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小皇子讲了一半,发现蔺琛身体颤抖得厉害,低头一看,发现他不知道何时手背挨了一刀,血正刷刷地往外流。作为一个生活在和平年代的青年,蔺琛第一次见到自己身上拉出一道这么大的口子。可奇怪的是,他竟然不觉得恐惧,还冲着变色的小皇子笑了笑:浪费了,我o型血,捐了多好。小皇子一声不吭地带着他冲到一户人家的家里。主人早已逃走,只剩下翻倒的家具。小皇子随手撕了一块布准备为他包扎,蔺琛为难地问:布没有消毒伤口会不会感染?小皇子:为了减少负担,他们上路的时候没有带医疗包。我用开水煮一下。小皇子闷闷地说。不用了。撕我的衣服吧,我干净。蔺琛抓着布,撕了一下,没撕动。小皇子连忙上手帮忙。只听刷的一声因为没控制好角度和力气,撕大了外面那层伪装的布衣扯到了前胸,露出了里面白色的特殊材料。蔺琛看着自己突如其来的露脐装,诡异地沉默了一下,但见小皇子羞愧的样子,立刻笑着解围:不错,我刚想散散热。小皇子笑不出来。包好伤口,他见蔺琛脸色发白,忙说:我找找有没有水喝。蔺琛强忍着疼痛站起来:不用,我们还是先回家。小皇子愣了下。回家。这个曾让他以为遥不可及的词即将变成现实。然而,现实却如此残酷。第147章小皇子垂下眼眸:我先把你送回密道, 你等着小黄和小岳回来接你。蔺琛收起嘴角的笑意:看着我说。小皇子抬起头:我先把你送回蔺琛猛然低头,凑过去小皇子下意识地向后一跳。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小皇子瞪大眼睛, 后知后觉地红了脸。蔺琛:电视剧果然都是骗人的!说什么情侣吵架的时候, 堵住对方的嘴就好了。怎么就不说说万一没堵住, 怎么解决这尴尬呢?小皇子抿了抿唇,小声地坚持:反正, 我要送你回密道。蔺琛扬眉:我长着两条腿, 密道出口的门又被你砸坏了,你把我送回去, 我就跑回来。小皇子皱着眉头:你小黄他们不知道密道,如果你把我绑住, 我很可能会被活活饿死。蔺琛仰起头,看着天花板, 深深地叹了口气,也许要等很多很多年之后, 尸体才会被人发唔虽然是一触即分,但留在嘴唇上那软软的触感, 像是打在灵台上的一道光, 将他整个人都点亮了。蔺琛摸着嘴, 目光下意识地追逐小皇子的嘴唇:你小皇子慢吞吞地说:你跟着我, 会很危险我知道。蔺琛不是说我不怕。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不怕死的人, 但有面对死亡也不能放手的人。小皇子坚定地看着他:但我一定会倾我所有来保护你。蔺琛深深地看着他,突然笑了:这是不是叫做,命也给我?小皇子毫不犹豫地点头:给你。蔺琛用没有受伤的手,牵住他的手:那我也只有舍命相陪。继青龙、玄武门失陷,朱雀与白虎也很快撑不住了, 匈奴士兵从四面八方向皇宫冲击。三大营几乎全军覆没,坚守皇宫的上直卫失守了几道宫门后,汇到最后的阵地帝后与太子所在的朗乾宫。宫中其他的太监宫女早在京都城破之前,就被帝后放出宫去,如今,这偌大的宫殿里,除了大越江山最尊贵的一家四口,就只剩下皇帝的心腹余公公,皇后的奶妈茹嬷嬷,太子侍读包文直,太子妃的贴身侍女惜宁,以及守在门后的御林军统领瞿渔。皇帝端坐在龙椅上,目光炯炯地望着门,皇后就坐在他的身边。若是平时,早就有一大群臣子跑出来指责皇后逾越,而此时,大殿静悄悄的,太子和太子妃靠坐在一起,一脸甜蜜地回忆着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仿佛门外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包文直站在瞿渔的身边,时不时探头去看门缝。瞿渔说:包大人若是怕死,现在走还来得及。包文直瞪了他一眼:老夫活了一把年纪,遍历人间千般风情万般风景,无牵无挂,倒也值了。反倒是你,初出茅庐,还不知道这滚滚红尘有多少妙趣,如此死了,岂不可惜?瞿渔说:我年轻,但官居三品。官居七品的包文直:庸俗!老夫与你谈人生理想,你却与老夫谈官职大小。简直俗不可耐!臭不可闻!瞿渔早习惯了他的古怪脾气,只是听着外头的动静不理。包文直听外面杀声渐近,又坚持不住了:你真的不怕死?瞿渔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包文直说:但陛下没让你死,你要是现在从密道走,还来得及。陛下在何处,我便在何处。虽然榆木脑袋,倒也忠诚。包文直突然叹了口气,老弟,实不相瞒,我虽怕死,但处境与陛下、娘娘无异,匈奴凶残,端王康王之流鼠目寸光、数典忘祖,这天下之大,已无我等可去之地!瞿渔突然一把推开包文直,一枚箭矢从外面射进来,穿过他刚刚站的位置,到龙座之前,才力竭而落。瞿渔转身对皇帝说:陛下,臣出去了。皇帝说:去吧,不必回来。瞿渔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朕相信以你的身手,一定能够出去的。皇帝说,你陪朕走到这里,已见忠心,余下的路,你要自己走下去了。皇帝顿了顿,忽而威严,这是圣旨!瞿渔低头:臣遵旨。他转身打开门,匈奴士兵已经杀到台阶前,几个同僚在台阶上作最后的殊死搏斗。瞿渔拔出长剑,飞身阶下,剑光所到之处,血花飞溅,头颅乱抛。殿内。皇帝对余公公、茹嬷嬷和惜宁点头示意。他们立刻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火油,倒在大殿四处。皇帝将太子和太子妃招到身边,握着皇后的手,平静地说:你们既入了宫,便逃不过这一劫了。即便逃出去,只怕也是心惊胆战、颠沛流离半生,倒不如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去了,若是有幸,来世再续前缘吧。又对余公公几个说:我早将库中珍宝藏入了密道之中,你们几个便从那里走吧,能拿多少便拿多少,也足以安享晚年了。余下的,若是我桑家后人能重回此地,便当作他的奖赏罢。余公公几个连忙跪下,含泪道:陛下、娘娘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做牛做马也不足以报答,只有追随到地下,再伺候陛下与娘娘。几个人都是这话。其实之前皇帝已经劝过他们一次,见他们始终坚持,便罢了。包文直有些尴尬地站在他们几个后面。皇帝说:老包,你这趟进宫冤枉得很,倒不如你从密道去了吧。包文直说:陛下,当初福王殿下认我为师时,亲口承诺要给我养老送终。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自然要跟着你们,日后若在下面相遇,也能当面问个清楚。一提到无影无踪的小皇子,皇后、太子和太子妃都忍不住了,一个个红着眼眶。皇帝见外面的杀声越来越近,摆手:罢了罢了,既然你们几个都坚持如此,我也不说了。这就走吧。余公公几个对视了一眼,默默拿出火折子,往火油里一丢。茹嬷嬷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鸩酒,给一人倒了一杯。皇帝拿起杯子:满饮此杯,地下再会!说罢,头一仰,正要喝,就听瞿渔用前所未有的尖锐声喊道:且慢!包文直吓得手一抖,酒洒了半杯到胸前。哎呀呀,这可是御酒。他下意识地去抹胸前的酒,想尝尝味道,想起这是鸩酒,又住了手,转头去看外面。火油燃烧得极快。几句话的工夫,已经蔓延开来,很快就要烧到身上了,但瞿渔发了疯一般,抓着一个匈奴士兵的尸体丢在火堆上,再抓一个再丢,似乎想丢出一条通道来。包文直嘀咕:难道是喝酒不叫他,生气了?小弟?太子妃突然惊叫。皇后也激动地抓着皇帝手:我是不是眼花了,我好像看到了无瑕?皇帝和太子也看到了。熊熊火光中,小皇子抱着一个人,和瞿渔一起从外面往里冲。蔺琛看着瞿渔用匈奴士兵铺路,双手紧紧地抱着小皇子的颈项,小声说:千万不要手滑。他真是听够了丢个垃圾,丢得手机也变垃圾的故事。但此刻,小皇子满心满眼都只有火光里的亲人。他想,也许卖火柴小女孩的故事是真的。火光里,真的会有亲人。瞿渔与他一前一后往里冲,他们过去之后,用匈奴士兵尸体造出来的路很快又被烈火淹没,追过来的士兵只能在外面吆喝。火烧到梁柱,一根横梁掉下来,刚好落在门口的位置,吓得匈奴士兵立马跳了出去。里面。皇后和太子妃一左一右,一人抓着小皇子的一只手,皇帝站在前面,太子站在后面,将他前前后后堵得严严实实,蔺琛不得已被挤在了外面,与余公公、包文直等人面面相觑。蔺琛:我叫蔺琛,幸会幸会。余公公几个正要回话,就见包文直衣角差点起火。包文直叫着喊着:我学生回来了,我不想死了。不仅他不想死,刚刚还要地下相会的皇帝一家突然又有点留恋阳世了。余公公趁机说:陛下,娘娘,火势越来越大,我们不如先进密道再说。大悲大喜之下,大家也没来得及思考,就被带着进了密道。密道的入口就在龙椅后面。他们进去没多久,又一根横梁掉下来,砸在密道入口外面,直接将门堵死了。皇帝他们进入密道之后,渐渐冷静了下来,既然到了这一步,再说想死,便有些矫情了。余公公点亮火折子带路,一群人一边走一边问。小皇子很快就将事情解释清楚了。听说他被拓跋靖偷袭,众人都咬牙切齿,听他进入另一个世界,又一个个惊呼不已,听说当了什么职业选手,都露出好奇之色。蔺琛跟在后面,原以为小皇子要叙旧很久,谁知不一会儿,他就被点名了。小皇子跑过来,拉起他的手说:他就是我的老板。蔺琛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确定只是老板?第148章蔺琛的视线为实盯得太明显, 以至于在场的其他人也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垂了下去交缠的十指坦然而娴熟地扣着。空气渐渐凝固。皇后和太子妃的眼神意味深长。皇帝和太子两张相似的额头上,出现了两座相似的山丘。太子还特意嫌弃地瞄了眼蔺琛那撕了半截的外衣。蔺琛在另一个世界牵惯了的小皇子后知后觉地松开手,见蔺琛还紧抓着不肯放, 立刻用另外一只手拍了一下。在柜门边缘试探的蔺琛只能默默地松开了手。太子立刻上前一步, 防狼似的插入两人中间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再说吧。蔺琛这眼神,这语气,一点都不像找个地方坐下再说, 更像是把他找个地方做掉再说。密道中央有座密室。余公公推开门,点亮墙边油灯的刹那, 蔺琛就被眼前巨大华美的珊瑚树晃了眼。小皇子眼睛一亮,暗戳戳地给这棵珊瑚树写上了蔺琛的名字。余公公、茹嬷嬷等人手脚利落地收拾座位, 没有椅子,就用莲花祥云白玉雕枕,没有桌子,就拿几张和田玉棋盘摞起来蔺琛长这么大, 第一次见识了什么叫壕。小皇子俨然不觉得哪里不妥,顺手想将蔺琛拉到身边坐下,身边的位置却被太子先一步抢占了。小皇子含蓄地提醒嫂嫂在那边。太子扬眉你不想和哥哥坐在一起?小皇子沉默了一下,说我当然喜欢和哥哥坐在一起,但嫂嫂和蔺琛太子只有蔺琛还没有座。只有太子妃身边还有座位。刚刚还理直气壮的太子灰溜溜地回去了。太子妃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太子说来者是客, 我就是去那里焐焐凳子。太子妃说怎不见你平时对我这般贴心?太子看着像连体婴一样坐在一起的弟弟和弟弟他老板,咬牙切齿地说因为平时没那么闹心!皇帝作为现场的最高首长, 简单地宽慰了大家几句, 表达了一个意思,暂时不死了,以后怎么办, 再议。蔺琛无语地看向小皇子。现在大家都闲着,就不能立刻议么?为什么要再议?怪不得说官僚主义作风就是拖沓,在生死大事面前都这么拖拖拉拉,皇帝真不愧是官僚主义的领jūn_rén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