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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伤——回南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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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眼皮有些沉,我干脆闭上眼在沙发上小憩起来。微风通过开启的露台门吹拂进来,伴着花香与阳光的气息,不一会儿我便沉沉睡去。夏日炎炎的十二点,天台卷着热浪,让人一步都不想踏上去。可是看了眼手里的纸袋,一咬牙,最终还是跨进了灼烫的光中。四下环顾一圈,没有看到第二个身影,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找了块晒不到太阳的地方,我坐下拿出自己带的作业,打算再等十分钟。天气热的让人集中不了注意力,随着时间流逝,身上的汗液与烦躁与秒俱增。做了一道题我就卡在了那里,在b和c的选项之间摇摆不定。笔尖在练习册上落下一点,还没来得及写下最终答案,背后突然冒出一个含混的男声。选b啊。我惊吓地一回头,看到宋柏劳嘴里咬了支雪糕,正弯腰盯着我或者说我手里的练习册。心脏失序地跳动着,我没好气地质问他:你为什么走路不出声?他一脸莫名,直起身道:走路为什么要出声?我一时语塞,瞪着他半晌,在讲道理与讲道理是浪费时间两者间横跳数回,最终还是选择后者,乖乖闭嘴。额角上的汗滚落下来,滑到脖颈处,生出一瞬的痒意,我胡乱用手臂蹭了蹭,从地上起来。纸袋落在地上,我还没说,宋柏劳便自发蹲下打开了它。又是羊角包啊。天气太热,他握着雪糕柄,很快乳白色的固体融化,汁液淌落下来,滴到了他的指间。他看了眼,举起雪糕,不甚在意地舔去那点粘稠。舌头长而灵巧,颜色深红,探出口腔的时候,显得有些色·情。我挪开视线,问他:那你想吃什么?华夫饼。他一秒不到就做了回答,显然心里已经想了很久。华夫饼并不难做,只是要买专门的模具有些麻烦。羊角包不好吗?别人辛苦做的东西干嘛还挑三拣四的知道了。脑海里已经把羊角包整个塞到对方嘴里逼他吃下去,面上却仍然只敢顺从地应下他的无理要求。天台太热,我待不下去了,转身正要走,手腕被宋柏劳一把攥住。你等等他很快松开,摸索着裤子口袋掏出一部手机,报下手机号。我僵硬道:做什么?他冲我晃了晃手机:以后想吃什么提前跟你说。好了,他现在不仅吃白食,还学会点菜了。我简直要被他气笑了,眼睛一眨不眨地与他对视着,他也一错不错看着我,一个站一个蹲,就这样僵持数十秒,我深吸一口气,终是妥协。手机给我。我朝他伸出手。乖哦。宋柏劳仰视着我,笑得眼都弯了起来,脸上满是得逞的狡黠。自那以后,他单方面开启了我的短信点单服务。我们的交流仅限他明天要吃的点心种类,有时也会夹杂着一两句明天翘课或者有事,这样我就知道可以不用准备他的贡品了。日子久了,从一开始的腹诽满满,到后来竟然生出巴甫洛夫效应,等不到他短信我还会主动发问号给他。【没有消息就是我想不到要吃什么,你就准备马芬吧。】然后我就得到了这样的答复。由此可以得出,马芬是更为安全的选择,也是他比较喜欢的品种。我第一次打宋柏劳的电话,也是最后一次打通,是收到朱璃所谓情书的那一天。摩挲着素雅的信封,耳边传来宋柏劳像是没睡醒的声音,我却嘴笨的一下子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宁郁?对面传来一阵窸窣声,他该是从床上坐了起来,你怎么突然打我电话?你你明天下午有空吗?我嗫嚅着道。啪,似乎是打火机点燃的响声,不一会儿,他徐徐吐出一口气。明天?应该有空吧。能来一次学校吗?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他过了会儿才出声:重要的事?多重要?我想了想:关乎一生那样重要。那时候,我认为没人可以拒绝朱璃,宋柏劳也不例外。一个是万众瞩目的omega,一个是出类拔萃的alpha,我是牛郎织女的喜鹊,丘比特的那支箭,只要完成自己的使命,有情人总能终成眷属。我自觉肩负他人一生,万万没想到,最后也的确关乎一生。它彻底改变了我的一生。在清脆的门铃声中,我缓缓睁开眼,拿掉鼻子里的纸巾条,发现血已经止住了。瞅了眼墙上的钟,才过去两个小时。开了门,肖雨出现在我面前,我这才想起今天原本是约了他一起去诊所的。他理疗,我拆线。打你电话你没接,我就直接过来找你了。肖雨道。不好意思,我刚刚睡着了。我反手关了门,同他一道下楼。他腿脚不便,撑着三角手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没事,反正咱们是邻居,找起来也方便。到了诊所,护士说诊室有别的病人,让我们先在一楼等一下。候诊区只有我们两个和一个位老人家,悬在上方的电视里正播报着议员竞选的新闻。画面一转,转到了一张熟悉的英俊面孔上。骆青禾以推动beta平权进行演讲拉票,扬言当选议员后,必定要为了abo体系下的人人平等这一目标而努力。主播似乎是他的支持者,说了他许多好话,盛赞他是个真正为了beta着想的alpha。让他当议员,说不准beta地位真的会变高哦。一同等候的老人家抱着胳膊,牙齿有些漏风地做着点评。肖雨看了眼对方,又将视线投到电视上,镜头在此时给了骆青禾一个脸部特写,清晰得连他的睫毛都看得根根分明。是吧不知为何,我觉得肖雨的笑容有些复杂,甚至苦涩。或许,他打从心眼里不觉得一个高高在上的alpha能为了beta做什么吧。广播先后叫了我和肖雨的名字。如上次一般,进了二楼诊室,赵医生为肖雨拉上帘子做理疗,唐医生则为我拆线。你伤口长得不错,以后尽量多活动手指,坚持复健,一到两个月应该就能完全康复了。拆完最后一根线,唐医生放下镊子道。谢谢。握了握掌心,有些僵硬,看来重考烘焙师证的事只能先搁置了。好了,手的事先放一边。上次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他将医疗盆挪到一旁,目光灼灼地盯住我。七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也足够我想清楚该想的了。我揉着掌心上的纱布,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我还是想要试一试欸你没等我说完,唐医生叹了口气,似乎是要劝我。我急急打断他:我知道很危险,所以一旦出现您说的那些状况,如果我的生育囊不能再承受孩子继续生长,就请您帮我剖腹。唐医生一怔,提醒我:六个月以下孩子很难存活我知道。我抬头朝对方笑了笑,我知道,所以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我都接受。我已经做了我能做到的极限,剩下的,就看老天了。交流完孩子的事,我到诊室外面等肖雨结束。过了半小时,他从里面出来,没有直接招呼我走,而是一屁股坐到了我身边。刚刚你和唐医生的话我都听到了。他说,尽人事听天命,不要有压力。我也有个孩子,是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当初生他的时候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但你看最后不也好好的。你的运气一定和我一样好,可以撑到六个月,有惊无险生下孩子。最后他斟酌着问我:你要不要和你前伴侣说下孩子的情况?毕竟咳,孩子也有他的份儿。他或许只是怕你身体出问题才不想要这个孩子,心里说不定很想要的。虽然和肖雨认识时间不长,但他给我的感觉,同师父给我的是一样的。温暖而亲切,让人忍不住就想倾诉。以前我还会和师父说说心里话,可师父去世后,唯一的倾诉对象也没了,我便不曾和谁再这样说过自己心里的事了。现在不光是他的问题,也是我的问题。我摇头苦笑,我曾经觉得我和他我们两个很相似。我们的母亲都是beta,我们的家庭都有各自的问题,我们在所属的环境中显得那样格格不入。可后来我发现一切都是我想多了,他并没有将我视作同类,甚至吝啬于自己的信任。我总会忍不住去想,如果他当初选择信任我,是不是后面的一切都会不同。我知道我们间的事不能完全怪罪于他,他和我一样都是朱璃诡计的受害者,可就像心生了魔障,钻了牛角尖,越不去想越要想。我这一生从不曾恨过谁,可只有宋柏劳,只有他让我时不时会生出怨恨的情绪。明明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对我那么绝情,为什么要认为我是那么不堪的人?我没有办法不怨他,也没有办法不恨他认清事实后,他的信息素都成了一种禁忌,一想到他我就会感到害怕。并非惧怕他本身,而是恐惧想到这个人后,随之而来的痛苦,后来这种状况虽然有所缓解,但我们仍然矛盾重重,不能静下来好好说话。我又开始怕他,不过这次是怕他再说些让我难过的话,怕他再让我失望。我们两个,并不是只要他点头,我就能开心的接受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的那样的关系。肖雨握住我的手,显得有些难过:小郁这些话我从未对他人说过,一下子说出来,果然心里爽快很多。我拍拍他的手,带笑道:而且他爸爸也不喜欢我,这次的离婚协议还是他爸爸拟了送到我手上的,我和他该是真的没可能了。他表情一僵:他爸爸不喜欢你?他爸爸比较强势,估计现在他字也签了吧。我认真道,毕竟如果不和我离婚,他可能会挨他爸的鞭子。听完我的话,肖雨脸色一瞬间变得非常难看。第五十章【你这样闹腾,一定是个健康活泼的好孩子。】听了我的话,肖雨似乎突然对宋柏劳的成长环境产生了兴趣,回去一路都在追问我关于他的事。他和他爸爸关系不好吗?他经常挨鞭子吗?他这么大了他爸爸还会打他吗?问得多了,不免就有些奇怪,毕竟他和宋柏劳素未谋面,不该这样好奇。肖雨可能也看出我的疑惑,讪讪解释:我是想到自己的儿子了。他语气低落道,我将他留给他爸爸,是希望他能得到更好的教育,不用跟着我东奔西走,四处漂泊。如果他因此反而过得不好,我他没有说下去,但哀痛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原来是我的话让他产生了共情。你和孩子没有联系了吗?我问。我和我爱人离婚后,他的家人警告我不要再靠近他们父子,说只要我还和他们有联系,他们就不可能真正开始新生活,这样对谁都不好。为此我搬了家,换了手机号,拼命投入到工作里。他长叹一口气,原本我想过个几年再回去看看的,结果一不小心从山上摔下来,受了重伤,在床上躺了一年多。等彻底好了,腿也瘸了。我不想让我的孩子看到我这样,试着写了几封信回去,但都没有回音。我想起宋柏劳写给他妈妈的那几封信,道:会不会是当中出了什么问题信没有送到他手里?肖雨摇了摇头:可能他也责怪我抛弃他们父子,不想再认我了吧。宋柏劳与骆青禾关系紧张,很少说起父母,唯一一次提到他妈妈,还是上次宋墨荡秋千的时候。如果是他,他会怪宋霄不辞而别抛弃他吗?这么多年,他又是否已经释然了呢?我曾经也对自己未曾谋面的父亲充满好奇,缠着宁诗想要知道对方的身份。宁诗起初只是满脸不耐地说不知道,被问得烦了,一拍桌子,让我再问就滚出去自己找爹,不要再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我立时不敢多问,瑟缩着靠在墙角,伤心地直掉眼泪。宁诗瞪着我,片刻后像是拿我没有办法,丢了团纸巾过来。哭什么哭?把眼泪擦干净。她蹙着眉道,你的父亲就跟只负责播种的公狗差不多,他的孩子不止你一个,像我这样的女人更是多了去了。如果你是alpha,现在我们的境况兴许会大不一样,可你只是个beta,给了我一笔钱后,你就和他彻底没关系了。就算你现在去找他,他也绝对不会承认你是他的孩子。我抽泣着将纸巾按到眼下,结结巴巴地道:可可是我只是想要远远看一看他,不承认我也没关系,让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就好,这样,这样也不行吗?那时候我也就不到十岁的样子,她竟然对一个十岁的孩子说什么你爸只是一只公狗,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知道了,你就会有期待,有向往,然后开始怨恨,嫉妒,心生不甘。她说,没有益处的事情,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宁诗不是一个合格的好母亲,可她也并非时时刻刻都对我抱有纯粹的恶意,总是在想着怎么利用我。有时她也会做一些自以为为我好的,在她看来符合母亲身份的事,比如让我就读尚善,再比如对我的父亲二十多年来始终守口如瓶,不提一个字。以前我不理解她的做法,觉得她剥夺了我的知情权,身为孩子,我有权利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哪怕那是个混蛋。但现在,我不确定了。母亲的差劲,让我对从未在我生命中出现的父亲充满了期待。说着只是远远看一眼,不承认也没关系,可其实内心深处还是会有个声音小声说万一他认我了呢、万一他是个好父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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