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我一直想问你,都说那《顺意帖》是大大王赵肇的手笔,大大王字号长明居士,你为什么对大大王的字帖这般上心?”甄明桂问。
上回薛清欢得知董启珍想帮平王结交双绝先生,准备拿《顺意帖》做垫脚石的时候,流露出了空前愤怒,而后才有了她们在书局抬高刊印数目的事情。
“你是故意把字帖的数目抬到这么高是不是?你早就料到双绝先生的《兰陵赋》最终会落得如今的境地是不是?你就是想帮大大王出口气是不是?”
甄明桂一连三个问题让薛清欢感觉头大,不过她却没有对甄明桂隐瞒和否认:
“是啊。我确实是故意的。害人者人寰害之,天经地义。”
“不是不是,我其实不是想问这些。”甄明桂忽然摇手:“我其实是想问,你为什么要帮大大王?你跟他认识?什么关系?”
这下倒是把薛清欢给问住了,她该怎么回答才能不损及大大王的名声呢?
“我……报恩。”
斟酌良久后,薛清欢给出了一个答案。
“报恩?”甄明桂不懂。
“嗯。报恩。”薛清欢坚定了目光,觉得这个理由非常充足:“大大王曾经救过我。上回良妃娘娘生辰,安乐侯府受邀入宫,那日御兽园的围栏断了,我失足跌下狮园,危难之际是大大王对我施以援手,将我从狮子口下救出。这份大恩大德,我是不是应该要报答一下?
“嗯,应该的,应该的。救命之恩大过天。”甄明桂闻言连连点头,直接被薛清欢给说服了。
然而——
两天之后,杜先生带来一位夏日披氅衣的俊逸男子进轩室,对着轩室中的学生们介绍身份之后,甄明桂就开始对薛清欢说的这个理由产生了一丝丝的怀疑。
杜先生带进轩室的那位俊逸男子正是大大王赵肇,据说是院长亲自邀请来为诸学子教授写字课,并不是那种全天候的先生,而是得他有空时才会来教那么一两回的特邀先生,一如在国子监中,偶尔来教授学子们书画的双绝先生。
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每年书院都会请一些文坛大家来为学子们授课,不过能请到皇室中人来做先生的,却极其少见。
甄明桂听了杜先生介绍之后,下意识第一时间就扭头看了一眼薛清欢。
只见薛清欢的眼睛早就被吸引到突然出现的大大王身上了,对于扭头过来询问的甄明桂直接一个推手过去,把她的脸推向前方,而后盯着大大王那张俊逸出尘的脸庞,薛清欢纳闷不已:
大王怎么来了?
薛清欢疑惑不解,当大王的目光向她瞥来的时候,薛清欢下意识低下了头,将一本书打开挡在前面,然后尽量把脑袋压得低低的。
杜先生介绍完赵肇之后,就去别的轩室上课了,赵肇在教习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轩室中的女学生们从未见过这般年轻英俊的先生,有那大胆的居然直接问道:
“那今后我们是称呼您为先生,还是大王呢?”
此言一出,轩室中的女生们皆跟着点头,似乎对着问题的答案很感兴趣。
赵肇淡淡一笑:“在书院自然是称呼先生。我表字长明,你们随意。”
“是,长明先生。”轩室中发出罕见的整齐划一的声音。
“如今是夏季,长明先生穿这么多不热吗?”有学生好奇问。
赵肇回首在教习板上写字的同时,随口回了句:“身子不好,受不得寒。”
说完之后,便不再说话,背对着学生们在教习板上写今日课中要学写的字。
轩室中的学生并未因为大王的冷淡而减退热情,反而更加迫切的小声议论起来:
“我听说大王是中了毒才这般的。”
“什么毒?王秀你爹是太医,可知道具体吗?”
“没听我爹提过,回头我回去问问。”
轩室中的讨论声此起彼伏,听得薛清欢没由来的满肚子气,她家大王高高在上,怎的现在成了这些人的口中谈资了,不禁开口说了句:
“你们还上不上课了?尊重点先生行不行?”
说完这话,那些学生正要跟薛清欢分辨,在教习板前写字的赵肇便回过身来,抬起目光,有意无意往薛清欢的方向扫了一眼,见他转身,那些还想说话的学生也都不敢再开口了。
第51章
赵肇的写字课虽然没有杜先生那么话多, 但他每一笔都写的很细致,引人入胜。
课后还有不少学生围着他问平时写字时出现的问题, 赵肇基本上将能回答都回答了, 薛清欢和甄明桂趴在轩室四周的栏杆上, 看着被好些女学生困在回廊上的赵肇,甄明桂说:
“清欢,我不是在做梦吧。这可是大王啊, 官家的亲儿子。他怎么会过来教我们写字呢?”
薛清欢也想知道为什么,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被女学生们包围着的, 如修竹般的颀长身影,他面上神情淡淡的, 并不多亲近,却很耐心。
上完课的杜先生从八轩室前回廊经过, 看见被学生们围住的赵肇,往趴在栏杆上的薛清欢问:
“长明先生教什么了?她们都没听懂吗?”
薛清欢直了直身子,道:“不是啊,我全听懂了啊。”
杜先生将薛清欢从上到下看了一眼, 又往她桌上没来得及收掉的狗爬字上看了看, 发出了质疑:
“你全懂了?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
薛清欢感觉受到了鄙视和伤害。
“噗。”甄明桂听懂了杜先生的内涵, 忍不住嗤笑一声。
“先生, 不带您这么损人的。”薛清欢愁眉道。
“想不被人损,自己就努力一些。把字稍微写像样一点不就好了。”杜先生指着薛清欢的字说道:“别以为换了个先生你就可以偷懒,我早已替你在长明先生那里挂了名儿,特意嘱咐他需得多盯着你。”
薛清欢苦笑着拱手送他离开, 目光再次落到送走一波女学生,又被另一波女学生围上的赵肇身上,心口没由来的有点堵,薛清欢拍了拍心口,想着她大约是被杜先生给气到了。
下午上完了最后一堂课,薛清欢正在收拾东西,打算一会儿去常宅等大王,问问他到底怎么会突然到尚贤院来,谁想到,东西还没收拾好,就有人在轩室门口喊她:
“薛清欢,长明先生让你去兰室,你的字好像又没写好。”
轩室中还有一些在收拾东西的学生,闻言都心照不宣的笑了,薛清欢的字曾经乃是杜先生口中反面教材的极端体现,只要说到谁谁谁的字不好,杜先生开口就是:我看你的字马上要写的跟薛清欢差不多了。
在写字这方面,‘薛清欢’三个字就和‘写的差’的效果是一样的。
不过,如果今天是杜先生喊薛清欢去兰室,薛清欢可能会很不情愿,但若是大王喊她,那就另当别论了,毕竟以她和大王的交情,大王是不会罚她写那么多字的。
想到这里,薛清欢心情顿时轻松起来,收拾了书囊就往兰室去。
兰室是尚贤院中写字先生不授课时所待的地方,薛清欢一进门就看见大王坐在曾经杜先生所坐的地方,她在门口干咳一声,喊道:
“长明先生,我来了。”
赵肇没有回头,只是点了点头:“嗯,进来吧。”
薛清欢左右前后看了一眼,确定周围已经没什么人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书囊往脚边一抛,然后就自来熟般跪坐到了赵肇书案对面,小声问道:
“大王怎么会来这里?”
这个问题憋了薛清欢整整一天了,到这个时候才有机会问出来。
赵肇正在翻看学生们写的字:“我来找杜先生,让他少罚你一些字,正好遇见了院长,院长开口邀请,我便应承了。”
薛清欢很是惊喜:“大王是为我来的?太好了!那我以后再也不用被罚写字了。”
赵肇将她写的字抽出来,放到她面前:
“我来之前是这初衷,觉得杜先生对你太过严厉,但来之后我却有点理解杜先生了。”
薛清欢的笑容僵在脸上:“您,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字还是得罚。”说完,赵肇给薛清欢递过去一支蘸好墨的笔。
薛清欢:……
**
晚上,薛清欢和薛冒在卞氏的院子里用饭,院子里熏了防蚊草,但灯笼周围仍有不少飞虫围绕。
屋里放着两处冰盆,将暑气隔离在外,凉凉快快的。
卞氏的肚子虽然还不怎么明显,但也看的出来已经有点圆润,胃口也总算好了一些,不再吃什么吐什么了。
薛清欢频繁夹菜,看起来很饿的样子,薛冒忍不住问:
“你怎么了,中午没吃饭吗?”
薛清欢嘴里在吃东西,就摇了摇头,薛冒见她这般,干脆放下碗筷,问道:“听长喜说,这些天你怎么尽被留堂,是什么功课没做好吗?”
薛冒如今自己每天读书都很忙,但偶尔也会过问一下薛清欢课业上的事情。
“没有没有,都挺好的。”薛清欢打马虎眼。
薛冒却不好蒙骗,仍旧盯着薛清欢,使得薛清欢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说道:“就写字,写的不太好,先生让我留下多写写。”
提起这个,薛清欢就欲哭无泪。
以前杜先生的时候,她还能稍微耍个赖皮偷个懒,现在大王来了,他盯薛清欢可比杜先生盯薛清欢要厉害多了,而且薛清欢在他面前,愣是不敢造次,让写多少就规规矩矩写多少,一把辛酸泪啊。
“你的字确实不好。待会儿拿给我看看。”薛冒说。
薛清欢差点噎着,说道:“爹,一个先生盯着我写就够瞧了,您就别凑热闹了。我保证好好写还不成吗?”
“什么叫我凑热闹,你这……”
卞氏见这fù_nǚ俩像是要辩起来,赶忙打个圆场:
“好了好了,欢姐儿心里有数的,你就少说两句。”说完,给薛清欢夹了点菜,说道:“你也别着急,再过些时日,你们该暑休了吧。我记得珺姐儿每年夏天都要暑休的,好长时间呢。”
卞氏的话倒是提醒了薛清欢,整个人仿佛都精神起来,对呀,她们是有暑休的。每年八月份,最热的时候,院里就让大家各自在家里避暑。
“嗯,确实挺长的,休四十日呢。嘿嘿,我倒差点忘了这事儿。”薛清欢开心道。
薛冒重新拿起碗筷,说道:“也好,等你暑休回来,我再看看你的字到底要怎么弄。吃饭。”
薛清欢喜滋滋的,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这四十日的暑休她有好多事要做呢,到时候有没有空写字可就不一定了。
**
七月里的天气越发炎热,但这并不影响整个国子监和尚贤院里,快要迎来暑休的热情。
要说夏日里,女学生们最不喜上的就是御马课,既要累的一身汗,还要忍受阳光的灼晒。
薛清欢倒是不怕晒,就是不喜欢骑马。
她的御马术和她的字,称得上是她人生的两个败笔。
写字不好可以说是没天分,但骑马这方面,她会武,要是真想骑好马的话,稍微多练练也能成,对她来说,比写好字要容易多了,但薛清欢不想多练,因为她怵马,当年流放的路途上,她有过差点被马踩死的经历,后来虽然没事,但心理的阴影算是落下了,从此以后看见马就会想起那种在马蹄下的恐惧。
尚贤院中有御马课,薛清欢每回都属于堪堪能骑的状态,要说策马奔腾,马上翻身这些花技她是绝对做不出来的,不过幸好的是,骑马骑不好的女子很多,所以,薛清欢混在她们中,不显得多突兀。
今日有御马课,赶巧是阴天,姑娘们换上了骑服三五成群上课去了。
薛清欢和甄明桂、林清雅一起,她们三人中,就属甄明桂的骑术最好,林清雅次之。
一般御马课都是几个轩室的人一同上,薛清欢在另一方阵人群中看见了正冷冷瞥着她的薛娴珺,薛清欢对她堆了个没什么诚意的笑容,便收回目光,跟自己轩室的同学站到一处去。
“清雅,清欢,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来上御马课的人好多啊。比平常至少多了十几二十个人呢。”甄明桂纳闷问。
薛清欢环顾一圈,发现人数确实比平常要多,林清雅说:
“我也觉得。好奇怪啊,往常那些六阶的师姐们御马课不都这里疼,那里疼的嘛。”
女孩子怕上御马课,所以有不少人这日会寻各种由头请假不来,今天是怎么了?
刚纳闷的想着,就见草场那头一人骑马而来,马背上的并不是平常教她们的武先生,而是一位青年俊朗,英气勃发的年轻男子。
只见阮文霁穿着骑服,自马背上翻了两个花样,展现了一番他出众的御马术后,才策马来到准备上课的学生们面前,翻身而下,等学生们自觉排好队伍。
“诸位好。我姓阮,武先生今日有事,由我来给诸位代一课。”阮文霁朗声介绍自己今日的来意。
在场的女学生中大多来自公卿官宦府邸,对阮文霁的来历并不陌生。只是没想到素来只在国子监中教授摔跤武术的阮小公爷会过来教他们骑马,这是从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怪不得今日御马课这么多人,原来师姐们早知道今天的课是阮小公爷上啊。”甄明桂悄悄在薛清欢耳旁说。
薛清欢撞了她一下,意思是让她心知肚明就好,别多话。
御马课一般的上课流程很简单,就是让学生们骑在马上走一圈就可以了,女子又无需上阵,一般的书院根本就没有御马课与射箭课,尚贤院讲究全面平衡,所以每个月都会安排那么几回骑马射箭课,但也只是要求会,并不要求多精。
薛清欢骑的差,所以一般都会自觉的排到最后,也就是快放课的时候,今日也不例外,排在最后一个的薛清欢艰难的爬上马背,小心翼翼的夹着马腹走了一圈,然后再小心翼翼的翻身下马,给先生行了个礼,正要回到队伍中去,却听今日代课的阮先生突然喊住了她:
“其他人都还可以,下课吧。薛清欢留下,再骑一圈。”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突然有事情,这章当补昨天的,今天的晚上十点左右更吧。
第52章
已经卸了一只手腕上的绑带, 准备和大家一起离开的薛清欢愣住了, 这厮不会公报私仇吧。
而整节课上,眼睛都没有从阮文霁身上挪开的薛娴珺似乎也有想法, 上前对阮文霁说道:“阮先生,我觉得我骑得也不是很好, 要不然我也留下来再练一圈吧。”
阮文霁看了她一眼, 认真的回了句:
“我觉得你骑得很好啊。”
薛娴珺:……
离开时, 愤怒的瞪了一眼薛清欢, 惹得薛清欢很是冤枉,真是人善被人欺,又不是她拒绝的, 薛娴珺瞪她好没道理。
学生们都走了之后, 薛清欢来到正在给马喂干草的阮文霁身边, 也拿起一把干草,跟阮文霁一起喂, 说道:
“你想跟我说什么?”
阮文霁眉峰一挑:“说什么?你马骑得确实不好, 你以为我是胡说的吗?”
薛清欢冷笑一声:“我马骑得不好不是一天两天了, 武先生都没留过我的堂, 你一个代课先生未免太敬业了吧。有什么直说好了。”
阮文霁手里的草被马儿吃完了, 双手抱胸看着喂马的薛清欢, 说:
“你说的对, 我就是个敬业的人。我既然教你们骑马,那你们就是我的学生,我这样的马术先生手下, 容不下你这种坐在马上看风景浑水摸鱼的。”
薛清欢:……
“上马。”阮文霁拍了拍马鞍。
薛清欢叹了口气,只得过去,将一只脚踩在马镫上,刚要翻身,就听阮文霁说:“腿用点力,后腿绷直,一翻就上去,别犹豫。”
按照他的方法薛清欢做了一遍,爬上了马背,谁知刚要夹马腹,就听阮文霁道:“下来,再爬一回。你这上马技巧不多练练根本记不住。”
薛清欢坐在马背上,拉着缰绳,直接问阮文霁:
“你到底想干什么?”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折腾戏弄另一个人,背后定然有什么原因在。
这回阮文霁没有否认,而是突然抬脚将薛清欢踩着的马镫踢开,让薛清欢的一只脚不着力,晃荡在马腹旁,身子也像是要往一边倒去似的,吓得薛清欢赶忙抱住马脖子,惹得马儿一阵嘶鸣。
“阮文霁,你干什么?”薛清欢怒声质问。
而马下的阮文霁则好整以暇看着略显惧色的她,问道:“那日在安乐侯府外袭击平王的是不是你?”
饶了那么大圈子,最终想问的就是这个。
薛清欢就知道他不会这么无聊,好端端的把自己留下来,把她骗到马上以后才来质问。
“什么袭击不袭击的?你说话有没有证据?”薛清欢打死不承认。
阮文霁却两手一摊:“我要是有证据的话,还用过来跟你废这么多话?”
薛清欢嗤笑:“没证据就别胡说八道。”说完之后,薛清欢想借另一只还踩着马镫的脚下马,谁知身子刚动了动,阮文霁就伸手在马腿上拍了两下,背着薛清欢的马就往前走动起来,吓得薛清欢再度紧紧抱住马脖子,不敢动弹。
“阮文霁你不觉得自己太卑鄙了吗?”薛清欢气愤极了。
“我只想你跟我说句实话。我这个人很认真,对待事情喜欢一问到底,你只需回答我就好。”阮文霁看着薛清欢闭着眼睛抱着马脖子的样子,小脸有些发白,看来是真害怕的。心中一处莫名颤动,居然有点心疼的感觉。
薛清欢闭眼凝眉:“你当我傻吗?我这边跟你说是我,那边你就可以跟平王告状,最终倒霉的不还是我。”
阮文霁笑:“虽然不是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但你这么说,也能让我确定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平王的,只是我自己想求个真相罢了。”
“鬼才信你。你有本事让我一辈子在马上,等我下去了,你给我走着……”
薛清欢闭着眼睛在马背上放狠话,可突然感觉那只踩空的脚被人托起,她微微睁开眼睛,就看见阮文霁单膝跪在地上,托着她的一只脚,轻柔的把她那只脚给重新塞进了马镫之中。
两只脚都有着力,薛清欢的身子总算不往旁边偏移了,也不用抱着马脖子求自保,缓缓抬起了身。
阮文霁起身后对她仰头一笑:
“等你下来之后,想让我走着瞧吗?”
薛清欢刚要点头,就见阮文霁忽的一掌重重的拍在马腿上,跟刚刚轻拍一下马腿,只是让马往前走了两步不同,这回他用了大力,马儿感受到他驱策的意思,立刻四蹄疾飞,带着薛清欢在草场上飞奔起来。
薛清欢耳边风声中还夹杂着阮文霁一句非常欠揍的话:
“我等着你。”
要不是在马上下不来,薛清欢真想现在就过去抽他一鞋底。好不容易等马跑了一圈,跑到他身边,薛清欢指着他骂道:
“阮文霁你个小人,别让我下来,我非要给你好看不可……”
“好啊,我等着!哈哈,走咯。”
阮文霁再次上前给了马臀重重一掌,把薛清欢从眼前快速送走,空旷的草场上不时传出薛清欢的叫骂声,夹杂着风回旋。
阮文霁自懂事以来,一直都是世家子弟的楷模,所见女子皆为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从未见过像薛清欢这般有趣的女子,不知不觉间,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
“我寻了她好半天,没想到是跟你在草场。”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阮文霁身后响起,阮文霁回头一看,就看见穿着斗篷的赵肇。
阮文霁赶忙上前行礼:“大大王怎么来了?”
赵肇指了指在马背上颠簸的薛清欢:“她今日还有五张字没写,我来寻她。”
阮文霁知道赵肇如今在尚贤院中担任兼职写字先生,闻言问道:“没想到大大王对她这般上心,字一日不写都不行吗?”
赵肇裹了裹斗篷,说道:
“不行啊。你没看过她写的字,一日不练都不行。”
阮文霁似乎听出了些什么,敛眸笑道:“那今日不巧了,她骑马也不行,我正让她练着呢。”
“我看她似乎并不是很情愿跟你练马。”赵肇说。
“她不擅长的东西,自然是不情愿练了,难道她就很情愿跟着大大王练字吗?我看也不一定吧。”阮文霁说。
赵肇眉峰一挑,跟阮文霁对上一眼,四目相对,仿若有闪电火花,阮文霁又道:
“我之前两次遇见她,想与她说话时,都好巧不巧的遇见了大大王,当时我只当是偶然,不过今日却忽然想明白了。”
“明白什么?”赵肇冷问,面上没有丝毫惊讶之色。
阮文霁目光转向越跑越近的薛清欢,不再跟赵肇卖关子:“我猜大王与她该是旧识吧。只不过你们身份悬殊,一开始我没往哪方面想罢了。大大王,我猜的对不对?”
薛清欢已经开始勒马缰,也看见了站在阮文霁身边的赵肇,想赶紧把马停下。
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赵肇忽然笑了,说道:
“是啊。我早就认识她,你猜的没错。”
“大大王这就承认了?”阮文霁说:
“先前我已经向她确认之前在安乐侯府门外袭击平王的就是她,原本我还想不出她袭击平王的原因,但既然她与大王是旧相识,那她之所以袭击平王,难道是受大大王的指使?”
阮文霁一脸笃定,仿佛揭开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般,料想这袭击平王的罪名该是能让赵肇退却一些,没想到——
“你说的没错,我指使的。”
赵肇语气平常的说,好像他随口承认的不过是吃饭没给钱这种小事,而非袭击当朝王爷这等会引起轩然大波的事情。
“大大王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吗?”阮文霁觉得难以置信。
只见赵肇爽快的点头:“自然知道。你且去与平王或者陛下说吧,我都认。”
在这样的无所谓的坦白之下,原本想将赵肇一军的阮文霁,无奈发现好像他自己被人将了一军。
薛清欢终于把马停了下来,气喘吁吁从马背上滚下,来到阮文霁身旁时,毫不留情踢了他一脚,踢的阮文霁抱腿震惊,瞪向薛清欢,薛清欢见状,赶忙飞快的奔到赵肇身旁,给自己寻找了个比较安全的位置。
阮文霁看着并排而立的两人,忽然笑了。
薛清欢问赵肇:“大,呃,长明先生怎么来了?”
在外面,她和大王还是要保持一定距离的,薛清欢心想。她哪里知道,在阮文霁面前,她和她家大王已经没什么距离了。
赵肇伸手将薛清欢额前的一缕乱发夹到耳后,完全不避讳一旁的阮文霁,说道:
“我在兰室等你去写字,却怎么都等不来,问了一圈才知道你被留在草场了。走吧,今日的五张字还没写呢。”
薛清欢一听要写字,本来灿烂的笑容微微一僵,阮文霁见了说道:
“大大王,我今日也是她的先生,她的骑马课还没上完呢,怎么能随你去写字?还是留下骑马吧。”
薛清欢听见还要骑马,脸色仍旧好不起来。
“骑马不急于一时。将来自有武先生教她,不劳你费心。”赵肇说。
阮文霁不甘示弱:“那照这么说,写字也不急于一时,将来自有杜先生教她。”
薛清欢终于察觉出两人之间的不对劲,擦了一把额头上已经快要被风吹干的汗,目光在两人之间回转。
忽然又听阮文霁道:
“要不然这样吧,问她自己,看她是想去写字,还是想留下骑马,这总行了吧?”
薛清欢大惊,没想到阮文霁居然把问题甩到她身上,她可以说她既不想写字,也不想骑马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昨天的章。
第53章
两个都不想。
薛清欢心里这般想着, 口中却不能这般说, 正在考虑怎么回答的时候,赵肇开口了:
“用不着她选。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是她必须跟我走。”
说完之后, 赵肇不顾阮文霁的反应, 扭头对薛清欢说:“走吧。这儿风太大。”
薛清欢这才想起大王不能吹风, 后悔让他在风里站了这么久,赶忙随在他身后走了,经过阮文霁身边时,薛清欢对他行了个告辞礼, 可她还没走两步,就听身后阮文霁喊她:
“薛清欢。”
回过头去,不解的看着他。
阮文霁站在广袤的草场上,风自他身后吹来, 吹起他的衣袍和发丝, 只听他的声音顺着风的方向飘来:
“我很喜欢你。”
说完,阮文霁便对薛清欢笑了笑, 爽快离开, 草场上大风来袭,吹的薛清欢打了个颤, 再想回头喊住阮文霁的时候, 他已经走到回廊尽头。
薛清欢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就见大王正眉头紧蹙盯着阮文霁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察觉到薛清欢的目光, 赵肇转眸过来,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薛清欢心头一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慌的避开了,讪讪打起马虎眼:
“那什么……他……他……”薛清欢‘他’了半天也没他出个所以然来。
赵肇倒是比她淡定,收回放在阮文霁背影上的目光:“走吧。”
薛清欢不敢有异议,乖乖巧巧的跟在赵肇身后走出草场,回到兰室中。
今天难得没要赵肇催促,薛清欢坐下以后,就主动铺纸写字,一个字的废话都不敢说。
兰室中,冰盆放在薛清欢身旁静静的消融,周围安静一片,薛清欢埋头写字,从未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希望她自己能沉迷写字无法自拔过。
“阮文霁说的话,你怎么看?”
清冷低哑的声音在兰室中响起,尽管薛清欢早有准备,但真听见时,还是忍不住写叉了一笔,薛清欢酝酿了一会儿后才敢回头,装傻道:
“大王说什么?”
赵肇没有重复,而是将手中的书卷放下,从他的桌案后起身,缓步来到薛清欢身边,目光瞥到她写叉了的那一笔上:
“你心乱了?”
“啥?”薛清欢这回是真没懂:“乱什么?”
赵肇蹲下身:“我说,你听到阮文霁说喜欢你,心里乱了,是吗?”
薛清欢见赵肇神色认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听赵肇又问:“你喜欢他?”
“我不喜欢他!”
她的心乱没乱,薛清欢不清楚,但她很清楚,自己并不喜欢阮文霁,若是没有今天他突然发疯似的那句话,薛清欢甚至觉得阮文霁是讨厌她的。
想到这里,薛清欢脑中忽然有个猜测,说道:“大王,我觉得阮文霁是故意这么说的吧,你来之前,他还揪着我问平王在安乐侯府门前被袭击的事儿呢,他一直在怀疑我。怎会突然说喜欢我呢?”
“人心有时候很复杂,喜欢一个人也许就是瞬间发生的事情。他的感受如何,喜欢也好,讨厌也好,我一点都不在乎,我只想知道你对他的态度是什么。”赵肇目光如电盯着薛清欢,让薛清欢也没由来的正经起来,认真回道:
“我对他的态度就是我说的那样,我肯定不喜欢他。”
赵肇得到薛清欢肯定的回答,凝重的神色稍微有点缓解:“你不喜欢就好。”
“大王。”薛清欢喊他:“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赵肇低头拉住薛清欢的手,眼眸中倒影着薛清欢的模样,赵肇说道:
“你还记得永建一年的冬天,我在驿站里与你说的话吗?”
永建一年……
薛清欢脑中闪现出一个画面,驿站简陋的房间里生了火炉,大王寒毒发作,喝酒之后将她抱在怀里取暖,在她耳旁说了一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