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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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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纤柔的女孩儿干干净净地立在几步外,黑眸如拂晓一般,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她被风拂动的衣容和美丽的面孔,都在仰望着他。

原霁恍惚出神,身后束翼一声厉喝:“七郎——”

原霁猛地回神,堪堪压住力道,收回自己手中的枪。他的长.枪停在她鼻前三寸的地方,原霁面上尽是汗,脸色霎时惨白。内力反噬,一股热血冲上咽喉,可他强硬地将血咽下去,只面色难看。

束翼从后扑上:“你没事吧?”

原霁冲关幼萱吼:“谁让你来这里的?”

关幼萱怔住。她轻声:“你脸色好难看,你是不是伤更重了?我能看看么?”

她向前一步,原霁却快速打掉她欲碰到她的手。他被那逆上来的血冲得四肢发麻,眼前乌黑,握着枪的手背在身后颤颤发抖。原霁额上的汗越流越多,束翼已看出他被内力反噬,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就要用内力给他镇压下去。

原霁不想关幼萱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他对她龇牙:“你还不走!”

关幼萱:“可是……”

原霁满心烦躁,脱口而出:“你就是我的灾星。娶了你我没有一天好过。”

关幼萱霎时呆住。

束翼立即:“七郎,别说了!小七夫人,他是……唔唔唔!”

原霁按住束翼的嘴大力捂下,他焦躁地看一眼关幼萱。关幼萱对上他眼神,当即不再说话,掉头便走。

--

这一走,关幼萱便再也没理过原霁了。

依然同床共枕,依然帮他换纱布,她还会给军营送饭。但她再未给过原霁一个眼神,不曾和他说过一句话。关幼萱心中斩钉截铁,想等他这次伤好了,自己就跟师兄一起离开。

让师兄跟原家说自己思乡,回姑苏住一段时间。

等时间久了,她和原霁就和离好了。

军营中号角吹响,出战的出战,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便要听一听原霁讲他那心酸的失败婚姻。

稻草堆上,原霁坐在最高处,拉着唯一的听众赵江河,愤怒至极:“我错了么?我哪里错了!明明是她说想离开我的,她还没跟我好好道歉,现在就不理我了。凭什么?”

束翼在旁边拿着军营的名册点卯,随口给云里雾里的赵江河补充知识:“人家小七夫人说对不起了,七郎不听罢了。”

赵江河看向原霁。

原霁瞪那个多嘴的束翼:“她只敷衍地说过一两句而已,从来没认真道过歉。”

束翼:“那你不是报复回去了嘛。你骂人家是‘灾星’,人家生气了,不理你了,多正常。”

原霁傲然挺坐:“如果不是她当时非要看我,我怎么会走神,又怎么会被内力反噬。我生气,说她两句,她就这般说不得?”

赵江河头疼,他连忙止住兄弟的诉苦:“你等等、等等。让我捋捋……你内力反噬不反噬,和人家小女郎有什么关系?”

原霁一滞。

赵江河盯着他的眼睛,非常肯定的:“你是见色起意。”

束翼在旁连连点头:“我亲眼看到了,就是见色起意!他眼睛都直了!”

原霁愤怒踹去:“滚!”

赵江河嘻嘻哈哈地往后一翻身,自己跳下了稻草堆。一会儿,赵江河又爬上来,见原霁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肩。到底是自己好兄弟,赵江河唏嘘着搂住原霁的肩:“你呀,放下架子,跟人家好好道个歉不就行了。身为郎君,你要大气一点,脸皮厚一点。

“小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的道理,你总懂吧?”

原霁低头,嘀咕:“床头打架都没有过,床尾和个屁。”

赵江河伸长耳朵:“你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原霁淡然:“没有。”

赵江河坏笑。

他继续出主意:“你是真的不行啊……这样,听哥们儿的,睡了她。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这你总行吧?”

原霁没吭气。

正在这时,一个jūn_rén路过这边,冲着他们喊:“午膳时间到了,有人来送饭了——”

赵江河预感到原霁又要开始炫耀,便不甚情愿,不想去观看那对斗气的小夫妻是如何“情深似海”的。但是原霁非要架着赵江河,兴冲冲地将人拉到营帐门前。

原霁进帐之前,略微矜持地理了理袖子。原霁拉开帐门,两个女郎的身影一前一后地站着,背对着他们。

听到动静,两位女郎回头。一个年长些,一个年少些。年长的女郎一脸严肃地看着帐门口的几个少年,年少的女郎穿着胡服,滴溜溜眼睛一眨一眨,充满灵气。

小女郎用熟练的大魏话跟他们打招呼,声音好听得如同百灵鸟:“你们好。”

她们谁都不是关幼萱。

--

年长的妇人是原霁的姨母,金姨。

金姨让他们三个少年进来,跟他们介绍自己旁边的年轻小女郎:“小七,这是铃儿。以后见了面,不要当不认识,要照顾表妹,知道么?”

原霁一直知道这个表妹的存在,但这时他才第一次见到金铃儿。原麻木道:“我知道了。”

金铃儿生得甜蜜活泼,对着他们露齿而笑。金铃儿笑吟吟地说自己之前帮母亲去采草药治旧伤,错过了表哥的婚礼,心里很过意不去。

金姨早年跟着丈夫打仗,身体弄得不好,一直流产,无法孕育子女。丈夫死后,她收养了一个女儿。

金姨对自己收养的这个女儿分外满意,因金铃儿虽是羌人出身,但从小长在凉州,和大魏人也差不多。且金铃儿说话甜蜜,又在金姨的教导下,能弯弓射马,还耍得一手好枪。

在金姨原本想来,封嘉雪自然是最适合原霁的人选。可若是封将军不下嫁了,金铃儿做贤内助,那定也是优秀的。

赵江河察觉金姨的心思,登时觉得不好参与原家的家务事。赵江河目光闪烁,想逃离这片尴尬的地方。

金姨满意点头:“如今打仗,营里没什么好吃的,我和玲儿路过军营,就给你们送点儿好吃的。”

原霁忍不住道:“关幼萱为何不来?”

金姨瞥他一眼。

金铃儿声音清脆地在旁边笑答:“我和母亲出门的时候,遇到小表嫂登门看望母亲。小表嫂听说我们要来,就跟我们说表哥你最近又受伤了。母亲心疼你,才跟小表嫂说以后天天给你送饭,小表嫂听了特别开心。”

这下,换原霁不开心了。

原霁抿直唇,压着的眼眸里戾气掠起,阴翳重重。

金姨了解这个姐姐留下的唯一儿子,原霁活力四射,几时有这般无精打采的样子?她若有所思,给金铃儿使个眼色,让干女儿帮自己去打听打听。

--

金铃儿早听母亲说表哥桀骜肆意,霸道妄为,是个很难打交道的人。她做好准备,却还是没想到自己只尝试和原霁说第一句话,原霁就说:“我去找关幼萱。”

原霁拉着赵江河就走,留下金铃儿在原地,满脸尴尬。金铃儿追上两步,原霁蓦地回头看她一眼,那一眼中的阴厉色,吓得金铃儿心脏砰砰跳。

赵江河回头,对满脸尴尬的金铃儿解围道:“你在军营中玩一玩,我们很快回来……”

金铃儿还是在军营中转了一圈,试图了解原霁最近在做什么。等回去后,金铃儿便对金姨说:“阿母,小表哥是因为和小表嫂闹了别扭,才不开心的。”

金姨一愣,想到自己出门前见到的关幼萱:“是呀。萱萱提起小七,也是别别扭扭……如此,是说两人吵开了?哎,我早就说萱萱不合适做小七媳妇嘛。”

金姨喜滋滋地盘算开:“太好了,等萱萱走了,阿母就努力给你说亲。你看小七一表人才,你嫁给他,阿母也放心……”

金铃儿脸猛地一红。她却偏头,并不认同母亲:“可是小表哥明明很喜欢小表嫂啊。”

金姨茫然:“……你怎么知道?小七亲口说的?”

金铃儿坐下来,撒娇地搂住母亲的脖颈:“小表哥见面就问表嫂为什么不来,表嫂不在,他说话都有气无力。我和他说话,他正眼都没看过我,急匆匆就去找小表嫂了。这不就是喜欢么?”

金姨固执道:“这说明我们小七是个好丈夫。”

金铃儿想到原霁那看自己时眼中的寒气,至今仍让自己小心肝噗噗跳。谁想嫁给那种凶巴巴的郎君?而且听说,小表哥整天打架惹事,太吓人了。

金铃儿便耐心地说服金姨:“阿母,你不觉得小表嫂其实才是最合适小表哥的么?小表哥那般强硬,正需要柔情似水的妻子啊。小表嫂漂漂亮亮,不说表哥,我看着都喜欢,想和她亲近。小表嫂嘴甜,肯定能哄得表哥整天开开心心……”

--

原霁和赵江河走在回府的路上,他说:“关幼萱没来看我,一定是去她师兄那里去了。世上怎么有这么讨人厌的师兄?别人家的师兄是盼着小师妹夫妻恩爱吧,关幼萱那个师兄,我是天天巴不得我和关幼萱吵架。

“他整天煽风点火,似笑非笑。”

赵江河一听,这问题有点严重。

他严肃道:“你说的有道理。哪有父亲都走了,师兄还死赖着不走的。非说自己对凉州的花草感兴趣,想研究研究……呸,我们这地方哪来的好看花草!一听就是借口。”

原霁颔首。

赵江河:“那你夫人那位师兄,是如何使手段对付你的?兄弟帮你想想法子。”

原霁:“那倒也没有。我和他没说过几句话。”

赵江河:“……”

赵江河问:“那你是如何判断出来人家整日煽风点火,破坏你们夫妻感情的?”

原霁理所当然:“我只消看一眼裴象先的眼神,我就知道。”

赵江河:“……我只消看一眼你的眼神,都想揍你。这说明你是个混蛋吗?”

原霁愣住。

然后他忍怒:“我没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那是一种直觉……我不用跟裴象先打交道,就能看出来。”

赵江河:“你是嫉妒。”

原霁:“我没有。”

赵江河:“你是吃醋。”

原霁:“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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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不投机半句多,走到半道上,赵江河不理解原霁,最后换原霁一人回府。

原霁杀回府邸,是想看看关幼萱是否出门了,是否去找她师兄了。不过他尚有理智,也知道自己这种心思不太光彩。

他特意弄开束翼和“十步”,自己从后墙悄悄进门,又一路躲避府中卫士,翻窗从自己寝舍的窗口跳进去。

武功高强如原霁,他的行动,可以做到一点声音都没有。

原霁跳入自己的房屋内,便听到了里面有人的呼吸声。他略微迟疑一下,突然想到一个借口——为何今天不来军营送饭。

原霁理直气壮进里屋。

床帏半掩,日头倾泻。小娘子长发披散,正侧身坐在榻上,衣衫半褪,圆润肩头露出。

关幼萱低头摘衣带,褪薄纱。裹胸上荷叶与鸳鸯交戏,手臂和小腹雪白柔亮。侧影成峰,月影柔和,远近雪光不减。长裙落下,小裤如沙,脚踝和细柔的小腿只手可握……

她弯腰,去捡床上干净的换洗衣裳。

原霁猛地转身,向屋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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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入净室中靠着墙,原霁浑身都在发抖,血液滚热。他脑中描摹方才所见,血性涌上,时刻想扑过去,撕咬自己的猎物。

他在自己的想象中撕咬,喝那热血,咬那肌肤……原霁手盖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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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幼萱换好衣裳后,疲声让侍女进来,将旧衣拿走。她抱着汤婆子躲入被褥中,苍白着脸,努力说服自己睡着了便好。

每次癸水来了,都是这般痛。

阿姆骗人。阿姆说嫁人了就不疼了,可是还是疼得她想撞墙呀……害她早上出门,去过金府后就回来了,接下来几日,恐怕她哪里都去不了。她这辈子,恐怕都要被自己的癸水痛死了。

关幼萱想得委屈,忍不住伤心落泪。

关幼萱睡着不到一刻,原霁重新翻窗,去而复返。原霁站在放下的床帏下,脖颈滚烫,指尖发麻。他一鼓作气地掀开芙蓉帐,蹲下身,脸凑过去。

原霁怔怔地看着关幼萱轻覆眼睛的睫毛上沾着的水雾。他伸出手,在她雪嫩的面颊上,果然摸到了眼泪。

关幼萱睡梦中,还发出一声哽咽。

原霁趴在床沿上看了半天,他判断出:她一定是因为生气,才睡着了都掉眼泪。

--

赵江河夜里刚歇下,就被原霁推开窗翻进来。

赵江河指着原霁鼻子大骂了一通对方饶人清梦,骂完赵江河就赶紧跑,怕原霁动手。原霁却动也不动地坐着。

原霁心如死灰地坐在小案前,喝一大口酒,才下定决心:“教我。”

赵江河没好气:“什么?”

原霁长叹:“教我该怎么做,我家夫人才不生气。她都因为跟我生气,影响到身体了。再气下去,可能就死了。”

赵江河:“胡说八道。”

原霁煞有其事:“我家夫人和旁人家女郎可不一样,一生病,说不定都会危及性命。”

赵江河听了半天他的胡说八道,好气无比。赵江河只好说:“那你就逗逗小女郎开心嘛,你挺在行的啊。”

原霁想了想,摇头:“我不在行。”

原霁长吁短叹。他做过一些梦,梦中他就追小女郎追得可凶了。可是关幼萱还是跟着她阿父和师兄走了,走之前都不知道他喜欢她。

现实中的原霁,他对自己产生怀疑,定然也并不会讨女孩欢心。

赵江河沉吟:“你问我,我永远只有一个答案。”

原霁看过去。

赵江河笑:“周公之礼,阴阳协调。天下至乐,少青懂否?”

原霁:“……”

☆、第 30 章

一灯如豆, 原霁双手交叠,相撑着靠着案几。赵江河斜坐在他对面,炯炯有神又充满好奇——

未婚郎君, 总是从自己兄弟的婚姻上满足自己对婚姻的好奇。

何况这位兄弟, 是一个喜欢分享自己婚姻生活的人。

瞳心轻轻一跳,原霁闭着目,脑海中瞬间浮现自己下午时在寝舍见到的关幼萱换衣时的后背。青丝半覆, 弱质纤纤, 只望了一眼, 便看到满目琳琅。那熠熠的光如高山上柔和的雪光般,清透洁白。

让人心生向往。

原霁喉结滚了滚, 一时间觉得口干。赵江河的建议让他一瞬心动, 毕竟她本就是他的妻子。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原霁沉沉坐了半晌,他睁开眼后,对着对面的兄弟摇头:“我不。”

赵江河扼腕瞪眼:“堂堂原家七郎,连个小女郎都不敢睡么?那可是你夫人, 明媒正娶, 所有人都看到的!你怕什么?”

原霁:“我怕她不愿意。”

赵江河不解。

他看原霁垂目,少年睫毛浓长,此时坐在窗下,明亮和晦暗的光浮照在他面上,原霁少见得呈现出一种清秀的、唇红齿白的模样。与原霁平日给赵江河的印象完全不同。

他听原霁缓缓说道:“我阿母生前, 被我阿父囚禁长达五六年。她本是金家女郎,巾帼女英,她本该上战场, 死也应该死在战场上……我幼时竟然不懂她的处境。我和我阿母一起住在长安的那个小院子里,我竟以为我母亲只是我父亲的妾室……”

原霁自嘲道:“可她连妾都不如。她无名无分地被困在长安数年, 如果不是因为生了我、因为我的存在……她何必忍受那般屈辱?”

原霁猛地抬眼,冷目森然,赵江河莫名觉得心口一悸:“我天真地唤那个男人为‘阿父’,高兴地跟在那个男人身边四处玩。回到府邸,我还怪她不够温柔不去讨好阿父,为自己不是正室所出而心生羞耻……这些被我阿母看在眼中,她是如何的备受折磨。

“一个男人得不到一个女人的心,便用强迫的手段、绝对的力量去控制她,压迫她,这是世间最卑劣、最无能的男人!得不到的爱,不应以强迫为手段!

“我阿母因战争而身体受创严重,因我阿父的囚禁而心结难解。她拼死一口气,也要打破我阿父困住我们的樊笼枷锁,将我送回凉州。她将我托付给二哥,说她的儿子,不能养在我阿父那样的人身边……我阿母缠绵病榻,最后的时光,我阿父恳求见她一面。但是阿母握着我的手,一直看着窗外的雪,并不理会外面的恳求。她死前说,‘玉廷雪落,爱不复归’。

“我会毕生反抗我的父亲,他做什么我都要与他反着来。江河,我不能让阿母死后也不瞑目,不能让我阿母像厌恶我阿父一样瞧不起我。我希望有一日黄泉下见到我阿母,她告诉我——你和他,一点也不一样。”

说到后面,原霁声音沙哑,交握的双手轻颤。赵江河说不出话。

半晌,他艰难地,伸手按在原霁肩上,无声地安慰原霁。

原家和金家的事,赵江河只隐约听过一些传闻。他只知道原淮野对原霁的母亲始乱终弃,尚了真正的金枝玉叶。又哪里想得到原霁幼年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见到的是什么样的虚伪假面。

赵江河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的原霁模样。

那时候原霁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身上、脸上全是伤,被原二哥领回凉州来。那时的原霁只跟原让说话,躲在原让身后,用狼一样警惕的眼神盯着每个试图靠近他的人。

幼年原霁的眼瞳黑白分明,眼神中却透着顽固至极的倔强,与孤注一掷的戾气。

赵江河见他第一眼,回去后,阿父就说原让带回来的那个小七郎了不起,那种眼神长在一个小孩子的眼中,以后是要成为凉州狼王的。赵江河不服气,也惧怕和原霁那样戾气满满的人一同玩耍。若非家人逼着他讨好原家人……

原霁的开口,将赵江河打醒:“兄弟,想什么呢?”

赵江河抬头,实话实说:“在想你。”

原霁瞬间被他的深情眼神恶心到:“滚!”

--

原霁并没有从赵江河这里取到什么有用的经。混沙场的男儿郎,确实只知如何睡女郎,不知如何讨好女郎。原霁和赵江河两个臭皮匠琢磨半夜后,从典故中寻到了可用计策——

张敞画眉,传为佳话。

赵江河振振有词:“古人既然凭着一手画眉术,讨得夫人喜欢,为何你不可以?何况你总比张敞那时候英俊潇洒吧?”

相貌这方面,原霁从小到大没烦恼。凉州女郎们,至今见到他都会偷看。原霁迟疑的是:“我不会啊。”

赵江河目光炯炯地看他。

原霁便撸袖子,举一反三,意气澎湃:“不会我就去练呗。只要画眉画的好,夫人就会高兴,我懂了。”

赵江河:“呃……”

他想说也许原霁并不懂,但是原霁已然兴奋起来。兴奋上头的狼崽子是听不进去人话的。原霁起身便翻窗出门,满意而归:“好兄弟,多谢了,改天请你喝酒。”

当夜,原霁回去军营,看了番两方战事。确定如今他们和漠狄的战事各有胜负,与往年无差。之前梁王搞出的事,也并没有影响到他们,原霁放下心。

也许是他多心了。也许漠狄真的只是看中青萍马场,并非在玉廷关搞出什么事来。

只是李泗去玉廷关守关,至今未归。原霁暗自提醒自己等李泗回来时问问。

在军营消磨了许久,又用了早膳,原霁才觉得自己做足准备,大咧咧地回府去了。原霁站在自己的寝舍外,别扭地问了一番姆妈,知道关幼萱这个时辰了还在睡着。原霁更忧心忡忡,觉得她必然是生他气生得厉害。

没关系,等他画个眉。

原霁转身就向窗口走去。

姆妈在后面咳嗽:“小七,回自己的家,不必总翻窗。你是夫君,不是奸夫。”

原霁当即满面尴尬,回头呲牙:“我当然知道!”

原七郎光明正大地推门回屋,他大摇大摆地进里舍后,怕吵着关幼萱,才脚步放轻。掀开芙蓉帐,原霁趴在床头观看关幼萱半天。小美人眉秀唇红,粉腮香肩。她这般好看,纯然无辜地睡在他的床上,让人不忍心打扰。

原霁伸手戳了下她的脸。

他为自己指尖的触觉新奇,心中痒痒,便再次戳一下。

这次力气大了,睡着的关幼萱被戳得拧了眉,“啊”一声。原霁被唬得连忙蹦起,他躲开三尺远,见香帐垂落,小女郎并没有吵醒的架势。原霁松口气,这才走出内舍,却也后背出了一层汗。

原霁坐在了关幼萱平时梳洗的摆着铜镜的案几前。小案上林林总总,尽是各种大小不一的匣子。原霁好奇地一一打开,便见到各类大大小小、时粗时细的笔,还有花瓣,粉末,胭脂,发钗……

原霁便在这些东西里扒拉来扒拉去,心中回忆着自己偶尔看到的家中嫂嫂们梳妆的模样。片刻后,他恍然大悟,准确地从各种笔中,找出一只被他认为是眉笔的笔。

原霁嘟囔:“不就画眉么?多简单。”

他指尖轻轻一弹,那笔在他手中轻松转开。原霁无聊打哈欠,用笔去蘸颜色深浅不一的胭脂玩。他想了半天,拿笔在自己脸上轻轻点了一下。原霁扬起下巴,拿起菱花镜欣赏自己。

镜中的原七郎的眼尾,被他自己点了一个红点,看上去像一点痣。这一点痣,还没有他眼睛下面的两道疤痕深。原霁盯着自己眼睛下的疤看半天,第一次觉得,也许这两道疤有损他的“英俊”。

应该用什么遮一遮。

关幼萱这里,必然可用的工具极多。

原霁放肆地挑挑拣拣,对着自己的脸涂涂抹抹。他时而不满,时而擦拂去,又时而惊奇地翻出一盒崭新的、好似从没用过的胭脂。他还从屉中找出一个小瓶子,打开来,鼻间尽是香甜的气息。

原霁嘀咕:“这什么?好喝的么?关幼萱为什么梳洗的时候还藏好吃的?真是小孩子。”

自觉成熟的原霁好奇之下,将小瓶子里的水往口中滴了一滴。他不敢多喝,怕被关幼萱发现。谁知喝了这一滴,也并不觉得好喝,实在奇怪。原霁对此失了兴趣,重新去研究那一盒盒被他打开的胭脂了……

“阿嚏——”原霁被一大片白色粉末呛得打喷嚏,他连打了数个喷嚏,忙去捂嘴,怕吵醒里面睡着的人。而这一抬手,一大片乒乒乓乓声,他掀翻了无数盒胭脂……

原霁当即施展自己绝高的灵巧和柔韧,四肢舒展开扭出奇怪的动作,交替地将那些被他撞倒的瓶瓶罐罐接住。小七郎刚松口气,就听后面传来含糊的、软弱的女声:“你在干什么呀?”

原霁本就身子摇摆,被关幼萱一惊,他噗通摔了下去,趴倒在了地衣上。同时间,他本可以挽救的瓶瓶罐罐们,摔了他一头一脸。白色的、红色的、烟绿色地粉末在空气中扬起,原霁被盖在粉末下,又开始打喷嚏。

关幼萱睁大眼睛,吃惊至极。她再讨厌和原霁说话,此时也连忙过来蹲下,帮他挥开那些粉末:“夫君——”

粉末终于消停,全落在了地上。趴在地上的原霁抬起脸,他的发带和乌发间红红绿绿一片,秀气的睫毛、唇瓣,都沾着嫣红和乳白色。他眼珠漆黑,茫然又不安地仰望她,张口又抿唇。

关幼萱蹲在他面前,蹙着眉,伸手擦去他脸上的粉末。她惊讶地看着自己夫君本来一张英气勃勃的脸,如今五颜六色、狼狈无比……关幼萱喃声:“你到底在做什么呀。”

原霁尴尬至极。

她柔软的手托着他的脸,也让他脸颊滚烫,分外不好意思。

原霁翻身盘坐,甩甩头,将一头一脸的粉末甩掉一些。但他睫毛上还沾着金色和红色的粉,一眨一眨的,晃在关幼萱的眼睛中。原霁看看周围乱象,再仰头看看被他推倒的铜镜……他淡定道:“弄乱了你的东西,但你别生气,我会赔你的。”

关幼萱娇声:“我不生气呀。”

她睁圆眼睛,只是好奇地望着他。她蹲在这里看他,心中砰砰跳,呆呆地看着他的模样。她不好意思说,但是原霁这个、这个……乱七八糟的样子,分明比他臭脸傲慢的时候好看得多。

她伸手帮他拂他脸上的粉,他不适地扭脸。但他不敢拒绝,因他做了错事很心虚,更怕关幼萱生气。关幼萱看他一眼,再看一眼,在他迷惘的眼神中,她哒哒哒起来,跑出去找了一条巾子来给他擦头发。

每次扭脸,少年浓长的睫毛都颤一颤,金亮色的粉便如搭着秋千一样轻轻地晃。原霁无辜又不安地偷看她的样子……就像一只闯了祸的大狗。

而关幼萱在给自家闯了祸的大狗擦脸。

小女郎眉目展开,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

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看到她笑,原霁就跟着放松下来。他心中赞叹她脾气真好,为了奖励她,原霁大手一挥:“你这些东西,我一会儿就让姆妈帮你重新弄……你看看你用的都是些什么,你还偷吃零嘴儿,我都没说你。”

关幼萱本在心动于他的美貌,此时听他这般,她忍不住辩驳:“我偷吃什么零嘴儿了?”

原霁努嘴,翻出抽屉里一个小瓶子,扬起下巴看她。他又嫌弃:“我尝了一点儿,一点也不好吃……下次……”

关幼萱说:“这是花露。”

原霁:“哦。”

他显然依然不知道花露不是零嘴儿。

关幼萱撑不住了,她噗嗤笑起来,两臂搂住了他的脖颈,抱住了他。原霁僵硬迷茫间,听关幼萱在他耳边轻声婉婉:“你真可爱。”

原霁:“……”

--

然而可爱的原霁,也不过博得了关幼萱那一刻的片刻好感罢了。待收拾好了他,小女郎脸色苍白,重新想起了他的可恶,扭过脸不与他说话,让原霁焦躁不安。

但原霁大约明白了自己有时还是很讨关幼萱喜欢的。

虽然他并不知道原因。

于是接下来几日,只要有时间,原霁便到关幼萱身边,试图和她说话。他还试图重复那一日闹出的乌龙,让关幼萱笑起来。但是关幼萱聪慧,看出他的跃跃欲试,就让姆妈藏起了她梳妆的东西,不让他乱碰。

关幼萱杏眼乜他,表情生动,可就是轻易不跟他说话。

原霁憋屈。

关幼萱这一月来癸水的时候,恰逢原霁在她身边逗她开心,让她的眼泪比平时少了许多。随着癸水过去,小娘子恢复过来,也有了心情处理自己身边的事。

关幼萱想起了蒋墨离开的时间,这才有空给自己的师姐写了封信。若是师姐人在西域,碰上蒋墨,能帮便帮一把。至于谁是蒋墨……只能看蒋墨是否继续伪装,是否有被师姐认出的缘分了。

写好了这信,关幼萱把信封起,便出门去找师兄,让裴象先帮自己给师姐寄信。倒不是不信任原家,而是关玉林所教的学生之间,总有一些隐晦的联络方式,更加安全可靠些。

关幼萱和侍女行在街市上,人群来去掩着她们的行踪。侍女低声跟关幼萱说了几句话,关幼萱扭头,往自己身后看。身后空茫茫的,并没有人,但是关幼萱相信侍女的判断。

侍女信誓旦旦:“我方才真的看到‘十步’了!七郎一定在附近。”

关幼萱眼眸一转,抓着侍女的手小跑起来。她们跑到一巷子里,关幼萱伪装自己扭伤了脚,“哎呀”叫了几声,蹲在了地上。她微微抽泣几下,还没等哭出眼泪来,一双武靴便立在了她面前。

原霁蹲下来。

关幼萱立时向他瞪眼:“你跟踪我!”

原霁一愣,看她圆眸含怒的模样,聪明地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原霁沉下脸,不悦道:“跟踪你又如何?你是我夫人,你偷偷去见别的男人,我不能跟着看看么?你……”

他正要指责关幼萱,忽而想到自己还在和关幼萱吵架。她本就不理自己,自己那般凶,岂不是将她推得更远?

原霁将声音放柔,温和道:“我是担心你的安危。咱们凉州不太平,你又如花似玉的,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行啊?夫君是关心你。”

侍女很委屈:“七郎,夫人不是一个人,奴婢们亦是人……”

原霁剜她们一眼,重新面对关幼萱时,他赔上笑容。

关幼萱偏头打量他,她哼了一声,一板一眼:“才不要你关心。我是灾星,你娶了我,就没有一日安宁。我这般像灾星,你跟着我走两日,说不定又碰上什么意外,又要受伤,然后证明我是如何克你的。”

原霁一愣:“我说的也不算完全错啊……”

关幼萱大恼,立刻站起来推开他的手,走自己的路。原霁反应过来,连忙追上来。他抓住她的手腕,笑起来:“好啦好啦,别生气了,我都要走了,如你愿了,你不该满意吗?”

关幼萱听他要走,吃惊地停下步,扭身看他。她本不想理他,可她确实忍不住想问:“你去哪里呀?”

原霁轻松自在:“就是出城嘛。二哥让将士们去学游水,咱们城里又没有水,当然要出城。去的人不少,我也跟着走……”

关幼萱疑惑:“你们……这边这般干燥,何必学游水?”

原霁耸肩:“有备无患嘛。”

关幼萱点头,垂下眼睑。她心中说不出的失落,原霁整日在她身边烦她,她便想起他可恶的嘴脸,生他的气;可他要走了,她又很怅然。武威郡她只和他好,他走了,她便是一个人。

原霁观察她的神色,仍拽着她的手腕不放。关幼萱瞪他,他笑着试探:“不如你跟我一同出城玩两日?”

关幼萱惊讶。

原霁吊儿郎当的:“就像你说的,我们凉州这般干旱,哪里需要学游水……所以大家都很轻松,可以带女眷一起去玩两天的。”

关幼萱矜持:“我才不去。”

原霁笑嘻嘻的:“去吧去吧,别人家都带女眷,我怎能没有?”

关幼萱娇滴滴扭脸哼道:“你去找嫂嫂们陪你啊。”

原霁随口:“可是我的女眷,只有你呀。”

关幼萱心弦一颤,抬起头。

他走上前来,关幼萱向后退。逆着光,他不容置疑地握住她的肩,低下头来,气息逼近她的面容。关幼萱目光闪烁,躲开他的凝视。原霁再次央求:“只有你能够光明正大站在我身边,你岂能便宜别人?小淑女不至于这般大方的。”

☆、第 31 章

关幼萱还是应了原霁。

虽然原霁说得很轻松, 关幼萱却很紧张。她心跳砰砰,觉得自己是随军出行。跟着jūn_duì一起出门,对于出身江南的关幼萱来说, 体验十足新奇。

她面上淑雅娴静, 心中却雀跃好奇,并为此而烦恼。她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耽误了人家jūn_duì的行程。她误了行程, 大家还会看在原七郎的面子上一味偏袒。

是以沉思一夜后, 关幼萱打算只身前往。她骑着骆驼, 带着三四个侍女。除此之外,就不带什么来增加大家负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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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水碧蓝, 绿草如卧。军旗飘扬, 一座座帐篷林立。

远见牛羊成群,在湖边饮水,被jūn_rén和牧民们联手往外赶,像是移动的雪花膏一般。近处女郎们三三两两地聚着聊天, 说着打马球的趣事, 时而偷偷往这边望一眼。

凉州女郎们,都好奇小七夫人是什么样的人,能将小七郎收服。

关幼萱立在人前,望着眼前场景,略有些傻眼。

这和她以为的jūn_duì出行不一样, 倒真像原霁说得那样——轻松得如踏青一般。

那么多女郎平日不能进军营,这时候都可以!而jūn_rén们也嘻嘻哈哈,不训练, 跑去湖边玩水、烤鱼、捡柴堆……

关幼萱肩头一重:“哎呀!”

原霁将手肘搭在她肩上:“怎么样,不错吧?想不到我们凉州也有这样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吧?不比你们江南差吧?”

关幼萱往前走, 不想给他撑手臂:“哪来的山呀?”

原霁跟着她:“小娘子年纪小小就眼神不好,来,哥哥指给你。”

他一掌扣住自己夫人的窄小肩膀,硬是掰过小女郎的身体,帮她转个方向。关幼萱衣袂微扬,身后属于少年的气息浓烈地罩住她。他戴着漆黑护腕,手向远方一指:“你看,那不就是么?”

关幼萱睁大眼睛:“哪儿哪儿?”

原霁低头,视线中映着她漂亮扬起的睫毛,如雪的腮畔,花瓣般的粉唇。原霁手上胡乱指,眼睛只在专注地盯着她:“不就在那里么?”

关幼萱以为是自己个头太小,她的衣带又飘起来挡住了视线。小女郎心中着急,不禁扒住他手臂,踮脚去看。

关幼萱两手抓住原霁的手臂,原霁一愣,然后惊喜:“你肯理我了?”

关幼萱一怔,然后反应过来,瞪他一眼。她唇儿翘起抿着,矜持地松开手,站好转身就要走。

原霁笑起来,一把将她抱入怀里,他从后贴着她,低头便挨到她的香腮。他定定神,这次认真地指准了一个方向:“你看,那不是么?”

关幼萱腰肢一烫,贴着他冰凉的衣袍,他的气息却滚烫。她摆脱不了他的怀抱,又被他所指的方向吸引。

关幼萱又相信了他一次,向远方看去。这一次,远处雾鳎天地地尽头笼着青黑色一片。

关幼萱诧异:“那是山么?”

原霁爱极搂着她腰的样子,他手指忍不住按了一下,关幼萱立即在他怀中一颤,扭身要挣:“哎呀!”

原霁耳朵滚烫,迎着四周人看过来的目光,低斥:“别叫。”

关幼萱脸红:“你别碰我。”

原霁:“我没碰!”

关幼萱还要再跟他辩驳,原霁已经语气郑重地回到山上:“那是玉廷关。玉廷关便是咱们凉州的山。那里原本有山,本是天然屏障,后来修筑成了玉廷关。如果没有这道关,漠狄兵马挥师南下,咱们凉州这仗,就不好打了。“

他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了几下。

修长有力。

腰上的那只手不再乱动,关幼萱的心也随之平静下来。她凝视着他所指的那道关,脑中已开始想象凉州男儿浴血奋战、守住这座关卡的艰辛。

她想象得心旌摇落、热血上脸,原霁俯下脸来看她:“……你也太好哄了吧?这就为我的神采折服了?”

关幼萱:“……?”

她成了婚,才知道原霁脸皮有多厚,有多沾沾自喜。她扬起下巴推开他,走自己的路。原霁愣一下后,跟上来,正想再和她说话,路过两个老兵。

两个老兵一脸暧昧地看着原霁笑,说:“小七这是一点儿离不开小七夫人么?”

原霁绷起脸,不悦道:“是七郎!我二哥一直叫我‘七郎’,你们元帅都这样喊我,你们便这样不懂规矩么?”

大家却仍当他是小孩子,笑哈哈:“元帅去打仗了,又不在这里。小七夫人,我们小七威猛不威猛呀?”

原霁脸一红,知道自己吹过的大话被拿来问关幼萱了,但是关幼萱显然听不懂啊。他正要阻拦,关幼萱已经口齿清晰地点头:“威猛!”

两个老兵一愣,没想到小淑女竟然和凉州女郎一般豪爽。

他们眼亮,凑过去就要和小淑女多搭话,却被原霁一左一右地架住,动弹不得。原霁微笑:“元帅不在,你们便这般偷懒,是没有军务了么?”

两人只好咳嗽着正经起来:“是来问你一句,一会儿给大伙集训,你去不去啊?”

原霁:“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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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霁应付那两个老兵,关幼萱已经转身走了。他好不容易追上去,手又搭在了关幼萱肩上。

关幼萱小声:“你又过来干什么?我听见你们说要集训了,你为什么不去?”

原霁为了让她高兴,说:“我陪你啊。”

关幼萱:“哼,不用。你陪我,日后等你想起来了,又说我耽误了你做事。”

原霁啧一声,有些烦躁了:“你也太斤斤计较了吧。那么点儿事,要你一直说,一直说。”

关幼萱:“因为有些话很伤人,不能说啊。你不知道旁人伤心不伤心,只图自己说得痛快……”

原霁拉下脸:“说够了没?”

关幼萱停下脚步,抬起眼轻轻望他一眼,便看到他眉眼下压着的阴狠之色。

她心中一惊,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原霁本就是这样的人,但他的凶煞向来对着旁人,当他第一次将锋芒展现给她时,就如同血海滔天,向她碾压而来……

关幼萱再向后退了一步。

原霁看到她脸色发白,才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对。他心中懊恼,忙露出笑脸:“好了……”

关幼萱轻声:“你那个样子,有点吓人。我有点害怕。”

原霁诧异地望她半天。

与她面对面立在绿水青草边,清风拂面,原霁不自觉地,唇角向上翘了一下。

原霁有点开始习惯她的耿直,便问:“那你要我如何?跟你道歉?”

关幼萱摇头,她伸手来推他,娇声:“我缓一缓就好啦。但你不要跟着我了,你凶巴巴的,我压力好大。你去集训吧……你们军营都去,你要是不去,人家会背后说你摆架子的。”

原霁并不愿走。

他眼睛黏在她身上,心中竟有点理解梦中的自己,为何总追着关幼萱。在凉州,确实没见过这么好看软糯、又贞静幽淑的小美人。原霁说:“其实我……”

关幼萱:“去嘛去嘛。”

她的**汤一灌,原霁就飘乎乎地被她哄走了。他一步三回头,关幼萱当没看到。关幼萱拍拍胸脯,这才充满好奇地在草地上边走边逛,并对每一个偷看她的女郎送去友好的笑容。

关幼萱看得目不暇接:她不光见到了军营和女郎们混合和谐的一面,还在这里见到了赤脚而行、脚踩铃铛、坦胸露腹的貌美胡女。那些胡女滴溜溜地望来一眼,浓眉深目,容颜明艳,颇为动人。

关幼萱呆呆地看着,身后传来一声俏丽活泼的笑。

那女声笑嘻嘻:“小表嫂真厉害,我全程看到了!小表嫂三言两句,就把表哥哄走了。表哥眼睛都沾在表嫂身上,喜欢极了表嫂。”

关幼萱回头,看到是金铃儿。

关幼萱眼中浮起光,抿唇笑:“铃儿,你与金姨一同来的么?不过你说的不对,你表哥并不喜欢我,他只是觉得我新奇而已。过两日他玩够了,就不喜欢了。”

金铃儿跳一下,张开手臂就热情地来抱她:“我和母亲一起来的。母亲累了,去睡觉了,我就出来逛逛。我想着小表嫂说不定会来,果然见到了。我是羌人,表嫂是姑苏人,我们都不是凉州本地人,倒是可以一起玩呢。”

针对其他的,金铃儿却认真地辩驳:“小表嫂说表哥说的不对。我们凉州的狼,是格外忠诚的。”

关幼萱微笑,眉眼轻弯,却也不辩了。

金铃儿便热情地拉住她的手,带她四处逛这里。金铃儿听关幼萱只带着侍女就只身前来,分外吃惊。金铃儿回头:“你连换洗衣裳都没带?我们要在这里待好几天呢。”

关幼萱瞠目:“夫君没告诉我这个呀。”

金铃儿只好道:“大约男人都粗心吧。”

她漂亮的眼睛盯着关幼萱的模样,道:“没关系,小表嫂这般好看,穿什么都是美人。只是小表嫂的骨架比我们小……我帮你跟其他女郎借几件衣裳,你稍微改小一些便能穿了。”

关幼萱立即欢喜道谢,她与人为善,金铃儿又这般活泼,两个小女郎当然能玩到一起去。

只是说着说着,金铃儿又很可惜:“小表嫂怎么什么也不带,不与大家分享么?我们这里有很多好玩的啊。”

关幼萱答:“没关系,我只是看一看。反正我又带不走,走了就看不到了。”

金铃儿:“走?小表嫂要去哪里,不喜欢我们凉州么?”

不等关幼萱回答,金铃儿已经一鼓作气:“我们这里很好呀。小表嫂是不是因为和表哥吵架,才要走?小表嫂,你不要这样啊,你多看看我表哥嘛。我表哥是脾气不太好,我以前没见他的时候,也听阿母说他脾气坏,人很凶,三天两头跟人打架。但是表哥很英俊啊,很有担当啊!

“我听说了表嫂和表哥的婚宴当晚,表哥去了青萍马场!听我阿母说,那是表哥第一次上战场。他就打了大胜仗!他之后还亲自去慰问伤员……他是世上最好的郎君!

“凉州儿郎守家便是卫国,多英雄气概!小表嫂,你多看看我表哥嘛,他人真的很好啊!而且,而且大家都很喜欢你,舍不得你呀。原家嫂嫂们寂寞惯了,现在见到你,都心里欢喜得很,只是怕你有负担,大家才不敢日日找你的……

“大家真的很喜欢你和小七表哥呀!”

金铃儿生怕关幼萱走了,母亲让自己嫁表哥,便围着关幼萱拼命推销,一股脑地给自己那位表哥说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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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幼萱茫茫然地听着金铃儿的努力吹嘘时,原霁这边,不太情愿地参与jūn_duì中的集训。

说是集训,其实就是教大家游水。

任务简单,元帅本人不在,大家整体氛围都比较轻松。jūn_rén们三三两两地下水,嘻嘻哈哈地说话,又不自觉地展露自己的好身材,为了让岸边观看的女郎们掌掌眼。

原霁抱臂立在岸边,束翼立在他身后。

他们看着男人们下饺子一般下水,湖边聚了不少郎君的家眷和未婚女郎,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束翼:“七郎,你不脱衣下去么?”

原霁:“不。”

他堵着气:“我本就说我不来,是关幼萱非逼着我来。”

束翼盯着湖边的女郎们看,见其中没有熟悉的身影。他很失望:“就是。夫人逼着你来,自己还不过来看。”

原霁面子上架不住,登时:“我岂是那般肤浅的人?下了水就是为了让人家看么?我都说了,我不会下水的。我和他们又不一样,我是会水的。”

束翼:“哦……我知道,你是嫌丢脸才不下去的。”

他偷笑,被原霁手肘向后一推,袭击而来。

他二人在这边打闹,远处的女眷那边传来一阵骚乱,有女郎急匆匆跑来,向这边求助。原霁和束翼停下手,也有jūn_rén向求助的女郎走去。

风中传来女郎急切的呼唤声:“郎君们,你们不是在学游水么,定有人水性好吧?有女郎落下水了,郎君们帮帮忙呀。”

这边郎君们一听,当即安抚着不安的女郎,向湖那边跑去。原霁也是心中一提,拧下眉,跟着过去。“十步”嗷叫着在半空中梭巡一圈,飞回到了原霁肩头栖息。

束翼好奇地问“十步”:“真的有人落水?”

十步挺着胸脯,叫了一声。

原霁挑眉嘀咕:“真落水还是假落水啊?不会水就不要在湖边玩嘛,说不定是哪个女郎心机深沉,想拐个心悦的郎君回去嫁人。”

束翼:“……你能不这般恶意揣测人么?人家都落水了!”

原霁嗤一声,懒得跟束翼多说。这样说着,他们行速并不慢,很快到了那被女郎和郎君们围住的湖水边。远远的,湖中心飘着一只小船,如今小船上看不到人,船旁湖水“咕噜噜”向上冒泡。

见真的是落水,原霁脸色凝重起来。

湖边乱糟糟的,又是jūn_rén一郎官摘革带脱衣准备下水,又是女郎们着急地互相询问是谁落水了,侍女们也茫然询问。原霁看到有人要下水,放下心。

他目光却往女郎们中间一梭,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

原霁脸色难看起来。

他快步向那些女郎们中间步去,抓住一女郎问:“关幼萱呢?”

被抓住手腕的女郎:“谁?”

原霁着急,回头压着眉,再看一眼湖中心汩汩冒水泡的湖心。他压抑着:“我夫人!”

众女郎便都互相询问起来,混乱中,却好像谁都没印象。原霁一听,当即不再浪费时间,转身就往湖边走去。那已经摘掉革带的郎官被人按住肩,听到身后声音:“我下去。”

郎官回头:“七郎?不用,你水性不如我……”

原霁闷声不语,直接摘革带摘护腕脱铁甲,他行动迅速,身上负重轻了后直接跳下水。

巨大落水声传来,所有人都向这边看来,束翼干巴巴的话才跟郎官解释完:“落水的,好像是我们小七夫人……”

众人吃惊:“什么?”

郎官也一下子紧张:“快!都在岸边做好准备接应七郎……小七夫人可不能出事。”

又有更多的女郎围过来,更多的人看到了湖水里溅起的巨大水花。大家纷纷问是水落了水,束翼一个个解释过去,口干舌燥:“是我们家夫人。对,小七夫人!”

“小七夫人落了水。”

“我们七郎英雄救美去了。”

“那我们郎君当然不能让其他郎君抱到自己夫人啊。男女授受不亲嘛。我们七郎是读过诗书的,跟你们这些大老粗不同!我们七郎讲究这个!”

束翼宣传了个遍,混乱中,有女声既嫉妒又酸溜溜地嘀咕:“至于嘛。江南女郎就是矫情。她不是出身姑苏么,不是说南边全是水吗?那她还能落水?”

束翼一愣。

女郎中后方传来一个清脆而好奇的声音:“怎么了怎么了?谁落水了啊?”

束翼:“……”

束翼僵硬地回头,见金铃儿拉着一个小美人挤进来,叽叽喳喳地兴奋指着湖水。所有人都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关幼萱,关幼萱含蓄地回望打招呼。

见到认识的人,关幼萱目中露笑,跟束翼打招呼:“束翼哥,我夫君呢?”

束翼:“……”

束翼立即扭头,冲着湖中大吼:“七郎,错了错了!夫人没落水,夫人好端端地在这里站着!

“落水的另有其人!”

泡在水中、行到中途、耳力极好的原霁:“……”

他闷不吭声,咬紧腮帮,继续往湖中心游。他溅起的水花极大,白花花一大团,而这时,岸边的女郎们终于注意到英雄救美的小七郎。

但是众女郎的爱慕之心只维持了一瞬,全都噗嗤笑开了。

女郎们:“哎呦,哎呦!小七夫人你快来看,你夫君游水,是‘狗刨式’哎!”

关幼萱:“……”

束翼深觉丢脸,支吾道:“不许笑话我们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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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乌龙过去,原霁的“狗刨式”带给了大家欢声笑语。

关幼萱不跟他们一同取笑,她紧张地握着金铃儿的手,盯着离湖中心越来越近的原霁。她见到水面上,乌黑的长发飘荡,原霁将一个人搂在了怀里。那女郎好似感觉到被救,一下子害怕地挣扎起来。

女郎哆哆嗦嗦,带着哭腔:“救、救命……别丢下我!”

周围人都无知无觉,关幼萱的心却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果然,原霁水性并不好,那怀里女郎攀着柱子一样紧紧地攀住他,还在他怀里乱动,很快将原霁给弄得沉下了水。关幼萱惊惧,叫了一声:“夫君!”

很快,原霁重新带着人,浮出了水面。关幼萱怕他再次被拖下去,因那女郎仍在哭泣挣扎。然而,众目睽睽,所有人都看到原霁抬手一记手刀,就将女郎劈得晕了过去。

原霁掐着人脖颈,找到了合适他救人的姿势。

关幼萱:“……”

围观女郎们干巴巴地:“小七郎,好凶呀……”

关幼萱轻声:“不凶的。救人就应该这样。”

金铃儿生怕原霁对那女郎的凶悍吓退了关幼萱,连忙反口对周围人道:“对的对的,表哥是为了救人,只要能救人,昏迷不昏迷有什么关系?”

关幼萱心中知道金铃儿其实并不懂在水中救人的艰难,她却也不说了,眼睛只盯着向岸边游回来的原霁。

原七郎的“狗刨式”再次惹得众人轻笑,随着他离岸越来越近,连等着帮他的jūn_rén们都撑不住笑。

原霁被笑得脸红,尴尬万分。

到了岸边,怀中女郎被人接走,原霁郁闷万分地低着头,准备忍着丢人的眼光自己上岸。而他还没上了岸,一只纤柔的手便伸来,抱住了他的肩。

同时,一条干净的巾子裹过来,裹住他只着中衣的上半身。

关幼萱颤声:“少青哥哥!”

原霁一点点抬起眼。

关幼萱跪在地上搂着他,努力地要将他拉上去。关幼萱向他望来,眼中含雾,快要哭了一般。

鬼使神差,原霁就这般顺着她的力道,被她扯了上去。而一上去,她就扑来抱住了他。

关幼萱哽咽:“少青哥哥,你吓死我了。”

温香软玉在怀,原霁却茫然。

半晌,他咳嗽一声,说:“我以为落水的是你。”

关幼萱仰脸来看他,他的睫毛向下滴着水,肤色微白,唇却上翘。他的少年气息像一团水草往她鼻端钻,滴滴答答地漾着水光潋滟,湿润清透,干净明朗。关幼萱一目不错,想到金铃儿所说的——

他是世上最好的郎君。

原霁低下眼睛,尴尬道:“那什么,你别听束翼乱说,其实我没有怎么读过书的。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根本没听过的。我救人只是出于道义,我才不会去负责。”

他说:“我已经有夫人了嘛。”

原霁晃一晃脸上的水,一边无所谓地拿着巾子擦头发,一边偷看她。

关幼萱抱紧他脖颈,她脸挨着他面容,重重地“嗯”了一声,声音清脆响亮:“夫君说得对!”

☆、第 32 章

凫水救人事件后, 关幼萱的态度有发生微妙改变。

她在想,为什么她非要走,不试着接近原霁呢?梦中原霁不要她, 可是不代表现实中会一模一样。现实和梦境最大的不同, 不是她已经嫁给原霁了么?

凉州是这般不一样的地方,原霁是这般不一样的郎君。还有金铃儿,原二哥, 李泗、赵江河, 金姨……这般鲜活的人们走入她的世界, 组成浮生面孔,越来越清晰。

当夜, 原霁已睡后, 关幼萱睡不着。月光浅浅地照入帐内,关幼萱抱着膝盖静坐,低头观看夫君那又俊俏、又透着稚气的面孔——

若是觉得前面是深渊,还有人敢走下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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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的时候, 原霁在外面和军士们一同嬉戏游玩, 赵江河从战场上退下,二人兴致勃勃地聊了些军务。赵江河最后关心地问起兄弟的感情问题,原霁亦对自己和关幼萱的状态不解。

他迷惘的:“我不知道。但也许……她没那么生我气了。昨晚睡觉时,她还对我笑了。”

赵江河比原霁本人还激动:“这正是你们和解的讯号,你要抓住机会!”

原霁淡然点头。

赵江河和他一起骑马在草原上跑, 说了半天后很奇怪:“你为何不去陪你夫人,反而和我混在一起?”

原霁瞥他一眼。

原霁理所当然:“她好不容易开心了点儿,对我和颜悦色了点, 我当然不能凑上去惹她啊。万一把她再气哭了怎么办?”

他自鸣得意:“我只要不见她,她就不会生气。等她气彻底消了, 我再去找她玩儿。”

赵江河:“……”

赵江河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不禁扪心自问:“你这样的人,都能娶到夫人,你夫人还是那般好看的?少青,是否如你一般欠揍,就能骗到萱萱那样的小淑女?”

原霁:“……”

他立时大怒:“什么‘萱萱’?我都没叫过,你不许乱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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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赵江河的嘲讽下,原霁慢半拍地意识到这个趁火打劫的机会不容错过。

在侍女的指引下,原霁回到了他的营帐中去寻关幼萱。伴着“小七郎来了”的通报声,原霁掀帘进屋,瞬间觉得他的营帐内部,和军中其他将士们的营帐都不一样。

其他人的营帐风格粗狂,而他这里,于细节处,多了许多女儿家的风格。例如门口小几上摆着的花瓶,绣了一半扔在案头上的荷包。隔着一张绘着“白虎啸山图”的木雕屏风,原霁吸一下鼻子,除了满室清暖的花香味,他还闻到了一股淡而清雅的书卷香。

原霁绕过屏风,见到他正找的人坐在里面的小案后。关幼萱一手扶着一把小扇子,另一手持笔,低头专注地在扇面上写写画画。

阳光斜斜从小窗口透入,照在关幼萱低垂的眉目上。原霁向后靠在屏风上,目光幽沉若渊,几分兴味——

他一直知道关幼萱是个五官还未长开的美人。

他承认得不情不愿,可她确实和他从小到大见过的所有女郎都不一样。她整体的五官偏小巧一些,杏目樱唇,鹅蛋小脸。这样的美是带一些幼稚、天真无暇的。然而又不只有幼稚。

她还柔和,书卷气浓。她最像的,其实是古画上那种娴雅沉静的小仙子。

然而依然不止如此。

原霁有时候觉得关幼萱的美丽,非常空。这种空,让她可以盛满许多东西。例如柔弱的娘子,端庄的淑女,调皮的山鬼,忧郁的西施……她的美空而包容,常让原霁去研究,她到底蕴含着什么样的力量。

关幼萱:“夫君?”

原霁回过神,坐在案前画扇面的关幼萱并未起身,却仰起脸,瞳孔黑白剔透地凝望来。

原霁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看痴了的尴尬:“别的女郎都在外面玩,你怎么一个人埋在这里?让人觉得你不合群,不想和其他人玩呢。”

关幼萱抿唇笑,眉眼轻弯,可见心情好。

她细声细语:“等我画好了扇面就出去和大家玩。玲儿表妹带我认识了许多女郎,大家都挺好的。”

原霁望她手中的扇子:“你画什么扇面?”

他心想不愧是江南大儒的女儿么?他的小妻子,好像很有文化的样子……也许比原家所有人加起来的才华都要好。

原霁至今都只是靠着屏风和她说话,并不走过去。关幼萱奇怪地看他一眼,却并不纠结。她说:“夫君,你说我们之前的吵架,怎么办呀?”

关幼萱声音软糯,一点不像生气的样子。原霁被色所迷,目光闪烁一下。他总算明白她是一定要认认真真地求个后续,不肯把事情含糊过去。

这般小淑女。

原霁眼睛垂下,波光微漾,那波光下没有刀剑光影,反而轻飘飘地藏着一把弯弯小钩子,荡向她:“你想怎么办?”

关幼萱静坐,歪过脸打量原霁半晌。她刷地一下将自己手中的小扇子展开,向原霁晃了晃。

原霁定睛一看,面向他的扇面上,写了几个字:“你不哄我么”。

原霁猛地站直,目光亮起。

而关幼萱又刷地一下,将手中漂亮而精致的小扇子转了个扇面。她娇俏乜人,将另一幅同样写了字的扇面朝向原霁——“你要我哄你么”。

原霁:“……”

关幼萱清水眸娇滴滴地眨动:“夫君,你选哪一个呀?”

原霁眼中的光,亮得足以灼伤人。关幼萱只是看着他笑,并没有移开目光。原霁往前走一步,又停下来。一会儿,他心脏的砰砰剧烈跳动,反映到了面上——让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盯着自己的猎物。

原霁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我来哄你,等着。”

关幼萱:“好!”

她放下自己漂亮的小扇子,等着原霁走过来。小七郎目光凶顽,唇角带笑,竟直接转身往外走。

一会儿,风卷起门帘,侍女悄悄进来报告:“小七郎一出去就找人问,谁会哄夫人。小七郎那么凶,把人家吓一跳。小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日影斜移,光线转暗。昏暗中,关幼萱一手背捂脸,一手紧攥着自己的小扇子:“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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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边郡那条线,从西到北,实在太长了。幸运的是,上天送了“玉廷关”给凉州。可惜连年征战,漠狄人已将战线推得离玉廷关越来越近,凉州军日渐焦灼。

李泗守于此处,正在进行一场小规模的激战。

之前原霁让他寻机会来玉廷关下看看,原霁因为没有军衔,不能随便来这里,李泗便帮他看看。李泗在玉廷关下这样一待,就待了半月有余。

漠狄人打通不了玉廷关,李泗在这里守了半月,确定玉廷关没有什么问题,便与元帅派来的其他将军完成交接,准备轮岗离开此地。

恰在这时,漠狄一小股精兵不知如何就绕过了关峡。他们轻骑曲折,挥师到了玉廷关下。李泗一边放求援讯号,一边领着兵在关下与这些数量并不多的漠狄精兵对决。

这股漠狄骑兵数量极少,然他们装备精良,开战后,李泗发现他们的装备,和凉州军的精英用的是一样的铁甲。漠狄常年被困在玉廷关外,玉廷关外并无铁矿,漠狄人想打造出这么一支配备铁甲的精兵,必然花了许多精力。

李泗心惊万分,意识到这股精兵,与其他漠狄军都不一样。若是这支jūn_duì的力量在整个漠狄军中完善,漠狄军的实力会让人骇然。

这般心思下,李泗改变起初的策略,打算起码活擒一人。如此一来,双方战斗越发激烈,李泗和对方为首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小将打得厉害。二人一同摔下马,滚在戈壁土沙纷飞中。

“将军小心!”远方的兵士撕心裂肺地大吼。

李泗从沙地中爬起来,咳嗽着抬起头。他的头盔被沙土盖住,一张俊美得有些阴柔的面孔露出来。狂风大卷,对面那小将的头盔也被土埋了,露出一张同样英俊的年轻面孔。

那个人对着李泗,露出古怪的笑,吐出几个字。

李泗脸色苍白,身子轻晃一下。

沙漠上的风,让士兵们听不清那人和自家将军说了什么。只是这边人吼着“援军快到了”的时候,对方那将领振臂一呼,领着漠狄人齐齐上马,撤出玉廷关。临走前,那嚣张的人留下一句大魏话——

“告诉原二郎,我是老漠狄王的儿子,木措。以后漠狄和原家的交锋,由我木措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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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让带兵回转至玉廷关下的时候,漠狄王并未松懈。他借着木措扯开的那道口子率兵南下,强劲的兵马和原家凉州军重逢。这一场战争,是自春天双方开战以来,最大规模的一场战。

原让领兵,打得四平八稳。

漠狄王那里也称不上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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