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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周先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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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我没有杀人(3)

市局刑讯3室内, 阴云密布。

长条桌的一面, 宁非带着四五个警察坐了长长的一溜。

周秘孤零零的一个人, 坐在对面, 对比间显得十分单薄。他那一身得体的正装已经褶皱累累,可依然坐得笔直如松。即便身在警局,他仍有种从容不迫的气质。

郝玫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她慢慢走到周秘的身旁,坐下。周秘偏头,两人目光相触, 竟奇异般生出相濡以沫的感觉。

宁非皱着眉,看了郝玫几秒钟, 冷冷说:“郝律师, 我要提醒你, 坐在你身边的, 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 你就不怕他暴起伤人吗?”

郝玫坐在周秘的旁边, 心里一片安定宁和。仿佛能够这样并肩作战, 即便是再困难窘迫的处境,也会让她甘之如饴。

郝玫微笑, 那一瞬间仿若春花初绽, 对面所有警察的目光一下子全集中到她脸上来。

“宁队, 我也提醒你一句, 在法院审判之前, 我的当事人还只是犯罪嫌疑人。”

宁非也是老刑警了, 懒得和她耍嘴皮子,“既然人都来齐了,那就开始吧,大家时间都很宝贵。”

郝玫看了周秘一眼,见他点头,便说:“那开始吧。”

“姓名?”

讯问开始了。警方的讯问很有技巧,由浅入深,经过一番试探,渐渐进入了正题。这个过程,郝玫并没有打断,周秘的神情也很是平静。

“你是否认识死者邵义?”

“认识。”

“你们之间是怎样相识的?”

周秘把两人认识的经过照实说了。

“你和死者之间有没有矛盾?”

周秘看了郝玫一眼,“有。”

“有什么矛盾?说详细一点。”

周秘又把两人之间的矛盾纠缠说了一遍,工作上的、情感上的,都说了出来,并无任何刻意的隐瞒。

上次单独见面,郝玫就曾经叮嘱过周秘,在警察面前,一定要说实话。因为警察会有很多办法验证口供的真伪,一旦被证实说谎,反而会加重嫌疑,变得越发被动。

周秘听进去了。

周秘刚说完,宁非陡然提高了声音,“因为死者生前对你女友的百般纠缠,你早已对他怀恨在心,加上死者所在的朝阳公司又拍走了前海的一块土地,那本是你志在必得,你愈发仇上加仇,因此你跑到死者居住的天安雅居小区,残忍地将他杀害,是不是?”

周秘抬眸看了他一眼,并未被他气势压倒,神情依旧平静从容:“我没杀邵义。我的确不喜欢他这个人,可也绝没到要杀他而后快的地步。”

宁非语气平静了几分,问:“案发时间,你有没有到过犯罪现场?”

“没有。”

宁非突然大声质问:“你没有到过犯罪现场,现场为什么有你的遗留物?为什么有你的指纹?为什么有你的脚印?为什么有你的头发?”他重重地将厚厚的两摞案卷摔在桌子上,“这里面都是你的犯案的证据,你还想抵赖到何时?”

这是警方的惯用手段,若周秘真是犯罪嫌疑人,看到那么厚的两本卷宗,都是他杀人的证据,内心恐怕先要崩溃了。

郝玫却从耿子扬那里,先一步得到了消息。现场除了一枚鞋印,根本就没有指纹、头发等痕迹物证。

她正想说一句“你们这是在诱供”,周秘先开了口:“我没有到过现场,现场也不会留下我的指纹、脚印和头发,你们这是诱供。”

台词被抢,郝玫一点儿不生气。想想也是,凭着周秘的智商,警方若不采取刑讯逼供,根本就不可能从他这里套到什么口供。

登时放心不少。

另一名警察插嘴道,“你不要嘴硬,我们警察办案是有规矩的,若是没有足够指证你的证据,怎会将你刑拘?”

郝玫终于开口,“请问警方到底有什么证据能够指证我的当事人?”

一般情况下,非到万不得已,警方绝对不会透露太多作案细节。郝玫逼他们说出来,除了将来到法庭上能更更好地应对,也更方便她搜寻其他证据。

“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我问你,你穿多大号的鞋?”

周秘答:“43。”

宁非点了点头:“局内法证人员在现场提取到一枚带血的脚印,经鉴定,就是43号鞋,并且在你家里搜到一双43号的品牌运动鞋,经过鉴定,鞋底花纹与案发现场的花纹是一样的。你怎么解释?”

郝玫张口,吸冷气。宁非并不像是说谎。也就是说,现场提取的血脚印和周秘的足迹是吻合的。

这的确是颇为有力的一项证据。

周秘并不慌张:“犯罪嫌疑人恰巧穿了与我一模一样的鞋子,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怎么就能证明一定是我杀人呢?”

郝玫也说:“不错,单单一个鞋印,只能算是孤证,不能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条,指证我的当事人就是凶手。”

宁非他们翻来覆去又问了一阵子,仍然一无所获。他们只好转变了讯问思路。

“1月4日晚11点到1月5日凌晨2点,这段时间,你在做什么?”

“我在家里睡觉。”

“有谁可以证明?”

周秘反问:“我一个人睡,谁能证明?”

郝玫眼睛一亮,“这个时间段,便是法医鉴定出的邵义的死亡时间?”有了精确的死亡时间,排查起来就简单多了。

宁非哼了一声,没说话。

那便是了。

“据我们所知,此前郝律师曾在你家里装了监控探头,案发之前的几天,你忽然把这些探头拆掉了,是不是怕监控探头捕捉到不利于你的证据?”

“不是。”周秘清隽的面孔白了一下,“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我们正在闹分手,所以我把郝律师在我家里安装的摄像头拆除了。”

“你们两个因为什么闹分手?”

郝玫心里一痛,像是刚刚结疤的疮口,被血淋淋再度撕开,她拍桌而起,“这个问题和案子有关系吗?”

宁非和她对视了几秒,似被她眼中的愤怒和悲伤所感染,终于说:“我们也是为了把事情问清楚。”倒是没再执着这个问题。

警方再反复讯问,把之前的问题翻来覆去问了六七遍,周秘口供前后一致,并没有出现逻辑矛盾的地方。

宁非等人并非没其他证据,但大多数物证都还在鉴定中心紧张地进行着鉴定,现在还没有得出结论。况且他们也不想让周秘和郝玫知道太多警方掌握的线索,最后宁非带着几个属下出去商量了一番,决定这一次的讯问到此结束。

警方一无所获。

周秘随即被送去看守所羁押,甚至来不及和郝玫多几个眼神的交流。宁非行事十分谨慎,一切按程序办事,免得日后上了法庭,被郝玫抓住把柄。

走出询问室大门,宁非在走廊上抽烟,似在等她。

郝玫走过去。

空气中飘荡的二手烟味呛得她咳嗽了几声。

宁非很绅士地把烟掐灭。

宁非背对着郝玫,半晌才开口说话,“郝律师,你和邵义谈了6年恋爱,难道竟无一丝感情?你何必助纣为虐,帮助这样一个穷凶极恶的人辩护开脱?我并不希望你因为感情用事,而将自己好不容易积累的口碑毁于一旦。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语气里倒有几分真诚。

郝玫叹口气:“邵义虽然是个十足的混蛋,但对他的死,我仍然深感遗憾。便是畜生,也有活着的权力。”语气一顿,她慢慢说:“我帮周秘辩护,不光因为我和他好过,更因为我相信他的清白,他绝不会是杀人凶手。”

宁非心情有些烦躁,掏出烟来,却只在指间把玩,并未放入口中:“我常年和犯罪嫌疑人打交道,真正的罪犯有一个特征,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

“一般人若真与案件无关,被拘到警局,第一夜定然翻来覆去,难以成眠。而犯罪分子,则会因为心里的一块大石落地,终于可以睡上一个好觉。你下次可以问问周秘,他在警局的第一晚睡得如何?”

郝玫心脏猛跳一下,宁非所说犯罪嫌疑人这个奇怪的表现,可以用犯罪心理学来解释,是有一些道理的。

“这不能说明任何问题。最终定案,还是要靠证据说话。”

宁非彻底的不耐烦起来:“该说的我都说了,既然你执迷不悔,那咱们就法庭见吧。”

从市局出来,天上再次纷纷扬扬飘洒起雪花来。这个冬天,不知为什么,雪忽然多了起来。路上行人穿着棉服,瑟缩着身体,形色匆匆走过。

有些堵车,郝玫到律所的时候,已经晚上8点多了。

她给小姨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晚上要在律所加班。

拿起手机,翻到常叫的外卖电话,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时间不早,可一点儿都不饿。

郝玫按下返回键,手机主屏的背景图,是她和周秘的合照。她歪着脑袋,靠在周秘的肩头,笑得一脸甜蜜。周秘却有几分不情愿,眉头微微蹙起,脸侧偏着,并没有看镜头。

想起那天晚上,她醉后被周秘捡回家……不管怎样,他们也曾有过美好的回忆,不管他们还有没有未来,周秘一定要先救出来再说。

郝玫振奋精神,拿出u盘,把从干海鲜店里拷回来的监控文件,认真查看起来。

警方判断邵义的死亡时间是1月4日晚11点到1月5日凌晨2点,有了精确的时间,查看录像就简单多了。

饿着肚子看了一个多小时,郝玫终于找到线索。

录像显示,1月4日晚11点10分,一个头戴棉线帽子,穿中长款牛角扣子棉衣,里面搭针织衫,下面一条黑色休闲裤的男子从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2分钟后男人进入天安雅居小区。

男人身材和周秘十分接近。最关键的,他这一身打扮郝玫太熟悉了,周秘曾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和她至少约会过2次。

世上怎会有这种巧合?

郝玫惊出一身冷汗,猛地站起。

因为距离较远,又是晚上拍摄,光线不好,能见度很差,且男子始终背对着摄像头,面貌特征完全无法看清楚。

但只看一个背影,郝玫也能断定那绝不是周秘。

她曾那样刻骨铭心爱过那个男人,他的背影,绝不会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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