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孩子的妇人率先反应过来,神色恍惚地呢喃:有救了,有救了!
她泪流满面,激动道:我孩子有救了!
底下百姓面面相觑,哭喊骤停,须臾,这座死气沉沉的城池瞬间吵闹起来,围着城门的百姓齐齐往另一边涌去,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被推搡在地上,嗓子哑了,也叫不出声,只能任由那些陷入疯智的百姓,你一脚我一脚地踩上去,场面乱成一团,蜂拥离开的百姓很快跑得不见踪影。
柳常林刚从城墙上走下来,远远就看到了神色憔悴的柳如盈。
她一脸惊喜地跑过来,爹!我们真的有救了吗?
嗯。柳常林轻轻叹了口气,去收拾东西吧,我们今晚就走。
好!柳如盈欣喜若狂地往院里跑去,没留意到柳常林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
已近子时
城主府
盈盈!柳常林站在院子里着急地催道:快一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收拾完。
再耽搁,天都要亮了!
来了来了!柳如盈穿着桃粉色的对襟襦裙,裙摆上用丝线绣了几朵精美的白山茶。
春情和戴着面纱的朝落也从屋里跨出来,肩上背着收拾好的行囊。
柳常林见柳如盈身后还带着两个丫头,脸色顿时难看下来,拉着她走到一边,小声道:你这丫头,我晚上不是跟你说了,我们是逃命的,你带着她们,不是给你爹增加负担吗?
柳如盈有些生气,鼓着娇俏的脸,嘟囔道:我们都走了,留她们两个孤零零呆在这儿,我不放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柳常林着急道:我等会给她们几两银子,行了吧?
爹!柳如盈气地喊了声,双手环臂,转过身背对他,你不带她们走!那我也不走了!
你这死丫头!柳常林气得直跳脚,举起手想打又不忍心落下去,原地转了两圈,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行吧行吧,快走,别再耽搁了!
柳如盈立马喜笑颜开,亲热地搂住柳常林手臂,撒娇道:谢谢爹!爹真好!
柳常林没好气地敲了下她脑门,你啊!一点都不懂事!
柳如盈娇憨地摇了摇他的手,偷偷冲春情和朝落眨了两下眼。
春情心里感动,偷偷擦了擦眼角,朝落则看着她,表示感谢地颔了下首。
几人出去后,看到城主府的后门前停着辆马车,柳常林神色紧张地走到马车旁,催道:快快快!
快上去!
柳如盈看到眼前空荡荡的大街,有些奇怪地问:爹,我们怎么从这里走?
柳常林眼神闪烁,抓住她手臂,冷着脸叱道:先上去在说!
爹。头一次听自个爹凶自己,柳如盈眼里呆滞,反应过来后,委屈地像是要哭出来,旁边春情赶紧拉着她上了马车。
春情在里面喊道:朝落,快上来!
朝落看了眼惴惴不安的柳常林,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也跟着掀开帷裳进了马车。
见她们上去后,柳常林急忙坐上前室,忙不迭甩着马鞭,喝道:驾!
马车驰出不远,柳如盈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喊叫声,她掀开旁边的帘子往后面看去。
看到那些披头散发的百姓,赤红着眼睛追在马车后,如同是捕食猎物的狼群,浩浩荡荡地奔了过来。
怎么回事柳如盈一脸茫然的放下帘子,不敢置信的坐在软垫上,怔忡许久后,她忽然反应过来,掀开前面的门帘,质问道:爹!你骗了他们!
你怎么能丢下他们逃命!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你的子民啊!
进去!柳常林阴沉着脸,还不是怪你非要带着那两个丫头,耽搁了时辰,不然他们怎么会追上来!
爹!停下来吧!
柳如盈眼里蓄起眼泪,哽塞道:别再执迷不悟了!
是生是死,我们都陪着他们一起,这是我们欠下的债啊!
闭嘴!柳常林神色狰狞的吼道:我让你进去!
他拼命甩着马鞭,心里默念着快点快点,见已经可以远远看到南城门的朱红影子,柳常林眼里一喜。
他买通了大庆的一个军官,正在在城门外接应他们,只要只要出去
只要出去,他女儿就有救了!
突然察觉到马车速度慢了下来,柳常林回过头,正好对上底下一张混着血污的脸。
那些神智疯魔的百姓已经不知何时追上来了,他吓得脸色微白,一鞭子把扒着马车的男人抽下去。
但抽下去一个,又有两三个百姓爬上来,他们皆抱着同归于尽的打算,源源不断地围上来。
柳常林看着他们眼里翻涌的恨意和怒火,心里渐渐沉了下来。
他突然把马鞭塞到门边的柳如盈手里,冷声道:等会我下去后,你快点走,只要出了城门,外面有人等你。
爹柳如盈不解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柳常林不答,猛然伸手把她紧紧拥在怀里,眼底不禁泛起湿润的泪花,以后一个人也要好好的。
盘缠和嫁妆我都给你留好了,在马车里。
柳如盈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坐在前室的柳常林,骤然从驰行的马车上跃了下去!
他在地上滚了几圈,狼狈的地摔在地上,嘶吼道:快走!
柳如盈握着马鞭,惊慌失措地坐着没动。
你快走!柳常林额间青筋暴起,勃然大怒道:我让你快走!快走啊!
柳如盈眼里动了动,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刚想扔了马鞭下去,肩膀却被人按住了。
朝落把她手里的马鞭夺过来,春情则赶紧把神色木讷的柳如盈拉进去。
马车飞快的往城门边上驰去,柳如盈掀开旁边的帷裳,看到那些愤怒的百姓一个个扑上来,双手疯狂撕扯着地上的柳常林。
很快他身上的衣袍被扯的衣不蔽体,脸也被指甲划得血肉模糊。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头被按在地上的柳常林扯出一个慈祥温和的笑脸。
远远冲她无声地比了个嘴型。
别哭,盈盈。
柳如盈恍惚间想起年幼时,她刚没了娘,常常躲在厢房里偷偷哭。
他爹一个大男人,也不知道怎么哄,慌张无措地坐在对面,笨拙地一遍又一遍重复道:盈盈,别哭。
柳如盈顿时泪如泉涌,视线模糊地趴在车窗上,嚎啕大哭道:我不走了!
语无伦次地喊道:放我下去!求求你们放开我爹!
这里有银子!你们来拿啊!求求你们放了我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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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天亮
守在城门处准备和柳常林一起逃的侍卫,见那些神色癫狂的百姓已经把柳常林直接打断了气,十几个侍卫纷纷吓得推开城门。
轰
城门扑簌掉下漫天飞扬的灰尘,随即从两边沉重地移动。
那些百姓听到动静,急忙转头望去,发现那些侍卫已经往外面跑了。
他们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忙不迭放开了已经毫无反应地柳常林,跟着一拥而去。
四处乱踏的脚步溅起漫天灰尘,本就漆黑的深夜此刻更显得雾蒙混乱,张牙舞爪的百姓如同是一个个面容狰狞的厉鬼,场面瞧着很是瘆人。
城门开了!
他们要跑了!
快追!
朝落见城门开了,手里的马鞭甩的更急,沉声喝道:驾!
马匹许是受惊,不仅没跑,还在原地踏起了步,时不时发出一阵凄厉的嘶鸣。
不过几息功夫,身后的百姓已经追了上来。
春情恐惧地放下帘子,走进马车里紧紧把柳如盈抱在怀里,小姐,别怕,奴婢会护着你的。
柳如盈神色木讷,显然还没从她爹的跳下去的那一幕里抽回神,朝落干脆拽紧缰绳,马驹前蹄扬起来,如同月轮弯弓,吁
惊慌踏步的马匹缓缓停在原地,那些披头散发扑过来的百姓已经近在咫尺,朝落眼里一沉,张开双臂,用身子严严实实的挡住马车的车门。
本以为那些百姓目的是马车,结果却看到他们赤红着眼往城门外涌去。
快快!快跑啊!
不要挤啊!这里还有孩子,求求你们不要挤!
老不死的东西,滚边去,别挡路!
怒骂和哭喊着的百姓浩浩荡荡从身边穿插而过。
朝落反应过来,忙不迭持紧缰绳,想等他们走了再出去。
哪曾想不知是不长眼,谁撞到了本就狂躁不安的骏马,横空传来一声响彻天际的嘶鸣,刚稳定下来的马匹飞快的朝前面驰去,挡在前面的那些百姓全部被撞翻在地,后面拉着的马车也开始危险的左摇右晃。
啊!
里面春情和柳如盈吓得尖叫一声,随着马车的颠簸,重心不稳地从坐榻上滚下来。
两人双手脸色惨白的抓住边缘,春情哭叫道:朝落,慢点!
朝落眉眼微沉,双手在缰绳上转了几圈,打算逼迫失控的马匹停下来。
随着剧烈的摩擦,她手腕被勒的破皮发麻,但嘶叫的马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向,眼见马上就要撞上高耸入云的城门。
朝落心里凝重,想让柳如盈他们跳下去,却见横空冲来一匹逆行而来的红棕宝马,速度很快,如闪电般,经过的地方掠过一道残影。
当看到坐在马背上的人时,朝落顿时面上一喜,刚想喊。
傅时雨蒙着面,沉声喝道:缰绳给我!
朝落这才想起现在是什么时候,急忙探过身把缰绳递给他。
傅时雨把握住那一瞬的机会,把缰绳拽过来,随后临危不乱的安排道:把车轭砍了。
话音刚落,他扔来一把从军营里顺来的合鞘,然后把即将撞上城门的马匹拼命往左拽,虽然力气小,很难控制得了,但替她们争取点时间还是可以的。
朝落赶紧抽出长剑,双手紧握剑柄,重重往连接的地方劈下去!
后面拉着的马车瞬间沉了下去,惊险地侧翻在地,而傅时雨缰绳还没来得及松,就被狂奔的马驹从马背上扯下来。
公子!
朝落刚起身,就看到傅时雨在地上滚了几圈,一动不动地躺在不远处。
她脸上面纱也不知道掉哪儿去了,密布瘢痕的脸上满是慌张和急切,急忙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把傅时雨从地上扶坐起来。
朝落一脸担心地问:没事吧?
傅时雨摇了摇头,朝落看到他手肘处的衣衫被蹭破了,磨掉了很大一块渗血的皮,血珠汇聚成流,手臂的青衫上渗出大片刺眼的红印。
他刚想站起来,但右脚一动就针扎似的疼。
可能是脱臼了。
我背你!公子!朝落转身跪在地上,背对着他。
傅时雨笑了笑,还有心情玩笑道:我好歹是个大夫,这小伤还是能治的。
他迅速除去鞋袜,一手握住脚踝,一手握住脚底,干脆利落的往侧一掰。
骨头发出清晰的脆响,傅时雨没料到这么疼,脑子仿佛都被痛得嗡嗡作响,全身上下的冷汗如同是雨露般,很快浸湿了后背的衣衫。
朝落回过头,刚想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不确定地话音。
朝落你?
柳如盈和春情艰难地从马车里爬出来。
她们都是第一次看到朝落的脸,眼里纷纷浮出几丝震惊和理解。
终于明白朝落从来不露面目的原因。
朝落摸了摸脸,这才发现面纱没了,怕吓着她们,急忙惊慌失措地埋下头。
柳如盈本来想安慰说没事,不经意看到旁边那位脸上戴着古怪面罩的人。
她自己确认几眼,发现这人是失踪很久的傅大夫时,柳如盈心里顿时又惊又喜。
本来因为她爹死去的悲痛心情,竟也随着傅时雨的出现,稍稍冲淡了些。
她提着襦裙奔过来,看到地上傅大夫光裸的脚背,柳如盈下意识别过眼,但又想起傅大夫是男子,看看好像没什么关系。
青石石板衬得那双窄长的脚格外白皙,脚背可以看到微微凸出的青色血管,不知道是不是冻着了,蜷曲的脚趾有点发红。
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连脚都生的好看。
柳如盈默默在心里念叨。
察觉到这姑娘诡异的目光,傅时雨不禁抽了下嘴角,拿过鞋袜,开始缓缓穿起来。
没了脚看,她突然想起爹也没了,一时悲从心来,忍不住默默地掉起眼泪。
正穿了一半的傅时雨:
这到底是脱还是穿啊???
傅时雨想了想,还是把鞋穿上了,朝落搀扶着他从地上站起来。
柳如盈哭了一半,忽然想起她爹还躺着,又转身朝后面奔去。
小姐等等!春情赶紧跟上。
傅时雨眼睛环视一圈,放眼望去,全是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垂死挣扎的蜀州百姓,像是看不到一个活人,如同一座空荡荡的死城。
他心里沉了下来。
还是太晚。
第一个病人就该怀疑到蜀州这个地方,他当时怀疑是鼠疫之类的瘟疫,所以自然会想到是匈奴传过来的,直到后面确定不是鼠疫,他才怀疑根源是在蜀州这个地方。
瘟疫发展到现在,让蜀州恢复如初是不行了,只能想办法挽救,尽量让死亡人数减少一些。
傅时雨回过神,看到柳如盈跪在远处,怀里抱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崩溃痛哭,声嘶力竭地喊道: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