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店里他直接和店长打招呼,刷卡、等待、焦急等待、暴躁等待,还没提货。苏晓原却不着急,在楼下看得新鲜。跑鞋、运动袜、护膝、腕带、心律测速仪全都是他没接触过也不可能接触到的。因为他不能跑,大姨从不带自己来什么体育用品商店,怕碰触他的伤心处,养得像个娇滴滴的女孩儿。可张钊不知道,糊里糊涂就带着自己来了,还莽撞地把他扔楼下,叫他自己看,难过之余更多的是稀奇。一种被当做正常人了的稀奇。不难过,会偷着开心。“看什么呢”张钊经历完三重暴躁,冲下来的时候看他发愣,“看上哪双了,钊哥送你。我是最早那批会员,给打8折。”苏晓原的心神叫张钊的莽撞劈开一条缝隙,吹进一阵烫风,从没有人敢说我送你一双跑鞋,在家里,腿、跑步、身高这些都是敏感词。可他是个连试鞋都不敢的人,一脱鞋,两只脚的不一样就藏不住了。“我没看鞋,我看看小火车呢。”小火车张钊顺着他的视线找。一楼中央有乐高展,成千上万块色彩斑斓的乐高拼出了高山流水、坑洼矿洞,还有一节鲜红色的火车车厢,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仿真模型呢。“我靠,牛逼了这个,多少块儿拼的啊”张钊玩心重,拉着他冲过来看,“真的假的,能不能跑起来啊”苏晓原差点没站稳:“应该能,你瞧有开关”俩人像没见过世面,一边笑一边比划。一下子特别近,近得他们不好意思各退一步,尴尬地看着对方。展示台上有介绍,乐高的历史、发展、用多少块儿拼好的,写得清清楚楚。旁边还有一个二维码,小火车跑一圈10块钱。“走吧,要不张叔儿的自行车该丢了。”尴尬完,苏晓原拉着他的运动包,不敢碰他。张钊没被拉动,反手拽了他的书包带子,俩人只拽着包,中间却强烈流动着明目张胆又缩手缩脚的意味。“要不你陪我看它跑两圈儿再走,行吗”“不要了吧。”苏晓原把脸一扭,“得花钱。”“我有钱你就当陪我行吗”张钊不要脸了,反正脸又不值钱。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张狗:你心里摸摸正,我是真流氓吗众人:是。第29章 我报名“别了吧。”苏晓原也想看, 手里不缺钱, 但他总觉得钱花在这上头不值得,“走吧走吧。”“不走, 咱俩看看呗。”张钊也想看, “做得多牛逼啊, 不知道跑起来什么样,你别拽我, 我扫码了啊。”钱都花了, 苏晓原已经转身,立马乖乖站旁边等着。火车头的红色警戒灯闪烁几下, 两节卡通车厢按照拼好的铁路盘山又越岭, 绕过一片乐高拼出来的翠绿湖泊, 驶入了层叠密林。密林出来是矿洞,4名头戴矿井灯的乐高小人齐转身,迎接火车呼啸而过。张钊只以为火车会动,没想到细节这样多。苏晓原看得认真, 他认真地看苏晓原。“你喜欢乐高啊”他突然想起昌子的话, 新年快到了,总想着送些什么。苏晓原正在兴头上, 摇了摇头:“我大姨说乐高不能玩儿,有小孩子不小心吞下去了, 噎死人。”张钊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像女孩子了。“你大姨她我不是说对你不好啊, 她是不是把你养得太精细了啊,男孩儿磕磕碰碰才长大。”“不是, 我以前身体弱,大姨和大姨夫怕我出危险。”苏晓原找了个借口,别的男孩儿能磕能碰,他不行,“可他们对我是真的好,从没让我吃过苦。我大姨夫还说他的钱都存着呢,将来我要想出国读书也供得起。”听到出国读书,张钊心里嘎嘣疼了一下,好像俩人差距无比遥远。“那你为什么在南京长大的啊你爸妈舍得送你走”想想就舍不得。苏晓原看着火车进站,不太想说。可刚停稳的火车头马上又运作起来,呼哧呼哧地朝山顶冲去。又是一圈。“挺好玩儿的,你再陪我看看。”张钊又在扫码。“往后这种钱别花,大手大脚的。”苏晓原只会拿眼神埋怨人,可火车开到面前他真盯住不放。“玩儿呗,一瓶红牛的钱。”张钊的感觉很微妙,像小时候自己蹲土里搅和泥巴呢,正玩儿到满手脏、满脸灰的时候,蓝天掉下来一个小朋友,干净到他不敢拿手接。“我爸妈在我和我弟很小的时候闹离婚,我妈要了我俩的抚养权,多一分钱都没有。我爸和我奶奶天天找她单位闹,正赶着我该上小学了。大姨她没有孩子,就说帮一把,把我接去南京照顾。”苏晓原说一口标准普通话,当真没有口音,可见大姨也是希望他将来回北京发展,“从小,我妈就偏我多一些,逢年过节总会带着弟弟来。我弟你还没见过吧,比我高,小我三岁可像个大人了。”张钊继续默默扫码,没心没肺地追问:“你爸妈为什么离啊,俩孩子了,还不好好过日子。”苏晓原看着乐高铁塔,仍旧心有余悸:“我爸喝醉了打人,把家都砸了,打到我妈满脸血。酒醒了就认错,可下回还打。所以我不爱看人打架,瘆得慌。”“哦,哦,这个啊。”张钊难受得满地转圈儿,绕着他,没着没落地心疼,“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我妈也打人,最后一次揍我的时候我都初二了,逃学,打得我唉,你别难过,往后我不当着你动手了。”“我不难过,难过的是我妈和小运,他们那些年不太好过。”苏晓原之所以让着弟弟,也是因为这个,妈妈给自己的爱太多,弟弟总被忽视,“你别花钱了,都跑好几圈了,咱俩又不是小孩子。”“这你就不懂了吧,乐高是成年人的玩具,再说我明年才18呢。”张钊不信他的话,“你是不是特喜欢火车啊,眼睛就没离开过,眼珠子都快掉出来。”苏晓原的头一歪,拿手挡住了抿着笑的嘴巴:“也不是喜欢火车,我小时候体质弱,经常经常跑不动。所以对会跑的都特喜欢。那时候大姨夫一下班就开车带我出去,看南京的车流。我一下就高兴了,好像自己也跑快了,挺傻的。”张钊又一次拿起手机准备扫码。“嚯,会跑的你就喜欢啊那天上飞的岂不是”“啊,咱俩把张叔儿的车给忘了”苏晓原立马摁住他手机,“快快快,车别再让人偷了”“干”张钊先一步跑了出去,别说车了,地锁都被人顺走了。当晚,老张没有等来自己的二八大跨,只等回来两个垂头丧气的高三学生,和一串孤独的车钥匙。自行车,卒。第二天,张钊来得依旧早,啪啪拍起传达室的窗户。“张叔儿,张叔儿我,张钊”老张巴不得他赶紧毕业,别糟害一中了。“你来干嘛啊,去去去,操场上跑圈儿去。”“张叔儿你让我进去啊,你让我进去说。”张钊好说歹说才蹭进去,“给您赔不是还不行啊,咱俩一个姓,是本家,不就是丢了一辆自行车嘛。”“你这小子,我就不该借你你怎么不把自己丢了呢还带着人家,啊,苏晓原到处乱跑,是吧”老张在一中时间最长,资深老人,说是学校里的扫地僧都不为过,各个年级了如指掌,“人家是什么孩子,你们年级的文科状元,你不好好跟着他学文化课,还带着人家瞎跑”张钊读初一那年认识的老张,没见他发这么大火。“你急什么啊,不就一辆破车你那车有人偷都稀奇。”“我是为一辆车急吗你也不想想,别成天欺负人。”老张看问题通透,“你是诚心实意和人家交朋友吗指不定动什么脑筋,别给他带坏了。”“我不带坏,我就让他陪我买了双跑鞋。”5年前,张钊翻墙逃课叫老张给逮住,始终记得他的厉害,“昨儿说给您转钱也不要,今儿一大早我去提款机拿的,给您放下了啊。”老张瞧桌上放了几张大钱,更气了:“我缺你钱啊,去去去,拿走拿走,赶紧跑圈儿去”“放您这儿了啊,您要不花就存着,将来请我撸串儿也行”张钊拎着运动包一通狂跑,时间还早,换衣服开练上午技术训练,下午大多安排下肢力量。热身5公里慢跑再拉伸肌肉,四项不同的技术跑之后再来5圈加速跑后惯性跑。整套完成张钊也累,在领操台旁边抻抻腿,按摩一下双腿肌肉。跑完的腿硬邦邦,掐都掐不动。张钊盯着教学楼的正门,直到祝杰和薛业进去才起身。薛业给祝杰拎着包和水,一直拎到4层:“杰哥你昨晚没训练啊”祝杰脱了运动衣,绷着漂亮的肌肉,把拧过水的毛巾往胸口擦:“练了啊。”“那我怎么没看见你”薛业知道他没练,昨晚上春哥还找人呢,“昨天你干嘛去了啊”“我干嘛去了没必要和你说吧。”祝杰就猜他肯定要问,圆寸贴着头皮剃的,说话和眼神一样都很不客气,“薛业,你丫是不是真把自己当我什么人了”“杰哥我不是这意思,我就问问你最近腿还疼没疼啊我看有种新药,喷雾的,给你买了”薛业还想再说,闭上了嘴。因为张钊进来了。这仨人不对付,一般看到对方在就会立马转头,可张钊这回没走,倒是直接进来换衣服。和祝杰背对背用着水池,都光着上半身,谁也不说话。倒是把薛业给吓着了,怕俩人动手。主要是怕张钊下黑手,把杰哥伤着。祝杰有伤,他敢动手,自己跟他拼了。张钊拿凉水拍胸大肌,流着汗,声音冷冰冰地扔出来:“400米接力,最后一棒,把薛业给我撤了。”祝杰丝毫不惊讶,擦起胸口的水:“你丫说换就换啊,你他妈谁啊。”张钊往后瞥了一眼,主要是瞥薛业:“不换,就他他跑不了。”“我怎么了我”平时挨骂就算了,祝杰在,薛业不想偶像觉得自己没用,“我”“我他妈跟你说话了吗”张钊一甩毛巾,啪一下打在水里。要说和薛业的仇大概是这孙子爱打小报告,队里不少人经常被春哥罚。祝杰套好了校服,一把推开薛业,站在张钊对面就差鼻尖对鼻尖。“我他妈让你骂他了吗”张钊目的不是打架,运了一口气:“他什么速度你知道,跑最后一棒咱们班没戏。第三棒换你,四棒我来救,正好我没项目,拿400当热身。”“热身”祝杰比谁都清楚薛业速度确实不行,国二勉勉强强,让他最后一棒实属充数,“你丫还想干嘛”“5000,咱们班有人吗”长跑规定一个班要出两个人,张钊明知故问,“还差一个吧。”祝杰压着下巴:“我一个,还差一个。你别以为自己还是当年,孙子,训练断了一年,你丫输都不知道怎么输,别再让我套圈儿了,丢、人。”套圈儿,好比乒乓球打出11比0,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对手。可跑步不是计分制,没法放水。张钊抬了抬下巴:“放屁,5000本来就是我的项目,爷爷一年不练,照样赢你。”直到中午宣布运动会名单,苏晓原才知道张钊原来是跑5000的体特。“什么,你跑这么多”张钊趴着休息,嘴里叼着半块大虾酥:“不然呢,你当我白练的啊。”“不是,我的意思是5000米,你怎么跑这么多啊”苏晓原是个连50米都坚持不下来的人,早上刚和韩雯打过招呼,说了自己的情况,方阵过主席台的时候自己都不用上。他怎么能懂跑长跑的感觉,只记得实验高中的长跑结束后满目疮痍。还不是5000呢,实验高中没有这个项目,最多3000米。可跑下来的运动员全瘫了,拖走的也有,跑吐的也有。还有直接叫担架抬走的,呼吸不顺,惨不忍睹。“多吗”张钊没有装逼,“我项目一直就是长跑啊,你这么害怕干嘛,紧张我啊”“你胡说”苏晓原真的紧张了,急得嘴里半块大虾酥掉了出来,“你不是说都不练了嘛,5000米跑完了还能走路吗”“你紧张什么啊”张钊一副习惯了的样子,眯着眼睛,看他攥起拳头着急。这种感觉叫张钊兴奋,难以抑制地心跳加速,身体更冒出稚嫩的冲动来了,想给他些什么。“你别怕。”他知道苏晓原容易害怕,碰了下他耷拉的肩膀,又碰了下他的腕表。张钊也不知道这种碰代表了什么,只想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亮出来。“别怕,钊哥赢了把奖牌送你好不好”苏晓原心里是说不清的酸和苦。“我才不要,你都说自己赢不了了,干嘛还跑这么多啊。你报一个400米接力不也挺好的嘛。”他忍不住地埋怨,不再是眼神传达,而是说了出来。“你心里摸摸正,这么逞强,累死了怎么办”苏晓原傻傻地埋怨,以他的认知,5000米绝对能把自己累死。张钊愣愣地听,心脏急促地收缩着。他应该笑话苏晓原不懂常识,5000对一个专业对口的体特来讲,真累不死人。可他不舍得叫苏晓原知道这个真相,怕他知道之后,就不紧张自己了。“喂,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啊。”张钊向右趴着,脸微扬,有介于男孩儿和男人之间的可爱和可气,阳光和帅,“我摸摸正我摸摸正,你别生气行不”“不行。”苏晓原身子一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