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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的话痨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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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五月初五, 端午,大曌有传统的?佩灵符、簪榴花、归宁和赛龙舟等习俗,其中赛龙舟是?最受欢迎的?活动。

京城外有一条江河, 东岸种了片海棠。此?时正是?花开之际, 樱粉的?海棠花挂满树枝。树影倒映河中,水天相接,如梦似幻。

一大早就有人开始在海棠树下摆摊了, 挑担的?也提前从家中出来等候。

辰时过后,夫人小姐们乘马车而来, 各自?在河畔选一块空地, 摆上?桌椅,撑着伞,准备看赛龙舟。

以往这样的?事裴府并?不参与?,不过此?前沈栀栀无意提了一嘴。裴沅祯便问:“你想去看?”

沈栀栀点头:“我还从未去看过呢。”

“行, 届时我陪你。”

是?以,裴府下人也早早地来此?占了个位置。因得知是?裴沅祯要来看赛龙舟,各家府上?自?觉地把最前头位置让出来。

到了巳时,裴沅祯才匆匆从宫里出来, 去平福巷接上?沈栀栀后,带着她朝城外江岸而去。

“你今日不忙了吗?”沈栀栀问他。

裴沅祯摩挲着沈栀栀的?手,目光清浅愉悦:“忙, 但也可抽空陪你一会。”

“一会是?多久?”

“你想多久?”

“这哪是?我能想的??”沈栀栀说:“你若是?忙只?管去忙好了, 我约了冰倩姐姐, 还有刘淳和陈将?军他们, 不寂寞的?。”

为了尽量避免裴沅祯吃醋, 沈栀栀如今都不喊阿焕哥了,改成了陈将?军。

却不想, 即便如此?,裴沅祯也不满意。

他听了后,语气?凉凉:“你言下之意嫌我多余?”

“......”

沈栀栀憋了憋,说:“我哪是?这个意思??我这不是?怕耽误你的?事吗?”

“那你就不想让我陪着?”

“行吧,你想陪着就陪吧。”

“你看起来很勉强。”

“......”

沈栀栀耐心哄:“一点也不勉强,有大人陪着我心里不知多高兴呢。”

“是?么?”

“嗯。”沈栀栀尽量真诚地点头。

裴沅祯斜眼:“但你看起来并?不热情。”

“......”

沈栀栀强颜欢笑,将?唇角拉起,僵硬说:“这样够热情了吗?裴大爷!”

裴沅祯见她这古灵精怪的?模样,爱得很,一把将?人拉入怀中。

马车到河畔时,龙舟赛已?经开始。

还未下马车,沈栀栀便听见一阵阵喝彩声?。

裴沅祯牵她过去。

人少的?地方还好,到了人多的?地方,沈栀栀便不肯再让他牵了。

她径自?挣脱开来,将?手藏在袖中。

裴沅祯似笑非笑睨她,也没勉强。

他走在前头,沈栀栀紧跟其后,一路顶着夫人小姐们打趣的?目光,到了最前头的?位置。

刘淳和阿檀早已?在那等待。

阿檀抱着块甜瓜对她招手,见到裴沅祯,又怯怯地收回去。

沈栀栀好笑,走过去捏她的?脸,转头问时菊:“陈将?军和冰倩姐姐还没来吗?”

时菊说:“陈将?军派人来说还有些事忙,尤小姐兴许是?路上?耽搁了。”

沈栀栀点头,随后在裴沅祯身边坐下来。

这边,尤冰倩刚从医馆忙完,带着婢女打算去寻沈栀栀。

然而到了河畔,远远地看见父亲,她停下来。

“小姐,”露秋也看见了,说:“今天尤府的?女眷也来了。”

尤冰倩点头,她家摆了张桌子,庶兄和庶妹都在。

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见礼,那厢尤大人似有所感转头看过来。

fù_nǚ俩视线对上?,尤大人冷冷地别过脸。

尤冰倩抠着指腹,微疼,心也微凉。

“露秋,”她说:“随我过去。”

她走过去,在尤大人两步之外停住,福了福:“父亲。”

尤大人拉长着脸,目视前方不予理会。

尤冰倩张了张口,很想问他旧疾好些了没,然而她还未说话,旁边的?庶妹先笑起来。

“咦?这不是?姐姐吗?”她惊讶地上?下打量:“几?日不见,姐姐怎么变成......”

她捂着嘴,面上?一副心疼的?神色:“姐姐,你好端端的?贵女,怎么把自?己糟蹋成这样?”

“我听说姐姐自?己开了家医馆,姐姐怎么还是?不通事?”她走过来,挽着尤冰倩:“姐姐曾经是?京城贵女的?表率,如今整日抛头露面,还跟阿堵物打交道?,你知道?她们背后怎么议论姐姐吗?我听了都气?得很。姐姐这样执拗,且不说咱们家名声?好不好听,就说姐姐一身的?诗书才华岂不可惜?”

“姐姐快跟父亲服个软如何?外头那些事别掺和了。父亲也是?为你好,姐姐是?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天,父亲的?头疾......”

“住嘴!”尤大人沉脸:“你莫要跟她多说,她已?经不是?你姐姐。”

尤大人性子耿直,说这话毫不避讳旁人。

周遭有人悄悄投眼过来。

尤冰倩身子晃了晃,面色发白。尽管知道?父亲脾性如此?,可听他不留情面说这些话,仍是?难过。

她抽出手臂,缓缓福身:“父亲,女儿不孝,还请多保重身体。”

说完,她转身离开。

走出人群后,她脑子里一阵眩晕袭来,脚下虚浮。

“小姐?”

她听见露秋担忧的?声?音,但预想的?摔倒并?没发生,手臂已?经被人稳稳托住。

尤冰倩等那阵眩晕感散去,缓缓抬眼。

就见陈良焕关切地问:“尤姑娘还好吗?”

宽阔的?江面上?,波光粼粼。

十数条龙舟齐头并?进,龙舟上?坐着年轻公子们,个个青春昂扬,意气?风发。

许是?觉得天热,有的?索性脱衣光膀子,露出健硕的?胸膛和优美的?肌肉曲线来。

看得岸边的?夫人小姐们脸红心跳。

夫人们还好,都是?经过事的?,而小姐们则捏着团扇半遮不遮地瞧,个个脸上?一副羞答答却暗自?兴奋的?模样。

沈栀栀也兴奋。

一溜儿的?俊俏公子们光膀子,多壮观啊。

她边嗑瓜子,边跟裴沅祯探讨:“依我看,蓝旗帜的?那条龙舟会得第一。”

裴沅祯淡淡瞥了眼,那条龙舟目前在第四位。他问:“何以见得?”

“你看船上?的?人,”沈栀栀认真分析:“个个健壮有力,而且都很年轻,划到现在依旧速度不减,肯定能夺魁。”

裴沅祯微酸,不咸不淡道?:“你眼力倒是?不错。”

这话说得意味不明,也不知指的?是?什么眼力。

沈栀栀只?听字面上?的?意思?,顿时骄傲道?:“那当然,我最是?会看这个。你看,同是?光膀子,别的?船要么瘦弱要么过胖,但他们却不一样。”

“哪不一样?”

“比如肩背的?地方......你看最前头那人,提桨时,手臂有力,很显然......”

她说着说着,发现旁边空气?凉飕飕的?。

“怎么了?”她茫然转头:“我说得不对?”

裴沅祯眸子幽幽地:“旁人看赛龙舟,你就看光膀子了?”

“......我哪有?”有也不能承认啊。

年轻又俊俏的?公子光膀子,谁不爱看?

“我这不是?在跟你讨论夺魁的?事吗?你冤枉我。”

裴沅祯似笑非笑的?,正想开口说她,突然,他带着沈栀栀翻转了个身。

下一刻,一支长箭钉在椅子上?。

侍卫们迅速赶过来,将?他们围住。

“有刺客!”

“快抓刺客!”

很快,无数刺客从四面八方涌来。霎时间,岸边人仰马翻。

各府的?家丁们护着夫人和小姐离开,百姓推车的?推车,挑担的?挑担。有的?跌倒在地,有的?被人踩得鬼哭狼嚎,有的?大喊救命。

到处乱哄哄。

而裴沅祯将?沈栀栀护在怀中,平静地看着护卫们跟刺客打斗。

刘淳犹犹豫豫,想上?不敢上?。

阿檀问:“刘淳哥哥不是?说自?己很厉害吗?为何不去帮忙?”

刘淳想说“我怕血”,但在小姑娘怀疑的?目光中,一咬牙,拔剑加入战局。

刘淳加入,郝靳如虎添翼。没过多久,刺客节节败退,落荒而逃。

沈栀栀见周遭安静下来,抬脸问:“刺客走了?”

裴沅祯“嗯”了声?:“吓着你了?”

沈栀栀摇头。

与?此?同时,崇安寺后院厢房的?门被人敲响。

“你们是?何人?”何氏问。

“夫人,”侍卫道?:“属下等人奉裴大人的?令请夫人前去做客。”

何氏怔了怔。

这一天,还是?来了。

何氏上?了马车,往南城别院去。

裴沅祯已?经掌握了她跟谢芩与?何戟的?证据,她早就清楚这一天要来,也准备了赴死的?决心。只?是?不料到了别院后,等在那的?人并?非裴沅祯。

何氏惊慌:“怎么是?你?”

裴彦阴沉盯着她,起身缓缓走过去。

他靠近一分,何氏便后退一分,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你不问我为何在这?”

何氏不答。

“那你猜猜我为何在这。”

何氏浑身僵硬,双手紧紧攥着,预感不妙。

果然,没多久,有侍卫过来禀报。

“裴公,二老爷带人来了。”

裴彦突顿住脚步,倏地一巴掌拍过去。

“好你个何氏!”

他压着怒意:“这些年我待你不薄,你却背着我跟二哥通奸。”

“不!他也不是?我二哥了!枉我多年对你们信任,你们居然背叛我!”

他掐上?何氏的?脖颈,死死盯着何氏痛苦的?面容。

这是?她的?发妻,是?他年少爱慕求娶的?女子。这么多年敬她爱她,甚至把所有身家都交给她。

殊料,她背着自?己吞没他的?家业不说,还利用他的?名义掺和岱梁的?事。

“为什么?”他问:“为什么这么对我?”

何氏被他用力掐着,脸色发白,说不出话。

但她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听到有许多人脚步凌乱地进来,听到刀剑相撞的?声?音。

更听到裴望着急地喊:“英娘,我来救你了!”

她闭眼,唇角艰难地扯出抹苦笑。

傻霖郎!她们中计了!

裴望提着刀,带人一路冲进来,却见裴彦在此?,顿时愣在原地。

“四、四弟?”

他心下一慌,赶忙上?前:“四弟怎么是?你?你......”

这时他才回过味来,看向何氏。

裴彦已?经放开何氏,这会儿面上?含着笑,却笑意不达眼底。

“二哥带这么多人来做什么?想杀我?”

“我......”

猛地,裴彦从旁抽出刀,朝裴望砍去。

裴望躲开:“四弟你疯了?”

“还敢在我面前演!”裴彦眼睛冒火:“你们这对奸夫yín妇!”

裴望大骇。

“裴沅祯跟我说时,我还不信,哪怕我两刻钟前坐在这里,我仍旧不信。”

一个是?他最爱的?女人,一个是?他敬重的?二哥。然而当侍卫说裴望带人来时,他心里骤沉,如坠冰窟。

紧接着,便是?滔天的?怒意。

他再次朝裴望砍去,裴望提刀与?他对打起来。

裴家男人从小习武,但裴望略逊,自?然不是?裴彦的?对手。才过几?十招,裴望一口血倒地。

“霖郎!”何氏冲过去抱住他:“你怎么这么傻!你来这做什么!”

裴望握紧她的?手:“我听说你被裴沅祯抓了,我来救你。”

他此?前在铺子里查看账册,有人传信说裴沅祯在江边看龙舟赛遭刺杀,而那些刺客是?何氏所派。正巧寺院有人匆匆来禀报,说何氏已?经被裴沅祯带走,还递给他何氏的?信物,让他务必带人前去营救。

他心急如焚,哪能考虑那么多,径直带人追了过来。

何氏大恨:“你怎么这么蠢!我若被裴沅祯抓了,你来有何用?”

原先她一路上?都已?好了要怎么摘除裴望,可这下全完了!

好个奸诈狡猾的?裴沅祯!

裴望被她骂却并?不气?,反而笑道?:“我这一生委屈你,从没为你赴汤蹈火过,也没让你光明正大过。今天,我高兴。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

他凑近何氏的?耳边:“你放心,我准备好了,我们会死得干干净净。”

不远处的?裴彦见两人死到临头居然还如此?不知廉耻,气?得发抖,冲过来扬刀就要砍。

何氏挡在裴望身前:“裴彦,是?我当初勾引他在先,要杀你就杀我!”

裴彦眸冷笑连连:“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你所做的?事,即便是?何家也保不住你!”

“是?,我自?知该死!但裴望是?你二哥,你杀了他对得起你大哥死前的?嘱咐吗?”

裴彦死死握着刀。

何氏见他有所松动,继续道?:“一切都是?我做的?!谢芩是?我勾结的?,何戟也是?我蛊惑的?,还有荆城的?裴胜,这么多年我与?他皆有来往。至于你二哥,他什么都没做,他甚至劝过我,可我没听。”

“是?么?你们私下苟合,难道?他也是?被逼的??”

“裴彦!”何氏直直地望着他:“我为何与?他苟合,你心里清楚!”

“我跟他本?就情意相通,当年若不是?你强娶,我何至于......”

裴彦眼眶通红,面庞怒极颤动,回想当年之事,又痛又悔。

他一字一句说:“我就不该娶你这个贱人!”

何氏低低笑出声?,继而,笑声?越来越大。

“你后悔了?后悔了好啊,我等的?就是?你后悔的?这一天!”

她闭上?眼:“你动手吧!”

“英娘!”裴望挣扎着起来,看向裴彦:“四弟,此?事是?我对不住你!一人做事一人当!她口中所有事都是?我做的?,我才是?始作俑者!她一个妇人家谋划这些做什么?一切是?我为了夺取裴家权势做的?,要杀要剐你冲我来便是?,放过英娘!”

“你们这对狗男女!”

在裴望惊恐的?目光中,裴彦刀锋落下,顿时,鲜血溅出。

裴望死寂了片刻,摸了把脸上?的?温热。

不是?他的?血。

“英娘!”

他转头,见何氏倒在血泊中。

裴彦红着眼呆愣了许久,随后丢下刀,一言不发出门。

看见裴沅祯站在院外,他走上?前:“裴望的?命我给你留着!”

裴沅祯点头。

裴彦走了两步,又停下:“六年前将?你妹妹引出寺院的?人,是?何氏。这么多年我自?私地没告诉你,一来她求我隐瞒,二来......”

“二来,你怀疑杀阿箐之人是?裴望对吗?”裴沅祯替他说。

裴彦点头:“但我没证据。”

裴沅祯冷笑:“你不是?没证据,而是?不敢查证据。”

裴彦不说话,默认。

大哥死前交代他护好裴家,结果到最后,他一个也没护住。大嫂死了,侄子们也死的?死残的?残。裴沅祯的?胞妹死了,如今连裴望也......

裴望落在裴沅祯手里,必死无疑。

一日之内,他仿佛苍老了许多,脚步沉重地离去。

堂屋内,裴望抱着何氏的?尸体痛哭流涕。

余光瞥见裴沅祯进门,他并?不惊讶,仿佛知道?他会来似的?。

过了会,他放下何氏的?身体。

疲惫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六年前的?事。”裴沅祯说。

裴望笑了笑,愣怔地回忆。

“六年前啊......”

大曌建朝不过百年,而裴家两代阁老把掌政。到了裴缙这一代,掌权更甚,朝中一度只?闻裴阁老而不知文阳帝,就连皇后也是?出自?裴家。

裴家可谓权势滔天,风光无两。

然而文阳帝忌惮裴家,忍辱多年,总算将?裴缙熬到油尽灯枯。

在裴缙出殡这日,文阳帝发动了震惊朝野的?“南门之乱”。

彼时,裴缙的?灵柩刚出了南城,城门便迅速关上?。

随即城墙上?有人大声?念奏章,这封奏章是?今日刚送到文阳帝龙案上?的?。

奏章弹劾裴家“指斥乘舆”谋大逆之罪,其上?直言:“裴缙位居内阁首辅,事涉不逊,见君辂马,犯上?作乱,乃谋大逆。”

奏章念完,随即是?文阳帝的?旨意:裴缙犯谋大逆之罪,下令将?其后人抄家斩首。

说完,城墙上?弓箭手齐备,皆指向披麻戴孝的?裴家众人。

彼时,裴沅祯就站在其中。

而城外十里地的?崇安寺,裴沅祯的?胞妹裴沅箐还全然不知外头情况。

有个婢女悄悄进了寺内找到裴沅箐:“五小姐,今日你父亲出殡你可知?”

裴沅箐认出是?何氏身边的?婢女,她怯怯点头:“知道?的?。”

“你想不想去送你父亲最后一程?”

裴沅箐抿唇不语。

她在寺院里待了许久,父亲是?何模样已?经不记得了。

十岁时,她同二姐姐在湖边玩,二姐姐不小心落水生病,后来婆子们一口咬定是?她推的?。

嫡母气?怒,把她打得奄奄一息,差点救不回来。兄长回来后得知此?事,抱着她沉默一宿,第二天以养身子为由将?她送来了寺院。

眼下四年过去,她早已?忘了父亲是?何模样,只?记得兄长的?样貌。

婢女见劝不动她,便在她耳边低声?说:“那你想不想去见你阿兄?你阿兄就在南城外。”

“想,我很想见阿兄。”裴沅箐眼睛一亮:“可我能去吗?阿兄说不让我出寺院。”

“不打紧,你就说你想送父亲一程,你阿兄不会责怪你的?。”

“嗯。”裴沅箐点头。

当即,她按照婢女的?法子躲过护卫,偷偷出了寺院。

南城门口,此?时刀光剑影,混乱成一团。

文阳帝想杀裴沅祯,而裴沅祯早有准备。城墙防守顾指挥使是?他的?人,三?日前换防异动他早得知消息。

那封递到龙案上?的?折子是?文阳帝早就准备好的?,今日早朝命人当众念出来,一群附和之人也早是?他安排。

当然,这里头肯定还有裴家内奸,只?是?此?人是?谁暂时不得而知。

他的?人冲上?城墙,与?守城侍卫厮杀。

血战了半日,郝靳下城墙来:“大人,城墙防守现已?是?我们的?人,接下来该如何做?”

“如何做?”裴沅祯咬着这三?个字,冷笑。

他翻身上?马:“带人随我入宫。”

“是?。”

可他怎么也没料到,就在他走后不久,裴沅箐跑到南城门下四处寻他。

裴沅箐踉跄地进城,听见有人喊了句“阿箐”,她欢喜转头,然而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一支长箭便射在她胸口。

刚到宫门口的?裴沅祯听得消息,立即跑回来,见妹妹一身家常白袍躺在血泊之中。

他疯了。

那一日,南城变乱持续了一整天,整个城墙下全部?是?血。

傍晚,何氏坐立不安地等着。

见婢女来,何氏问:“事情怎么样了?”

“夫人,二公子带人入宫了。”

何氏惊讶:“他没死?”

婢女摇头。

“那五小姐呢?”

婢女道?:“奴婢按夫人吩咐,将?五小姐引去南城。但五小姐去晚了,到的?时候,二公子已?经离开。”

何氏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迟了一步,就迟了一步。”

差一点,裴沅祯就会死在南城门。

只?要他看见裴沅箐,他必定会乱阵脚,必定会顾及不暇,必定会死于她精心安排的?箭下。

裴沅祯从小韬光养晦,近年来羽翼丰足。三?年前,他带兵上?战场屡建奇功,更是?创立了一支勇猛无敌的?螭虎军。

当年那个被人忽视唾弃的?野种,一跃成为裴家最有希望的?继承人。

可她怎么能让他继承裴家呢?如今裴缙死,裴家的?权势若是?落他手上?,她的?儿子可就再没机会了。

因此?,只?能借皇帝之手,将?裴家大房的?人连根拔除。裴沅祯死,大房后继无人,裴家的?继承人只?能是?她儿子。

何氏忖了忖,吩咐:“走,我们去大房那边看看。”

但才出门,就遇见丈夫裴彦浑身是?血地归来。

他不可思?议地盯着她:“你们刚才说什么?引沅箐去南城?”

何氏心下大惊,立即哭着跪下去:“裴彦,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文阳帝发动南城之乱,不仅没杀掉裴沅祯,反而被裴沅祯整死了。

文阳帝被软禁,没过多久,传出皇帝旧疾发作驾崩的?消息。皇后得知皇帝谋杀裴家族人,痛心自?缢。

是?以,帝后双双去世,只?留下个八岁的?太子。太子在裴沅祯的?扶持下,匆匆登基。

太子年幼,裴沅祯把持朝政,裴家权势如日中天。

但裴沅祯并?没多高兴。

相反,痛失胞妹令他一夜之间变了个人。

世人皆说裴沅祯疯了。

裴缙入土才不过半月,裴沅祯提剑去了正院,一刀一刀地将?嫡母凌迟。

据裴家下人所说,当时正院里凄厉惨绝。嫡母、兄长,乃至曾经那些欺负过他们兄妹的?下人,皆被他卸成好几?块,然后又眼睁睁地看着血肉被狗吃尽。

从那之后,裴沅祯弑兄杀母的?恶名不胫而走。

更有甚者,有人说连宫里的?皇帝和皇后也是?裴沅祯弄死的?。

他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手段残忍!

他就是?个疯子!

回忆结束,裴望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我知你对大嫂恨之入骨,当年是?她活生生打死你母亲,也是?她将?你妹妹打得奄奄一息落下病根。这些年她折磨你、作践你,你早就想杀她而后快。”

“引你妹妹出城之事确实是?英娘做的?,可大嫂也不干净,是?她出的?主意,她就是?想要你死。”

裴沅祯坐在上?首,懒懒听着。

过了会,他问:“那封折子是?何人写?的??”

“是?......是?我。”

裴沅祯淡笑了下:“那些话你骗得过裴彦,可骗不过我。”

他道?:“你说是?你勾结谢芩,又是?你引诱何戟,与?荆城裴胜秘密往来也是?你指使何氏......”

“何氏与?你有旧,她帮你也说得通。只?是?你这番话漏洞百出。”

裴沅祯继续道?:“谢芩是?南汌后人,他与?你勾结有何好处?”

“你非朝廷中人,跟我作对于你何益?”

“另外,杨佥事乃裴彦的?心腹,又岂肯为你所用?”

“还有,岱梁民乱之事,如此?周密计划可不是?你一个久居京城的?人能做的?。”

“所以我想......”裴沅祯缓慢道?:“你一定是?在为某人遮掩,对不对?”

裴望震惊。

“这个人,定是?我熟悉之人,我猜得可正确?”

裴沅祯拿出支箭矢:“这是?当年杀阿箐的?那支,而同样的?箭矢,我在你书房找到了。”

“你如此?明目张胆将?这支箭放在书房,分明是?想到今日会被我找到,也分明是?想将?杀阿箐的?罪名往身上?揽。”

“可你自?作聪明,越是?如此?,便越加说明这场谋划另有其人。”

裴望瞳孔震了震,面色闪过一丝慌乱。

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你猜中又如何?六年前杀不了你,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他大喝一声?:“来人!准备!”

裴沅祯眯了眯眼,这时侍卫匆匆前来禀报:“大人,不好了,别院四周都埋了火药,还有大量桐油。”

“裴沅祯!”裴望整个人歇斯底里:“我来之前早有准备,今日我便要让你给英娘陪葬!”

“是?么?”裴沅祯冷冷掀眼,视线落在门外来人的?身上?。

“你看看,你身后是?何人。”他说。

裴望转身,见来人骤然一惊。

裴沅瑾一身红衣从外进来,面上?一副闲适姿态:“二哥喊我来有何......”

他看见死在地上?的?何氏,脚步一顿。

不过只?片刻,便又若无其事走进来。

“你来着做什么?”裴望冷汗涔涔看着他。

“爹,”裴沅瑾茫然:“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四婶她......她怎么了?”

“你为何在这?”裴望绝望大吼。

裴沅瑾看了看裴沅祯,又看了看裴望,笑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裴沅祯唇角浅浅勾了下,语气?平静得像在谈天气?:“二叔说他勾结谢芩陷害我,何氏是?帮手,当年杀死我妹妹的?人也有何氏的?份。”

他目光扁平而犀利地盯着裴沅瑾:“三?弟,此?事你可知晓?”

裴沅瑾脸上?的?笑缓缓凝固。

他迎上?裴沅祯的?视线,面色坦然:“二哥怀疑我?”

裴沅祯没说话。

“二哥,阿箐是?我妹妹,我为何要杀她?”

“我疼她、护她都来不及,又岂会对她下杀手?”

“阿箐的?死,我也悔痛难当,我跟你一样也想找出凶手抽筋剥皮!”

“当年阿箐被大婶打得半死,是?我拼命上?前挡着的?。”

“还有......”他情绪越发激动:“阿箐五岁那年病重,二哥和阿箐被婆子们关在屋子里,是?我得知消息,半夜哭着去求大伯的?。”

“我视阿箐如亲妹妹,又岂会杀她?”

裴沅瑾踱步,指着裴沅祯怒道?:“二哥你可以怀疑天下人,但唯独不能怀疑我!”

他看向一旁的?裴望:“爹,谢芩真是?你勾结的??你为何要这么做?我跟二哥亲如兄弟,二哥好我便也好,你与?他作对做什么?”

裴望低头,不语。

裴沅祯不紧不慢摩挲玉扳指,面色始终清淡。

“爹!你说话啊!”裴沅瑾质问:“你叫我以后还怎么有脸面对二哥?”

“沅瑾,”裴望哭泣:“是?爹对不起你!爹一己之私,害了你也害了自?己!”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唔——”

他腹部?一疼,缓缓低头看去。

那里,一把长剑穿透他的?肚子,鲜血汩汩流出来。

他顺着长剑一点点看向裴沅瑾,见他面色决绝,满脸恨意。

这是?他最宠爱的?儿子,是?他终其一生想保护的?人。

今日死在他的?剑下,他并?不恨。

裴望低低笑起来,腹部?的?血越流越多,身体里某些东西也在慢慢流逝。

英娘!

我来陪你了!

我们的?儿子,一定会为我们报仇!

裴沅瑾轻轻放开剑柄,手开始不可抑制地发抖。

他转头望向裴沅祯,在他错愕的?目光中,笑起来。

“二哥,这下你信了吧?我裴沅瑾永远是?你兄弟,永远不会背叛你!”

走出别院,阳光刺眼。

裴沅祯站在台阶上?闭了闭眼睛,静默不言。

沈栀栀从马车里掀帘看出来,笑问他:“你怎么去这么久?”

看见她,裴沅祯也笑了。

他抬脚过去,钻进马车,朝沈栀栀张臂:“过来,让我抱会。”

察觉他的?情绪,沈栀栀敛去笑意,走过去坐在他膝上?。

“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裴沅祯点头。

“是?什么事?可否跟我说?”

裴沅祯摇头。

沈栀栀默了会,捧住他的?脸:“你近日疲惫,我们回平福巷,我给你做糖醋鱼好不好?”

“不去平福巷。”

“你不想吃糖醋鱼?”

“想。”裴沅祯说:“但我想去另一个地方。”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一座破旧的?宅院门口停下。

裴沅祯带着沈栀栀上?前敲门。

过了会,一位老人来开门。看见裴沅祯和沈栀栀,他高兴:“小祯,你带你媳妇又来啦?”

裴沅祯点头。

沈栀栀对老人笑了下,比划说:“我们今晚在这吃饭,好不好?”

“好好好!”老人家连忙点头,笑嘻嘻地带他们进去。

沈栀栀从侍卫手里接过买来的?食材,径自?去厨房里忙碌。

裴沅祯就坐在院子里,看着她。

老人家搬了张矮凳坐在他斜对面,不停跟他说话。

他指着墙角的?一棵树:“长虫了,这两年结的?果子越来越少,还涩,不好吃。”

“你娘栽它的?时候,你才出生。后来你还爬过这棵树,记不记得?”

裴沅祯点头。

“现在树这么大了,差点把瓦掀翻,我坎了几?根树枝,它又长出来了。”

说完,他兀自?起身离开,片刻后拿了把柴刀过来递给裴沅祯:“小祯,你帮我把长出来的?砍啦,太高了,我够不着。”

裴沅祯接过柴刀,想了想,把衣袍下摆掖在腰间。

沈栀栀在厨房里腌肉,她端着碗往门口瞧,就见裴沅祯三?两下跃上?墙头。

然后站在那砍树枝。

老人在下头指挥:“对对对,那支也砍掉,果子长出外头去可惜。”

沈栀栀含笑看了会,见裴沅祯瞥过来,立即进屋了。

晚饭是?在夕阳的?小院里吃的?。

老人没跟他们坐桌子,自?己扛着碗蹲在廊下吃。边吃边对沈栀栀竖大拇指:“小祯媳妇手艺真好!”

沈栀栀笑。

她看向裴沅祯:“你呢?”

“我什么?”裴沅祯抬眼。

“你就不夸夸我吗?”

裴沅祯望向她,目光漫长、眷恋。

良久,开口道?:“好吃,我的?栀栀做什么都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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