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建国心有余悸, 抓着?裤子的手战栗不止,“怎么会有这么多老鼠?”
小时候闹蝗灾也没这么恐怖过。
“闹鼠灾了。”顾明月脸亦有些白,将?手电筒放回抽屉, 给赵程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遍没人接, 她拨消防队其他人的号码。
当?时留了五个?人的电话?,每个?号码都响铃了,就是没人接。
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救援任务。
几分钟后,水面慢慢归于平静,楼道的窸窣声也小了,取而?代之的是其他栋居民的咆哮。
玻璃窗闪过的白炽光短促匆忙,放眼望去, 模糊的人影无助的跳动着?,逃窜着?,哭嚎着?。
绝望,深不见底的绝望。
顾建国喉咙滚了滚,嗓音干哑, “要死多少人啊...”
还?沉浸在惊慌里的顾小轩听到这话?, 鼻头一动,眼泪哗哗往下掉, “我们会死吗?”
“不会。”顾明月捏捏他的肩, “咱们家没有老鼠,不出门,染不到鼠疫就没事。”
想到暴雨到现在侄子没有出过门, 她的手滑到他头发?乌黑浓密的脑袋上, “你不是想吃面包吗?明天喊爷爷做。”
“爷爷不会。”他吸了吸鼻涕, 带着?哭腔说,“爷爷只会煮火锅。”
顾明月抽纸巾给他擦眼泪, “姑姑会,姑姑给你做。”
“会翻车吗?”
“......”不好说,顾明月打起?精神,语气?笃笃,“不会。”
哄好他,这才去了厨房。
厨房的水槽装了大半水槽消毒液,蟑螂和老鼠钻出来约莫也要被毒死,角落的地漏盖了盆,盆上放了箱酒,重量不轻,小蟑螂从缝隙溜得出来,老鼠是挣不脱盆的。
厨房没有痕迹。
卫生间也是。
她家防虫措施做得好,到现在都还?算干净。
楼下的人注意到楼道和水里的情况了,粗着?嗓门吆喝,“顾建国,你是不是往水里倒杀虫剂了?”
否则老鼠怎么消失得这么快。
“爸,让他们不要碰水...”
老鼠药毒性猛,毒得死老鼠,肯定也能毒死人。
顾建国走路还?有些虚浮,但嗓门大得斜对面楼里的人都能听到。
他说,“我倒的老鼠药,毒性大,你们不要打雨水洗手洗脸啊,死了人我不管的啊。”
“谁还?敢用老鼠游过泳的水洗脸啊。”楼下嚷嚷。
不难听出语气?是放松的。
家里的老鼠撵出去了,今晚暂时安全了。
多亏顾家的几桶老鼠药。
“你家还?有老鼠药吗?能不能给我点。”
不止楼里,对面楼的人也在问。
顾建国心虚的瞟了眼顾明月,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怎么老是记不住,别人一问嘴就动,他拍了拍嘴,懊恼, “明月...”
顾明月抱沙发?上睡着?的侄女,没有指责数落他,“你实话?实说就行。”
“他们不相信怎么办?”
“政府对这类药物管控严格,毒性这么大的老鼠药,市面肯定买不到的。”
“哦。”
顾建国把实情说了,没有扯出十楼,也没说自己故意不还?的,而?是防疫站的人走得匆忙,没来得及而?已。
楼里人庆幸不已, “幸好你没还?,要不咱们这栋楼就惨了。”
其他栋啥情况不清楚,反正听哭声肯定不好,想到死的人越来越多,没准哪天就轮到自己了,心底不免有些绝望。
尤其是没有上班,整天在家带孩子的奶奶和妈妈。
“这日子怎么过啊...”有人抹眼泪哭,“有时候真想死了算了。”
一人起?了头,接话?的人络绎不绝。
“是啊,出不去,煮个?饭还?要烧书烧衣服,等书和衣服烧完了烧什么?”
“我家纸巾快没了,以后拉屎都没纸擦屁股了...”
孩子奶粉没了,政府发?的物资吃完了,感冒买不到药了...
各种压力压得她们喘不过气?来。
也就在这时,咚的声。
玻璃窗砸落个?重物。
顾建国没看?真切,楼下大声嚷嚷,“有人跳楼了...”
他蹭的站起?,“闺女...”
顾明月哄侄子睡觉,骤然听到焦急的呼喊,以为家里进老鼠了,脑子反应过来时,手已经拉开了门。
顾建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肖金花和周慧挽着?彼此,鼻翼剧烈翕动着?。
“咋了?”
见她好好的,顾建国拍了拍胸口,血色慢慢爬回脸颊,“有人跳楼了。”
“谁?”
“暂时还?不清楚。”顾建国说,“你睡你的,我问问去。”
楼上就三家人,听听谁家有哭声就知道。
奇怪的是,楼上既没哭声,也没说话?声,大家好像睡着?似的,完全不知道家里可能死了人。
最后,还?是26楼和28楼出来辟谣说家里没事。
那死人的是27楼。
“27楼,你家死人了?”楼下好心喊他们。
27楼的客厅和房间都黑着?,许久都没人出来回应。
“他们不会全死了吧?”
今晚的情况,睡是睡不着?的,喊这么大声都没答应,多半是死了。
“要不要派人上去看?看??”
楼道有没有老鼠不好说,谁敢出去?
“跳楼的谁啊,九楼看?清了吗?”
“没看?清,我跟楼上说话?呢,突然咚的声...”
刘孃孃这两天种地累着?了,她儿媳妇出来说的话?,“我都不敢开手电筒。”
水里有死老鼠,她怕做噩梦。
“25楼,你家有远光灯,你照一照啊...”
这么多老鼠,照到也没人敢营救,不过顾建国还?是打开远光灯照了下。
黢黑的水面,死老鼠像浮萍般飘着?,湿漉漉的身体,尖缩缩的尾巴,两秒有人就催,“关了,快关了。”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老鼠太多,看?不到人。
有人不遗余力的喊27楼,喊到最后口干舌燥都没人吭声。
一致认定27楼的人全没了。
得出结论后,大家都不说话?了。
直到几声零碎的落水声响起?,九楼又大骂,“谁又丢东西?,让不让人睡觉了!”
“我扫阳台的死老鼠。”
十楼的人趴在阳台上,脑袋用透明保鲜袋罩着?,里面还?戴了个?口罩,讪讪道,“死老鼠太多了。”
“防疫站说了死老鼠不能乱扔...”
“水里有这么多死老鼠,不差这几只。”他们鼓足很?大的勇气?从客厅出来的。
迅速清扫了阳台,等酒楼安静后,慢慢拽手里的绳子。
扔老鼠是借口。
他们的目的是25楼倒水里的老鼠药,趁着?还?没被雨水稀释完,捞些上来囤着?。
阳台没有封窗,不多弄点老鼠药不行,可惜他的四颗老鼠药只剩下三颗了。
桶拎上来,夫妻俩正要提桶,两只老鼠尖着?脑袋动了下。
“啊...”
夫妻俩跳起?,花容失色地丢了绳子。
桶落回水里。
溅起?几丝浪花。
九楼不耐,“你们往水里扔桶干什么?”
这话?出口,楼上有同样打算的纷纷跑到自家阳台张望,“十楼,你是不是想舀有老鼠药的水?”
十楼惊魂甫定,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心跳,否认,“雨水有病菌,谁囤那玩意啊?”
“那你扔桶干什么?”
25楼扔桶是因为装过杀虫剂的桶有毒,害怕家里孩子沾到,十楼扔桶干什么?
“我们拖地,不小心手滑了。”
“骗鬼呢,你们舍得用山泉水拖地?”
了解十楼情况的迅速找自家的桶,没有绳子的用衣服床单当?绳子,一头捏在手里,一头拴着?桶,利索的往下面放。
“不要。”十楼劝止,“有些老鼠还?活着?。”
联想两人刚刚的惊叫,大家没有怀疑。
看?着?时间,五分钟后。
“现在应该死透了吧?”
继续放桶。
楼层高点的人家没办法,“楼道的老鼠还?有吗?”
楼道安全的话?直接走楼道下去打水。
想归想,没人敢出去探险。
顾明月没料到大家用这个?办法收集老鼠药水,顾小轩做噩梦了,拳打脚踢的说胡话?,天不亮就醒了。
“姑姑...”
顾明月睁开眼。
“我想尿尿...”
但是他不敢去厕所。
害怕有老鼠钻出来。
顾明月打开灯,“姑姑陪你去。”
听到动静,客厅里传来顾建国的声音,“明月,你们醒了吗?”
“小轩上厕所。”
暴雨前,她和周慧去杂货店买了几个?桶,套上垃圾袋把它当?马桶用的。
她问顾建国,“爸,你没睡吗?”
“睡不着?。”顾建国打开客厅的灯,黄澄澄的光亮起?,飞蛾围着?水晶灯飞来飞去,他说,“你妈和慧慧姐也没睡。”
婆媳两绣花的绣花,缝鞋的缝鞋,亢奋得很?。
前半夜他以为两人害怕睡着?了家里进老鼠所以故意找事做,后半夜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婆媳两就是单纯想熬夜。
就跟打麻将?的人一样,越熬越有劲。
“你的鞋做出来了,待会你试试。”顾建国牵过孙子的手,“咱家卫生搞得好,没有老鼠蟑螂,有啥好怕的?”
说是这样说,顾小孙上厕所的时候,他还?是在边上守着?没走。
一晚过去,水面浮满了胀鼓鼓的死老鼠,夜里跳楼的人挤在众多老鼠里,整张脸黑得看?不清原本的五官,但从头发?长度看?,是个?女人。
2702住着?三个?女人。
防疫站的船过来时,捞死老鼠就捞了十几分钟,问死者是哪家的,要不要骨灰。
九楼探出头说,“她家人全死了。”
志愿者愣住,九楼指着?楼上,“被老鼠咬死了。”
所以骨灰没人要了。
志愿者将?死者尸体跟死老鼠装在一起?,进楼时,发?现楼道有死老鼠,问她们水里的死老鼠咋回事。
他们以为水里的死老鼠是从楼道扫出来的,竟然不是?
“昨天防疫站落了包老鼠药,被25楼捡到丢水里了。”九楼为顾建国说话?,“要不是这包药,咱们楼里不知道要死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