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铃铛,果然不一般。◎
奚茴没找到云之墨, 不论她摇几下铃对方也没出现,她甚至想过极端的笨方法,只是她曾答应过云之墨不会冲动行事。
引魂铃越发冰人, 奚茴的双眼没从铃铛上挪开,也没看天色, 待眼眶酸涩, 眼前的铃铛变得模糊时她才发现, 自己竟就这样枯坐了半日, 太阳落山, 天要黑了。
奚茴看向手腕上两条深深的疤痕,曾经濒临死亡的痛苦如今回想起来也还是会叫她浑身直冒冷汗,她握紧引魂铃低声喃喃着“影子哥哥”, 心想只再多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他再不出现……
谢灵峙召出英婷牵引剩余的一两百游魂,陆一铭与叶茜茜架起火堆给众人准备食物, 这一餐吃完他们便要一鼓作气赶往奉城, 结束百鬼夜行之途。
那些人中只有一人虽离奚茴很远, 眼神却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赵欣燕看去奚茴的方向,对方的背后是一株合欢树, 巨大的树干撑起枝叶, 繁茂得像一把将她牢牢护在叶下的伞,而她发现奚茴的古怪之处便是奚茴这一个下午都在对着引魂铃窃窃私语, 赵欣燕怀疑……她的鬼使就藏在引魂铃中。
忽起一阵风吹至眼前, 带起了地面细沙, 赵欣燕眯起双眼揉了揉, 再去看时, 方才还在树下坐着的奚茴便不见踪影。不过两息的时间, 她不可能跑得掉,又是谁掳走了她?
赵欣燕立刻起身,再看向身旁的秦婼,秦婼的目光也落在那株合欢树下,她拉起秦婼问:“你可看见了她方才是如何消失的?”
秦婼惊恐的双眼转而看向赵欣燕,她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只摇头。
其实她方才看见了,看见了那阵风里,一簇凭空燃起的火焰炸开赤色烟火,像一只巨大的怪物瞬间吞下了奚茴,再眨眼时便什么也没了。
赵欣燕推开她,想找谢灵峙却发现谢灵峙不在,便只能对齐晓道:“去找谢师兄,奚茴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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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茴只觉得眼前骤然漆黑,可她一点儿也不害怕,熟悉的炙热温度似火烤般将她包围起来,热得她满头大汗却分外安心。
“影子哥哥。”
奚茴唤了一声,纵使看不见对方,奚茴也知道她必定是被云之墨带走的。
她有许多疑问迫不及待开口:“你怎么了?为何我的引魂铃像覆上了一层冰,为何我摇铃许久你也没出现?”
黑暗中没有人回答她,这一瞬就像是回到了凌风渡的小世界,伸手不见五指,奚茴忍不住浑身颤抖,努力睁大双眼向四周看去。
“影子哥哥,影子哥哥!”
奚茴伸手朝前摸索,脚下踩不到实处,就在她也不知道自己呼唤对方多少声后,手腕被炽热缠上,云之墨的五指贴在她的皮肤上,抓住她的手腕,下一瞬便将人抱入了怀中。
单单靠近,似乎无法解除他灵魂上的束缚,可只要触碰,寒冷便悉数褪去。
奚茴被云之墨抓住的那瞬便看见微光,直至扑入坚硬又温暖的怀抱中,她才看清了抱住自己的人。
细碎的光芒往四周蔓延,乌发扫过她的眉眼,奚茴忽而落入了实地,一手贴着云之墨的胸膛,另一只手垂在地上,被柔嫩的草尖拂过掌心。
月色倾泄,这里还是那片深林,他们并未走远,而是到了连樱山的山脊处,无数樱花连接而成的斜坡上仅有这一块小小的平地,藏于数棵樱花之下,像天然形成的草窝,仅供两个人斜躺。
夜风拂过花枝,无数飞花舞动,粉色的花瓣片片落下,还未粘上云之墨的发与肩便被一股热浪灼伤,化为齑粉,而这蒸腾的热气一股股地往奚茴身上涌来,与她手腕上越发冰凉的引魂铃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嗅到了云之墨身上的香味,明明他是烫人的,可那味道却似寒冬里的雪与冰霜,夹着莲花浅香。
她的右手被云之墨紧紧地握住,动弹不得,掌心贴着他的心口,感受到了那里紊乱的跳动,快得不寻常,甚至似有重叠,就像是一个人长了两颗心脏。
“影子哥哥……”奚茴开口,她看不见云之墨的脸,只知道他在发抖。
她的声音,云之墨听不太清。
他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理智,他本不想在奚茴面前暴露,或许人心便是不宜满足的贪婪,在他掳走奚茴感受到靠近她时的温度,便忍不住再靠近一些,以至于方才不受控地贴上了她的手,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奚茴算不上瘦小,被云之墨抱在怀里几乎彻底隐匿,奚茴的脸贴着他的胸膛,热意让她顷刻间便落下汗来,汗水滴入眼里,叫她有些难受地扭动起来。
云之墨如失了智,见她挣扎,于是抱得更紧,甚至手脚并用。奚茴蜷着身躯窝在他的怀中,可他越压越近,只听一声低呼,奚茴躺进了草丛里,玄色高大的身躯直接压在了她的身上,双臂箍在她身后,不留一丝缝隙。
“热……”奚茴忍不住昂起脖子出气。
便是最热的天气里穿上几层棉衣于太阳下曝晒,也不过如此了。
她感受到云之墨身上的热意,云之墨却在备受灵魂冰冻的折磨,唯有将奚茴紧紧抱住,贴得一寸缝隙不留,他才能于她的身体里汲取到些许暖流。
搂着她腰背的双手、贴近她双肩的胸膛、错开交叠的双腿皆逐渐回温,唯有头脑传来阵阵刺痛,像是冻硬成冰块,那冰块又裂开,反复搓磨着他的意识。
奚茴喊热,云之墨恍若未闻,她听到头顶传来的阵阵喘息,还听到了云之墨牙齿发颤的碰撞声,他与她处于两种极端的感受中。
奚茴勉强抬头去看,见他喉间滚动,光洁的皮肤下隐约闪过赤文,密麻的小字如蠕动的蛊虫,浮出又隐匿,不待细看便消失了。那字的痕迹,与她坠入渡厄崖越过命火中所见相似,也与她穿过命火站在与云之墨相遇时的冰面上浮雕的相似。
“冷。”
沙哑的声音传来,奚茴才恍然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云之墨开口说了第一声后,便没了顾忌般重复着:“冷,很冷……”
怎么会冷呢?
她热得浑身冒汗,衣衫都快被打湿了。
奚茴低头用他肩膀擦去眼睛上的汗珠,耳畔是对方一遍遍重复的冷,她费力抬头,终于看见了云之墨的脸。男人苍白的脸上双眸紧闭,眉头深锁,嘴唇微微颤动,每一次喘气都会带出薄薄一层白雾,像是冷不在于骨肉皮肤,而是五脏六腑。
奚茴怔了怔,手指微动。
“别动!”云之墨开口:“别动,小铃铛。”
持续七日的抵抗在拥住奚茴的刹那土崩瓦解,冻僵了的人忽而寻到暖炉便不论如何也不愿离开,云之墨以为奚茴想要逃离,却听见耳畔模糊的声音喊着他。
她叫他影子哥哥,一遍又一遍,十几遍之后,云之墨才终于听清了她说什么。
“影子哥哥,我不走。”
“让我抱抱你。”
奚茴的手被他别在了背后压着,根本行动不了。
她不知云之墨发生了什么,可她知道他此刻陷入困境,甚至可以说是险境,自认识云之墨以来她从未见过他这样被动无助。
奚茴没想那么多,她只知道云之墨是她的鬼使,且是这十八年来唯一从未骗过她还待她好的人。她不能放开他,也不能失去他,为此甚至不惜以命相搏就要与他结契,他是她的责任,也是她拥有的一切。
奚茴说了许多声,说得口干舌燥了才觉得手腕上的力道轻了些,或许不是云之墨听进了她的话主动放开她,反而像是他终于坚持不住,意识涣散,身体虚弱,力气也松懈了下来。
奚茴抽出手腕,双手搂住他的后背,张开掌心贴在他的脊骨上。她此生从未有过安慰人的时刻,便将脑海中自己曾受人抚慰时的动作学来,一遍遍安抚着云之墨。
在她的记忆里,唯有三岁前照顾她的嬷嬷曾在她生病难受的时候把她抱在怀里,用掌心抚着她的背,只是嬷嬷没什么耐心,奚茴若还要哭闹,她便放下她不管了。
奚茴不会放开云之墨的,她的手心全是汗,黏腻的汗水染湿了袖口,可她还是顺着云之墨的脊背从肩抚到腰,纵使手臂酸了也没停下。
她不知他有没有晕过去,总之不论她与云之墨说什么话对方也没有回应,他也从来没张开过眼睛,喘气未停,身体依旧抖得厉害,搂紧她腰的双臂偶尔会再收些力气。
月光洒于樱花瓣,夜风起,草海形成层层波浪,卷着樱花瓣惊起林中鸟雀,偶尔有细微的声音传来。
云之墨压在奚茴身上的重量没有减轻,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那月亮都隐于云层中,伏在她身上的人才略微动了动,他喘得没有之前那么厉害,可似乎还是冷的,牙齿没有停过打颤。
奚茴停下手,胳膊酸痛得厉害,她问:“你好些了吗?影子哥哥?”
她因出汗过多,又极度口渴,说话割嗓子,声音不似往日清冷。
云之墨慢慢抬头,终于睁开双眼看向她。
他的听觉是模糊的,如今连视觉也模糊了起来,近在咫尺的人仅有轮廓,五官朦胧。少女的发丝凌乱,红唇一张一合也不知说些什么,云之墨听半段漏半段,只知道她一直“哥哥”“哥哥”地喊个不停。
身体里的寒意被身下人温暖的身体褪去大半,脑子却混沌了许多。他看见奚茴因燥热而抬起的脖子,看见她汗湿的衣裳凌乱地贴在肩颈上,苍白的皮肤遍布汗水,湿润、细腻、吹弹可破……而她身体里可缓解魂魄痛苦的温度,随着汗水发散,不断引、诱着他去靠近。
云之墨似受了蛊惑,他浸在了奚茴那双狡黠魅惑的狐狸眼中,她好像很担心他,汗水沿着她的眼睑滑至耳畔,像是一串串泪。
于是他低下头,用额头轻轻碰了一下奚茴的脸颊。
冻僵了的脑袋稍有缓解,温度与渴求一同攀升,云之墨的脸贴着奚茴的下巴,顺着她的脸颊与脖子来回磨蹭。
一人滚烫,却感受冰凉被温暖冲破。
一人发汗,越来越沉入挣不脱的燥热。
奚茴觉得很奇怪。
她分明一点也不冷,却在云之墨的鼻尖扫过下颚与耳垂时忍不住发起抖来,随着他呼出的热气洒入肩窝,奚茴的手脚都开始发麻。
她想动又不敢动,就像是一只柔弱的兔子被野狼捕捉,而那头狼嗅上美味的食物,身为食物的她缩着脖子屏息而待未知的恐惧。
一声嘤咛,奚茴没忍住出声,因口干舌燥舔得愈发鲜红的嘴唇张开呼吸,直到云之墨的脑袋在她肩窝里找了个令他舒适的角度停下,她才觉得悬在头顶的刀终于被撤走。
这一夜,奚茴睁眼到天明。
她推不动云之墨,也没打算推开他。
东方初白,太阳未升起,红云与紫霞交错,天渐渐泛蓝,伏在奚茴身上的人终于没再发抖,像是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眼皮打架,也跟着睡了过去。
待奚茴再睁眼,是被太阳晒醒的。
阳光刺眼,万里无云,樱花被风吹了一夜落了满地,树梢上还是粉红色挂了一堆,奚茴抬起手遮住阳光,揉着眼睛起身,昨夜紧抱着她喊冷的人又不见了。
“影子哥哥?”奚茴摇了摇手腕上的铃铛,意外发现引魂铃没有那么冰手,这是否表示他已经好多了?
“影子哥哥!”奚茴抿嘴,松了口气后又有些气恼,这人又招呼也不打便走了。
她起身时,发了一夜的汗背后那片还没干,正面倒是被阳光晒得七七八八,只是衣衫凌乱,脸颊通红,外形上实在太暧昧了些。
四下搜了一圈,见人果然不在,奚茴咬着牙拔高声音喊了一声:“云之墨!!!”
这一声惊起附近树上的莺鸟,掀翅荡起了一层花雨,那声穿过数十棵樱花树的距离,直叫千目化作一滩黑水,死死地扑在地上,五体投地。
立于他身边的人听见这声双眸微眯,负于腰后的手指微颤,缓慢收紧,而另一只手上举着蕉叶,里面盛满了山泉。
他深吸一口气,身上还是冷的。
云之墨的理智恢复后便松开了奚茴,也瞧见少女被他搂紧一夜后凌乱的模样,浑身汗湿还缺水,睡着了眉头都是皱着的。
肌肤分离,寒冷重新席卷全身,却也不至于像先前那么难熬。不过取水的功夫对方就醒了,耳畔的铃铛声响个不停,数万年来从无人敢提及的名讳,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她脱口而出。
他是在什么情况下,告诉了她自己的名字?
好似是在丑时左右,他将脸埋在了她的肩窝,额头的疼痛稍有缓解,却总听见奚茴喊他“影子哥哥”,原先听觉朦胧,听的是“哥哥”,而后听觉恢复,影子二字便显得碍事很多。
他原不在意“影子”这个称呼,因他笃信自己会获得自由,独自掌控这具身体,却在宁卿设于行云州的阵法启动后承受多日折磨时恍惚了些。
当时云之墨很虚弱,他将自己浑身上下所有脆弱都展现在了奚茴面前,思绪混乱间,脱口而出的便是一句:“不是影子。”
奚茴问了他什么他也没记得多清楚,她更多是讶异他居然能听清她说话了。
那时他道:“我叫云之墨。”
云之墨的声音很低,就连他自己都没听见,奚茴听见了。
放在鬼域可使万千恶鬼闻风丧胆的焱君,如今大名被一个十八岁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掐腰喊出,带着气愤,吓散了千目浑身眼珠子,却叫立在他身边的焱君本人静默片刻,忽而发出一声哼笑。
轻轻的,不像是生气。
于是千目悄无声息地,将自己掉下的眼珠子纷纷捡起,再贴着地面慢慢离开。
这一夜发生了许多事。
赵欣燕与齐晓告诉谢灵峙奚茴不见了之后,谢灵峙便留在连樱山上找人,甚至连附近几座山都搜寻了个遍也没发现山脊处的两人。
云之墨在周围设下结界,只要他不想被人发现,便能与奚茴单独在这里度过剩下的九十几天。
那一两百鬼魂由齐晓、赵欣燕与陆一铭分别送还家乡,只是戚袅袅担心奚茴的安危,想要留在连樱山等她的消息。
谢灵峙找不到奚茴,就连英婷也无法感知奚茴的所在,他急了一夜眼下发黑也没寻到的人在正午的阳光下,越过树林,跨过荆棘草丛,慢慢走到了他的面前。
瞧见谢灵峙嘴唇泛白,一双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模样,奚茴没忍住伸手抓了抓贴在脸颊上的发丝。
她没找一条溪流去看自己如今有多狼狈,一身衣衫被云之墨揉得皱成了蔫菜叶,嘴唇也因为极度缺水而干裂,发丝黏腻卷曲地披在身后,还因为一条腿被压麻了,走路也一瘸一拐的。
谢灵峙紧盯着奚茴,想等她自己坦白去了哪儿,可奚茴什么也没说,也没因他找了一夜担心了一夜宽慰他半句。
当奚茴从谢灵峙身边走过,甚至没再多看他一眼时,谢灵峙的气愤恼怒皆化作烟云,只是双肩垂下,吐出一口浊气,眼眶微涩,他闭上眼睛。
奚茴愿意与他演戏时,他们是关系较好的兄妹,她能笑盈盈地喊他“谢阿哥”。
奚茴不愿与他演戏时,她对他的冷漠便是多看一眼,都会叫谢灵峙心悸。
她看上去好说话,好哄好骗,都是她配合着演出来的,她也从不在意旁人的感受。自私凉薄,不是她穿的衣裳,而是她那层皮,非一两件小事感动便能扒下来的。
谢灵峙不属于奚茴的“自己人”,没资格质问她,也不会得到她主动解释,便是他问也问不出结果。
总之……人没事就好,人没事,那一切就还有机会补救、修复。
连樱山除了奚茴与谢灵峙,便只剩下戚枫和戚袅袅两个鬼魂,待天黑了,他们便要送这最后两个魂魄回家了。
赵欣燕那边送完了魂魄直接去杏林城找应泉,谢灵峙他们过了今晚也要去杏林城与应泉会和,这一整天奚茴与谢灵峙都没说上一句话。
奚茴觉得谢灵峙大约是生气了,那就让他气着吧,她不是很想主动上前搭话。
谢灵峙的确气,他没气多久便好了,只是看奚茴一直躲着他才没开口。
一路无话,去奉城的路竟也变快了许多。
待远远能看见奉城的轮廓了,戚袅袅没忍住打了个抖。
说不害怕是假的,人死了,去了鬼域便是另一个世界,那里都是魂魄,还要排着长长的队伍转世投胎。她没听过轮回泉,也不知全是死人的世界长什么模样,越是未知,便越是紧张。
哪怕没有身体,哪怕见不到阳光,可只要还在曦地,人好似就还活着。
但离开了曦地,她便是真的死亡。
戚袅袅想去牵奚茴,可惜她牵不到奚茴,奚茴也给不了她安慰。戚袅袅便握紧了戚枫的手,宽大的手掌抓紧了她的小手,戚袅袅抬头便看见戚枫朝她望过来的一双眼。
戚枫哄慰道:“不怕。”
戚袅袅眨了眨眼,片刻后摇头道:“我不怕,爹爹。”
反正生来死去,刀山火海,有爹爹陪着她,她有靠山。
将到城门前,谢灵峙便没再继续相送了,戚袅袅跟着戚枫顺风而去,又没忍住回头朝奚茴看一眼。
奉城外也有茶花树,艳红的花本应似炙热的火,却恍惚褪去光彩,化成黑白,而女童鹅黄色的发带成了深夜奉城前唯一颜色,她开口:“我很喜欢仙女姐姐,所以祝福仙女姐姐长命百岁,岁岁平安。”
行云州的人本就不止百岁。
奚茴又不在意生死,戚袅袅的祝愿她没放在心上,只是见小姑娘一脸不舍与难掩的担忧害怕,便应下她的话道:“那我也祝你早日投胎,来世活久些。”
戚袅袅扁嘴,似哭又没哭,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戚枫消失在奉城城门前。魂魄入鬼域,也不过风过无痕,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消失后,奚茴愣了会儿神。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戚袅袅说要请她吃奉城的糖葫芦,到底是没吃成。
二人本要去杏林城找应泉,此时谢灵峙却收到了应泉的信符,信符上说有在临风州繁城的师兄弟请他们前往,城内有鬼挖心,却查不到恶鬼踪迹,颇为棘手。
要去临风州便要途径奉城,谢灵峙便干脆在奉城等应泉。
两人入城等待天亮,奚茴趁这个时间洗漱一番。
吃早饭的时候小摊位前路过个扛着糖葫芦串的中年人,奚茴吃不下清淡的粥,与谢灵峙打了招呼便跟上了那卖糖葫芦的。
这人今日才刚出门,等着开张便见到一名妙龄少女朝自己跑来,那女子长得仙女模样,待到跟前还带来了一阵香风。
奚茴问了价钱,男人说了,她便给了,待拿着两串糖葫芦回去小摊位前,奚茴便看见了谢灵峙朝她露出微笑。
笑得她起了鸡皮疙瘩。
“你笑什么?”奚茴问。
谢灵峙轻轻摇头。
他只是没想到,奚茴想吃糖葫芦居然会花钱买,指引他这个表妹走上正途任重道远,却也来日可期。
奚茴心里嘀咕了一句有毛病,张口尝了一下糖葫芦,糖甜肉脆。
果然,戚袅袅说的没错,奉城的糖葫芦是比年城的好吃一些。
卖糖葫芦的扛着糖葫芦走过这条无人的街,天方亮,城中还雾蒙蒙的,他肩上一排赤红倒是很显眼,路过一个路口时男人又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方才还见负手而立的玄衣男子在他一回头的功夫便不见踪影。
那男子风神俊逸,相貌非凡,好似仙人降临,倒成了他一时幻觉了。
薄雾散去,千目跪在云之墨身后,因激动说话也打了结。
“那个小姑娘,她、她……她渡了轮回泉,投胎去了。”
桃花眼中无惊喜诧异,只看向这条街尽头坐在小摊旁吃着糖葫芦的少女,沉声问:“那个男人呢?”
“男人倒是与其余鬼魂没什么区别,入了鬼域失了智,挤在轮回泉前的鬼影中,等待机会。”千目回想起所见还是忍不住惊诧。
戚袅袅的魂怎会那么快便能淌过泉水?
自几万年前轮回泉即将干涸后,鬼域便少见能这么快投胎转世的鬼了。
——那我也祝你早日投胎,来世活久些。
曾有人这么对戚袅袅说过。
云之墨定定地看向奚茴,她的声音于他耳边复读这句,所以戚袅袅如此特殊,与她有关?
他的小铃铛,果然不一般。
风吹散了街前的雾,阳光透过云层洒上奉城的屋顶,奚茴似有所感抬头望去。
只见街头转角处身影渐现,一步步走来的是身披漓心宫常服的应泉,还有赵欣燕与其余一干弟子。
而她分明看见了云之墨的轮廓,却像是眼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