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好就好,哪天去上海,可得让她请我吃饭。”
玩笑话,这次却成了真。
江连雪把麻将收拾完了,放进柜子里,蹲着身子说“亮亮他妈妈不是腰椎不好嘛,说是初十带她去上海看专家。他上回托我问问你,那块地方有没有好住一点的酒店。”
温以宁说“肯定有。他初十来上海?我初八正好回去上班了,哪个医院啊?你回头问问,能帮忙的我肯定帮。”
李小亮的父母都是退休职工,他母亲那时候就特别喜欢以宁,分手之后好一阵子还瞒着俩老人。知道后,阿姨偷偷抹眼泪,认为一定是儿子不会疼人,姑娘才不要的他。
街坊邻居老相识,江连雪也觉得能帮就帮,母女俩不太痛快的谈话,到了这里终于平缓。各做各事,和谐融洽的,这才有了过年的气氛。
——
春节假期结束。
初八这天虽说是上班,但也就走走过场,员工们领个大红包图份吉利就完事儿。到了初九,亚汇集团才算正式进入工作流程。
连着开了三个会,唐其琛下午才有些许闲下来的时间。傅西平挑着点来的,他跟唐其琛关系好,也没那么多规矩。进来前调戏了一下行政办的那几个小美女,一脸春风倜傥踏进办公室。
柯礼正给唐其琛汇报下周的行程安排,唐其琛推了两个应酬,把周四晚上的时间空了出来。调整好之后,柯礼抬头跟傅西平打了声招呼“来了啊。”
“你们忙。”傅西平掌心向下压了压,自己坐去了会客区。
十来分钟,唐其琛走过来,坐沙发上轻轻揉了揉脖子,“你来的正好,我记得你父亲明天生日,带份礼物给他,我明天要参加董事会会议,人就不去了。”
傅西平叠着腿,咬着雪茄,点燃后把火柴盒丢桌上,眯缝着眼睛说“你有心,比我这做亲儿子的还让他老人家喜欢。”
唐其琛瞥他一眼,“你爸把你扫地出门我也不奇怪。”
傅西平掐掐烟灰,他就是路过上来看看,这会见到人了,倒是有话说了。“年前那微博怎么回事儿,能这么开罪你,你夺人|妻还是杀人母了?”
柯礼帮着答“一个被开除的小助理,已经解决了。”
傅西平哼了一声,意味深长的,“以宁比以前好看。”
唐其琛睨他一眼,很淡。
“你别这么看我,我什么意思你应该知道。”傅西平语调平平,“那个发布会网上都能看到,我见着人的时候,就觉得你完了。”
唐其琛适时咳了一声嗽,眉头蹙起来,哑着声音说“别跟我有完没完的,多少年的事了,谁记着?就你记着。”
傅西平往沙发后面一靠,双手搭着扶手,表情不咸不淡的,“你心里有数就行。你如果真想有什么,该摆平的就摆平,该了结的就了结。”
这话别人不明白,柯礼是明白的。他不方便发表意见,也不敢说。
傅西平起了坏心,扭头故意问柯礼“你觉得他有什么没?”
柯礼摇摇头,诚实说“我不知道。”
傅西平哈哈大笑,扳回一局的满足感溢于言表。唐其琛扫了柯礼一眼,重而有力,含着警告夹着不悦。柯礼微微低头,回避他。
这时,两声敲门响,陈飒推门进来,“唐总。”
唐其琛对她点了下头,陈飒往里走了走,看见傅西平,“哟,傅总。”
两人熟识,傅西平抬了下手算是招呼,然后继续没脸没皮地调侃唐其琛。陈飒见惯了他这既风流又下流的个性,并不意外。
唐其琛漠着脸没理,示意陈飒。陈飒开始汇报“明天的会议换个人,我带孙主管参加。”
唐其琛起头,“怎么换人了?”
“温以宁明天跟我请一天假。”陈飒轻描淡写地说“她男朋友来了。”
一室瞬静。
柯礼意外,傅西平也微怔。数秒之后,像是暂停住的镜头又放了播放,却是从温和平淡的感情戏切换成了风起云涌的战争片。
唐其琛忽然起了身,把手上的文件摔在傅西平身上,“你今天穿的真够难看的。以后再穿成这样就别来我办公室!”
柯礼和陈飒面面相觑。前者一言难尽,后者眨了眨眼,云淡风轻。
☆、星辰非昨夜(6)
星辰非昨夜(6)
李小亮陪妈妈来上海看专家, 下午到的上海南,温以宁跟陈飒请了一小时假去接的他们。李小亮推了个行李箱, 还背了个黑色的双肩包。远远见着人, 立刻举手摇晃,笑得生机勃勃。
他乡遇故人,他乡也就成了故乡。
温以宁先是亲近地和李母打招呼“阿姨好久不见啦, 您精神真好!”
李母笑呵呵的“好好好。”
温以宁又看了眼李小亮,隔远了看,夸张道“小亮老师, 你变帅了。”
李小亮食指对她点了点,“别别别,我可自知之明啊,这话从里嘴里说出来,我真不敢答应。”
温以宁笑了,“帅着呢,真的。包给我, 我帮你拿。”
三个人坐上一辆出租车,温以宁帮他们找的酒店, 离看病的医院近, 开房的时候,李小亮抢过她的卡, “我来。”
温以宁抬手躲开, 跟他说“没事儿,我来。”
其实也用不着她出钱, 下午请假的时候陈飒问了一句原因,温以宁说老同学带妈妈来上海看病,她帮衬帮衬。陈飒从抽屉里找了两张卡给她,说是入住,不用就过期了。她们业务往来经常有这种福利馈赠。温以宁接受这番好意,道了谢。
后来陈飒又问了句“男同学女同学?”
“男同学,高中的。”
陈飒这人精明,一直盯着她,忽就心如明镜地笑了,“男朋友?”
温以宁也挺坦诚,“啊。那没,是前男友。”
陈飒挑了挑眉,示意她等一会,又翻出一张卡递给她“这张也快过期了,专做上海菜,带你朋友去试试。”
不过李小亮还是没答应让她办入住,挺强硬地收了她的,递上自己的卡给前台。温以宁都气笑了,“你怎么这么轴啊,真的是的。”
“的也不要,都是人情。我不是怕欠你人情,是怕你欠别人的人情。咱俩之间不讲究这个,能自己解决的就不要麻烦了。”李小亮彻底把她拦在身后。
一千五一天,他眼皮儿也没眨地直接刷了四个晚上。温以宁拦都没拦住,一老师能有多少钱,不值当。像是知她所虑,李小亮压着声儿说“没事,带着我妈呢,我想让她住好点儿。她舒服,就值得。”
他们第二天要去看医生,温以宁没陪着,她跟陈飒请假只是借这个由头,实际上是去给自己办了点事。到下午,打电话问了问那边的情况,李小亮说“排着队呢,还有七八个,这边信号不好,不说了。对了宁儿,晚上一块儿吃个饭,记着啊。”
小亮老师朴实诚恳,他就是这样的人,有一说一,没那么多拐弯抹角,让人相处很舒服。岁月几多变迁,算算两人分手后也就没再面对面地见过,两年了,没有隔阂,没有生疏,情人变朋友,朋友变老友。这也算是她人生里难得的温暖慰藉。
——
这天中午,柯礼帮唐其琛把工作安排往前挪了挪,原本下午要参审的一个工厂项目提前到了十二点半,午餐都在办公室解决,吩咐秘书送来的盒饭。即使交待清汤少油,但到底比不上家里,唐其琛吃得有点腻,两口下去就没再动过。
柯礼也放下筷子,说“我给您重新买一份?我亲自去。”
唐其琛说“不用了。”然后又把盒饭拿起来,没动菜,只挑着白米饭给吃完了。
柯礼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唐总,一点开会,还有十五分钟。”
唐其琛左右手各拿一份文件做比对,时不时的圈出两处批注,他交待“会议时间控制在一个小时内,休息十分钟开第二个。你让与会人员提前准备,汇报该汇报的,无关紧要的不上会。”
柯礼应声“好。”
亚汇集团发展至今,已有相当成熟的一套运作系统,这几年唐其琛的工作量还是有所降低的,但工作日时间繁忙依旧。今天这么紧凑,是为了把晚上的时间空出来。
柯礼给他行程的安排恰到时候,五点结束所有,唐其琛从集团出来没用司机,柯礼开着他的车,两人去外滩。
只因今日农历十二,安蓝的生日。
安蓝七岁进入娱乐圈,荧屏首秀就是张齐石导演的口碑佳作,她虽年轻,但经验阅历在圈内也是足足足够够的前辈。安家本就名门,加之她那支骁勇精锐的经纪团队,优质资源一直是保持住的。百度百科上的生日故意错掉,留给粉丝们狂欢庆贺,真正的生日是今天,留给发小儿朋友自己人。
唐其琛到的时候,人都来齐全了,除了安蓝的经纪人邹琳,没有圈内人。柯礼递上礼物,“上个月去法国出差,唐总特意帮你挑的,安安,生日快乐。”
安蓝眉开眼笑,捧在怀里。一旁有人起哄,非得现场打开看看。
安蓝不愿意,“你们也能看的?”
大家都明白她对唐其琛的那份心思,但也不敢太放肆地拿趣,因为唐其琛在这件事情上,是从来没有表过态的。安蓝走到他身边,笑得娇俏,挨近了些,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唐其琛温和地说“不会。”
包间里暖气足,适应之后,唐其琛把外套脱了,他里面就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羊绒,质地柔滑,衬他肤色,落座后,气氛渐渐就起了兴。有几个能闹的自然不会消停,喝酒跟自来水似的,还关不住话唠的嘴。安蓝性子活,又都是至心至深的老友,她是能喝的主,也放得开。
不过今晚傅西平坐在那儿还挺克制,不似他平日的混账样。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双眼睛就盯着唐其琛。偶尔得到他的疑虑对视,傅西平便轻飘飘地挪开,似笑非笑地扬了扬嘴。
饭局散了转场k歌,喝完第一**伙儿差不多是半禽兽状态了,又蹦又跳跟疯子似的。唐其琛不好这口,他和另几个弄了牌局,椅子还没抽开,傅西平站在后面点了点他的肩,吹了声口哨,手指勾了勾示意他出来。
“你一晚上眼睛抽筋了?盯着我看干什么?”两人在走廊外,唐其琛早就不悦。
傅西平正低头点烟,一下没燃,手心拢了拢才点着。他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为了小助理那事儿,你给安安脸色了。”
唐其琛垂着眸,没否认。
“都不瞎,只不过是我还敢在你面前说上几句话。”
以往过年的时候,他们一帮玩儿的好的,都会挑在初三来唐家拜年。几十年的习惯了,是默契。但今年安蓝没一块儿来,傅西平问她“为什么不去?”
安蓝在电话里声音哑哑的,“西平哥,我拍戏呢。”
“哥不听这个。”傅西平直接道。
静了好久,电话那头音调变了,带着委屈,“其琛哥不让我去。”
唐其琛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为了赵志奇给他招黑那事儿。当时微博一爆,安蓝立刻给他打了电话,唐其琛只淡淡说“暂时别联系。”
安蓝是急了,说“我马上发条微博,帮你澄清。”
唐其琛久不作声,最后只回了句“以后用好你的人。”
言下之意,别再添乱。
唐其琛生起气来都是敛收的,就像是棉花里的尖刀,清清楚楚地往你心里扎。
安蓝也是从小捧到大,要不是仰仗这份喜欢,璀璨明耀如她,也不会觉得格外不痛快。
沉默一阵之后,傅西平碾了碾烟灰,把抽了半截儿的烟给掐灭。他问唐其琛“你两年前还跟我说过,如果以后有继续的可能,你也愿意跟安安试一试。这些年你帮她,护她,纵她,看着跟我们没两样,作为朋友来讲,那是无话可说的交情。别人看不出来,但我懂。除开你们两家的利益联系,你这也是在说服自己,让自己去尝试。”
唐其琛还是原先的姿势,单手斜插着口袋,站得直,没说话。
傅西平眉间那根弦也松了松,少了几分逼问的架势,“安安有时候是骄纵了些,但对你的感情也是没得说。你是我哥们儿,多的也不问——
我就要你一句话。”
夜色阑珊,十点出来的时候,城市像是泡在渺渺水雾之中又湿又冷。柯礼发动车子也没法儿马上开,暖风吹着玻璃上的水汽,唐其琛坐在副驾,连安全带都没系,看起来疲惫不堪,抬手揉自己的眉心。
安蓝的生日趴估计得到凌晨,唐其琛交待所有开支都记他账上后便走人。他说要走的时候,安蓝坐在沙发上,冷着一张脸,没少给人脸色。这回唐其琛没再纵,带着柯礼就出来了。
热好车,柯礼问“您回哪儿?”
唐其琛揉眉心的手又挪到了鼻梁,用力掐了掐,缓了精神说“去老李那,饿了,吃点东西。”
柯礼明了,打了左转向,直接在路口调了头。
老李是大排档的老板,其实一点也不老,但人很会做生意,一身江湖气。唐其琛跟他熟,独门一份地这么叫他。上回陈子渝请客吃饭,就是在这个地方。
还是那个红彤彤的蒙古包棚,入夜生意正是好的时候。柯礼提前给人打了电话,到时,一眼就看到老李在一桌前跟人笑呵呵地聊天。
再一看,旁边那人熟得很。柯礼望了眼老板,小声说“是以宁呢。”
温以宁和李小亮也在这儿吃饭。其实两人已经吃过一顿了,这是夜宵。老李好玩的很,李小亮也是个开朗的,都姓李,家门,三言两语的熟络起来。
满桌菜,桌边还有一箱空了的啤酒瓶,温以宁脸色绯红,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老李见着柯礼了,走过来打招呼,“来了啊,里边儿坐,我都安排好了,给你煲个养生粥。”
温以宁顺着声音看过来,她脸上还是在笑的,握着一瓶啤酒刚刚举到嘴边。大概喝了不少,酒壮胆,或许是压根没认出人,这一笑,笑得心无旁骛,笑得醉眼观星,眼里的光亮直接投给唐其琛。
唐其琛被她这一招弄的,下意识地挺了挺背,气度架势刚起个头,温以宁又直接把头转回原处,什么反应也没有,继续和身旁的高个男人有说有笑。
老李不明所以,还在一旁好心道“粥里放点红枣枸杞行吗?不会太甜,我再给你弄点天麻进去,这个养脑补精气。”
唐其琛打断他“谁说我要喝粥了?”
老李愣了下,“啊。不喝啊,以往不都是这习惯么。”
柯礼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别说话,低声告诉“歇着,今儿老板倦了。”
唐其琛走了几步,忽就停住,对柯礼说“坐外面,透透气。”
隔着一桌客人,唐其琛他们就在左边靠墙的位置。从这个角度看,能看见温以宁的背面和那男生的正脸。柯礼想起昨天陈飒说的请假,不难猜出,这大概就是那位男朋友。
他小心翼翼打量了眼唐其琛,怎么说呢,瞧不出情绪,也看不出表情,他这一身气势行头往这儿一坐,不太搭,冰冷冷的,没什么红尘烟火之气。
温以宁和李小亮聊了一晚上了。聊以前上学的时候,聊彼此的工作,聊这几年的人生际遇。温以宁的名字取的岁月静好,可成长经历也是苦涩的。别人不了解,但李小亮知根知底。这些碎念温以宁从不在别人面前说,甚至连江连雪都避而不谈,可对着李小亮,软肋就给拨开了。
生活的艰辛不易,这些年的酸恨苦楚,和着冰凉辛辣的酒,通通倒了出来。
小亮老师是温柔且包容的,安静地听,不会不耐烦,舍命地陪,她喝一瓶,他就喝两瓶。这已经是尾声了,二十几个酒瓶子撂在那,它们也醉了。
温以宁又拿了瓶新的,李小亮诶诶诶地制止“姑奶奶,喝不得喝不得了。”
温以宁也不说话,一双眼睛看着他。秋水两汪,弱势又可怜,直接把小亮老师给看趴下了。他认命地点点头“行,喝!”
温以宁眉开眼笑,其实已经看不真切。眼前迷迷糊糊一团,就剩人影儿。突然手心一空,啤酒被人拿走。唐其琛站在她边上,那只瓶子掂在他手心。
“你喝不了。”他把啤酒搁桌面,伸手勾了一把温以宁的手臂。
李小亮顿时站了起来,“干吗干吗?”
柯礼适时拦着,客气道“我们是同事。”
这两人往这儿一站,从头到脚都透着精英味儿,实在也不像坏人。老李走了过来,笑眯眯地从中和局,“他们一个公司上班的。”
李小亮拽着的拳头松了松,但还是谨慎,问温以宁“宁儿,真认识?”
温以宁被唐其琛勾着,扭头一看,醉得嘴角还有啤酒泡沫,她重重点头,“是我老板,发工资的。”
唐其琛皱了皱眉,勾着她手臂的力道却加重,“你喝成什么样了,陈飒平日就是这么带你的?”
温以宁转过头,抬高手,对李小亮说“小、小亮老、老师,再见啊,我、我司机到了。”
唐其琛煞着一张脸,直接把人拎着往车里走。
坐着时还没觉得,猛地一站起,脑袋都灌了铅,差点没往地上栽。唐其琛那点力道不够,把人拉紧了点。柯礼随后上车,唐其琛已经在驾驶座,他把温以宁塞到副驾,胡乱七八地绑了安全带,带子都翻了个面也没理正。
温以宁眼睛半闭,要睡不睡的喝晕菜。
柯礼有点后悔上车了。
唐其琛开得快,轮胎摩地面刺耳,一把将车给调了头。她住的地方还是上回除夕夜问陈飒得知的。去过一次,路熟。
车停路边,柯礼手还没碰着车门,唐其琛说“待着。”
然后下车绕到左边,把温以宁给弄了出来。唐其琛单手扶着,但走了几步发现远远不够。温以宁看着高挑且瘦,但其实是骨骼小,肌理练得紧。她合租的室友开的门,见着这阵仗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温以宁的重量都在唐其琛身上,连爬五楼,还没电梯,唐其琛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室友帮忙把人扶进卧室,倒了两杯热水搁桌上就回自己房间了。
门没关,客厅里的光渗进来,由明转淡,到他们这里,就只剩下微微一层。温以宁坐在床边,埋着头,脖颈连着肩膀,弧形漂亮。她半个身子都低下去,头发遮着侧脸,看着身影小小一只,在墙壁上投出一片阴暗。
唐其琛拎了把椅子坐她旁边,气喘匀了才觉得热,伸手扯了把衣领口,喉结微滚。他深吸一口气,拧头看旁边的人,却愣住。
温以宁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早已望向他。女人的眼睛狭长而温和,不知是醉意上头还是酒后真言,眼底泛着不正常的红,正一眨不眨地看唐其琛。
这个眼神,既有懵懂无知的内心迷茫,又有未曾甘心的年少负气。温以宁哑着声音说“你不是好人。”
她眼里隐有泪光,唐其琛的心被细密绵柔的针轻轻刺了一刺。这一刺,就想起了晚上在安蓝的生日聚会上,傅西平说的,“你是我哥们儿,多的也不问,我就要你一句话。”
——“你还喜欢以宁吗?”
唐其琛面如冷月,当时没回答。温以宁此刻还看着他,视线却是越来越模糊。眼皮一眨,隐匿的泪就无处藏身,沾湿了眼眶。
唐其琛眸深似海,手腕颤了颤,终于还是没忍住。
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然后往上,温软的指腹又印了印她的眼。
☆、一院春风意(1)
一院春风意(1)
这个夜晚到此为止, 没有再继续。
温以宁是真喝大了,重重推开他的手, 往后一仰, 在床上给睡着了。唐其琛走前,跟她室友说了声,小妹子挺好的一人, 帮她清洗了番,盖上被子带上了门。
唐其琛自楼上下来,形单影只的走在夜色里。到车边, 对柯礼挥了下手,“你开。”
柯礼照做,小心瞥着他的脸色。
唐其琛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说“回公司。”
已经零点,这时候还往公司去,大半是通宵工作。唐其琛这几年很少熬夜,每回这样, 柯礼明白,他心里一定是装了事的。
李小亮在上海待了五天, 他妈妈的检查结果都出来了, 也定了治疗方案,下个月过来安个进口支架。高铁票买的是晚上, 李小亮中午给她打电话, 轻快的声音“宁儿,下来呗。”
温以宁刚开完会, 整理资料的动作慢下来,“下来哪儿啊?”
李小亮笑得憨“我在你公司楼下呢。”
温以宁顿时也乐了,“你可真能找,等着啊。”
她一点还有接待工作,李小亮也没让她忙活,就是想过来看看。“大集团啊,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出息的。”
温以宁说“这叫什么出息,不都挣口饭吃么。”
李小亮环视一周高楼大厦,眼里也没什么留恋,“我安逸惯了,让我上这儿来,还真不知道该干嘛。我晚上就走,只是过来看看你,看你工作好,我也放心。”
温以宁笑他“小亮老师为人师表,最会关心人。”
“那也是关心你。”李小亮嘴快,有什么说什么。直爽温暖的性子一如从前。
温以宁说“忙嘛,习惯了也没什么。”
聊了十来分钟,温以宁要上去了。李小亮诶了一声,“你不吃午饭啊?”
“来不及了,我还要见客户呢。”温以宁冲他挥挥手,“我不送你了,你和阿姨路上注意安全,到了也发个信息。”
李小亮当时没说什么,挺正常的一次道别,大概过了半小时,温以宁正忙碌着,李小亮给她发了条信息“给你点了份外卖,应该快到了,不吃饭可不行。还有,我在网上给你买了两袋燕麦,很方便的那种,接点热水就能喝,你留着当早餐。”
没多久外卖就送上来了,是她爱吃的香菇鸡。温以宁闻着香味儿,混着热气儿,眼泪都快下来了。
忙完已到了四点多,送走了上级审核机构的人员后,陈飒没给大家休息时间,又开了一个临时会议。
“东皇娱乐二十周年庆典的邀请函已经发过来了,这周我不在公司,瑶瑶你替我出席。”
被点名的是业务组的主管,跟着陈飒也有好些年了,在业内也算小有名声。她姑姑就在广电总局,负责影片的过审事项,有关系背景,代替陈飒足够。
散会后,温以宁跑到陈飒办公室,陈飒问“有事?”
“陈经理,东皇娱乐的这次庆典,我能不能也参加?”
陈飒抬起头,“原因。”
温以宁面色如常“我想跟着多学学,见见世面。”
“没必要。”陈飒直接给拒绝了,她说“这种场面你参加不了。”
温以宁说“我跟着瑶瑶,不会乱说话。”
“那也不行。”陈飒没松口。
温以宁欲言又止,嘴唇动了动,被陈飒一记冷目给逼退了。
陈飒第二天开始出差,先飞杭州,再长沙、北京,最后回上海,行程五天。下午的时候,柯礼给温以宁打来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晚上一起吃个饭。
温以宁犹豫两秒,柯礼笑着说“放心,就我和你。上次许诺你的川菜馆,今天是真不用加班了。”
难为他还一直记挂这事,温以宁不由也轻松了些,“行,那我也不客气了。”
柯礼提前就订好了位置,下班开车过去虽然堵的不行,但到了就能马上上菜。川菜馆生意好,宾客络绎,一进去就能闻见辣油的香味。柯礼工作的时候一丝不苟,私人时间就挺放松了,一身定制西装也不在意,脱了随便搁在椅子上。
温以宁看了他一眼“穿白衬衫吃火锅,不心疼啊?”
柯礼不在意,“没事,这衬衣我买了十几件,批发价。”
温以宁笑的不行,头发一扎,埋头大快朵颐。
柯礼对自己放鸽子太久还心怀内疚,“真是太忙了,欠你这顿现在才补。前几天又准备董事局会议的资料,不然我也能请你和你男朋友一起吃个饭。”
温以宁一听,估摸他是误会了李小亮,“你说小亮老师啊?”
“啊,就那天跟你一起吃宵夜的。”
“现在不是我男朋友了,高中同学,带妈妈来看腰的。”温以宁解释了下,然后顺着这话题就聊开了,她也对柯礼道了谢“那天也挺不好意思的,喝的有点多,麻烦你送我回去了。”
柯礼正涮着肉片,动作停了下,“我?”
温以宁灿烂一笑,“室友妹妹告诉我的。”
唐其琛和柯礼年龄相仿,身材也差不多,估计是误会了。柯礼想了想,也没再说别的,就嘱咐了一句“你以后还是别喝酒。”
“嗯?”温以宁吃了颗花椒,刺的她舌头都木了。
柯礼温和的笑了笑,“你喝酒容易忘事。”
很轻松自在的一顿火锅之约。两人有搭没搭地聊天,有时候也会扯扯个人生活。柯礼三十出头的年龄也不算小,工作再忙,以他这条件搁那儿,绝不是找不到女朋友的人。
温以宁拿这事儿调侃他,他也开得起玩笑,回答得有板有眼,“早些年算过八字运程,我不能比唐总先结婚。犯冲。”
温以宁笑得直咳嗽。
“笑笑,我就知道。”柯礼抽了张纸拭嘴角,“唐老爷子信这个,唐总转个身就跟我说,不用理,我该干嘛干嘛。但我这些年也习惯了,反正每天忙工作,想谈也谈不了。你知道我每年生日许的什么愿吗?”
温以宁摇头,“不知道。”
“每年都是同一个愿望——希望老板马上结婚。”
说完,柯礼自己也乐得不行。这火锅太辣了,他吃得有点受不了,温以宁给他叫了份果盘。柯礼继续说“其实跟着唐总干事,还是很舒服的。他话不多,对人也冷冷淡淡,但其实认准的,都是交心的。小霍,上回你见过的。他十七岁就跟着唐总了,以前也是一小混混,后来唐总送他回学校继续念书,把人从歪门邪道上给拽了回来。”
温以宁捏着筷子,戳碟里的辣椒油,浓稠黏密,跟她此刻的心情一样。她轻声说“他对谁都好,就是对我不好。”
一句话就把柯礼给堵住。
温以宁已能很坦然地说起这些,很快没事人一样转移话题,“对了,礼哥。我想托你帮个忙。”
“你说。”
“明天东皇娱乐不是有个庆典吗?”
这块工作具体都归陈飒负责,柯礼一个搞行政的,听是听说过,“怎么了?”
“我也想参加。”温以宁双手合十,“好多明星呢。”
柯礼依稀记得她喜欢某个男明星,估计是追星去的,到底年纪轻轻,这点小女生喜好一直在。柯礼笑了笑,欣然应道“小事儿,回头我打个招呼,你去。”
东皇娱乐是国内综合性的一线影视传媒集团,佳片不断,艺人当红,手握圈内的半壁资源。这次二十周年庆典办得隆重盛大,草坪花园有乐队现场演奏,各种美食表演应有尽有。瑶瑶带温以宁出席的时候,还挺高兴,“太好啦,一个人我还嫌无聊呢。”
温以宁说“我跟你混,跟你学习。”
“没什么好学习的,就是玩儿呗。飒姐跟他们老总的关系好。跟你说个小八卦呀,他还追过飒姐呢。”
“陈经理很优秀,我是女人我也喜欢她。”
瑶瑶乐得花枝乱颤。聊了几句,她神色微敛,好心提醒了几句“你就是来追星的,那你吃吃喝喝看会儿表演,待会我呢,不跟你在一块儿,飒姐还有任务交待给我的。你自己照顾自己啊,结束了我们再一起走。”
温以宁点头,“好。”
瑶瑶活泼开朗,天性乐观,又聊了起来,“你喜欢哪个明星啊?”
温以宁手里拿着嘉宾名单,面色平静地说“都喜欢。”
到了宴会,瑶瑶一出现,就被一群人簇拥着说说笑笑而去了。温以宁落了单,一个人穿梭其中,端着酒杯,不看热闹,倒是在找着什么人似的。
忽然肩头一重,温以宁回过头,就见高明朗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近在眼前。大约是为了应景,高明朗今天穿了一套麻花色的西装,里头是件v领绸缎布料的打底,这种式样的礼服衬得他多了几分腻。
他挑高了眉,“不愧是陈飒的徒弟,这种场合她也能让你来。”
温以宁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来这儿的有头有脸,哪个不是秉持身份没有背景的,那份嘲讽与不屑全写在脸上,私下时,高明朗压根就没打算给她客气。
温以宁不搭理,刚要绕过人,高明朗伸手就是这么一拦,对着她就是阴恻恻地一笑。还没回过味,他就转头扬高了声音“老秦,来看看,这就是上回你念叨好久的美女发言人。”
两三米远的地方,几个男人顺着声音回过头。个个西装革履,道貌岸然。其中一人身高一般,身材微胖,大晚上的还戴了一副变色墨镜,据说是某个法国品牌的最新款。
这人姓秦,全名秦君,都叫他秦君子。四十好几的人了,每个月还注定护肤驻颜打玻尿酸,人已中年,但小年轻那一套没少折腾。看着精神,但不能细致,像个假面儿整了容的。
他在东皇娱乐占了点股份,主要是与纸媒圈的关系好。所以被吹嘘追捧,骄纵恣意,老婆带着孩子常年在香港。他在内地玩女人那叫一个资深常客,和他名字中的那个“君”字实在不配。
“上回亚汇集团那件事儿,可多亏她了。秦君子,来来来,今儿见个真人,怎么样,比电视上好看?”高明朗笑得眼纹纵横,语气没个正形。
温以宁被他拦着,退也不好退。秦君眼缝眯起来,走近了,将人从头扫到脚,眼神在她腰上停了两秒,然后笑着伸过酒杯,“陈飒的部下个个都是美人,不错,不错。温小姐,喝一杯?”
温以宁客气回应,碰了碰杯,抿了一口,“秦总您好。”
高明朗一只手搭了搭她的肩膀,又很快放下去,言语之间极尽轻佻,“以宁呢,也跟我共过事,不过没办法,池子小了,留不住,跳到江河湖海大显身手,说起来,我眼光还是不错的啊。”
有人起哄“留不住,是高总不行啊,没能让美女满意。”
高明朗佯装谦虚,诶了两声,“现在的姑娘啊,**大,不是一下子能填满的。”
阴阳怪气的笑声起了势,看着温以宁的目光有调侃,有鄙夷、有不屑、有轻藐、有见怪不怪,唯独少了尊重。
而温以宁始终那个表情,挂着笑,眉眼淡,合情合理,不管怎么暗示,她都不为所动。
高明朗指着秦君“秦君子对你可是一见钟情,哦不,是隔屏钟情,你给唐总开的那新闻发布会,他可是目不转睛地看完的呀。回头加个微信,别辜负秦总这份喜欢。对了,陈飒交待你了没?”
温以宁这才有所反应,抬起头。
秦君笑眯眯地接过话,说“以前跟你们亚汇签了几份补充协议,正好,你这次带回去给她。你不用问太多,保密的,你们陈总知道。那个,我包放在高总车上,你去高总那儿拿。”
温以宁是代表亚汇来的,虽然当时陈飒没让,但来都来了,又扯到公事,总不能不应付。何况带个文件也没什么,温以宁点点头,“好,您放心,我会带到。”
高明朗眉眼溜了溜,咳了两声,正色道“走,我车在停车场。”
——
已过十点,唐其琛才从会议室出来。忙了一天,晚上的电话视频会议也不让人轻松。柯礼跟他后头,还在梳理内容要点,一项一项地总结汇报,唐其琛陷在皮椅里,抬手掐眉心,他闭着眼,听了一半就做了个手势示意柯礼暂停。
唐其琛说“这些小事,你做决定就行。”
柯礼颔首,“好。”
“陈飒什么时候回?”
“今天最晚班的飞机,老余去接机。”
“明早让她来我办公室。”
唐其琛吩咐完,就把皮椅往后滑退了些,人也完全靠着椅背,他闭着眼睛,掐眉心的动作没有停。
柯礼担心道“唐总,您不舒服?”
唐其琛摇了摇头,但倦色难掩,他起身说“下班。”
人还没绕出办公桌,搁桌上的手机嗡声一震。唐其琛看了眼,是陈飒。响了三声他才接,一接通,陈飒的声音火急火燎“唐总,柯礼呢?”
柯礼听见了,也奇怪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会时的静音忘了调回来,显示未接来电五个。
陈飒是真着急了,“温以宁联系不上了。”
唐其琛皱了皱眉。
“柯礼是不是让她去了东皇娱乐的庆典?她电话打不通,瑶瑶也找不到人!她是跟高明朗出去的。”陈飒接到瑶瑶的汇报时,立刻联系了高明朗,可这孙子的手机也关了机。
陈飒说“我马上要登机了,回来我再找柯礼算账!温以宁跟我提过两次,我都没批准她去参加这个庆典。柯礼倒好,把这事儿给我办得圆圆满满。”
唐其琛已经加快脚步往外走,车钥匙拽在手里,下颚紧着,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柯礼方知后怕,“唐总。”
唐其琛一字不言,给东皇娱乐的董事长打去了电话,那边很快接了,唐其琛也没顾上寒暄,虽然语气是染着笑,但之中的急切依稀可寻,他第一句话就是“程董,您得帮我个忙。”
他把事情始末轻描淡写了说了一遍,就像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程立南何等精明,听出了其中微妙,他饶有兴致地问“唐老弟,什么人值得你这么紧张?”
唐其琛淡淡道“陈飒的徒弟。”
程立南和陈飒之间也有过几分感情纠缠,不过那都是陈年往事,但情分在这里,唐其琛故意这么说,对方果然服这个气,当即答应“好,五分钟给你消息。”
柯礼从没觉得五分钟如此难过。
唐其琛坐在驾驶座,手搭着方向盘有下没下地敲,他眼神是平静的,但太过平静,就有点瘆人。柯礼坐在副驾,本想解释一下自己让温以宁去参加庆典这事儿。
唐其琛像是知他所想,直接道“你的账,陈飒跟你算。”
柯礼沉默,不再吭声。
程董那边很快有了消息,告诉他,人没事。
唐其琛让柯礼下了车,自己开车去了东昌路。他到那,就看到温以宁站在一辆凯迪拉克车前,车里坐的人是秦君,两人正笑着说什么。
凯迪拉克开走,温以宁瞬间收了笑脸,人站在那儿半天没动。等她转过身,黑色奥迪蛰伏于路边,安静地横在那儿。隔着不远的距离,能看到挡风玻璃里的人漠着一张脸,也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忽然,全熄的车灯唰地一下亮起,刺目的光让温以宁本能反应地抬手挡住眼睛。
车开近,车窗滑下半边,唐其琛极冷淡地说“上车。”
这是闹市,温以宁也有点犯怵,顺从地坐到了副驾。门一关,唐其琛又把车灯给灭了,他拧过头,压着嗓音问“秦君什么人你知不知道?跟他出来约会,你几个胆子,啊?”
这话言重了,虽是平铺直叙,但带着刺,扎人痛处一点儿也不留情。温以宁对视他,“和你有关系吗?”
唐其琛冷笑一声,“这么老的,你也喜欢?”
温以宁点了点头,“我也不是第一次喜欢老男人了,你应该清楚啊。对,老男人都挺混蛋的,老板,我记着你的话了。多谢你的教训。”
唐其琛脸色骤然难看,连嘴唇都比平日要白了些。他再没说话,手握着方向盘越来越紧,越来越紧。一天连轴工作已经让他疲惫不堪,晚上这一闹,心脏跟抽了血似的,空了又满,满了又空。
唐其琛弯了腰,趴在方向盘上,头埋得低,一手捂着胃,一手从左边储物格里摸着什么。
温以宁看他不对劲,“喂。”
唐其琛拿出一个药盒,用力拽在手心。
温以宁愣了下,手指戳了戳他的肩,“你不舒服啊?”
唐其琛有气无力地挡开她的手,头埋在手臂间,哑着声音逞能道“你别管。”
温以宁好不容易拢回来的那点同情心又给弄没了,她凉飕飕地问“真不要管?那行,你把锁解了,我自己打车。”
安静片刻。
唐其琛呼吸都喘了,他颤着手腕,把掌心的药瓶递过来,有气无力地说“红色的三粒,黄色的两粒……我要喝热水。”
☆、一院春风意(2)
一院春风意(2)
唐其琛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左手捂着胃, 右手拽着药瓶,说完这句话后就趴在方向盘上没再动。温以宁接过药, 按他的要求分好剂量, 递过去,“热水不好找,你就喝冷的。”
唐其琛一口吞了下去, 灌了两口水,便枕着靠背闭了闭目。车里的温度好似一下子升了上来,冬季已是尾声, 没有风雨的夜晚,也能感觉到些许春天的温暖之意了。唐其琛睁开眼睛,直接推门下车,说“你来开。”
两人换了位置,温以宁坐在驾驶座,唐其琛直接给开了导航,他没想再说话, 身体靠近车门那一边,很微小地侧了侧弧度, 一个留出背影的动作。
一路无言, 只有导航的电子音精准报送路线,向左转, 向右转, 车停了又启,快了又慢, 窗外霓虹渐渐退却于眼角之外。温以宁开车的时候,听到唐其琛偶尔咳嗽两声,压抑的,克制不住的,男人眉间微蹙,皱成一个浅川。温以宁听着他的动静,心里忽然就起了感慨。
也才几年,他这老毛病一直就没好过。
听柯礼说,唐其琛以前也是勤于锻炼保养的人,身体底子在那儿,每年体检的指标也都非常好,除了胃病。
这种病得靠养,不止是饮食更是规整的作息和放松的心态。但对唐其琛来说,这显然是做不到的。一年里他的休息日不超过一个月,白天晚上的连轴运转,加之三年前董事会的大动荡,唐老爷子那一辈留下来的老江湖自视甚高,看不惯年轻人改革创新的手段,明里暗里没少给唐其琛使绊子,那时每每要推进一项新变革,都是极其困难的。唐其琛日熬夜熬,国内国外四处飞,胃疾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平心而论,温以宁是很能理解身有病痛之人的辛苦。她妈妈有肾结石,发病的时候疼得蜷在地上根本起不来,那样牙尖嘴利,倔强自我的一个人,跟团棉花似的脆弱不堪。人生不尽相同,但有时候也能感同身受。
想到这,温以宁问“你就没去治疗过么?”
唐其琛仍闭着眼睛,说“要养,我没时间。”
这是实在话,谁都想自己健健康康的,穷人有穷人的贫困辛酸,在他这个位置,也有力不从心的无可奈何。温以宁把车速放慢了些,说“要钱不要命么?”
唐其琛睁开眼,眉间隐有薄薄的怒色,“你说话非要这么刺吗?”
温以宁冷声一笑,“这就刺着了?”
唐其琛眼底一片幽暗,忍了忍,终是把语气克制了住,“陈飒没让你来这个局,你为什么非要来。”
温以宁不吭声。
多的话唐其琛也不想再说,他坐直了些,情绪已恢复平静,整个人又是那样冷淡淡的状态了。他说“秦君和你之前的领导关系好,一唱一和的把戏你见的还不够多,第一次不会办你,你也逃不过第三次第四次。”
唐其琛的话是理性静察的,难免给人优越在上的态度感官。温以宁冷着脸回“您放心,我栽过一次跟头,就不会再犯第二次错。”
她焦虑地承受过去带来的磕绊与不适,感情第一次心动却以不堪与残忍的真相作为结束,那是一个女人的恋爱观刚刚成型之期,唐其琛带给她的伤害,在历经数年之后,哪怕她有过恋爱,有过新生活,在心底仍是意难平的。
她把彼此放置在对立面,再简单的对话,都恨不得往对方心口扎。
这一阵的安静很久很久。
唐其琛慢慢转过头,声音冷静得几近无情,“既然你这么放不下,当初可以不来亚汇。”
恰逢红灯,车身缓缓停住。温以宁同样平静问“你既然愿意给我机会来亚汇,不也应该放下了么?”
说完这句话她才侧过脸,眼神荡然地投向唐其琛。唐其琛忽然就起了躁意,这事儿他本来不想提,缘分不都是这样么,聚不拢就散,哪怕当初有遗憾,有误会,有想法,但散了就是散了,一个不够干脆,一个缺乏理性,感情这东西本来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谁都有错,谁都不对,谁还没有为爱打过诳语的时候。
人生里擦肩而过的人那么多,但能再重逢相遇的又有几个。唐其琛是想着把这件事从此断了,只谈公事,不讲私情。但只有真正做起来、真正每天见着这个人的时候,他才明白,那些细枝末节,那些已旧的记忆,他妈的根本就翻不了篇儿!
唐其琛忍着心里一阵阵的翻涌,说“你非要气死我才甘心是吗?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是吗?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你那一意孤行,听不懂解释的脾性,就是独门一份儿给我的是吗?”
这话算是彻底把两人之间避而不谈的裂口给撕了个底朝天。唐其琛问“你宁肯相信在门口没听全的那几句玩笑话,也不愿意听我的解释。我当年是对你不好?还是骗你身体骗你上床了?你信一句话,也不信我。那你这又算什么?以为我有钱,就一定是个玩弄感情的?以为我对你好,全是装模作样演出来的?以为我成天没事儿干,接你哄你陪着你全是虚情假意?你说走就走,一个招呼都不打,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就这么给我盖棺定论?你这样就合适?嗯?”
唐其琛的声音跟撞钟一样,清晰的一声之后,余音不消,撞在温以宁的耳膜、心口、甚至整个四肢百骸。他有不平,有不解,也有不甘和不愿。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当时纵有千千结,但时过境迁,人还是应该向前看。可说完这些话后,唐其琛自己也怔了怔,他以为的那些过去,竟然从没有过去。
沉默里,前方信号灯变成了绿色。温以宁迟迟没有发车,后面排队车辆的鸣笛声此起彼伏。唐其琛看她一眼,说“你要不想开,我来开。”
温以宁不发一语地解开了安全带,竟然推门下了车。
汽笛鸣叫的更为尖锐,唐其琛寡着一张脸,也从副驾下来,钻进驾驶位,一把方向往右,直接压线并去了路边。车速太快,轮胎擦地的声音刺耳,唐其琛一个急刹,三百多万的路虎差点车头撞向了栏杆。车停靠后,他从车里出来,连车门都没关,几步追上温以宁。
唐其琛扯住她的胳膊,温以宁脸朝前,倔强地不转过来。
他铜墙铁壁,手腕的劲儿那么大,哪还有半点胃病复发的病人样。“回车里。”语气是强硬的。
温以宁被他拉着,抵抗不了,这才把头转了过来。她望向他,眼里湿意一片,分明是哭过。
唐其琛望着这双眼睛,忽然也安静下来,但仍没松她的手,而是把人拉回了车边。温以宁的骨骼小,握在手里软软一截,唐其琛感受不到她皮肤的半点暖意。
车门拉开,他把人给推上了驾驶座,然后弯腰,半边身子探进去,扯着安全带从左到右,“咔哒”一声,把她系在了位置上。
“车你开回去,明早上班的时候开去公司,钥匙你给柯礼。”唐其琛声音低沉,听得出的疲倦。这句话之后,他身子往外退,手心已经抵在车门要关上。
温以宁发寒的身体回了温,她忽然开口,把那个烂在心底,介怀好多年的问题终于问出了口。“唐其琛,你当年对我好,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像你喜欢的女人。”
明明是闹市街头,却生生听出了旷野之中传来的风,山回路转哀戚阵阵。唐其琛表情平静得可怕,手心按在车门边沿,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虚弱地滑下去,蔫蔫地垂在身体一侧。他反问“还重要吗?”
温以宁没吭声。
“我说不是,你信吗?”
仍是沉默以对。
唐其琛嘴角一抹淡淡的笑意,眼角勾出了一个细小的弧,他说“念念,我有想过跟你好好开始,你当年给柯礼的车票信息是假的,其实我去过高铁站。如果你能够回头看一看我,你会看到答案的。”
唐其琛反手关上车门,转身踏进车流涌动的夜色里,没再回头。
——
周末,唐其琛回芳甸路的住处吃饭。
景安阳早两天就给他打过电话,再三交代今日务必回家。她不说唐其琛也记得,今天是景安阳的生日。景安阳不是上海本地人,娘家在南京,唐其琛的外公早年在军区任职,这些年退下来后,三个儿子仍在政界身居要职,就待履历完善后,政途无量。景安阳是最小的女儿,人生也是顺风顺水,既不从商也不从政,嫁给唐其琛父亲后,一直操持家事,明里暗里没少为唐其琛打点。
唐其琛到家的时候,安蓝正坐沙发与景安阳有说有笑。见他回来,景安阳心情愉悦,拍了拍安蓝的手说“安安太有心了,档期那么紧,还抽空回来陪我过生日。”
安蓝叫人“其琛哥。”然后笑着说“没事儿,我拍戏的地方离上海近,跟陈导请了两小时假,戏份赶得及。”
唐其琛摘了手套,轻轻搭在沙发靠椅的边沿,把手里的礼物放在桌上,“妈,生日快乐。”
景安阳生日从不大操大办,她不喜人多口杂,一顿家宴也是其乐融融。安蓝和唐其琛坐在一起,相谈甚欢的却是安蓝与他母亲。饭后,景安阳留心让两人单独待一会儿。自己去厨房亲自做起了甜品。
唐其琛盯着父亲的那一缸生态鱼观赏,时不时地往里面撒几颗鱼食。其中几条的尾巴五彩斑斓,拖得长长像绸带,有一个很喜气的名字叫做不朽金身,是他父亲的挚爱。
安蓝走过来,也从他手里捏了些鱼食丢到里面,“你还为上次那事儿生气呢?”
唐其琛说“不会。”
安蓝看向他,“你明明就是不高兴啊。”
“没有。”唐其琛把鱼食搁在桌上,指间捻了捻,把碎食儿给抖落,然后返身往沙发边走,“最近拍戏还顺利?”
“就那样。”安蓝跟他一起坐下,说“带两个新人磨戏呢,古装,就是化妆麻烦。”
唐其琛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安蓝抿了抿唇,绽开一个笑脸,“下周有时间么?”
“嗯?”
“下周我的戏份就杀青了,我们去瑞士滑雪。”安蓝一直看着他,表情是期待的。
唐其琛想了想,说“你好好玩儿,下周我走不开。”
安蓝的脸色垮下去,“你没劲。”
“几个项目要上董事会,忙。”唐其琛说“你要实在想人陪,找傅西平。”
安蓝兴致缺缺,“再说。上回我生日你也提前走了,哪有那么多事儿呢。”
唐其琛闻言一笑,“我走了你就不过生日了?小孩儿脾气。”
安蓝嘟囔道“明年你不许走。”
唐其琛低下头,表情是温和的,但始终没有回答。未知不定的东西,他从不轻易许诺。安蓝拿捏着分寸,也不再继续这茬话题。她说“对了,上次给你开新闻会的,是陈飒的手下?”
唐其琛抬起眼,“有事?”
“没,问问。”安蓝今天是精致装扮过的,淡妆提气质,也是长辈喜欢的那一类,她挑了挑眉,忍不住打听“她姓温,很特别的姓啊。负责什么的?”
唐其琛说“跟陈飒学业务。”
安蓝扬了扬下巴,“挺厉害的啊,她还说不认识我。”
那场新闻会上,是有个记者提问唐其琛和安蓝的关系,试图从温以宁口中套出些什么蛛丝马迹,捕风捉影就又能曝个八卦出来。但温以宁很干脆地回答,说自己不看电影,只认识巩俐不认识这位安影后,引得众人发笑。
听安蓝这语气,大约是不痛快了。
唐其琛看了她两秒,左腿叠在右腿上,人往沙发靠背上一仰,眼角的笑意恰恰好,这一看,眉梢倒是有风流公子哥的韵味。他说“不爱看电影的人那么多,不认识你很正常,这你也要计较?”
安蓝忽然就不乐意了,“你还帮她说话。”
唐其琛没想跟她扯这个话题,眉间淡淡的,就这么看着她。安蓝别过脸,气氛彻底冷下来。
景安阳从厨房走出来,热情地招呼“安安,来尝尝阿姨做的,这一批燕窝成色好,你也补补气色。”
安蓝站起身,“谢谢阿姨,您和其琛哥吃,我得赶回去拍戏了。”
语气和表情我见犹怜,拎着包就离开了。景安阳送完人,返回来时也不太高兴,问唐其琛“你也不送送人。”
唐其琛皱眉,“妈。”
“我知道你心思,不想被拍。”景安阳怨气鼓鼓地往沙发上一坐,说“我看也没什么,拍就拍了,承认就是了。”
唐其琛忽就站了起来,外套搁在手臂间,车钥匙拽在了手里,是要走的架势。景安阳留不住人,多的也不敢再多说,心情郁闷极了。她想起早些年唐老爷子算八字那事儿,说唐其琛地支亥子丑三会北方水,类向纯正搭配得刚刚好,运势与财气均为上佳。唯独癸亥日主空,感情之事命途多舛,不容顺遂。
景安阳叹了叹气,三十好几的人了,孤身一人看着也心疼。
——
农历春节后的日子也过得快,天气的变化最为明显,已至三月,走出亚汇集团时,能看见公司两旁的桂花树抽了新芽。这天开完会,陈飒留下来继续谈事,涉及第二季度部分产品的推广渠道调整,唐其琛听的时候多,偶尔给出建议。
告一段落后,柯礼想起一件事,“怎么最近很少看见温以宁了?”
陈飒轻描淡写道“我打发她去打杂了。”
还为着上次她私自做主去了东皇娱乐庆典的事儿。陈飒做事公私分明,极讲原则,再得力的爱徒,也一视同仁。
柯礼在这个问题上也理亏,自然不会往枪口上撞。唐其琛当没听见,坐在那儿背脊挺直,西服脱了,天气转暖,他里头已换了稍薄的衬衫。难得的暖色调,把他衬得年轻精神。
陈飒说“对了,晚上不跟你们一起吃饭了。陈子渝在办公室等我。”
唐其琛“你叫上他也可以。”
“他那张嘴太闹,吃个饭还要堵住他的嘴。”陈飒语气是嫌弃的。
柯礼笑了笑,“反正没外人。带上他,免得你们mǔ_zǐ单独一块儿又得吵架。”
陈飒的确也不太想陪陈子渝去那个什么机器人餐厅,小屁孩儿就是喜欢新鲜事物瞎折腾。她点头答应,“好。”
老地方,老李的大排档。
陈子渝一见到唐其琛,特夸张地竖起了大拇指“老板你好帅啊。”
唐其琛捋了把他竖起来的发型,带着笑意,“哪天不帅了?嗯?”
“冬天你都爱穿深色衣服,外套毛衣裤子皮鞋,诶,你内裤是不是也黑色呀?”陈子渝巴拉巴拉个没完,他这人也是朵奇葩,思想前卫,也没个什么尊老爱幼的观念,“你内裤可千万别穿黑色,我有经验,黑色显瘦,介绍你们一个牌子,我最近蛮爱的,很有型,符合人体生理曲线呢。”
柯礼笑得,方向盘都得两只手握了。
陈飒伸手往儿子脑门儿上重重一弹,“脑子不好使了是吗?”
陈子渝龇牙喊疼,离她妈远远的,贴着车门坐,边揉脑袋边问,“咦,怎么没见我的小姐姐呢?”
小姐姐是对温以宁的爱称,陈子渝平日没少对她实行微信骚扰,马路上看到两只狗打架都得录个视频发给她。天然的亲近感,没法儿阐述原因。
柯礼笑着问“你对她这么有好感?”
“不止是好感。”陈子渝扒拉了几下自己的炫酷发型,浓眉阔目,少年气特别干净。他吹起了口哨,趴着车背外头看向柯礼“实不相瞒,我准备追她。”
话音一落,陈飒又要往他脑门上招呼,“你给我胡说些什么?”
陈子渝低头躲过,满不在乎道“喜欢就追喽。男未婚女未嫁的,那有什么。”
柯礼乐出了声,“子渝,以后我开车的时候,你把大料憋着点,吓着司机不安全。”
陈子渝看了眼他妈,苦大仇深的无语表情,顿时乐开了花,“女大三抱金砖,她要真跟我在一起,我可是抱了三块金砖回来呢。但要是男的比女的大这么多,就不一样了。比如老板,他要是和以宁姐在一块儿,十岁年龄差,天,最美夕阳红啊!”
陈飒冷着脸,嗤笑一声。
副驾的唐其琛,几个字像是从嗓子眼里抠出来的,低的不能再低“八岁。”
陈子渝满脑袋问号,“那有区别吗?”
陈飒不耐烦地打断他猴精似的表演,“你给我消停点,把这心思都放学习上,我每月给三万零花钱。”
陈子渝无所谓道,“我怎么就不能追她了,据我所知她单身啊。柯叔,你不会追的?”
柯礼啧了声“叔什么叔。”
陈子渝又转头问唐其琛“老板,那你追么?”
唐其琛眉头一皱,不悦的意思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他吩咐柯礼“停车。”然后转过头对陈子渝说“我现在给你三万零花钱,你,下车。”
☆、一院春风意(3)
一院春风意(3)
陈子渝不为所动, 趴着副驾的椅背探出脑袋,“三万块买断我的追求, 不可能的。”
在唐其琛眼里, 他顶多是个叛逆劲头上的小孩儿,不着边际的行为举止也能理解。他从没觉得陈子渝这么烦过,想让他下车也是这一刻的真实念头。
“我不惹你了, 你得给我妈发工资的。”陈子渝往后座一仰,拿着手机玩儿,狐朋狗友给他发微信, 语音是外放,没好事,让他第二天去溜冰。
陈子渝对着手机说“不去,周六我要补课。”
话题到这就自然而然地转了,所有人都觉得刚才不过是个调节气氛的插曲。柯礼听着他这话还觉得稀奇,“哟,小魔王转性了?”
陈飒说“我找了以宁帮他补英语, 每周半天,出差另算。”
柯礼笑了, “那真值当。”
陈子渝戴着耳机听音乐, 跟着节奏摇摇摆摆早已飘飘欲仙了。
不过这小子也就嘴上快活,他是喜欢温以宁, 但也就是合眼缘的好感, 真要有个什么男女之情,那不现实。陈飒原先是想让温以宁给他补习英语, 因为这孩子听她的话,学不学得到东西没所谓,主要是让陈子渝静静心,不至于又去外面惹祸。
可这计划还没执行两周,集团的加班次数就多了,还每每安排于周六,也就不了了之。
陈子渝对温以宁没什么非分之想,但是真有人在对她示好。自东皇娱乐那次庆典之后,秦君频频联系温以宁。这人四十好几的年龄,仗着在娱乐圈的那点人脉没少沾沾得意。他喜欢美人,出席不同场合的女伴绝不重样。圈里的风气一直都有,想要资源的,挣个出路的,梦想已经不能叫梦想,被野心塞满,什么可贵品质都不是原则了。
秦君加了温以宁的微信,起先还好,正常的业务交流,没两天就露了马脚。约饭,看电影,邀请被拒后,干脆每天一束玫瑰花往亚汇集团送。温以宁说了好几次,但收效甚微,以后业务往来难免面碰面,把话说绝了也不合适。她态度摆在那儿,人家还要坚持她也管不着。那花每天一大捧,都被她放在了楼梯口,等着保洁阿姨收走。
陈飒冷落了她半月有余,什么业务都不让她参与,这天下午把人叫进办公室,让温以宁在那儿站了五分钟,才抬起头问“知道错了么?”
温以宁点点头,“知道。”
陈飒带她半年了,以师徒相称也不为过。两人之间不需要再多的官腔论调,彼此明明白白。陈飒让她知道,有些事情能不能做,该不该做,不能任她为之。
“明天起你就不用复印资料了,回来业务组,跟赵主管一起跟进下个月的北京展览会。”
温以宁答应,点了点头。
陈飒边说边批阅资料,维持着坐姿没有动,继续说“你这几天没事就留公司加班,晚上我都在这里,下班捎你回家。还有,那花以后直接丢垃圾桶,我闻着香味过敏。”
想必陈飒也知道了秦君的那些花肠子。温以宁颔首,抱歉说“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
“被追求是好事。”陈飒不以为意,“但自己拎着点,别被三言两语迷了魂,不值得。就秦君那老男人,还不如唐总,年龄大点无所谓,但就算找老的,也得找个好点的。行了,你出去。”
温以宁出来办公室,后半段谈话像是一担石头压在她肩头,缓了好久才松劲。
陈飒让她这周留公司加班,她手上的事情并不多,多半也就帮陈飒改改资料,做做表格。秦君追起人来俗气又腻歪,说了好几次要来公司接她下班。温以宁这才懂得陈飒的用心,自己天天加着班,拒绝时事出有名,也让对方无话可说。凉了几天,秦君就消停了。
晚上十点,陈飒还在跟一个电视台新闻中心的主任电话谈事,她眉间风采华华,可进可退,可柔可韧,哄的对方笑声不断。和气之中谈买卖,是生意人最喜闻乐见的方式。
温以宁给她把空了的水杯添满,轻轻搁面前,陈飒电话讲完,说了声谢谢。
温以宁抿了抿唇,也是这两个字“陈总,谢谢你。”
陈飒低头吹散热气,喝了小口放下杯子,“我之所以不让你去那个庆典,就是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半个娱乐圈,什么牛鬼蛇神都有。我知道高明朗会去,他在媒体圈还是够格的,在那儿就是他的主场。你没背景没关系,去了只能挨欺负的份儿。瑶瑶不可能给你出头,真要有个什么,谁也不会帮你。”
陈飒把话说得透心寒,却是这么个道理,她说“慢慢熬,这条路有捷径,但我希望你走稳一点,这样才能走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