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氏对着艾永贵的衣裳啧啧叹着，“这香味……我绝对不会认错，怀安城里最贵的胭脂就是这个味，那可是五两银子才能买得到的……”
秋氏话音刚落，屋里气氛瞬时凝结。
谁都不是傻子，自打王家来要债起，这个院里每个人都抱着不同的心思。
艾永贵的那几件衣裳虽然看似破旧，不过上面沾着的味道却是抹杀不掉的。
既然有秋氏出头，艾巧巧悄然后退。
艾明山拄着拐杖缓缓走过来。
艾永贵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
“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要跟老二说。”老爷子面无表情道。
麻氏神情呆滞，“老头子，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
“都出去！”艾明山提高了声音，语气凌厉。
麻氏只得带头出了上房。
艾巧巧来到院里，发现方贤春抱着她的女儿艾小伶缩在屋檐下，低头擦着眼泪。
“哭哭哭，自打你个丧门星嫁进来，永贵就没能得好，再哭你就给我滚回屋里去！”麻氏迁怒了方氏。
方贤春不敢大声哭，垂泪转身，竟真的进屋去了。
麻氏见状更加恼火，她又不是真的叫方氏进屋。
方氏躲了让她没了泻火的地方，转头盯着院里的秋氏跟艾巧巧。
秋氏扬着头，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艾巧巧表情柔和，目光与麻氏对视着，完全没有躲闪的意思。
麻氏呆住了。
以往她在家里可以说是横行无阻，所有人都对她怀着惧怕之心。
几个儿媳妇更是对她唯唯诺诺，就是心里不痛快也不敢当面顶撞。
可是现在，麻氏突然间意识到了一个残酷的现实。
她的这个孙女……竟是一点也不怕她了。
要是对方怕她，她还能拿得住对方，可是艾巧巧不再怕她，这让麻氏没来由的生出一种无力的感觉。
不管她再如何瞪视着对方，再凶对方，都无法达到她的目的。
艾巧巧眼睛弯了弯。
上房内隐隐传来艾明山的低喝：“畜生，看看你做的好事！”
麻氏心惊，凑到门口却发现门被从里面锁住了。
“爹……我错了，您别生气……爹，您别打了，我知道错了！”艾永贵叫起来，声音忽高忽低，屋里砰砰乱响，桌椅稀里哗啦的被撞翻在地。
麻氏急了，拍着门：“老头子，有什么话好好说，你们先把门开开！”
屋门没有打开，艾老爷子的怒喝时不时传出来，夹杂着艾永贵的哀嚎。
秋氏撇了撇嘴，对艾巧巧低声道：“你爷是个明白人。”
艾巧巧没有接话，不过心里却跟平镜似的。
艾明山不糊涂，他虽然也心疼自己的儿子，但是却能在关键时下得去手。
就像是身上的肉烂了，不能藏着，只能挖出去。
虽然挖的时候疼，可是如果一味的藏着，掖着，到头来只能让肉烂的更多。
艾明山只有一条腿，他追不上艾永贵，不过因为屋门锁着，艾永贵跑不出去，所以他的拐杖才能一次次的招呼到他的身上。
“……我让你不学好，还会骗起你爹你娘来了，你说实话，那钱都花到哪去了？胭脂香……你以为我们都是瞎的？我们在家里被王家追债，都要火上房了，你倒好，还去花楼消遣……我们家这些年所有的钱全都供在你身上了，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艾明山的拐杖不断打在艾永贵的背上，艾永贵吃痛，连连求饶，但却不敢还手。
不管怎样，这是他爹，就算他心里再不服气也不能在这时候还手。
不然他就会落下不孝的罪名。
麻氏这时在屋外已经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天诚，快……把门撞开！”
艾天诚不敢不听麻氏的话，只好撞起了房门。
木头门，本来就不结实，艾天诚又有把子力气，折腾了半天总算把门撞开了。
“我的儿啊……”麻氏冲进门去，呼号的声音简直都能把屋顶震破了。
艾天诚跟他的儿子艾大全冲进去，扶住了艾明山。
艾巧巧和秋氏站在门口往里看去。
只见艾永贵坐在地上，脑袋破了一块，血流了一脸。
艾明山气喘吁吁，面色惨白。
“爹，您消消气。”艾天诚劝道。
艾明山身子突然一个趔趄，直接倒了下去。
“爹！”艾天诚惊呼一声，连忙抱住老爷子。
麻氏刚才还抱着艾永贵干嚎，一边骂着艾明山下手狠，这会见老头子昏倒了，吓的放开艾永贵，不顾一切的扑过来。
“快，快去请大夫来！”麻氏叫道。
秋氏应声跑出去了。
艾明山牙关紧咬，全身都绷的紧紧的。
艾天诚跟艾大全两人把他抬到炕上。
艾永贵捂着头，呆呆的瘫坐着，整个人都像是傻了一样。
屋里众人乱成一团。
艾巧巧悄悄退出屋子。
剩下的事就不是她能左右得了的。
艾明山终于看清了他的好儿子身上披着的是张什么样的人皮。
但是如今他有心无力，根本管不了艾永贵。
艾永贵口口声声说自己没钱，可是他的衣裳却带着胭脂香。
他有钱能去红楼消遣，却没钱还王家的债。
艾明山悔啊，想当初艾巧巧刚来家里时曾经提过一次，说是在红楼前看到了艾永贵，那时他还是相信着自己的这个儿子的。
总觉得他在外做事不容易，有些时候陪着师傅应酬或是消遣也是在所难免，逢年过节的还要向师傅孝敬，难免支不敷出，家里补贴着些也是应该的。
可是他错了，错了！
艾永贵的钱根本就没花在正地方。
急火攻心，他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就晕了过去。
秋氏把村里的大仙请了来。
大仙拿了碗水，烧了张纸符，嘴里念念有词，把符灰放进碗里，搅了搅，递给艾天诚。
“让他喝了。”
艾天诚端了碗想给艾明山灌进去，但是老头子却牙关紧咬，根本张不开嘴。
众人忙了一头汗，最后还是麻氏一狠心，让人拿了筷子把老头子的嘴撬开，把符水灌了进去。
所有人都守在屋里，静静等着艾明山睁眼。
但是一个时辰过去了，外面眼看天都要黑了，老头子还是一点动静没有。
大仙道：“要是能在天亮前醒过来就没事了。”说完又问麻氏，“你们家什么时候开火，我这肚子都饿了。”
麻氏只得把众人都打发出去，让秋氏跟方氏去做晚饭。
艾巧巧也退出了上房，正准备回去，忽见听风找来。
“巧巧姑娘，你快回去吧，客满楼的罗公子来村里了，说是要找你商议做素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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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留罗公子用饭，复杂心思 加更，小小小丫头水晶鞋一支~
艾巧巧没想到客满楼的罗子淞竟真的来村里找她了。
跟着听风回了老宅，罗子淞正坐在屋里跟蓝氏说话。
蓝氏手上仍不停的做着针线活。
“娘，你怎么出来了。”艾巧巧上前抱住蓝氏的胳膊。
蓝氏微笑着，“这位公子可是来寻你爹的，你爹不在，你可千万不要随意应承人家事啊……”
艾巧巧苦笑，“我知道啦，娘快回屋歇着，我一会要去准备晚饭。”
蓝氏这才站起身，把手里的袍子交到艾巧巧手上，“这件衣裳我做好了，是给……给谁来着……”
“是小伍哥的。”艾巧巧笑着把衣裳接过。
蓝氏恍然，“哦对，是给张伍的，你让他穿上试一试，要是不合身我再改一改。”
艾巧巧推着唠唠叨叨的蓝氏回了屋，转身出来长舒一口气。
这次蓝氏总算是没再把罗公子当成她爹。
罗子淞坐在椅子上，身姿笔挺，慢慢喝着茶。
艾巧巧偷眼打量他的神色，见他对于蓝氏刚才的胡言乱语并没有放在心上。
“罗公子有什么事先派个人来说声就是了，怎么还亲自跑来一趟。”艾巧巧提着茶壶帮他续水。
罗子淞摇了摇头，把茶杯挪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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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人家，我们没有喝茶的习惯，这茶恐不合你口味。”艾巧巧笑道。
除了夜离殇外，他们这里还真没有人习惯喝茶。
“不必麻烦了。”罗子淞微微一笑，“我来是想跟你商议下我祖母做寿时素斋之事。”
艾巧巧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刚才在老艾家折腾了那么一阵，这会天都要黑了。
罗公子现在却来跟她商量什么素斋的事，要商议事情不都是要选在白天吗？看他这意思……难道是想晚上留在小房村……
“罗公子，您还没用晚饭吧？”艾巧巧试探的问了句。
“巧巧姑娘是想留我在这用晚饭吗？”罗子淞扯起嘴角，露出浅笑。
“呃……”艾巧巧觉得她好像自己给自己下了个套，早知道她就不问了。
来的便是客，她总不能把对方赶出去。
“罗公子要是不嫌弃便留在这里用晚饭吧。”艾巧巧只好顺坡下驴。
罗子淞点了点头。
艾巧巧去了厨房。
有客人在，她不能再做包子稀饭的家常菜。
切了些猪肉，她把猪肉剁成肉馅，然后加入黄酒，各种调料，最后还加了些她自制的粉浆。
“这是在做肉馅？”身后突然传来男声，吓了她一跳。
转头，只见罗子淞抱着肩膀站在门口，认真的盯着她。
“罗公子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四处转转。”艾巧巧歉疚道。
家里来了客人，蓝氏却不能招待，听风听雨又是夜离殇的人，她不好指使他们做事。
“没关系，你尽管忙你的便是。”罗子淞竟没有走的意思。
艾巧巧只能继续忙手上的活。
她把肉馅做成丸子，在锅里加了些油，炸成金黄色捞出，又把黄瓜、胡萝卜切成片，放在开水里断生后捞起，开始炒葱姜碎。
罗子淞看着艾巧巧熟练的动作，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这种女子虽然不会红袖添香，焚香作画，但是她手里却能做出珍馐美味，如果娶了这样的女子放在后宅，也算是有了口福。
他心里想着临来之前父亲叮嘱他的那些话，原来觉着自己要是娶了这么一个乡下姑娘，心里难免有些委屈，可是现在看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罗子淞悄然将目光落在艾巧巧的脸上。
艾巧巧模样随了蓝氏，生的齿白唇红，罗子淞端详了一会，恰巧艾巧巧转身，两人视线撞了个正着。
罗子淞有些尴尬，艾巧巧却毫不在意的向他一笑，继续忙着把丸子放进锅里，加入胡萝卜和黄瓜片翻炒。
罗子淞表情微僵。
发生这种事，向来感到不好意思的都是女子。
为什么在艾巧巧的身上他完全看不到任何的不安或是害羞。
艾巧巧将调好的粉浆倒入锅里，勾芡出锅。
厚实有料的丸子外面裹着浓稠的汤汁，光是闻着就让人感到胃口里暖暖的。
“可惜不知道罗公子喜欢什么口味的，我还会做醋溜丸子呢。”只要站在锅台前，艾巧巧便自信无比。
她用筷子夹起一个丸子，“罗公子要不要尝尝看？”
刚一抬手，她忽地愣在那里。
扬起的手复又落下，反把筷子递到了罗子淞跟前。
罗子淞诧异的接过筷子。
刚才见艾巧巧那样子明明是想亲手夹了菜给他尝，怎么转眼间她又变的矜持起来了。
艾巧巧从水缸里取了些豆腐来，把粉浆撒在上面，把豆腐过油，做起了焦溜豆腐。
晚饭时，听风听雨过来帮忙，放了桌子。
罗子淞本以为艾巧巧这里只有她跟蓝氏两个人，没想到吃饭时他才发现，同桌而食的还有一位马夫打扮的中年汉子。
“他是夜神医留在这里马夫。”艾巧巧解释道，“公子若是不习惯不如到上房去吃，我单独给你送去一份。”
言外之意，就是要让他单独去一边吃。
罗子淞摇头，“不必了，在这里就好。”
大家围坐在一起，艾巧巧时不时帮蓝氏夹菜。
听风听雨捧着碗也说个不停。
罗子淞从没在这种环境下吃过饭，这么吵……一点规矩也没有。
看来真要是娶了她过门，以后要多加调教才行。
罗子淞心里这么想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筷子，“罗公子尝尝这个。”艾巧巧夹了半个煮鸡蛋到他碗里。
罗子淞呆住了。
这鸡蛋看起来……实在是……太让人没有胃口了。
深棕色的鸡蛋，就像掉进酱油碗里泡过一样。
“这是卤蛋。”艾巧巧道，“我自己做的。”
罗子淞很想把那半个鸡蛋扔出碗去，但是周围众人全都在抬头看他。
“罗公子，你吃啊。”
“巧巧姑娘做的卤蛋，很美味的。”
罗子淞艰难的用筷子夹起卤蛋，放进嘴里。
微咸的口感，带着浓浓的酱香，鸡蛋还很有嚼劲，蛋黄很香。
看着罗子淞睁大眼睛，露出惊讶的表情，众人全都笑了起来。
“好吃吧。”
“对，就是这个表情，当初听雨也是这般……”
“我才没有！”听雨不甘的叫起来。
“就有，你的眼珠子都差点掉进碗里。”听风笑道。
罗子淞慢慢往口中送着菜，没来由的，他竟觉得后宅里如果能有这般热闹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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