看表,估计各组准备得差不多了。

他打开工作群,发送通知:开工。

前后不过三秒,孙小剑拉开屏扇,说:祖宗,服化老师发消息,两分钟后过来。

瞿燕庭抖搂外套穿上,单手系扣,另一只手敛起剧本纸张,先下车走了。

等服化老师过来,陆文换上一身内衣,为保暖和防水,在内衣外面缠上两层保鲜膜,最后再穿拍摄的衣服。

保鲜膜缠裹的感觉很强烈,下了车,陆文法老复活般走向了拍摄区域。

挂威亚,做安全测试,过戏。

陆文和替身就位,开始正式拍摄。

密集的雨线中,叶小武疾走到马路边,叶杉追上他,兄弟二人在雨中争执。风很大,叶杉手中的雨伞飘落在地。

叶杉紧紧抓着叶小武,两个人撕扯起来,浑身都湿透了。

远处,一辆面包车飞速驶来,车前灯照射出强烈的白光。

雨幕仿佛银河倒泻,什么都看不清楚。猛然,叶小武在激烈的纠缠拉扯中失去平衡,叶杉摔在一边,而他整个人跌向了马路。

他惶惶地抬头,一束强光迎面,已经无处可逃。

身体骤然一轻,陆文被威亚吊起来,擦着路面抛出一道浅弧。

眨眼的工夫,陆文摔在棕垫上。

一瞬间的晕眩,他闭着眼,听见轮胎滑过地面的刺耳摩擦,听见无休止的滂沱雨声

在混乱的声响中,恍惚听见一道脚步离他越来越近。

风雨好像停了,陆文眯开眼,看见一顶雨伞遮在上方。

他喃喃道:瞿老师

瞿燕庭撑着伞俯下/身,刚才喊了停,陆文仍一动不动地躺着。他问:能动吗?是不是摔到了?

没事。陆文回答,我没听见喊停。

瞿燕庭确认道:真没事?

陆文点点头,他的脸是湿的,一条条水痕从额前滑下,颤颤地汇聚在眉宇之间。水滴快要钻进眼中,瞿燕庭伸出手,在他的眼窝处抹了一把。

那只手不算温暖,但带着一股男人的力量,仿佛把他从冷水中打捞出来。

直到被孙小剑扶起来,陆文才还魂。

他挎住对方的脖子,藏在伞下,一边走一边悄声说:刚才瞿燕庭居然摸我的脸。

孙小剑:什么意思?

陆文道:我能感觉出来,摔那一下,他好像挺心疼我的。

瞿燕庭已经回摄影机旁,在潮湿的外套上随便蹭了蹭手。

康大宁问:瞿编,怎么样?

差远了。瞿燕庭说,摔得不够狠,再来一条。

第26章

第二条直接拍摄车祸镜头。

陆文在路旁候场, 威亚的余韵很绵长, 有些勒,保鲜膜令浑身的毛孔都无法呼吸了。他弯下腰, 双手撑住膝盖保存体力。

雨势渐凶, 瞿燕庭在路中央检查照明。他一手撑伞, 另一手抄着喇叭:3号镜头一结束,我会打手势提醒, 你就立刻上镝灯。

灯光组长:好, 我记住了。

陆文跌倒,镜头抓两秒特写。瞿燕庭叮嘱, 一定要打好银反。

一阵风刮过, 瞿燕庭的面目蒙上一层水珠, 他不在意地抹一把脸,继续道:注意跟焦,第一条拍得不行。

摄影大助说:瞿编,我知道了。

一一调整完毕, 瞿燕庭走向路旁。雨水来得急, 道牙子前的积水还没疏散, 足有近一米宽。他顿了一下,预估能不能跳过去。

这时,陆文在台阶上伸出了手。

瞿燕庭把手搭上去,两人的手都很湿,很滑,只能用力地扣住。他被陆文使巧劲儿拉过去, 踩上台阶,彼此的伞沿儿撞在了一起。

松开手,陆文让开一步。保鲜膜拘在身上不舒服,他微躬着背。

瞿燕庭过来说两句话,第一句是:这种戏都是奔着通宵去的,估计会拍很多条。

陆文回道:嗯,我准备好了。

瞿燕庭说:这场戏难在方方面面,演员的关系反而不大,不用有心理负担。

陆文点点头:既然难在方方面面,那瞿老师,你也不要有负担。

瞿燕庭愣了一瞬,代班导演,压力绝非一句安慰便能打消。不过这话从陆文嘴里说出来,怪新鲜的,他听完轻松几分。

演员该就位了,陆文放下伞走向马路。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陆文几乎没淋过雨。平日里车接车送,但凡不那么风和日丽的天气,司机跟得更紧。小时候,儿童雨衣从s号换到xxl,他前脚蹿出去踩个水,保姆后脚就把他薅回来。

所以他的观念中,淋雨如同遭罪,今晚可以说是为艺术献身了。

瞿燕庭亲口发号施令:各就各位,开机。

面包车疾速驶来,风雨掩盖不住引擎的嗡鸣,陆文跌在马路上,抬起头,两束刺目的灯光迎面照射过来。

全景拉近景,推特写镜头,定格时长两秒。

嘭,猛烈的撞击声,轮胎擦着潮湿的路面滑出一截,发出尖锐的声响。

陆文身体一轻,被威亚吊起来,视野中是一片白色的光,雨线如织,更深处是浓浓的黑夜。短暂的晕眩结束,他重重地砸在了棕垫上。

瞿燕庭打手势,康大宁喊:cut!

孙小剑和李鹏冲过来,两个人合力扶起陆文。还没站稳当,面包车启动,掉头返回了路尾。

康大宁喊:喘口气,走第三条!

湿透的衣服有十几斤重,黏在身上,陆文往回走,把松开的一段保鲜膜塞回袖管。一阵风吹来,他只觉心头凄凉。

剑哥。

哎,怎么了?

公司给我上保险了吧?

孙小剑哄道:上了,你坚持住好好拍。这段戏播的时候,我叫艺宣部给你安排个热搜:陆文,敬业。

十个明星有九个半吹过敬业,没劲。

陆文说:我想要:陆文,牛逼。

第二条拍完尚有力气废话,接下来拍摄第三条、第四条、第五条这组跌倒撞飞狠摔的镜头一共拍摄了八条。

第八条拍完,陆文趴在棕垫上,差点吐了。

瞿燕庭喊道:停,过!

已近凌晨三点,这场雨越来越肆无忌惮,没有丁点减小的意思。工作人员移动防雨棚,准备拍摄下一组镜头。

段猛兜上冲锋衣的帽子,扛着云台和黑旗,刚走两步,瞿燕庭过来为他打伞。

瞿编,不用不用不用段猛连连拒绝,可使不得!

瞿燕庭半边身子淋着,微微紧张地转动伞柄,却装作气定神闲:没什么使不得,你们辛苦。

另一处防雨棚下,陆文开始化妆,伤口和在医院拍摄的那天一样,但是更加严重。

化妆老师说:今天的血浆颜色更鲜艳,浓度和成分跟之前不太一样,先在耳后试试过不过敏。

陆文配合地偏头,看见马路上,瞿燕庭正在朝这边走过来。

一抹冰凉的血浆涂在耳后,上次是右耳,这次是左耳。化妆老师说:哎呀,原来左耳后面藏着一枚小刺青,好像是音符?

陆文嗯一声,好多年前纹的,很小,不特意看的话很难发现。

化妆老师问:为什么纹音符?

陆文回答:因为喜欢音乐。

年轻人喜欢音乐似乎理所当然,化妆老师笑了笑,聊道:现在流行跨界,不少演员去歌坛玩一圈,你想没想过出张专辑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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