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继续驶近。
顾明月目光凝聚, 越看越不安,“他没有旗帜。”
白天来的船,负责人高举着红色旗帜, 服从指示, 没有墨迹。
“划船,往后退。”李泽浩下颌紧绷,手往衣服里一扯,扯出个黄色口哨来。
“嘘~~”
嘶鸣声响彻天际。
其他口哨紧随其后的响起。顾明月当机立断地?抓住桨,用力?往前推水。
李泽浩再次吹响口哨,大喊,“西区15组往后退...”
他声能破天, 伴着话落,竹竿上的警戒线明显有崩断的迹象。
远处亦传来雄浑的呐喊,“西区13组往后退...”
“西区12组往后退...”
一声又一声的催促,像地?震前几?秒拉响的警报,顾明月咬紧牙, 加快速度。
“顾姐, 出什?么事了?”离得最近的橡皮船传来包宝珠略显迷糊的声音。
顾明月尾音打颤,“照指示做。”
啪嗒, 警戒线绷断了, 她没有任何停顿。
身后的探照灯还亮着,喇叭没了声音,船在?20米左右距离放慢了速度, 李泽浩目不转睛, “去橡皮船那?”
“为什?么?”
顾明月不是傻子, 看李泽浩刚刚表现,组长们明显单独受过培训, 橡皮船恐怕另有用途,她既退出几?米,自然不会再回去。
李泽浩义振言辞,“她们不会划桨。”
“那是她们的事!”为了更好用力?,她改成了蹲的姿势,双手不知疲倦的挥动?木浆,连脚趾头?都在?用力?。
李泽浩居高临下的瞪她,语气凶狠,“回去。”
她充耳不闻,能活命没人想死?。
就在?这时,运输船突然加快了速度,直线而来。
顾明月大惊,桨转头?,拼命往旁边划。
其他渔船乱了套,慌张声不绝于耳。
“我的船怎么在?原地?打转...”
“我的船歪了,歪了...”
“啊啊啊,我的桨掉水里了,怎么办呀...”
场面混乱不已。
沙哑高昂的喇叭声再次响起,“宜良开来的912运输船请退后,宜良开来的912运输船请退后...”
运输船非但没退后,速度越来越快,卷起的水浪将?16组的渔船掀翻。
两个志愿者后仰着掉入水里。
顾明月退到左边好好几?米远外?,运船只还是被浪花拍得震了震,李泽浩身形都晃了好几?下才稳住。
他手里的手电筒已经关?了,水面光芒黯淡,只有探照灯照着运输船前进。
就在?喇叭第四声警告结束,十几?辆武警冲锋舟四面八方涌来,将?运输船团团围住。
喇叭里再喊,“退后!”
船上人头?攒动?,有人声嘶力?竭的质问,“退后有命吗?你们管我们死?活吗?”
“宜良地?震,我们好不容易捡回条命,就因为接触过感?染者就要拉我们去隔离,水灾来了任我们自生自灭...”
男生吼着,船上的人哭着。
万籁俱寂的夜充满了人类的无助。
喇叭声理?智而坚定,“政府不会放弃任何百姓的生命,请遵照防疫要求,血液报告阳性者去隔离点隔离,阴性回家居家隔离...”
在?隔离楼待过,谁敢保证自己不是阳性?
喇叭语速放缓,“政府在?彷山修建了隔离点,伙食由政府负责,还请大家遵守防疫要求。”
水灾以来,好多?人没吃过米饭,听说政府提供伙食,船上的人动?摇,激烈的讨论起来。
“顾姐,顾姐...”附近传来包宝珠焦急压抑的哭喊。
顾明月纠结了下,出声,“在?这...”
“哪儿啊?”
李泽浩打开手电筒,只看到昏暗中漂浮的橡皮船,人影模糊,他示意顾明月把船划过去。
运输船从15组和16组交界处穿过去的,只要船上的人不发疯,包宝珠她们那边更安全。
审时度势后,她没有拒绝。
“顾姐...”包宝珠哭得打嗝,“我以为你们出事了呢?”
“没有。”顾明月准备再往前划段距离。
喇叭还在?跟运输船对峙,谨慎起见,离得越远越好。
过了会儿,就在?她看到401满头?油亮的黑发时,李泽说,“安全了。”
运输船退后,探照灯一路照着它去入口处登记。
“他们等得了吗?”
所有回城居民都要做完血液检查,等报告出来才能进,而血液报告加急也要两小时。
这两小时不亚于法官判刑的煎熬,阴性进城,阳性带走隔离,阳性感?染者会不会因嫉妒不愤而生出报复心??
李泽浩波澜不惊,“这就不是我们该管的了。”
一切回归平静,各组组长开始指挥组员恢复秩序,警戒线崩断的等上面送警戒线来,16组落水的志愿者被送回去了,暂时没有人能顶上。
水上没有标志,白天大家顺着其他组搭好的警戒线往外?走就是,现在?全都乱了,分不清哪儿是哪儿。
从刚刚,顾明月的手机就一直响,这边离塞纳湖畔说远不远,顾建国肯定担忧她的安全打电话询问。
回拨过去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儿了。
顾建国应该没睡,电话响一声他就接了,“你们那边是不是出事了?”
顾明月没有隐瞒,“宜良的船想偷偷进城。”
“听说有志愿者受伤了?”
“没有。”顾明月实话道,“有两个掉水里了。”
“做志愿者怎么比捡蚂蝗还危险呢?”
“不危险,政府志愿来得非常快。”
顾明月坐在?被窝里,不知是热的还是其他,手心?后背全是汗,她问顾建国,“周大姐她们到家了吗?”
“到了。”
那套房子给赵程他们当宿舍用过,不知道有没有收拾干净。
顾建国怕她害怕,没有挂电话,而是接着这个话题聊,“她给你慧慧姐打电话,说厨房的米面粮油怎么没了,话里话外?都怀疑你慧慧姐拿走的。”
“周叔叔家哪有米面粮油?”
周叔叔两口子过年才回家待几?天,走之前米面粮油都给顾建国他们了。
厨房潮湿,开封的调料会发霉,丢了又浪费,让顾建国他们留着吃。
顾建国节俭惯了,自然而然收着了。
不过周叔叔他们过年用的调料全部是顾建国买的。
“你都知道的事儿她会不知道?”顾建国说,“人家故意阴阳怪气呢。”
“慧慧姐怎么说?”
“你慧慧姐啥都没说,我的意思是改天找人给她们送点米,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
都要老死?不相往来了还送什?么米?
顾明月反对,“你送米人家也不会领你的情,没准还嫌你送少了,何必自讨没趣?”
“是吧。”顾建国嗓音小了下去,“我和你妈也这么说的,但怕你慧慧姐难过...”
他小舅子的死?活他都不管,哪儿会管儿媳妇的姐姐?
“慧慧姐什?么态度?”
“她啥都没说,她姐以前就看不起我们,她哪儿好开这个口?”
“周大姐啥时候看不起我们了?”
“你哥结婚的时候。”
闺女回来的时候少,顾建国从来不在?她面前说亲戚朋友的坏话,但现在?环境不同了,周围亲戚朋友多?,不留个心?眼,什?么时候被人卖了都不知道,他说,“她替你周叔叔开口要10万彩礼,其他开销另算,我和你妈想留点钱买房,请他们出来商量,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顾明月完全不知道有这茬,“咋没听你们说过呢?”
“你周叔叔性格好,说只要你慧慧姐在?咱家过得好,彩礼意思意思就行,她做不了主,我就没说啥。”
“要不你问问慧慧姐,她如果?要给,你就说等周叔叔回来,米给到周叔叔手里。”
兄弟姐妹情再淡泊,爹妈的死?活不能不管,周慧应该明白她的意思。
“我明天问问她吧。”顾建国又说,“火锅你煮了没?”
“......”
不说这事她差点忘了,顾明月埋怨,“我带了食物,你怎么还给我装火锅啊?”
“我不想装的,这不看小赵给他朋友送东西嘛?”顾建国有些委屈的说道,“人家被子热水袋自热火锅牛羊肉啥都有,他们敢这么显摆,说明城里已经安全了吧。”
“......”
人家住烂尾楼,四面有配枪警卫24小时看守,当然安全了。
就她家那楼道,随便几?个混混都能来。
“以后别送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