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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界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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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与会人员里有一位吴教授,瞿燕庭授意,会议结束请吴教授坐一坐。

乔编是位行事爽快的女性,心思也很细腻,在谈话的间隙插了一句:瞿编,身体不舒服吗?声音沉沉的。

瞿燕庭用犯困敷衍,最后道:吴教授那边答应的话,第一时间通知我。

乔编说:好,你别不接电话就成。

别开我玩笑。瞿燕庭道,在这方面却没多少底气,要不就多打两通。

挂了线,瞿燕庭将手机屏幕倒扣在沙发上,合住电脑,沙发周围仅剩落地灯的黄色光辉。人处于暗中,听觉变得格外灵敏。

一道脚步声从走廊传来,厚地毯都无法消弭,说明走路的人步伐沉重又拖沓。服务生有严格要求,不允许闹出这样的动静。

脚步声由远及近,逐渐近至门前,然后在门外休止了,不难猜到是哪个刚下班的二百五。

瞿燕庭在片场情绪外露,与失态无异,他暂时不想搭理令他失态的人。伸出手,他将落地灯关掉了。

猫眼彻底漆黑,陆文按铃的手停在半空。

他盯着6206的铭牌纠结,瞿燕庭要休息了?还是察觉他在门外,用这样的方式来回避?

纠结半晌,陆文觉得自己好笨,无论是哪一种,都没有按铃的必要了。他垂下手,却没转身回6207,继续盯着6206的铭牌,似乎想看透什么。

在树影下,只有他听见瞿燕庭先说的那一句我不需要。

我保护你。我不需要。

陆文杵了很久很久,不曾敲门,亦不曾出声,揣着一团他梳不开的乱麻,不明就里地在瞿燕庭的门外罚站。

第二天,陆文天不亮便开工了,上妆、过戏、拍摄,按部就班地做每一项。片场一切如常,实则连送盒饭的大姐都已听说,他昨晚把总编剧气跑了。

傍晚收工,陆文上二楼化妆间换衣服,经过101顿了一下,门锁着,瞿燕庭一整天没有来剧组。

还在生气?

不想看见他?

陆文心里结了个疙瘩,收拾完离开剧组,路上距酒店越近,他心里的疙瘩越复杂,大个,坚硬,麻麻赖赖的。

回到酒店,陆文又停在6206的门外。他不想顾忌瞿燕庭是否愿意见他,也没有想好说词,见猫眼透着光,直接按下了门铃。

瞿燕庭待在书房里,门铃一响,手指在键盘上敲错一个字。他没叫客房服务,没订晚餐,于是继续工作不想理会。

就这样,门铃出故障似的,连续不断地响了十几声。

当思路彻底被打断,瞿燕庭后仰靠住椅背,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这种傻逼式的按铃方法,他大概知道门外头的人是谁了。

又过去五六声,门铃声终于停了。

瞿燕庭刚松口气,响起了更加隆重的敲门声。他一半忍无可忍,一半无可奈何,起身出去,放轻步子走向了玄关。

就在他握住门把手的时候,敲门声戛然而止。

瞿燕庭透过猫眼一瞥,看见陆文垂着头,正在揉捏敲红的指关节。既然手都红了、痛了,估计会老实地回房间了。

他松开门把手,退后转身,准备返回书房。

瞿燕庭刚迈出两步,背后传来轻微的摩擦声,就在门边,他停下转回去,疑惑地寻找声源,随即瞪大了眼睛。

门缝下面,缓缓塞进来一张纸。

瞿燕庭走过去,蹲在门后捡起来。是一张普通的横格纸,边缘带着从笔记本撕下的毛边,纸上写着四个大字我是陆文。

他的第一反应是,学习不怎么样,字写得倒不错。

这时,第二张纸塞进来,写着:昨晚对不起。

第三张紧随其后: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

第四张的笔迹浅了些,是个问句:你还好吗?

瞿燕庭将四张纸一一摞好,不自觉地注视着门缝。过去了一会儿,没有纸再塞进来。他轻轻站起身,从猫眼向外瞧,门口空无一人。

走了?

可是他没听见6207的门响。

在房间宅了一天一夜,瞿燕庭终于打开了门。

他的门口,陆文单膝蹲在那里,夹着背包,拿着纸笔,正垫在大腿上埋头苦写。门打开吓了一跳,抬起头,傻乎乎地望着他。

瞿燕庭垂下眼睛,去看陆文手里的第五张纸条。

陆文站起来,隔着门还好,面对面有点丢人,尤其是瞿燕庭还拿着那四张纸。他把第五张揉成一团包在手心里,往兜里藏。

拿出来。瞿燕庭说。

陆文犹豫:这张没意义

瞿燕庭又说:我看看。

陆文本就理亏,只好掏出来,把一整团递过去。瞿燕庭接住,将皱巴巴的纸一点点展开,分辨纸上痕迹更浅淡的字。

果然没有意义,上面写着:靠,笔没水了。

瞿燕庭无言以对,可门已经开了,彼此已经面对面站着,虽然一内一外,仿佛隔着楚河汉界。

半晌,他说:你幼不幼稚,以为拍电视剧么。

陆文的脖子上挂着包,蹲得腿麻,一只脚斜伸出去,整个人都傻兮兮的。他吸吸鼻子,又迷茫又错杂,回道:我就想让你消气。

第20章

瞿燕庭不知怎样接下一句,唇齿几度启开,再闭上,五张薄纸捏在指间,喳喳地响,更衬托出气氛的安静。

事实上他并不生气,当时的反应也不是针对陆文,是他自己没控制住情绪的失态。至于原因,他不足为外人道。

看瞿燕庭缄默不语,陆文便开口解释:昨晚我只想着对戏,没考虑太多,任导向我招手我也没注意,不知道怎么回事,直接就冲你过去了。

瞿燕庭听完这一大串,半声不吭显得不妥,便简洁地嗯了一句。

陆文说:我不是故意的。说出来一琢磨,又改口,呃,既然做了应该是故意的。但我怎么说啊,没想让你不舒服,真的,不骗你,毕竟

瞿燕庭:毕竟什么?

陆文:毕竟我这脑子也骗不了谁。

瞿燕庭抿住嘴,门齿咬着下唇,力道由轻渐重,否则嘴角会拦不住地翘起来。

任导批评过我了,我以后会注意分寸。为显诚意,陆文把任树也搬出来,其实我昨晚就想敲门,但你好像休息了。

瞿燕庭问:所以你今天夺命一样地按门铃,还塞纸条?

陆文点点头,他下定决心,今天无论如何他一定要道歉,结果怎么按铃都没反应。他改成敲门,实在没办法了才塞纸条。

瞿燕庭未免纳罕,在办公室谈话之后,陆文对他的态度十分鲜明,轻则阴阳怪气,重则抬杠犟嘴,怎么这一次的态度这么好?

陆文略窘,他这个人莽撞不懂事,却也有点原则,比如凡事一码归一码。虽然瞿燕庭伤害了他,并一笑而过,但这次是他冒犯了瞿燕庭,他不会当无事发生。

再说了。陆文道,像做了亏心事,不道歉的话,我心里长痘儿。

说疙瘩显得太大太在意,他改了改。

瞿燕庭实在忍不住了,偏过头,嗤地笑出声。

陆文立刻问:你现在消气了吧?

瞿燕庭握着几张纸,好奇他没有开门的话,陆文还会不会有后招,问:如果塞纸条没用呢?

只见陆文认栽地垂下头,背包仍挂在脖子上,他拉开拉链,把手伸进去,变魔术一般从包里拿出一枝黄色的康乃馨。

塞纸条之前,陆文便设计好了。这一步不管用的话,他就回去写一封道歉信,为了好看,把康乃馨粘在信封上。

瞿燕庭愣住了,估计是个人都会愣住。

陆文递过来:直接给你吧。

瞿燕庭经常被唤作老师,却是第一次有人送他康乃馨。他接住,觉得这枝花莫名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陆文舒口气,认为瞿燕庭开了门,他亲口认了错,现在还送了花,这件事终于可以揭过去了。一旦过去,那几张撕得毛毛糙糙的纸也就不重要了。

不过他猜想,瞿燕庭肯定会扔了的,用不着他操心。

两个人在走廊交涉许久,直到楼层管家带领服务生夜巡,他们才双双回房。瞿燕庭关上门,门后的玄关柜上有一只细颈花瓶,插一枝花正好。

他先去浴室接了些水,返回门后,将康乃馨的花茎伸入瓶口。

走廊上有些窸窣的动静,管家和五六名服务生停在6206的门外。管家抬起手,拨弄门框旁边壁瓶里的花,说:怎么少了一枝康乃馨?

瓶里的花朵隔日更换,规格固定,一枝主花四枝配花。这两天的主花是伯恩哈特芍药,配花是浅黄色康乃馨。

服务生翻早巡时的检查单,花卉一项打了勾,不会有疏漏,道:可能是谁拿了一枝吧。

小事情,管家吩咐尽快补齐,同时叮嘱各房间的鲜花要及时供应,一伙人继续检查,朝前面走了。

门内,瞿燕庭:

剧组的生活照旧,吻戏那件事成为过去时,无人再提起,反正已经传播到每一寸角落。

黄昏正好,陆文踏着淡红色的光走出一单元,刚补完妆,等会儿拍摄下一场戏。拍完不收工,连轴干大夜,又将是一个艰苦卓绝的夜晚。

这个时间都在吃盒饭,下一场戏有吃饭镜头,所以陆文先空着肚子。他待在楼下,借着日落的光线温习剧本。

开机以来他学到许多,就拿吃饭的戏来讲,咀嚼的速度、一筷子夹多少、搭配的表情、说台词的节奏,全部是需要设计和把控的。

等下这场戏,陆文提前练习了好几顿,就为了能够演得生动自然。

十分钟后,场记在楼上喊:陆文哥,上来吧!

陆文回一声:好嘞!

陆文跑进二号楼三单元,剧中,302是叶杉和叶小武的家,老旧的两居室,兄弟俩睡一间,叶母睡一间。

这一场戏是叶小武和叶母的对手戏。月考结束,叶母检查叶小武的考试卷子,场景发生在餐桌上。

302的房门敞开着,监视器堵在门口,正对客厅一边的小餐桌。任树拿着对讲机喊话,无关人员纷纷找位置躲镜头。

陶美帆饰演叶母,素颜上阵,一身朴素耐脏的深色衣裤,扎着围裙坐在桌旁。桌上摆着一碗白米饭,一道辣椒炒肉和一碗汤。

陆文落座,与陶美帆相隔一个桌角,对方伸手便能摸到他的头。事实上,叶母也的确喜欢摸叶小武的头。

饭菜冒着热腾腾的白气,浓郁的香味中带着辣椒的呛,陆文低一下头,李大鹏在桌腿旁边放了一瓶牛奶,他顿时安心了。

场记拎着板子,预备打板。

隔壁另一条街上,保时捷缓缓停在道旁,瞿燕庭下了车。

瞿燕庭整整四天没来剧组,一是工作室事情忙,需要远程处理。二是他脸皮薄,那晚大庭广众下翻脸走人,需要独自缓缓。

今晚大夜拍摄的是重场戏之一,任树三催四请,所以他过来盯戏。

瞿燕庭穿过窄窄的小巷子,墙根儿下青苔丛生,滑腻的一片,稀薄的霞光披落下来,大红大绿揉成一片艳丽的色彩。

生锈的自行车,漏气的皮球,走到一半,地上墩着一只碎裂的花盆。瞿燕庭绕过去,走出巷口拐到街上,再走五六米就是小区门口。

瞿燕庭不确定是否要备戏,来早了,决定去片场瞧一眼。他垂着视线拾阶,掩耳盗铃地想,只要他不看别人,那就不用打招呼。

上到三楼门口,瞿燕庭压住步子,停在任树的背后。

任树慢动作回头:我说呢,感觉后背一凉。

瞿燕庭问:这一场拍多少了?

刚开始。任树答,不过应该很顺利。

屋内外全是人,瞿燕庭不自在,但晚上盯戏也是在302,不如适应一下。恰好任树说:来都来了,一块儿看看。

搬椅子太麻烦,瞿燕庭干脆站着,手掌按住任树的椅背。从他身高的角度望向客厅,可以清晰地观察两位演员。

他没顾上观察陶美帆,只一瞥,目光就晕在陆文身上了。

餐桌小,陆文的长腿窝在下面,不消停地抖。腿上裹着一条蓝中透白的牛仔裤,裤子的破洞从大腿波及小腿,膝盖整个露着,脱开的线头随抖动而飞舞。

腰带是帆布的,扣好不塞进裤环,故意耷拉在半空。上半身更加要命,卡通帽衫,鲜嫩的姜黄色,外面套一件镶嵌铆钉的黑夹克。

瞿燕庭问:他怎么穿成这德行?

任树说:上一场叶小武不是去跳舞么,瞎打扮的。别提了,小陆死活不穿,叫服装老师训了一顿才听话。

瞿燕庭被雷得够呛,之后再一次望过去。

那一老一少坐在桌前,叶母拿着几份考试卷子。叶小武左手端着米饭,右手用筷子在盘子里扒拉肉片。

他斜瞄叶母:妈,我今天在路上遇见个老头,目测六十多了,穿跨栏背心跑步呢。

叶母嗔怪地回一眼:你别转移话题。卷子一抖楼,她切入正题,你看看你的分数,怎么每一门都不及格?

叶小武夹一片肉丢嘴里,埋头扒米饭。

叶母道:我跟你说话呢。

我听着呢。叶小武打马虎眼,妈,你做的辣椒炒肉越来越好吃了,特别香。

叶母烦他打岔,翻出数学卷子,指着卷头说:怎么考的三十六分,蒙也能蒙五十吧?你哥闭着眼都比你考得多。

叶小武咕哝道:你也就这时候夸我哥,我怀疑我哥拼命考第一,就是为了让你夸一下。

桌子这么小,叶母却似乎没听见,继续说:这几道大题写得满满当当,为什么全是叉,一分都不给啊?

叶小武嘿嘿一笑,他不会解,又不想交白卷,于是在答题处,将几道题的题干打乱顺序、纵横交错地抄了一遍。

叶母气得给了他一巴掌,拍肩膀上,没用力,拍完还给抻一抻帽子。语调也没有恼怒的迹象,反而苦口婆心:儿子,已经高三了,你再不用功真的来不及了。

叶小武说:问题的关键不是我学不学,而是我学不会。那些老师讲课跟个bb机似的,我根本听不懂。

叶母发愁地摸了摸叶小武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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