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嘻嘻哈哈讲了几句话逗她。 然后我听到魏潇说:“能让我唱一遍吗?” 乐队主唱是一个挺酷的哥哥,穿了件黑色的高领毛衣。他笑得特开心,说:“小姑娘厉害啊,唱,让他们伴奏。” 我就这么站在门边听魏潇唱完海阔天空,挺好听的,比本少儿歌唱比赛优秀奖得主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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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教学楼出来,也快到上课时间。我和魏潇往学校走,借着刚才的歌打开了话匣子: “你怎么学会的?” 魏潇不以为意地说:“在歌厅听人唱,就学会了。” “你家真是开歌厅的。”我一时嘴快,说完有点后悔,但已收不回去。 那时候歌厅是个暧昧的场所,小孩们不懂,更觉得难以启齿。 “嗯。”她反应平平,好似没放在心上。 我松了口气,又问道:“你上次说陈东东的爸爸经常去歌厅,你认识,真的吗?” 这个陈东东确实挺讨人嫌,但他爸爸也是我们邻居,在行政楼上班。我稍感好奇。 没想到魏潇脸上闪过一抹狡黠,说:“歌厅每天来那么多人,我怎么记得住?” 我恍然:“你骗他的……你这么说了,回头他爸爸妈妈可能会吵架的。” 她皱着眉看向我,一副不理解的表情:“如果他不捉弄我,我也懒得骗他。” 那会儿魏潇看我,估计就像看圣母玛利亚。我后来也很好奇,为什么她这么一个人,会跟我走得近了。 她解释,因为我是转学之后第一个跟她说话的女生。 明明是她先跟我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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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时间经过音乐学院,经常听见乐队唱歌。我后来又带吴承承去了,我俩还去找过梁晓敏,但好几次她宿舍门都锁着,电教室也不见人。 直到一个周末,才见到她。 梁晓敏说自己在忙着找实习。 “什么实习?” “我快毕业了,所以要实习,方便找工作呀。”她在校门口给我俩买烤地瓜,边挑边说。 “你要毕业了?”吴承承问,“像我们小学毕业一样。” “对,但是你们毕业还要接着读书,我毕业就去工作了。” “去哪工作?市里吗?” 梁晓敏迟疑了,把烤地瓜捂在手里,悠悠说:“我想去南方。” 我和吴承承傻了,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南方的概念就是遥远,叔叔阿姨去出差要坐两天火车的地方,不下雪的地方,跟杨姨的国外没多大区别。 晚上,从梁晓敏的宿舍出来,我俩情绪低落。又猜班主任知不知道这件事,答案是不知道。 几天后,我们看见班主任和梁晓敏在操场边吵架,就是当初他们接吻的路灯下。 然后梁晓敏让我把随身听还给班主任。 是不是很有意思,一切变成倒叙了。 再后来,我们五年级读完,班主任辞职了,据说去了南方。劳技课的林老师酸酸地说,班主任为爱走天涯。大家都不明白什么意思,只有我和吴承承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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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 “所以班主任和梁晓敏在一起没有?”他听得还挺来劲,提出问题来了。 “没有,咱们小学毕业的时候,班主任回来了。” “一个人?梁晓敏怎么没回?” 我想了一会儿,笑说:“不羁放纵爱自由吧。” 他一时无语。 “诶,晓敏姐还参加我们婚礼了,你问得好像一无所知似的。”我揶揄道,“我发现你记性可真差,是不是小时候冻傻了?” “嘶,”他假意生气凑过来,压低声音也没能藏住笑意,“我发现你最近很嚣张啊。” …… “别闹!” “没闹。” “给我放首海阔天空听听,再接着给你回忆。” 他用手机点了播放,我听到这首歌,就回到那个冬天,就想起两个人。一个是魏潇,一个是梁晓敏。
010 一起来恰恰
过完暑假就要六年级了。每每想到都觉得胸前的红领巾更加鲜艳,肩膀的三道杠更加沉甸甸。六年级,妥妥的食物链顶端,走在校园是大人模样,哪个小朋友见到不得喊一声哥哥姐姐。 没想到还是要过儿童节。 2000 年的 5 月份,学校准备对即将到来的六一大操大办,经老师们决定,我们年级要进行舞蹈表演。 初夏的中午,太阳已经有点晒。我们苦哈哈地站在操场上等待分组,才知道所谓的舞蹈表演,是一种体操和恰恰的结合体,男女配对。 李免作为体育委员,拿了张名单在前面念名字。每喊到一对,下面就爆发一阵起哄。老师在边上背着手偷笑,像极了媒婆。 没多久念到了吴承承的名字,李免顿了顿,抬眼扫视一圈,说:“跟徐之杨一组。” 照例起哄。她站在我旁边抿着嘴,愣想要装出难为情的样子,一边皱眉一边忍不住眼角藏笑。 看热闹不嫌事大,我又去偷看徐之杨,发现他盯着李免手里的稿纸。 能看出什么?我也顺着他目光看过去,蓝色墨水微微透出来,但很难辨认字迹。 总之,迟迟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一直怀着暗戳戳的激动跟着瞎起哄。直到一声“魏潇”,这种欢乐和谐的氛围突然终结。 大家一阵安静,屏住呼吸等着接下去的名字。我正四下张望,就听到李免说:“陈东东。” 太过于震惊,倒吸口凉气猛地看向李免。他抖了抖手里的名单,一脸无奈表示自己只是照念。 “我不跟他一组,”魏潇面无表情,“我跟姜鹿一组。” 李免没吱声,老师踱步过来:“是这样啊,咱们班人数是正好的,都是男生女生一组。” 魏潇仿佛没听见,问道:“你跟我一组吗姜鹿?” 我突然被点了名字,感觉全班的目光连同大太阳炙烤在自己身上,汗一下就出来了,忙回答:“好啊。” 老师犹犹豫豫,大概拿魏潇也没有办法,半晌说:“那男生又多出来一个,刚才谁没点到名字的?” 大家面面相觑。其实我心里清楚,李免一直没说到他自己。果然,这个人冷着脸回了一声:“我。” 下面顿时笑开了。两个女生一起跳舞还不觉奇怪,两个男生拉拉扯扯,那画面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老师自己都跟着笑了,又挺为难,走过去拿过那张名单看了一遍,又抬头看看李免,最后表情难以捉摸:“那你跟陈东东一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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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就是夜以继日地排练。因为我们这两组搭配纯属意外,被安排在角落,每每排练都在摸鱼,倒乐得清闲。 男孩女孩们不时拉个手,转个圈,带着小心翼翼的青涩。我就和魏潇在后面观察,哪组手握得紧,哪组只牵了手指,哪组压根没碰上。 魏潇本来不感兴趣,在我的八卦下也跟着附和,说:“徐之杨和吴承承压根没碰上。” “哈哈哈哈,”我一看果真如此,悄悄解释,“这是因为太熟了,反而不好意思。” “不是,”魏潇看看我,又露出一副不可言传的表情,随意道,“歌厅里的人也跳舞,我见多了。” 我撇撇嘴,不以为意。现在魏潇口中的歌厅已经不似当初的洪水猛兽了,我虽然没去过,但也不觉多么可怕。 就像她本人一样。 这么悠哉悠哉混了半个月。儿童节前夕,老师突然找来我们四个人说不用上台了,动作跟不上,也显得突兀。 李免如获大赦,嘴角都咧到耳朵边去了。从办公室出来,我走在前头,隐约听见魏潇说:“我看见桌子上的分组名单了。” 没有人接话。 她又重复了一遍:“李免,我看见桌子上的名单了。” 过一会儿,传来李免的声音:“看见就看见了。” 我一头雾水,依稀记得自己回头问了句:“看见什么?” 他们俩都不作声,随口糊弄过去了。 后来还是有一回跟吴承承聊起,才知道当时分组老师把大家打散了,可能有意让相对不熟悉的同学搭档,加深感情。 吴承承说:“所以李免当时没有完全照读名单,说白了就是他自己的安排。” 我说你怎么知道? 她说是李免自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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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终于来了。 以往这时候我要回奶奶家,今年换成她们来看我。暑假开始的第二天,我和爸妈去火车站接人。 一个下至 7 岁,上至 60 的女子组合:我奶奶,我姑姑,我表姐和堂妹。 彼时我表姐已经 17 岁,是一位在追星路上高歌猛进的花季少女。她千里迢迢地过来居然带了好几盘磁带和一打《当代歌坛》,送我的礼物是一张陈晓东的海报。 “太帅了。”表姐感叹,“我简直不舍得给你。” 过会儿又掏出一张:“木村拓哉这张我是真的舍不得给你。” 几乎一整个暑假,我们都窝在家里看影碟。看《悠长假期》爱上木村拓哉,看《魔女的条件》爱上泷泽秀明,听陈晓东,谢霆锋,朴树…… 对此李免和徐之杨表示很不屑,但吴承承整天巴巴地往我家跑,姐姐姐姐地叫着,变成了跟屁虫。主要也是梁晓敏走了之后,我俩突然没了引领,表姐的到来正好填补了空缺。 那个暑假,我们就好像突然掉入万花丛中。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多帅哥,以至于吴承承无法取舍:“你们说是陈晓东帅,还是谢霆锋帅?” 尽管我已经回答了一百遍“陈晓东”,她仍旧喋喋不休,跟表姐讨论得热火朝天。我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揶揄:“你现在怎么不问 l 和 x 谁帅了?” 表姐来了兴趣:“谁?” “李免和徐之杨。”我答。 “哦,就是你们家属楼那俩男孩。”这位 17 岁的少女正值八卦巅峰,一脸窃笑问道,“承承觉得谁帅?” 吴承承脸一红,竟然矢口否认,“我什么时候问过了?” “你写纸条给我的,还抵赖啊。”我白眼一翻,转头去找文具盒,“你等着,吴承承。” 对,就是那张被我垫在文具盒底层的小纸条。我乐颠颠地拿出来时,并不记得自己还留下了笔迹。 几番争抢,纸条落在表姐手里。她嘿嘿一乐,“承承写的 l 吧,李免是比较有礼貌那个?” 我们租碟的路上碰到过他俩几次,徐之杨每次都笑着打招呼,帮忙拎东西。李免就敷衍得多,好像跟一群女生同行有碍观瞻似的。 我解释道:“不是,那是徐之杨。” “哦,”她回忆状,笑道,“明天叫上他俩,我带你们出去玩。” “那就去儿童公园。”我提议,即将上一年级的堂妹跟着欢呼。 吴承承这才乐了,但还在难为情,大概是嫌弃五年级的自己。好半天纸条重新落到她手里,这人作势想要撕毁,动手前看了一眼。 “诶?” 她眼睛倏地聚焦,然后带着种抓住把柄的快意挑眉看向我:“这个勾是谁打的?”
011 骑士与公主
风和日丽,宜出行。 表姐拖着我们五个小孩去儿童公园,特别像老师带学生秋游,走在路上瞻前顾后,还没到就后悔了,张罗着回家。 那怎么行,我特地穿了件白裙子,吴承承甚至戴了个皇冠发卡。我俩打扮得跟花蝴蝶似的,绝不甘心打道回府。 于是撒娇耍赖、连拉带拽成功混进公园。 海盗船碰碰车轮番上阵,玩了一圈已经中午。太阳有点毒,表姐带妹妹去找厕所,我和吴承承就坐在转椅上休息,伸出一只脚不时点地,慢悠悠地边旋转边吃棒棒冰。 正美滋滋的,突然感觉速度快了起来。我吓一跳,棒棒冰差点掉了,转头一看是李免顺手在推。 “你干嘛呀李免!”没等我吱声,吴承承先嗷一声,忙不迭去扶头顶的发卡。 “害怕啊?”他笑回,但没停下。 风呼呼地过耳,周围一切景物在倒退。每一圈我转到他面前,都感觉椅边加了一把力,忍不住嘴硬道:“不害怕!” 吴承承也不服气地接话:“这有什么好怕的,还可以再快点。” 她话音刚落,果然更快了——徐之杨过来加了把手,和李免站成对角线,边推边提醒:“你们抓紧啊。” 两个人一起推,速度一下子上去了,有点吃不消。我一只手抓着椅背指节僵硬,另一只手攥着棒棒冰冻得发麻,就听吴承承还在硬撑:“不够快!” “行那就再快点。”李免毫不犹豫接上话茬。 我晕头转向,又很怕自己脱力了抓不住。眼看他们俩还较上劲了,心里直着急。每圈经过李免都瞪他,张口想让他停一下,灌了一肚子风,奈何这个人就是接收不到。 终于忍到极限,试探性地伸出胳膊想拦一拦,不知碰到了谁的衣角。 “行了行了。”徐之杨突然说。 恍惚间感觉他跃上来,堪堪站在我旁边,衬衫下摆被风吹起,一直在眼前飘。 然后伸脚下去强行刹车,一阵呲啦的摩擦声,再加上李免用手去挡,很快停了下来。 总算暗暗松了口气,低头一瞧手里的棒棒冰,被我握得快化了。 李免大概真用了十足力气,累得也坐上来休息,邀功似的问:“好玩吗?” 吴承承还在缓神,听见这话努力响应道:“好玩,我跟你说,再快点我也不怕。” 李免眉毛一挑,当即伸出脚点了下地,椅子又吱吱悠悠转起来。 我浑身一激灵,趁速度还慢噌地跳下去,脸拉得老长:“你们自己玩吧。” “怎么了?”他一头雾水,看向徐之杨,“她怎么了?” 没有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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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的别扭总是来得琐碎又突然。本来是休息,这下累得够呛,还惹得不痛快。表姐回来看出气氛不对,兴许是为了缓和,提议再玩个项目。 然后担心的事就发生了。 我们玩了卡丁车,是儿童公园新引进的游乐设施,两人一组。但当时正生着李免的闷气,于是逞强要自己试试。 这玩意以前从没玩过,还以为和碰碰车类似,哪成想速度快得多。一脚油门下去,直奔赛道边的轮胎就撞上去了。 我整个人猛地往前,正好磕在方向盘上,顿时鼻血直流。 直接懵了。血滴滴答答落在裙子上,就像坏掉的水龙头一样止不住。我下意识伸手去擦,抹得哪哪都是。 其他几个人围过来,全都傻了眼。当时应该带着半张脸的血吧,把我妹吓得哇一声哭了。 只有表姐身上带了纸,也用得没剩多少。她慌里慌张给我擦,不一会儿就被血浸湿。最后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