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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楚]霸王无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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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他因难制降卒晔变,且因粮草不多,兵数不广,于新安命部将坑杀秦卒二十万之事。

做时

虽是迫于无奈,却也切实血债累累,既叫他背上了无数弑杀的骂名,于些事上举步维艰,也注定叫他难留于百姓对他恨意

最为深切的前秦之都。

吕布见项羽神色倏变,却仍沉默着,便知还真说中了对方心思,不由松了口气。

得亏

他一直瞅项羽于处事决策上颇肖当年初出茅庐的自己,便顺着自个儿的想法去猜,竟真蒙对了。

印证了这猜测后,吕

布的信心就彻底回来了,接着又问:大王先封章邯做雍王,打的可是以秦治秦的盘算?

项羽神色复杂地看着吕布

,忽开口了:不错。

吕布毫不客气道:秦人恨大王残暴,更恨章邯纵暴,民心尽弃下,这雍王怕是不出三日,

就得成庸王了!再不出三月,就成扁王!

民心向背的厉害,吕布可是亲身尝过的,堪称刻骨铭心。

初始看似难

见分晓,一待风平浪静了,便是一柄悬于头顶的利刃。

他当初与王允那老头儿坐镇洛阳,有王允那司徒在朝中的威望

,又有他无双武力的震慑,最后却愣是稀里糊涂地败在李郭那群带着破铜烂铁的游兵散勇、甚至平头百姓构成的大军手下

虽有着他兵力过少的原因,主要还是得怪王允那老头儿为个鸡毛蒜皮的缘由斩了蔡邕,既不干好事也不指挥他干好

事,才丢尽民心,叫李郭那俩疯狗有了可乘之机。

项羽不置可否,半晌问道:那奉先认为当如何分封?

若叫

范增听着这话,定要大吃一惊:项羽除非必要,皆是十足十的刚愎自用,完全听不进不姓项的人的话。

哪怕是被客气

称一句亚父的他,也常只被当场耳边风,不予采用。

哪知还有项羽亲口询问部将见解的时候?!

偏偏得此殊

荣的吕布浑然不知这有多难能可贵,项羽既问,他便狡猾道出了偷偷夹带的真实心思:章邯既是个做惯人臣的,又颇有

几分能耐,唯独不适合居秦之地,做那雍王大王何不将司马之位许之,带至身边?想必他也愿意得紧。

章邯既

已投降楚军,又因降卒被坑杀之事而绝了后路,必然只能依附项羽。能留在项羽身侧做一楚国高官,可比在倍受仇视的秦

地做王要来得安心。

项羽浑然不知,自己已彻底被吕布的诡计给绕了进去。

也是因他自矜甚高、又有楚军之横扫

天下的威势,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还有被人嫌弃堂堂左司马之位的一天。

闻言,他凝神沉思片刻,觉确实有几分道

理,竟真顺着吕布的话继续问道:那依奉先看来,秦都应封何人?

好!上当了!

吕布强压大喜,谎话和甜言

蜜语张口就来,彻彻底底地拿出了当初他在董贼前屈膝的本事:前秦之都,四塞之地,拥王霸之资,如此重地,岂容他

人鼾睡?可镇此地龙威者,非大王莫属。

项羽一听他老调重弹,不由皱眉,言简意赅道:不妥。

闻此断然

否决,吕布却是神色如常。

项羽反对不奇怪,要他能被自己轻易说动,当真舍彭城、迁王都到咸阳来了,那才叫

天上下红雨了!

然而项羽究竟是要傻乎乎地东归彭城,继续以彭城为楚国王都;还是忽然开窍,决心留在关中之地怀

柔民心,化解仇怨,以徐徐占下这沃野千里又干他吕奉先鸟事?

他可不管楚国国运,是否好守,只知眼下唯需将

项羽给蒙住,好拿章邯替了这烫屁股的左司马位,再让他顺理成章地留在关内,那才是正理!

心怀鬼胎的吕布为了叫

项羽不起疑心,卖力地开始鬼扯,净是些他当年从陈公台那唠叨鬼处听来、却从来懒得去干的车轱辘话:新安之恨虽深

,仍可归作兵争之难。暴征暴敛兵卒,为前秦之国,既赴疆场,生死便已难料,降者更是将身家性命交予旁人之手,说

到这,一不留神戳着自个儿痛楚的吕布暗恨咬牙,继续拿歪理鬼扯道:真叫杀了,大多时候只能自认个倒霉我若是

兵卒家人,最恨的,也该是那胡乱征兵的前秦之官。

项羽听得入神,见吕布忽听了,不由催促:讲下去。

还没听够?

吕布一通胡说八道,却不想还得继续被逼着往下编,登时傻眼了。

无奈这霸王还目光炯炯地听着

,他只有在借着口干、灌了几口茶后,便苦大仇深地在项羽无声的目光督促下,接着瞎编:因而新安之事,倒也非

全无回旋余地。凡事宜疏不宜堵,与其置之不理,或抛于他人管辖,倒不如大王亲自出面安抚秦地人心。譬如将秦地的租

税徭役免个几年,再拨些小恩小惠,贿酬谢三老,好哄骗他们忠心辅佐新派下去的楚人官员,帮着引导民风一二。而

新安降卒家眷,亦妥善安置,不论他们是否领情,只消将那恩惠给得漂漂亮亮、光明正大的,便足够了。

干巴巴地

扯到这儿,吕布一时半会的实在想不起陈公台以前还唠叨了些啥了,索性在变得磕巴之前,就偷偷摸摸地停了下来,偷觑

项羽面色。

万幸项羽听到此处,再度陷入了沉思,一双重瞳里的神光已然飘远,也终于没再让他接着胡扯。

瞥了

眼那张如石刻般深邃英俊的面孔,吕布忍不住一边腹诽这霸王越发难伺候,一边吁了口气,又灌了几口水,缓缓刚那一大

通话讲下来、可谓劳心劳神、口干舌燥的劲儿。

只是他出行得突然,带的水囊还是韩信之前所借出的那个小的,刚才

又已牛饮过几口,于是他没咕咚咕咚几下,水囊就已空了。

吕布舔了舔还显得有些干燥的下唇,也懒得去寻水源

了,只将空荡荡的水囊挂回马上。

待他重新转过身来,差点就被一不知从何时起、无声伸到他身后的金丝镶边、嵌有

宝石、身价不俗的水囊给撞到了脸上。

这水囊的主人,自是项羽。

见吕布愣愣接过,项羽才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

,率先翻身上马。

他微微低头,大约是为了显得不那么居高临下,口吻淡而委婉,却切切实实地承认自己已被说动了

:奉先方才所言,确有几分道理。

啥?

吕布一脸茫然。

啥道理?

因他站得正背光,项羽又

心事重重,并未看清他面上空白一片,只缓缓道:然攸关紧要,还需先回城,召人议过再做定夺本王先行一步,奉

先饮足之后,也速速跟上罢。

吕布:

第19章

其实相似的话,以亚父范增为首的一干幕僚

,早已不止一次向项羽提及。

只是一来范增献策时,惯来爱将事摊开了讲时,明白归明白,公允归公允,却未顾虑到

项羽自矜的脾气,斟词酌句间还显得冗长而干瘪,自然叫项羽听得昏昏欲睡,无法意动;二来项羽所率领的楚军将士确实

多是楚国本土本乡的出身,背井离乡多年,对故乡生出了浓重的思念之情,倘若勉强留下,恐怕也需面临斗志锐减的窘境

;三来还有心怀鬼胎的项伯在其中扰动周旋,陈平揣着明白装糊涂地放任自流

安在吕布这,情况却是截然不同。

他将这憨子霸王那傻不愣登的行事看在眼里,无形中就当作少时莽莽撞撞、摸爬打滚间走了许多坑人的弯路的自个儿

看待,便理所当然地代入了对方所想。

这才有了那一通夸赞带激将、劝说加建言的切合,看似误打误撞,最后却无一

不挠到了项羽心里那先前无人碰触过的痒处,竟就倏然点亮了原本乌茫茫的霸王脑子里的灵光。

有这桩大事在前,项

羽已彻底忘了叔父项伯的可疑行径给他带来的烦恼。

他决心一下,便想将事立即办成。

望着项羽那道心急得片刻

都等不得,就骑着乌骓绝尘而去的背影

胆子一向大得狠,放任自个儿往前莽的吕布,竟破天荒地于后背上冒了一

层白毛汗。

他娘哦,一会儿项羽该不会还打算叫他与那群叽叽呱呱的儒生纵论天下、唇枪舌剑吧?

思及此处,冷

汗更是倏然而下。

吕布杵在原地,十分痛苦地在就此脚底抹油,别面对那烂糟事了还是不舍前功尽弃,回去设

法应对间踌躇半天,终于艰难地选择了后者。

就不信了,难道他死活不肯开口的话,天底下还有人能勉强得了

他?

都怪那憨子霸王,他辛辛苦苦忙活这大半个月,就想着宰了刘邦报仇雪恨,孰料这仇还没报成,麻烦倒是越折腾

越多了!

吕布将心一横,暗骂了几句给他瞎找事干的项羽,一声唿哨,召来还在附近溜达的玉狮,黑着脸骑了上去。

他倒是真心希望项羽莫蠢到叫他去舌战群儒,若真有那么回事儿的话群儒怕是一个都没法在他剑下存活。

已休息好了的玉狮浑然不知新主人的满腹愁肠,意气风发地哕了一声,撒开四蹄便往前飞驰而去。

玉狮虽抵不

过当世无双的乌骓,却也是日行千里、迅疾如风的难得良骏。

吕布只绷着脸,稍出了会儿神,就看着这咸阳城门近在

眼前了。

玉狮雄赳赳、气昂昂地载着满身黑气的新主人,好似熟门熟路地穿梭于街道之间,不过片刻,便抵达了秦宫

此时楚军上下,基本已无人认不得吕布这号深得项王信重的奇士了,见是之前随项王出征的吕布归来,连盘问的步

略都径直省去,直接开启宫门,予以放行。

吕布一路畅通无阻,很快来到临时重做议事用的宫殿,一脸苦大仇深地下

了马,梗着脖子行入其中。

不出意料,大门一被推开,他一眼便看到里头已乌泱泱地坐满了人,皆是头戴高冠,身着

行动费事的宽袍大袖的幕僚。

吕布显是来得最迟的,也是身形与寻常士人的清瘦截然不同、高大威武不逊于项羽的,

更是最叫幕僚们深感惊奇、是帐中除身为血亲的项伯以外、得以屡次改变项羽已然做出决定的唯一一人。

项羽神色漠

然地居于主位,瞥见吕布入内,轻轻点头,身后执戟韩信便瞬间会意,将他贤弟仍是领到了原本只属于左尹项伯的位置上

吕布不着痕迹地环视一周,竟未发现项伯踪影,不禁挑了挑眉,却未多做反应。

一被韩信领到位置上后,他便

大刀阔斧地坐下了。

瞧他那坐姿放肆狂野,落座前更丝毫未有客气推拒的意思,叫座下幕僚们不禁皱起眉头。

而主位上的项羽显然爱极了吕布之才,哪怕对方在自己眼皮底下表现如此狂傲,也未露半分愠色。

许是为了平息众人

心里的酸气,一向惜字如金的项羽,居然特意开口吩咐了随从几句,不一会儿,便有小食送到未来得及用午食即被招来、

此时已有些饥饿的众人跟前。

众人受宠若惊,谢项王赏食时,韩信面上的神色却略显微妙。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

落在他贤弟跟前的、份量是旁人足足的三倍的小食上。

那因还覆盖着冒腾腾热气的酱汁、而显得尤其诱人的肉片,却

是无比眼熟与他前阵子在宴中为对方偷藏、又叫贤弟毫不在乎地啃完了的肉干,简直毫无二致。

韩信若有所思。

要是他没猜错的话,在座诸人,应是都沾了他贤弟上回饿肚子、叫项王惦记上的光了。

吕布不似韩信这般心

细,径直大快朵颐,转眼便将这三倍份量的肉食给一扫而空。

而他能如此安心地进食,还有一个更主要的原因项

羽唤他赴这场庭议,却无让他与幕僚们相辩的意思。

项羽一旦决心迁楚国王都至咸阳,便要对麾下士卒进行安置。

愿留的,他便予以一定官职,不愿留的,他便予以一定赏赐,有他们自信抉择。

实际上,出乎项羽意外的是,他设

想中的极度思恋故乡、归心似箭的楚国子弟兵,只占那泱泱四十多万大军的极少数。

余下的大多数人,要么是后来被

编入项羽军中、家人已然离散失亡、归无可归的他国将士,要么虽是楚人,却不肯就此满足于回乡去过娶个婆娘热炕头的

寻常生活,还想继续追随实力强劲的项羽趁乱拼上一把,博得更多功名利禄,并不在乎吃些苦头的。

对同样渴望名满

天下、出人头地的士子儒生而言,追随一位既有王霸之资,具备雄心壮志,还能做出理性有益的抉择的大王,自然比侍奉

一位行事仅凭心意、惦记着衣锦还乡的虚荣的大王来得令他们满意。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彭城与关中之地相比,

毫无优势可言。舍关中沃野不取而东归彭城,便如将天赐之物拱手让人,幼稚之至,实是不折不扣的败笔。

如今一向

刚愎的项王幡然醒悟,要拨乱反正,他们自是乐见其成,岂有反对之理?

即便是场中少数唱反调的,也只是忧心收拢

民心上恐会过于艰难罢了。

项羽面无表情地听着底下人热烈讨论,不时颔首,示意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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