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海重生(“小狗狗不是让你别乱跑...)
寂静无人的海湾,急浪拍打着礁石,一个人影正在峭壁上艰难攀爬。
夜色阴沉,天上无月无光,攀爬者的力气快要用尽了,但他不能停。上面或许没有他想抓的人,但下面一定是巨浪深渊。
筋疲力竭前的最后一秒,那人影终于爬到了峭壁上面,一个翻身,呈大字型气喘吁吁——却不是仰面朝天,而是俯趴向地,像极了累瘫的小兽。
胡灵予绝望地闭上眼,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一个临时被抽调过来的文职人员,怎么就走到了这步田地。
小胡啊,今晚行动大队那边的布控天罗地网,你就是去外围的外围的外围搭把手——综合行政办公室直属领导这样说。
小胡啊,你就负责这台监控车。放轻松,这个位置离犯罪集团的据点很远,正常来说都不用布控——行动大队监控组同事这样说。
你那个监控点就是摆设,但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真监控出来点什么,汇报就行,你可千万躲远点儿——大学四年室友兼现任同事、兽控局行动大队队员黄冲这样说。
胡灵予在各种叮嘱中感受到了满满的同事爱,然后这些fg一个接一个的实现了。
犯罪分子踪迹竟然真的出现在他的监控范围内,想通讯汇报,通讯系统被不明原因干扰,想跑腿汇报,离他最近的布控点也要绕过大半个岛。
作为兽控局一员,胡灵予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行动队同事们奋战数月,却在收网这刻功亏一篑,当下心一横,弃车追了过来。
兽控局,全称“野性觉醒兽化分类风险预防控制管理局”,负责一切和兽化觉醒者或兽化犯罪有关的事件。
海风潮湿咸涩。
胡灵予缓过气,正要起身,耳朵忽然动了动。有声响,而且是越来越近!
犯罪集团的人吗?
胡灵予没时间多想,立刻趴回地面。漆黑夜色里,什么都看不清,只听见诡异窸窣声,像一些不可名状的事物在起变化。
短短片刻,胡灵予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赤狐。
毛茸茸的小兽“呲溜”躲到一块石头后面,棕红色的蓬松尾巴紧紧收在身底,生怕露出马脚。
不想它刚藏好,就被人捏着后颈提了起来。
赤狐惊恐地“嘤”了一声,可在看清对方后,眼里的惊恐就变成了惊喜:“嘤嘤(路队)——”
拎着小狐狸的男人二十五、六岁,腰窄腿长,一双笑眼,眉宇清澈:“我可听不懂狐狸语。”
男人松手,赤狐轻巧落地,短短一瞬,变回人形,佩戴着的手环随着身体变化为他喷涂出一体成型的战斗服。
“路队。”胡灵予压低声音,却压不住松口气的兴奋。
路祈,兽控局行动大队有史以来第一位鹿科队长,以绝对的能力令豺狼虎豹、猛禽毒蛇等一众科属凶猛的手下心服口服,和胡灵予同岁,甚至是同校同期,却是文职科员小胡同志只能仰望的存在。
“我在监控上发现异常,但通讯信号都被屏蔽了,”不等路祈问,胡灵予便语速飞快地汇报,也不怕得罪行动队了,直截了当给出自己的判断,“你们的定位可能有问题。”
如果部署的包围圈准确,胡灵予不相信那帮家伙能冲破层层封锁逃到这岛的另一端。尤其他们逃跑还不忘屏蔽信号,足见准备之充分,应对之从容。
路祈静静听完,没说多余的话,只问:“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胡灵予抬头,望向不远那处更高的峭壁。
路祈:“你确定?”
胡灵予:“我能闻到他们的味道。”
“好。”路祈轻轻按上胡灵予的肩膀,“待在这里别乱跑,剩下的交给我。”
路祈的身手远比胡灵予敏捷得多,转瞬,已消失在黑夜的浪声中。
胡灵予抬手摸着自己刚被按过的肩膀,有几秒的出神。他似乎明白了为何行动队那些野兽般的家伙会去听一头梅花鹿的话。被那样一双温柔的眼睛望着,被那样一个美丽又强大的存在信任着,是善是恶都想交心,是人是鬼都想卖命。
交出接力棒的小胡同志彻底踏实下来。
其实路祈的叮嘱都多余,他是别无选择才只身追到这里,现在有路祈了,作为一只柔弱的小狐狸当然要乖乖藏起……
“咻——”
一个黑影从远处倏地窜过去,速度极快,要不是胡灵予的听觉准确捕捉到了动静,都要怀疑是自己眼花。
那黑影去的是和路祈一个方向,如果是敌非友,不就等于随时会发现路祈在追踪,甚至从背后袭击?!
胡灵予呼吸一滞,想到路祈可能暴露,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选择,迅速跟了上去。
岛礁陡峭,跑一段,爬一段,胡灵予被割破了手,但还是坚持住没有兽化成狐,以防突发意外,应对不及——和狮虎豹那些强势科属不同,胡灵予兽化后的战斗力还不如当人呢。
夜快过去了,无尽暗沉的天幕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藏在黑暗中的罪恶也开始显露它的形状。
更高的崖面上,胡灵予陡然停住脚步,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特制软梯从崖边搭下,十几个人正在路祈的注视下有条不紊地撤退。那些面孔有一张算一张,胡灵予都记得,全在行动卷宗里挂了号的,可他们在路祈面前,乖得像小白鼠,如果不是看见了海面上的接应船,胡灵予真要以为路祈是将犯罪分子一网打尽了。
“路大队长,你带了一个尾巴。”
背后传来戏谑的声音。
胡灵予一惊,猛然回头。
一个皮肤白到发青的男人,连嘴唇都是白的,眼里若隐若现的红血丝是他脸上唯一的血色,头发像是很长时间没有修剪,几乎要遮住眼睛。
但最醒目的,还是他那一双兔子耳朵,像偷戴了兔女郎的发箍,滑稽又诡异的萌感。
兔科,半兽化者。
胡灵予向后退,逃生本能驱使他迅速兽化成狐,只是目光仍投在路祈身上,抱着最后一丝侥幸。
路祈波澜不惊地看过来,还是那双笑眼,温柔得像月光下无声铺开的泉水:“小狗狗,不是让你别乱跑么。”
那语气仿佛在嗔怪不懂事的孩子,带着亲切的宠溺,却让胡灵予冷到骨子里。
东方既白,一只狐狸被人从礁石峭壁上丢下,坠入深海。
兔子男吹掉手上的狐狸毛,一脸不舍:“怪可爱的,浪费了。”
……
华北第四兽化觉醒大学的校医院,堪称全校最忙碌的地方。荷尔蒙躁动的兽化学子们,总有各种各样的惹祸本事,飞翔摔伤、跑快撞伤、跳跃拉伤这些是最基本的,马蹄踹伤、鹿角顶伤、犬科咬伤、猫科抓伤这些也是日常操作,至于打着打着球就集体兽化把球场变成兽群干架,校医们表示每周不来个三五回都觉得工作不饱满。
今天亦然,输液的、包扎的、嘤嘤嘤喊疼的把床位座位都挤满了,比动物开会还热闹。
但有一张病床例外。
那上面睡着一个十八、九岁的男生,脸上干干净净,身上也看不出任何伤,侧身骑着被子,一张对于男生来讲过于可爱的巴掌脸陷在柔软枕头里,睡颜香甜得仿佛在自己家。
“老师,他真的没事?”
“放心吧,睡得踏实着呢。”
“那就好,老师,我下节还有课……”
“行,你赶紧去上课吧,他醒了我会告诉他的。对了,你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不用不用,同学之间本来就该互相帮助……”
胡灵予在朦朦胧胧中,好像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声。
他缓缓睁开眼,先看见一团白乎乎的东西,待几秒后视线对焦,才发现是一条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胳膊。
“你这睡得挺好啊。”隔壁床男同学胳膊都被包成“大白萝卜”了,还闲不下来地晃啊晃撩闲。
胡灵予茫然地眨眨眼。
“你要想二次受伤就给我继续晃。”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女校医从门口折回,给了不安分病患一个眼神让他自己领会,然后来到胡灵予床边,“2班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2……班?
胡灵予循声转过头来,眼神还是懵的,好像大脑并没有跟身体同步清醒。
校医:“你在宿舍楼后面那条小路上晕倒了,被同学发现才送过来,还有没有印象?”
胡灵予:“……”
还有一堆不省心的“病患”等着处理,校医没办法分给胡灵予太多时间,言简意赅道:“目前检查没发现你身体有什么问题,但在太阳底下走两步就晕是不是有点丢人?以后加强锻炼。”
校医匆匆离去,空气里的嘈杂开始复苏。
胡灵予起身环顾四周,病床,输液椅,忙碌的医生和一张张即使受伤挂彩也朝气蓬勃的脸。浓烈的消毒水气味也盖不住狗叫狼嚎,隔壁床那位又去撩闲另一边的“邻居”,对方不耐烦地把那条包扎成“白萝卜”的手臂扒拉开,估计碰到了伤口,男生疼得一句“我艹”,直接失控兽化,于是人满为患闹腾不堪的病房里,又多了一只大乌鸦,半边翅膀耷拉着,在低空吃力地扑棱来扑棱去。
什么情况?
他不是应该在兽控局综合行政办公室里写《关于三十周年庆全局大比武、大练兵的通知》吗……不对不对,通知写到一半他就被领导喊过去了,说行动大队那边今晚有一个十分重要的收网行动,要借调他过去协助外围……等等,还不对……是路祈,他看见路祈和犯罪分子混在一起!
胡灵予一瞬清醒。
他撞破了路祈协助犯罪分子逃跑的现场,然后被一个比鬼还阴森的半兽化兔子男直接扔到了大海里。
回笼的记忆带来战栗,胡灵予不自觉抚上自己手臂,海水的冰冷与窒息仍清晰留存。
大黑乌鸦“砰”地撞上窗玻璃,彻底成了“折翼天使”。
窗外阳光明媚,微风吹透纱窗,徐徐送暖。
“2班的,你还有哪儿不舒服吗?”校医拎着撞得晕头转向的乌鸦同学回来,丢小鸡仔似的扔回病床,完全没半点温柔的动作配上她周身自带的冷冽气场,不像校医像法医,“没有就赶紧回去上课,把病床留给更作死……咳,更需要的同学。”
2班的,这是今天第二次听到了,久违的称呼勾起胡灵予无限怀念。
那是七年前,他刚考入“第四大”,全称华北第四兽化觉醒大学,是全国几所顶尖的兽化大学之一。初入校的大一新生除了定向考入医学院的,其他人都先不分专业,而是按照科属分班。
胡灵予所在的2班,是中小型犬科班,那时候学校会给每个新生发一枚“班徽”,要求在校园内时必须佩戴。不同的班级,班徽也不同,所以通常只要看到班徽,就知道你是哪个科属的大一新生。
那枚班徽早被他不知扔到哪个犄角旮旯了,因为只佩戴一年,到大二分完专业就不用了,自然也不会再有人叫他“2班的”……
班徽?
胡灵予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迅速低头看胸前。
一枚犬型剪影轮廓的精致徽章赫然别在左侧,正中央刻着花体的“2”。
抬头再看四周,他终于明白浓烈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这不就是他们大学的校医院吗,想当年他陪着黄冲不知道来过多少回。
难道是落海被救,因为某种原因让局里送到这里来治疗?
可是就算送回母校治疗也没必要特地淘一枚七年前的班徽重新给他戴上吧?
“有镜子吗?”胡灵予忽然问,眼睛紧紧盯住校医。
他有一双狗狗眼,认真望着人的时候纯良又无辜,十分容易勾起对方的保护欲。以至于面对如此不着调的问题,校医还是好脾气地微笑:“你走不走?”
没鱼虾也好。胡灵予退而求其次,开始在自己身上摸索,果然从衣服口袋里找到一部古早型号的手机。借由手机屏,看见一张略显青涩的脸。
那是十八岁自己,胶原蛋白满满,全方位无死角的可爱又帅气。
再看手机上的时间,七年前。
胡灵予心脏狂跳,二度望向校医的狗狗眼里,激动得泛起水汽:“不是做梦吧,我大难不死,还浴水重生了?”
校医:“……要不你先别走了,我再给你查查脑子。”
路祈(像断崖上的鹿一跳越过万...)
第四兽化觉醒大学的梧桐小路上,胡灵予恍恍惚惚地走着,阳光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也给四周这些曾经无比熟悉的景色笼上不真切的光圈。
第四大里种了许多树,但属这片梧桐最漂亮,春冬落叶,夏秋交荫,四季美得不同。这也是鸟类科属同学们最爱栖息之所在,时常走在路上一抬头,就能看见兽化成鸟的学子们在梧桐叶间穿梭小憩。
胡灵予曾好奇地问过一个鸟类学长:“校园里其他树也不少,你们怎么就爱围着梧桐转?”
那位科属为红腹锦鸡的学长沉吟片刻,眺望远方:“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每个鸟科心中都有一个凤凰梦。”
胡灵予没有学长那么高的文学造诣,作为一只赤狐,也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神兽祖宗能仰望一下,故而和辉煌浪漫的理想注定无缘。在学校这四年,他不能说是混日子,但也没怎么刻苦就是了,毕业后分配到兽控局做文职,三年以来稳稳当当,平平顺顺。
谁会想到一个临时借调的外围协助,居然让他读档重来。
话说,真的回到七年前了?
胡灵予抬起手遮住倾泻下的阳光,从指缝里往外看,看逆光的梧桐叶,看梧桐叶外更广阔的天。
迎面来了两个男生,边走边吵嚷,根本没注意胡灵予。
“比赛还没完呢,咱们就这么撤了不太好吧?”
“都14:2了,还看个屁!”
“靠,是够郁闷的,输给9班,这回丢人丢大了。”
“那个得分最多的叫什么来着?”
“路祈。”
“对,我跟你说,那小子肯定有问题。”
“我也感觉他长得太好看了,不像男的。”
“艹,我说的是他科属有问题!就他那个身体素质、对抗能力,你信他是梅花鹿?”
“路祈”两个字就像一道闪电雷,直接把好好晒着太阳的胡灵予给劈了。
劈得巨狠,人都裂了那种。
视野里什么恍惚、光影全没了,景物清晰落地,成了真实世界。
两个男生从他身边擦过,胡灵予只来得及捕捉到他们胸前的班徽——猫爪剪影,中间一个花体“3”。
难怪这么气了。
大一3班,大型猫科动物班,能进这个班的科属就三大类,狮子老虎豹。
至于他们对话中的9班,鹿科班。
狮子老虎豹输给一群鹿,是个血气方刚的大猫都不能忍。
俩男生撤了,胡灵予却快步向球场而去。他不知道自己去看一个十八岁的路祈有什么用,但这一刻,他心情迫切。
许是曾以对方为仰望,所以“塌房”的时候格外扎心,总想见一见那撞了自己的南墙是怎么筑成的,那让自己落泪都来不及的棺材何时钉了第一颗钉。
障碍遍布、高低起伏的球场上,激战正酣。
这是一种叫做“飞跳球”的运动,在野性觉醒之后的几年才出现,却迅速风靡世界。
三十年前——如果按照现在的时间,便是二十三年前——一场大雾席卷全球,人类开始觉醒“动物性”,即突然拥有了某种动物的运动神经和行为习惯(不同人觉醒的动物性不同),一部分人更是在此基础上直接开启了“兽化模式”,史称“野性觉醒”。
这种“动物性”后来有了一个国际通用的称呼:科属。单纯觉醒动物性,但身体还是人的被称为普通觉醒者,可以在人形和科属动物之间自由切换的,被称为兽化觉醒者。
那场大雾只持续三天便悄然散去,其成因以及为何会引发人类觉醒,无数科学家研究至今仍无进展。但社会早已剧变,如今人类一出生便天然遗传父母一方的“觉醒科属”,如果父母中有兽化觉醒者,那么他们的孩子也有相同兽化概率。
社会变了,生活、教育、娱乐等方方面面自然跟着改变。比如建立专门负责兽化事物的兽控局和培养兽化人才的兽化觉醒大学,再比如眼下这场“飞跳球”。
看台上人不多,但泾渭分明地形成两帮,鹿科班这边激动得全部站起、欢声雀跃,大型猫科班那边各个无精打采、歪歪斜斜坐着,脸快拉到地上了。
将目光投向球场,胡灵予一眼就看见了路祈。
不是他执念深,而是那抹修长敏捷的身影,几乎是整个球场上最耀眼的存在。
只见路祈高高跃起腾空,游刃有余地翻过全场最高最难的一处障碍,姿态舒展而优美,就像断崖上的鹿,一跳越过万丈深涧,轻灵落在彼岸。
那处障碍之后,便是对手球门。守在门前的高大男生猛然向他扑过去,一如伺机多时的猛虎扑向猎物。
猫科动物们平时懒散,真动起来却势如闪电。
纵使路祈再敏捷,这一下也很难闪避。胡灵予刚这样想,紧盯着赛场的眼睛却是一怔,只见球门前的路祈根本没有躲的意思,竟然主动迎着对方去了。
一只鹿,准备跟一头狮子老虎豹正面对抗?!
先别说科属的力量差距,就单看体格,一个修长飘逸,一个虎背熊腰,这也不是一个量级啊。
闪念间,路祈已经和守门员重重撞到一起。
飞跳球里,冲撞不犯规,只听一声沉闷而巨大的“砰”,路祈直接被撞得向后飞起,结结实实落在几米外的障碍物上,那一下砸得人心惊肉跳,即便是看台上猫科班那些人,一时都忘了取笑他的自不量力,只觉得摔这一下太他妈疼了。
但严格来讲,这不算一场以卵击石。守门员也在冲撞中狼狈地向后踉跄,最终脚下一软摔坐在地。他脸上的错愕足以说明,路祈带给他的冲撞力量和对抗强度,远超他对一个鹿科的想象。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路祈吸引过去时,一个鹿科班队员突然从旁边的障碍物后面窜了出来。
众人这才发现,路祈被撞飞,被重摔,手里的球竟然依旧持得很稳。只见躺在地上的他看也不看,仿佛将球随意一抛,却是精准地传向队友。后者稳稳接住球,直切球门——进了!
临时裁判的哨声响起,全场结束。
15:2。
路祈从地上起身,反手按了按肩胛,冲着还在懵逼的守门员笑:“没脱臼没骨折没残废,谢谢手下留情。”
他长得本来就好看,一笑起来更漂亮。守门员平时没少跟自己猫科班的同学一起吐槽这个鹿科家伙,什么娘们唧唧,爱出风头,不像个男人之类,但此刻,对着这样一张脸,竟然一句恶言吐不出。
明明第六感告诉猛虎守门员,好像哪里有点阴阳怪气,但他说出口的却是:“我刚才撞那一下挺狠的……你真没事?用不用再去校医院看看?”
守门员身在庐山,不识真面。
看台上那些敏锐的大猫同学们却都陆续反应过来了,另一位鹿科队员的突然出现,路祈早有预料似的传球,这些根本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一轮绝妙配合、一次异常大胆的冒险战术。冲撞守门员是这一战术的必要环节,即使他们的守门员不扑过来,路祈也会主动撞过去。
“他到底在想什么,和咱们撞这一下他搞不好就要去医院报到了,伤筋动骨一百天都是轻的。”
“刚才咱们嘘他‘就知道连跑带躲,有能耐正面硬杠’,他好像听见了。”
“然后就真上去硬杠了?”
“艹,打个球而已,不用这么疯吧……”
胡灵予坐的位置离两个班都有些距离,没听见猫科同学们的议论,他所有的目光和心绪都在十八岁的路祈身上。
有一说一,人是真好看,七年后清澈迷人,七年前朝气漂亮。或许因为科属是梅花鹿,同样的腰窄腿长,路祈动起来就是显得比别人更飘逸舒展,有一种林深见鹿的静谧气质。
胡灵予忽然发现,他好像没办法把眼前这个路祈和七年后的犯罪分子路队重叠到一起。想到后者,落海那一刻的绝望与恐惧就会从身体里复苏,既战栗又愤怒。可望着前者,他能平心静气围观一场飞跳球,甚至在最后冲撞那一刻,替路同学捏一把汗。
好好一孩子怎么就走上犯罪道路了呢!
胡灵予简直想把路祈拉过来和自己一起重生,重走人生路。哎?慢着,路同学好像不用重走,人家现在本来就才十八岁,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来修正未来跑偏的人生……不过话又说回来,犯罪分子也可能是一步步才滑向罪恶深渊,谁能保证十八岁的路祈就没有向黑暗迈出那蠢蠢欲动的小鹿蹄呢?
球场上的鹿科队员还在庆祝胜利,路祈被围在中间,笑容阳光灿烂。
看台上的胡灵予在“这家伙绝对是白切黑”和“这分明还是一头好鹿啊”之间反复横跳,直到看见两班观众团要散场、赶紧起身混到人群里跟着撤,都没有拿定最终主意。
场上乐乐呵呵跟队友合影的路祈突然抬眼,漫不经心扫向胡灵予离开的背影。
“看什么呢?”旁边队友凑过来,顺着视线却只看到空空如也的观众席。
路祈单手拽起衣领蹭了蹭脸颊的汗,心情没来由地好:“一个现在应该躺在校医院的家伙。”
大黄(回到七年前了然后呢...)
当人遭遇变故,会本能寻找最熟悉的场所来获得安全感。之于胡灵予,必然是宿舍无疑。
暖木色的门板,一张龙飞凤舞的“内有恶犬”手写警示语张贴其上,连字体都透着“不好惹”。
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胡灵予忍不住笑。
这是黄冲的亲笔大作,后来黄同学升上二年级,吊车尾考入侦查系,顿时觉得未来的兽控局行动人员不可以这样嚣张,要有低调稳重的气质,于是挥毫泼墨换了一幅新作“正道的光”。
当年觉得有趣又酷,现在简直不忍直视,胡灵予赶紧敲门。
“没锁——”里面传来气喘吁吁却依旧洪亮的声音。
胡灵予推门而入,只见一个穿着运动t恤的男生正在跑步机上飞奔,估计跑很久了,前胸后背都让汗水浸透。
五官端正,剑眉挺鼻,一双眼睛尤其明亮,标准的心灵窗户。
十八岁的黄冲。
“你干吗呢,回自己宿舍还敲门?”
对着一脸迷惑的老同学,胡灵予只觉得眼底发热:“大黄……”
黄冲关掉跑步机,脚下跟着减速:“靠,每回听你喊我都感觉是在叫狗。”
胡灵予:“请认清自己,你本来就是狗。”
黄冲:“……”
黄冲,昵称:大黄,科属:中华田园犬。
昨晚出发前,行动大队黄同志还叮嘱他,真监控出来点什么,汇报就行,你可千万躲远点儿。
现在,一年级黄同学正灵活地从还没完全停止的跑步机上跳下来,狂甩脑袋上的汗,像极了刚从水里上岸的大型犬。
恍如隔世。
“我果然应该听你的。”胡灵予真心实意地后悔。
“啥?”黄同学甩得太投入,没听清。
胡灵予摇头:“没事。”
“没事就赶紧写作业吧,”黄冲一副操心老父亲的口吻,“做什么别往后拖,得往前赶。”
“作业?”胡灵予三年没听过这个词了,但发现时光完全没有让这二字的杀伤力褪色,骤然被cue,还是心里一虚。
“观后感啊,”黄冲扯过毛巾搭到肩膀,往浴室走,“你可别说你忘了。”
胡灵予是真忘了:“看的什么来着?”
黄冲无语:“《觉醒的星球》——”
浴室门砰地关闭,胡灵予慢半拍地“哦”了一声。
有点印象了。大一生物课,老师好像给放过这么一部片子,讲人类觉醒给地球带来的改变。不过影片的具体内容,胡灵予真的一个画面都想不起来。
但无所谓,眼下这也不是重点。
中小型犬科宿舍的陈设很简单,两张床,一张坐六个人都没问题的大书桌,一台满足犬科运动量的跑步机,以上就是主要配置了。
浴室响起淅沥沥水声和大黄从来不在调上的歌喉。黄同学的浴室曲目涉猎很广,就是每一首听着都像原创。
胡灵予来到书桌前,伸手一一摸过那些曾经无比熟悉的物品。
对于两个男生来说,他们的书桌不算太乱,但也和整洁毫不相关。教科书、笔记、文具随意放着,以“顺手”为原则,想用哪个一抓就行;两盆小巧绿植象征性地点缀,经常十天半月忘记浇水;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功能性饮料。
拿起一个印着狼头图案的易拉罐,胡灵予莞尔。
这款功能性饮料叫“凶狼”,当年风靡校园,同系列的还有“烈虎”、“战鹰”、“巨蟒”、“铁蹄”等等。不同的款式针对不同的科属,打出的噱头是增强机体,提升野性之力。
从它简单粗暴的名字和宣传语也能看出来,比如“凶狼”这款,胡灵予记得当时的广告语是“一口凶狼,犬科最强”,简直戳进所有弱势犬科的心里,有段时间胡灵予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几乎拿这玩意儿当水喝。
窗口照进的阳光,满满扑洒在桌面。
胡灵予经常蜷着尾巴趴在上面,在暖洋洋的日光里,当一只懒散的小狐狸。
时光重来,一切依旧。
克制住兽化冲动,胡灵予拉出椅子坐下来,只上半身往桌上一趴,贴着温暖桌面舒服地眯起眼。
这是他最喜欢的思考姿势——是的,看着像犯懒,其实是狐狸在沉思。
回到七年前了,然后呢?
重来一次的最大意义,在于可以弥补曾经的遗憾。那些未曾得到的成功,那些一念之差的抉择,那些错过的人。
但这几样胡灵予都想不出来。
他是个知足常乐的人,不咋努力,对功成名就也没什么执念,这辈子唯一“逼”自己的一次就是拼命考第四大——因为毕业包分配。
至于错过的人,他多希望能有错过的机会,但现实是他连遇还没遇见呢。
就剩一念之差了……
好吧收回前言,他是真后悔昨天晚上一念之差,下了监控车。
想阻止自己的悲剧很容易,等到七年后的那天,直接提前请病假。胡灵予简单粗暴地想着,可是转念,行动队不借调他,就要借调别人,那个人或许还是会被分到自己曾经的监控位置,然后发现犯罪分子,做出和自己同样的选择。
悲剧的根源不是他下了车,而是路队长“叛变”了。
路祈。
一想到那个王八蛋,胡灵予心口又疼了——气的。
他怎么能伪装得那么好呢?
如果是个原本就不怎么样的人也就算了,偏偏兽控局从上到下,从领导到科员,都当他是冉冉升起的新星,前途无量的才俊,未来不出意外是可以拼一拼局长位置的。
胡灵予想破头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放着康庄大道不走,非选一条见不得光的路。图财?图刺激?还是单纯的反社会倾向?
黄冲洗完澡出来,就看见胡灵予趴在桌子上,下巴抵着手背,一双人畜无害的大眼睛静静望着前方,像发呆,又像陷入某种茫然的无助。
然而黄冲太了解了,人畜无害这四个字基本是胡灵予的反义词,茫然无助更没可能,这位室友眼睛一眨就有八百个鬼主意,妥妥的狐科。偏偏生了一张无辜脸,杀伤力不大,欺骗性极强。
“又谋划什么呢?”
“什么叫‘又’,”胡灵予不满,然后发现重点好像错了,“不对,什么叫‘谋划’,我这是思考。”
“行,”黄冲随意地擦擦短发上的水,从善如流,“那请问您老在思索什么呢?”
胡灵予侧过脸看他:“想怎么能抓住一个犯罪分子。”
“犯罪分子?”黄冲怔了怔,忽然眼睛一亮,“你终于改变主意了?”
换胡灵予听不懂了。
黄冲没察觉,仍自顾自地高兴:“太好了,明天开始咱俩一起锻炼,肯定能进侦查系!”
侦查系,兽化觉醒大学里绝对的王牌专业。
以第四大为例,全校共设兽化侦查学、兽化法学、兽化心理学、兽化教育学、兽化管理学、兽化医学六大专业,除了医学院学生是定向招来的,大一就进入专业课学习,其他人都是先按科属分班,一年级升二年级的时候再填报专业意向,参加考试。
能顺利从第四大毕业的,基本都会被分配到兽控局,但如果想进行动大队这个兽化犯罪唯一指定处理部门,则必须是侦查学专业。
胡灵予终于把两人的鸡同鸭讲理出头绪。
他想抓的犯罪分子特指路祈,听在黄冲耳朵里,以为他也要立志当一名除暴安良的行动队队员。
“你可饶了我吧,”胡灵予赶紧澄清,以免明天一早真被人拉起来跑圈、撸铁,“我一个赤狐,你是让我咬豺狼虎豹还是扑狮熊马牛?”
考侦查系是要进行体能测试和对抗的,他这种小型犬科上去就是炮灰。所以升大二那年他果断选择了兽化管理学,毕业后光荣成为一名兽控局文职人员。
“不试试怎么知道,”和怎么舒服怎么来的胡灵予截然相反,黄冲性格耿直倔强,有股子不服输的劲儿,“他们还说我不行呢,那我就非得考上给他们看看!”
考侦查系,进行动队,一直是黄冲的梦想。
“你那是什么表情?”发现胡灵予眼神闪烁,欲言又止,黄同学刚才还拍案叫板的气势顿时垮下来,“怎么,你也不信我?”
“我信你,”胡灵予几乎毫不犹豫,“你能考上。”
只是在考上之后的那三年,大黄过得并不快乐。
他是以最后一名考入侦查系的。不是他不努力,而是科属差距天然存在。和他同班的70是大型猛兽,20是大型猛禽,5是鳄鱼巨蟒,还有5的非猛兽战力狂魔,比如大象、河马、非洲野牛这种。
在这样一个班级里,中华田园犬根本不够看,没人拿他当朋友,没人跟他一起玩,甚至后来还传出谣言,说他是靠作弊才考上侦查系的。
整整三年,胡灵予就看着原本爱笑的室友,一点点变得沉默。毕业后,黄冲如愿进入兽控局行动队,实现了最初的梦想,可那个没心没肺整天傻乐的大黄,再也没有回来。
好好学习(鸡走山野凤凰飞天...)
“大黄,”胡灵予控制不住地开口,“你非得考侦查系吗?”
黄冲皱眉:“你不是刚说完信我。”
“我是信你,”胡灵予重重点头,然后话锋一转,“但这么重要的人生抉择,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可能真考上之后,和你想的不一样呢?”
“你到底想说啥?”
“宁当鸡头不当凤尾,听过没?”
“……”
“……”
“大黄,你现在是不是想揍我?”
“你还知道啊!”
黄冲扯过椅子一屁股坐下来,没好气道:“有你这么当兄弟的吗,我怎么就非得是凤尾,我就不能当一把凤头?”
胡灵予不说话,就静静看他,继续静静看他。
“好吧,当凤头是有点难度,”一秒心虚的黄同学叹口气,“但尾巴也行啊,凤凰的尾巴再低,也比鸡飞得高吧?”
鸡走山野,凤凰飞天。
胡灵予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真不和我一起考?”黄冲不死心地问,得到胡灵予的白眼后,奇怪道,“那你刚才说什么抓犯罪分子?”
胡灵予没想到他还记着这茬,索性坐正,认真道:“大黄,我问你一个问题。”
黄冲立刻正色起来:“你说。”
胡灵予:“如果你被一个人坑了,是往死里坑啊,然后你有机会回到被坑之前,你是先下手为强,提前把他料理了,还是等到他坑你那天,再绝地反杀?”
黄冲等了几秒:“就这俩选项?”
胡灵予意外挑眉:“你还有c?”
黄冲:“都回到被他坑之前了,那就是一切还没有发生,还来得及。把他叫出来啊,大家有什么解不开的放到明面上说,以心换心,让他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空气突然安静。
胡灵予毫无预警往前趴,凑近桌对面的黄冲用力盯着对方脑门看。
黄冲吓一跳:“你干吗?”
胡灵予:“我找你头上的光环呢。”
黄冲:“什么光环?”
胡灵予:“圣父的。”
黄冲:“……”
“渡人回头是岸是佛祖的事,”胡灵予坐回去,单手托起脸,天真无邪地眨眼,“我们狐狸精都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你有新的学习消息。”
“你有新的学习消息。”
“你有新的学习消息。”
三声密集重复的语音提示,打断前兽控局科员胡的复仇畅想。
“不用响三遍吧。”胡灵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解锁,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卸载了三年的程序——好好学习。
这是所有兽化觉醒大学标配的教育联络平台,方便教学和信息发布,也方便学校、老师和同学之间的直接沟通。
黄冲在一旁摸下巴:“以我侦查系预备役的敏锐推理,可能不是三遍是三条。”
兽化觉醒老师:胡灵予,明天野性之力测验,好好准备,全年级就你一个还没达标了,这次务必要通过。
生物老师:胡灵予,《觉醒的星球》观后感全班就差你一个人还没交了,是有什么困难吗?有困难可以来找老师沟通。
全动物痕迹学老师:胡灵予,关于你上次作业写的《狐狸和狼脚印的相似与区别》……
胡灵予:“……”
报仇什么的往后放放吧,先马上安排毕业行不行??
凌晨两点,夜色静谧。
黄冲不知道做了什么梦,直接在熟睡中兽化,于是就看一条大黄狗肚皮朝上,四条腿仰着不时在半空中抓两下,哼哼唧唧地跟看不见的敌人“搏斗”。
胡灵予没做梦,因为他压根睡不着。
重生第一天,他看了半场飞跳球,回顾了一遍《觉醒的星球》并写出一千字观后感,以及艰难修改了全动物痕迹学的作业。
——一边修改一遍感慨,我竟然曾经懂得这么多知识。
临近清晨,胡灵予才睡着,他梦见自己化身正道的光,把那个装模作样的路队长照得灰飞烟灭,后来路队长变成飞跳球场上的少年,正道的光就不管用了,甚至还成了那家伙的效果滤镜。
十八岁的路祈轻盈腾空,在正道的光里划出一道飘逸跳跃线。
然后胡灵予就醒了,缓了几秒,突然用力掐了把自己的左脸。
——还在宿舍床上,很好,重生不是梦。
再用力掐右脸。
——色令智昏,你能不能专注报仇别老想着犯罪分子的身子和脸!
宿舍门被推开,晨练的黄冲从外面回来,短衣短裤,肌肉不算厚但线条流畅,上面一层湿漉漉的汗水。
“起了?”黄冲推门看见胡灵予坐在床上,不假思索开口,说完才看清对方奇怪的动作,“……还是起不来准备给自己掐醒?”
胡灵予抹一把脸,打起精神,决定暂时抛开杂念,先重新适应自己十八岁的学习生活。
“大黄,今天都有什么课?”
“兽化觉醒,野性社会论,动物学,晚上还有兽语听力。”黄冲倒背如流,但说完还是疑惑地看胡灵予一眼,“你现在都不看课程表了?”
胡灵予这才想起来,课程表和作业一样,都是发在“好好学习”里的,赶忙装模作样地拿起手机,一边点开程序,一边若无其事地解释:“行行行,我自己看。”
黄冲还是觉得哪里不对,认真打量胡灵予半天,说出了心中所想:“我怎么感觉从昨天到现在,你一直奇奇怪怪的。”
胡灵予面不改色,眼都不抬:“我昨天晕倒了。”
“晕倒了?”黄冲立刻忘了自己前面在说啥,只剩下担心,“什么时候,怎么晕的?”
“就在宿舍楼后面,太阳晒晕的,”胡灵予其实毫无印象,但不妨碍他说得极其逼真,“后来是过路的同学发现,才给我送去校医院。”
黄冲:“你怎么没给我打电话呢?”
胡灵予:“大哥,我都晕了怎么给你打?”
黄冲:“也是,那为什么晕倒查出来了吗?”
胡灵予:“说我缺乏锻炼。”
黄冲:“……”
“这个不重要,”胡灵予赶紧跳过,以防黄同学抓住拉他一起锻炼的强力理由,“总之就是我虽然自己醒的,但醒过来之后脑子就一直有点迷糊,现在也是,所以吧……”
适当留白,更有想象空间。
果然,黄冲自己把逻辑链补全了,十分合理,再无怀疑:“要不今天上午的课你别去了,好好在宿舍休息,我帮你请假。”
胡灵予猝不及防,赶忙下床:“那倒也不用,校医院的老师说让我多呼吸新鲜空气。”
“哎我差点忘了,还不能请假,”黄冲后知后觉一拍脑袋,“第一节课是兽化觉醒,你的野性之力测验还没过呢,今天是最后机会,再不过就挂了!”
“……谢谢你贴心的提醒。”胡灵予扯出营业式笑容,现在脑袋是真疼了。
兽化觉醒是大学里的核心课程,主要教兽化者对机能的调动与控制,课程从一年级贯穿到四年级,什么专业都别想逃过。
而野性之力,就是检验这门学科成绩的硬性标准。事实上这也是衡量所有兽化者身体素质和能力的通用指标。
野性之力共分10级,等级越高,能力越强。不过为了避免科属歧视,等级的评定是以同科属为水平参考的。
比如一个鼠科和一个狮科,野性之力都在5级,说明他们俩对自身兽化力的调动与控制都在50左右,但一头能发挥50野性之力的狮子,当然要远远比一只同样野性之力的老鼠强大。
事实上除了侦查系,学校其他专业对野性之力的要求都不高,对一年级的学生更是宽容,达到3级就行。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筋骨奇差,胡灵予的野性之力道路就是比别人都坎坷。
一年级的时候测验三次不过,最后补考才达到3级。大四毕业的时候,管理系同学们基本都在6-7级,他才5级,并且这个等级在进入兽控局后也一直很稳定,直到坠海那天。
往事不堪回首。
但现在不用回首,原班原马再让你沉浸式体验一遍。
骄阳似火。
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兽化觉醒训练场上已聚了不少同学。他们穿着学校统一发放的兽化觉醒课专用运动服和鞋,由特殊材料制成,伸缩性和韧性都极大,足以支撑他们在人形和兽化之间来回切换。
训练场分为六大区域,一、二区测试野性之力,三到六区是兽化觉醒的户外教学场地。但所谓区隔,只是在地上划了白线,所以如果六个区域同时有班级上课,彼此都能看见。
兽化觉醒是大课,通常四个班一起上。今天只有一、四区有课,恰好都是一年级。
这届一年级除去医学院,共二十个班。
1班:犬科(大型)
2班:犬科(中、小型)
3班:猫科(大型)
4班:猫科(中、小型)
5班:熊科
6班:牛科
7班:马科
8班:羊科
9班:鹿科
10班:啮齿类(兔、鼠等)
11班:其他大型哺乳类(象、猪等)
12班:其他中型哺乳类(袋鼠、树懒等)
13班:其他小型哺乳类(蜜袋鼯、蝙蝠等)
14班:蛇类(蛇、蟒、蚺等)
15班:鳄科
16班:其他爬行动物类(龟鳖、蜥蜴等)
17班:猛禽类(雕、鹰、隼等)
18班:飞鸟类(除猛禽外的飞鸟)
19班:其他(孔雀、鸵鸟等)
20班:两栖动物及其他
今天在兽化觉醒训练场两区域同时上课的八个班级是,1-4班(一区),9-12班(四区)。
一区,一个身材高大修长的男生坐在临近训练场围墙的树上,支起一条腿,胳膊随意搭在上面。枝叶茂密的树杈似乎比平地更让他自如惬意。
他有一张侵略性的脸,飞扬跋扈的英俊,和周身散发的傲慢气质浑然天成。此刻,正皱眉看着树下几个3班的男生:“15:2,你们逗我呢?”
美洲豹(平平无奇的起名小天才...)
树下几个男生一直仰头和他汇报昨日的飞跳球战情,但丝毫不嫌累,眉宇间甚至还有点谄媚。
“老大,你是没看见,9班那个路祈跟磕了药似的!”
“我作证!艹,要对抗有对抗要弹跳有弹跳要耐力有耐力,能自己突破还会打配合。”
“还有速度呢,跑起来比豹还快……”话没说完,男生就被旁边人用力捅了一下,反应过来不妥的男生立刻变了脸色,“老大,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嘴太快没过脑子……”
“不会说话就他妈闭嘴。”傅西昂,科属美洲豹,不耐烦地皱起眉,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四区,“哪个是路祈?”
小弟1:“穿白衣服那个。”
傅西昂:“一群穿白衣服的!”
小弟2:“腿最长那个。”
傅西昂:“神他妈腿最长,我眼睛又不是测量仪。”
小弟3:“最、最漂亮那个。”
傅西昂:“……我他妈是要去收拾他,你们在这儿选美呢?”
“老大我有照片,”4号小弟总算有点用,飞快摸出手机,“昨天看比赛的时候我偷拍了好几……”
话还没说完,傅西昂突然从树上跳下来。
4号小弟吓一跳,手忙脚乱翻照片,傅西昂却看也不看,直接从他身边越过去了。
“老大?”小弟懵逼。
“那什么路的再说吧。”傅西昂头也不回,兴致盎然地迎着一个方向径直而去。
四个大猫班小弟顺着老大的背影延伸,果不其然,看见了远处刚走进训练场的熟人。
2班,胡灵予。
所谓熟,就是他们会不定期对对方进行围追堵截。别问为什么2班那么多狐狸,单单爱堵他,问就是老大心情不好。
胡灵予和黄冲一进训练场,就有2班的同学看见他俩,隔得好远便是一嗓子:“胡灵予,黄冲,赶紧的要上课了,你俩慢吞吞的蜗牛啊——”
十八岁过剩的热情与能量。
“你黄哥来啦——”大黄一个猛冲,冒着没心没肺的傻气就朝那几个男生扑了过去,嬉笑打闹成一团。
旁边聊着天的女生们赶紧躲开,怕被这些没头脑的男生撞着。
胡灵予看着一张张记忆中熟悉的面孔,翘起嘴角,也跟着加快脚步。
一个高大身影突然挡到他前面,胡灵予刹车不及,差点撞上。结果他还没说话呢,就听见对方阴阳怪气的声音:“哎哎,走路看着点儿,野性之力不行,路也不会走啊?”
胡灵予抬头,逆光里,一张任性傲慢的脸。
时隔多年,胡灵予以为自己早把这家伙忘了,可在四目相对的这刻,他还是一秒就记起了对方的名字。
傅西昂,科属:美洲豹。
每个人的记忆深处都有封存的东西。有些是被珍惜打包,每每拿出来怀念时,还是当初模样;有些是被深埋地下,不愿回忆,不忍回忆,或者干脆恨不得这些记忆就此化为尘土,永远不要想起。
在胡灵予这里,傅西昂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嚣张,自大,极其看不起弱势科属,仗着家里有钱有势,给学校捐了一栋楼,成天惹是生非也没人管。学校摆明对他照顾,老师自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苦了被他盯上的倒霉蛋。
胡灵予是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入了对方法眼。最开始是四个班一起上兽化觉醒课时,被对方找麻烦,后来发展成时不时就会被对方堵在学校某个犄角旮旯。
一头美洲豹想欺负一只狐狸太容易了,傅西昂就像猫抓老鼠一样,目的并不在于弄死,而是在于玩耍,好像看见狐狸被整得灰头土脸、可怜兮兮,他就高兴。
胡灵予也不是没反抗过,但十次里最多能逃掉两次,剩下八次都是被制服后下场更惨。以至于有段时间,胡灵予晚上做噩梦都是被美洲豹咬死。
猛喝“凶狼”也是那个时候。胡灵予终于想起为什么有段日子会把“凶狼”当水喝了,因为他无比渴望广告语是真的,他真能变成一头地表最强犬科,扑上去跟美洲豹拼个你死我活。
幸好阴霾只有一年。
后来升上二年级,傅西昂进了侦查系,两人再没有同班上课的机会,而且没多久对方就因为惹出了连学校都看不过眼的大篓子被强制退学,胡灵予的青春天空至此重新晴朗。
“喂,我和你说话呢!”傅西昂不客气地推了下胡灵予肩膀,自己这么一大活人在面前戳着,居然敢给他走神?
“听见了。”胡灵予揉着肩膀退两步,懒洋洋地答。
时过境迁,如今再对上傅西昂,胡灵予内心竟然没有太大波动。
许是他已经长大了,再看这些小孩子家家的实在幼稚。
傅西昂比胡灵予高出大半个头,往常只要他稍微向前靠靠,就能将对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每到这时,对方就会像受惊的小兽一样控制不住地轻抖,但大大的眼睛却一眨不眨,虚张声势地瞪着,好像只要有机会就一定要扑上来反咬你一口。
可爱至极。
但今天的胡灵予却是完全不同反应。既没怕,也没恼,就那么气定神闲地直视着他:“还有一分钟上课,你要再不让开,我就告诉老师你影响我学习。”
傅西昂讥笑:“你的野性之力还有被往下影响的空间吗?”
胡灵予欣慰地点点头:“还知道是‘往下’影响,有点自知之明。”
被怼得太快,傅西昂足足愣了两秒。
“老大——”
四个小弟在这时跟过来了,纷纷给了胡灵予一个自认最可怕最有不良少年范儿的眼神,可等开口和傅西昂说话,气势一秒湮灭。
“老大,先上课。”
“对,下课再收拾他!”
“咱们赶紧过去集合吧,老师一直往这边看呢……”
傅西昂不为所动,只死死盯着胡灵予。什么上课,什么老师,这个小狐狸刚才竟然敢怼他,反了天了?!
胡灵予不想这么“善解人意”,但美洲豹同学实在是把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闹海会被龙宫追杀,把龙王三太子剥皮抽筋也会被龙宫追杀,那为什么不剥皮抽筋呢?
“傅西昂。”胡灵予突然认真喊他名字。
“想道歉?晚了。”
“有件事我一直没和你说。”
“你等下课的,我……”傅西昂顿住,终于从惯性思维里抽离出来,“你说什么?”
“我说,”胡灵予一字一句,“有件事我一直没和你说,其实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在我心里就有了另外一个名字,但我从来没敢当着你的面叫过,今天我想圆了这个遗憾。”
傅西昂有点懵。
围听的四个小弟更懵。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气氛和剧情发展?难道是胡灵予想和老大套近乎?
上课铃响。
傅西昂等不及了:“你倒是叫啊。”
胡灵予深吸口气,声音大到盖过铃声,传遍操场:“傅——香——香!”
铃声结束,狐狸早溜了。
四个小弟忍笑忍得脸都红了,终于还是破功:“噗……”
“给我憋回去!”美洲豹同学想杀人了。
傅西昂,西(xi)昂(ang),xiang,香,傅香香。
又好听,又好记,有理有据,朗朗上口,还他妈无敌绝妙地拥有反差感。
四跟班捂着嘴偷瞄老大,再彼此交换眼神,胡灵予,平平无奇的起名小天才!
不久的将来,这个名字会随着口口相传飘遍全校,一年级最不好惹的人物至此有了个软萌甜美的诨名,傅香香。当然这是后话了。
眼前听见这第一声呼唤的只有训练场上的八个班级。
9-12班离得远,又不明情况,纷纷侧目后又乖乖收回视线,开始上课。
除了路祈。
他的视线准确在傅西昂和胡灵予之间打了个转,随着那声“傅香香”和胡灵予的脚底抹油,才不着痕迹收回来。
1-4班可热闹了。傅西昂和胡灵予已经归队,但俨然是闪亮焦点。同学们面上都在队伍里整齐站着,不敢多说,暗地里一个个眼神全往一豹一狐身上瞟。
傅西昂不待见胡灵予是四个班都知道的,但胡灵予敢跟傅西昂叫板——不,刚才那都不是叫板了,是拿着板啪啪往美洲豹头上拍——前所未有。
胡灵予是疯了吗?
还是说今天是他最后一次野性之力考核机会,再不通过就要成为全年级唯一一个补考的,所以心态崩了,破罐破摔?
想法都一样,心情却不同。1、3班这样大型犬、猫班的人,和傅西昂一样感觉被冒犯了,2、4班那些常年受强势科属气的小型犬、猫们,却觉得胡灵予虽然自不量力,但勇气可嘉,痛快。
“都别嘀咕了,立正——”
给这四个班上兽化觉醒课的是一位女老师,名叫邱雪,年逾四十,一头利落短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
“今天这节课,是本学期野性之力的第三次测试,也是最后一次。之前没有通过的同学,以及对自己前两次测试成绩不满意的同学,都可以参加。”
温柔,是胡灵予记忆中对这位老师最深刻的印象。
虽然在兽控局里和同样上过邱雪课的同事说起,几乎每个人要迷惑反问,你确定咱俩说的是同一个老师?
当然是。
没通过的是“必须”参加第三次测验,在学习程序里这位老师已经单独给他发过通知了,然而在四个班面前,她用的词是“可以”。
“想参加第三次测试的在这边单独列队,剩下的同学原地坐下休息,”邱雪一边说着,一边启动野性之力测试屋。
测试(重生真好...)
第四兽化觉醒大学的梧桐小路上,胡灵予恍恍惚惚地走着,阳光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也给四周这些曾经无比熟悉的景色笼上不真切的光圈。
第四大里种了许多树,但属这片梧桐最漂亮,春冬落叶,夏秋交荫,四季美得不同。这也是鸟类科属同学们最爱栖息之所在,时常走在路上一抬头,就能看见兽化成鸟的学子们在梧桐叶间穿梭小憩。
胡灵予曾好奇地问过一个鸟类学长:“校园里其他树也不少,你们怎么就爱围着梧桐转?”
那位科属为红腹锦鸡的学长沉吟片刻,眺望远方:“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每个鸟科心中都有一个凤凰梦。”
胡灵予没有学长那么高的文学造诣,作为一只赤狐,也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神兽祖宗能仰望一下,故而和辉煌浪漫的理想注定无缘。在学校这四年,他不能说是混日子,但也没怎么刻苦就是了,毕业后分配到兽控局做文职,三年以来稳稳当当,平平顺顺。
谁会想到一个临时借调的外围协助,居然让他读档重来。
话说,真的回到七年前了?
胡灵予抬起手遮住倾泻下的阳光,从指缝里往外看,看逆光的梧桐叶,看梧桐叶外更广阔的天。
迎面来了两个男生,边走边吵嚷,根本没注意胡灵予。
“比赛还没完呢,咱们就这么撤了不太好吧?”
“都14:2了,还看个屁!”
“靠,是够郁闷的,输给9班,这回丢人丢大了。”
“那个得分最多的叫什么来着?”
“路祈。”
“对,我跟你说,那小子肯定有问题。”
“我也感觉他长得太好看了,不像男的。”
“艹,我说的是他科属有问题!就他那个身体素质、对抗能力,你信他是梅花鹿?”
“路祈”两个字就像一道闪电雷,直接把好好晒着太阳的胡灵予给劈了。
劈得巨狠,人都裂了那种。
视野里什么恍惚、光影全没了,景物清晰落地,成了真实世界。
两个男生从他身边擦过,胡灵予只来得及捕捉到他们胸前的班徽——猫爪剪影,中间一个花体“3”。
难怪这么气了。
大一3班,大型猫科动物班,能进这个班的科属就三大类,狮子老虎豹。
至于他们对话中的9班,鹿科班。
狮子老虎豹输给一群鹿,是个血气方刚的大猫都不能忍。
俩男生撤了,胡灵予却快步向球场而去。他不知道自己去看一个十八岁的路祈有什么用,但这一刻,他心情迫切。
许是曾以对方为仰望,所以“塌房”的时候格外扎心,总想见一见那撞了自己的南墙是怎么筑成的,那让自己落泪都来不及的棺材何时钉了第一颗钉。
障碍遍布、高低起伏的球场上,激战正酣。
这是一种叫做“飞跳球”的运动,在野性觉醒之后的几年才出现,却迅速风靡世界。
三十年前——如果按照现在的时间,便是二十三年前——一场大雾席卷全球,人类开始觉醒“动物性”,即突然拥有了某种动物的运动神经和行为习惯(不同人觉醒的动物性不同),一部分人更是在此基础上直接开启了“兽化模式”,史称“野性觉醒”。
这种“动物性”后来有了一个国际通用的称呼:科属。单纯觉醒动物性,但身体还是人的被称为普通觉醒者,可以在人形和科属动物之间自由切换的,被称为兽化觉醒者。
那场大雾只持续三天便悄然散去,其成因以及为何会引发人类觉醒,无数科学家研究至今仍无进展。但社会早已剧变,如今人类一出生便天然遗传父母一方的“觉醒科属”,如果父母中有兽化觉醒者,那么他们的孩子也有相同兽化概率。
社会变了,生活、教育、娱乐等方方面面自然跟着改变。比如建立专门负责兽化事物的兽控局和培养兽化人才的兽化觉醒大学,再比如眼下这场“飞跳球”。
看台上人不多,但泾渭分明地形成两帮,鹿科班这边激动得全部站起、欢声雀跃,大型猫科班那边各个无精打采、歪歪斜斜坐着,脸快拉到地上了。
将目光投向球场,胡灵予一眼就看见了路祈。
不是他执念深,而是那抹修长敏捷的身影,几乎是整个球场上最耀眼的存在。
只见路祈高高跃起腾空,游刃有余地翻过全场最高最难的一处障碍,姿态舒展而优美,就像断崖上的鹿,一跳越过万丈深涧,轻灵落在彼岸。
那处障碍之后,便是对手球门。守在门前的高大男生猛然向他扑过去,一如伺机多时的猛虎扑向猎物。
猫科动物们平时懒散,真动起来却势如闪电。
纵使路祈再敏捷,这一下也很难闪避。胡灵予刚这样想,紧盯着赛场的眼睛却是一怔,只见球门前的路祈根本没有躲的意思,竟然主动迎着对方去了。
一只鹿,准备跟一头狮子老虎豹正面对抗?!
先别说科属的力量差距,就单看体格,一个修长飘逸,一个虎背熊腰,这也不是一个量级啊。
闪念间,路祈已经和守门员重重撞到一起。
飞跳球里,冲撞不犯规,只听一声沉闷而巨大的“砰”,路祈直接被撞得向后飞起,结结实实落在几米外的障碍物上,那一下砸得人心惊肉跳,即便是看台上猫科班那些人,一时都忘了取笑他的自不量力,只觉得摔这一下太他妈疼了。
但严格来讲,这不算一场以卵击石。守门员也在冲撞中狼狈地向后踉跄,最终脚下一软摔坐在地。他脸上的错愕足以说明,路祈带给他的冲撞力量和对抗强度,远超他对一个鹿科的想象。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路祈吸引过去时,一个鹿科班队员突然从旁边的障碍物后面窜了出来。
众人这才发现,路祈被撞飞,被重摔,手里的球竟然依旧持得很稳。只见躺在地上的他看也不看,仿佛将球随意一抛,却是精准地传向队友。后者稳稳接住球,直切球门——进了!
临时裁判的哨声响起,全场结束。
15:2。
路祈从地上起身,反手按了按肩胛,冲着还在懵逼的守门员笑:“没脱臼没骨折没残废,谢谢手下留情。”
他长得本来就好看,一笑起来更漂亮。守门员平时没少跟自己猫科班的同学一起吐槽这个鹿科家伙,什么娘们唧唧,爱出风头,不像个男人之类,但此刻,对着这样一张脸,竟然一句恶言吐不出。
明明第六感告诉猛虎守门员,好像哪里有点阴阳怪气,但他说出口的却是:“我刚才撞那一下挺狠的……你真没事?用不用再去校医院看看?”
守门员身在庐山,不识真面。
看台上那些敏锐的大猫同学们却都陆续反应过来了,另一位鹿科队员的突然出现,路祈早有预料似的传球,这些根本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一轮绝妙配合、一次异常大胆的冒险战术。冲撞守门员是这一战术的必要环节,即使他们的守门员不扑过来,路祈也会主动撞过去。
“他到底在想什么,和咱们撞这一下他搞不好就要去医院报到了,伤筋动骨一百天都是轻的。”
“刚才咱们嘘他‘就知道连跑带躲,有能耐正面硬杠’,他好像听见了。”
“然后就真上去硬杠了?”
“艹,打个球而已,不用这么疯吧……”
胡灵予坐的位置离两个班都有些距离,没听见猫科同学们的议论,他所有的目光和心绪都在十八岁的路祈身上。
有一说一,人是真好看,七年后清澈迷人,七年前朝气漂亮。或许因为科属是梅花鹿,同样的腰窄腿长,路祈动起来就是显得比别人更飘逸舒展,有一种林深见鹿的静谧气质。
胡灵予忽然发现,他好像没办法把眼前这个路祈和七年后的犯罪分子路队重叠到一起。想到后者,落海那一刻的绝望与恐惧就会从身体里复苏,既战栗又愤怒。可望着前者,他能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