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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孔雀养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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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就是先护住你的三魂七魄,再将眼耳口鼻尽数割下,剔肉留骨,最后抹去你所有的记忆。你会忘记世间万物声色形状,忘记所爱所恨,忘记自己是谁。你不会死,却会从此不生不死的留于世间。辞音说,可惜你生得这般好看,若真受了此等天罚,就连一寸皮肉都不留了。

话音刚落,辞音便在傅灼尘眼中看到了一瞬即逝的慌乱,叹道:你还是怕的。

傅灼尘闭目道:你们天界的人,手段比我见过的魔族还狠。

辞音垂下眼睫,小声道:这叫除秽,没有六根,不触六尘,便没有烦忧。

话是这么说,她却一直见不得这样残忍的天罚。

也是,死了也没有烦忧。傅灼尘说着,无所谓地笑了,要真如你说的那般,忘了总比记着好,全当是寿数尽了。

你们妖精真奇怪辞音不解道,凡尘一世,对素素而言不过是大梦一场,梦醒后,她会嫁给执明神君,执明神君亦会对她很好。我不明白,你不是受神君之托才去照顾她的吗?为了帮延续一场梦而走到这一步,值得吗?

傅灼尘在辞音的注视下沉思了许久,最终摇了摇头,道:我以前也这么想。

后来,他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照顾的、保护的,从来都不是那个与执明有着婚约的云素仙子,而是傅小八。

他的妹妹,是无忧谷中那只又笨又懒,连个正经名字都不曾拥有的小孔雀。

那五百年凡尘,若真只是云素的一场梦,待到大梦初醒时,傅小八就不复存在了。

可辞音如何都想不明白,云素终究是要历劫归来的,那个妖精拼上所有去为她拖延时日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她心里憋闷,本想将此事告知执明,却未至北玄宫,便先一步撞见了忧心忡忡的执明。

执明神君,你那位妖族朋友

我已知晓。执明低声应着,不禁用力握紧双拳。

就在方才,他已见过天帝。

显然,天帝对云素与妖族结缘一事深感愤怒,冷峻的面容满携怒火。

朕绝不允许凤族血脉堕入妖界,青鸾此生为妖精所误,实属不该,若她愿回来,便让她按司命所写命格重入轮回。若是不愿,便灭了她的三魂七魄。

十日,十日内,朕要看到一个结果。执明,你可愿率众前往地界,为朕处理此事?

你若做不到,可以让孟章去,只是替那妖精求情之事,就莫要再提了。

我做得到!

你当真做得到?

十日为限,待云素归来,还望天帝能对傅灼尘网开一面。

十日,是天帝给他的期限,也是他将功补过的唯一机会。

若不能带回云素,不止傅灼尘会被斩去六根六识,就连他自己,怕也难辞其咎。

辞音闻言,不由得眉心紧锁:十日?这这如何来得及?

来得及。执明说罢,合上双眼,只怕往后,云素会憎恨于我。

一定要你去吗

就算我不去,也还有孟章,我去,至少不会伤她三魂七魄,亦能保住傅灼尘。

执明说罢,转身离去。

辞音望着那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他脚下的每一步,都似有千斤之重。

***

数千年来,天地两界都以冥河为线,互不相扰。

仙神在冥河以东设冥府渡世间生灵轮回不息,少数妖族则与魔族一同,在冥河以西汇聚而居,许久没有任何交集。

忽有一日,数以千计的天兵横越冥河,直闯妖界领域,却无人相阻。

说到底,天界要的无非是蛟族族长身旁那只修为低微的孔雀妖,而蛟族虽也为妖,却一直与妖界各族不合,天界来找蛟族的麻烦,各族没去落井下石,仅仅只是袖手旁观,已实属万幸。

两日后,伤魂谷两处出口皆被天界兵将重重包围,为首之将乃是人界的北方之神,天界的玄武神君执明。

此人放言,蛟族若不在五日内交出傅小八,天界必将荡平伤魂谷。

蛟族早已经衰败,如今只余数百族人,其中不乏年迈老者与未能化形的幼蛟。

这般境况,曲临烟一人之力纵可抵御数百天兵,又能如何?一时间,蛟族人心惶惶,那些叫嚷着要献祭傅小八的声音越来越大。

她再不敢走出那个小小的家,害怕见人,不只是蛟族族人,就连偶尔见了相思,也觉抬不起头。

第一日,蛟族没有动静。

第二日,不少族人开始惶恐。

第三日,越来越多族人开始请求曲临烟为此表态。

第四日,曲临烟的居所外,站满了请愿之人,一字一句,都在逼迫曲临烟将傅小八舍了。

族长,夫人留在此处,便是堕仙,我们拉她沉堕,是重罪!倘若夫人死了,则是她自己历劫失败,怪不到我们身上,我们还可以救回前族长

族长若真不打算救前族长,便将此女交回天界!莫要为了一个女子,弃全族安危于不顾啊!

族长舍不得一人性命,就舍得我蛟族数百族众吗!

尽管曲临烟在屋外设下了结界,谁也无法进来,可这样的呼声,傅小八又怎会听不到?

她忽然感觉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个祸患,非但帮不了曲临烟什么,还招来了天兵天将,害得整个蛟族陷入险境,难怪族人会对她喊打喊杀。

曲临烟轻抚过她的脸庞:小八,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傅小八抬起头来,眼中浮起一丝感动,却终究如一缕未燃起的火苗,被屋外众人愤然的叫喊轻易掐灭。

她眼中闪着泪光,轻声问道:我们在一起,真的错了吗?

死者复生也是逆天改命,我追求此法半生,不也错了半生?曲临烟轻抚去傅小八眼角的泪,捧着她的脸颊,与她额间相触,我不怕错,我只怕错了那么久,只能换来一个悔字。

她说:小八,我不会允许族人伤害你!你不要走,你答应过我的,你不会离开

那一刻,有泪自她眼角滑落,她的声音不住哽咽了起来。

别怕,只要我还留有一口气,任何人都别想从我身边带走你!

一字一句,似是恳求,恨不得掏出一颗真心,求得眼前之人的信任。

明日,我会为你出战,天界之人,若想带走你,必先从我尸体上过为你,我心甘情愿。

傅小八没有回应,只通红着双眼,任由曲临烟亲吻她的眼角,再顺着泪痕,吻至颈边。

曲临烟伸手将傅小八抱起,带至床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又将其揽入怀中,伸手轻轻解开了她腰间的系带,手指自下而上,褪去那轻薄的衣物。

她能感觉到怀中之人正不住地抽泣、颤抖,却依旧没有停下指尖的动作,只凑近她的耳畔,将她推倒于枕边,轻声道:我爱你。

我也是

屋外叫骂如刀似剑,恨不得将二人刺得千疮百孔,她们却于千夫所指中赤诚相对。

那一刻,她们只是两个飞蛾扑火之人。

不懂天规戒律,不想身负枷锁,所有是非黑白,善恶对错,于她们而言,都再不值一提。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七夕快乐,今天晚上还有一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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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天界围困伤魂谷的第五日, 曲临烟坐在傅小八身旁,于她眉心落下一吻。

她看见傅小八的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袖,不禁捏了捏傅小八的脸, 弯眉笑道:小八, 等我回来。

傅小八眨了眨眼, 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曲临烟的衣袖,扬起嘴角,道:千万小心。

曲临烟点头, 起身离去时,手中幻出乱云长锏。

她走出了那间被族人重重围住的屋子, 反手布下一层结界, 将那进屋的房间护了起来, 方才寒声道:天界之事,我会解决。在那之前,你们谁若伤她,我绝不饶恕!

族人面面相觑, 直至曲临烟走远,仍没有一人追随。

哪怕到了这一刻, 她也试图孤身担起一切,替族人挡下所有,不为自己, 只为他日曲慕轻睁眼, 不会怨她毁了整个蛟族。

她从没想过背弃蛟族。

只是, 她虽已看清却不敢承认蛟族早已背弃了她。

那日,执明第一次在轮回镜外看见曲临烟。

她一袭黑衣猎猎,凌空而立,手持八棱乱云锏, 孤身面对上千敌人,目光仍旧坚定。

玄武神君!傅小八是我发妻,我断然不会将她交还天界,还望您回去告知天帝,伤魂谷位处地界,不在天庭管辖范围内,叫他莫要将手伸得太远,欺人太甚了!

她以灵力催动的声音响彻于天地之间,相隔千米,犹在耳畔。

执明立于阵前,应道:玄蛟,你应当明白,如今蛟族没有一人为你出战,你是孤身一人,就如同当年独闯天界一般,注定失败。

曲临烟冷笑三声,咬牙道:我此生天运一直很差,但还是跌跌撞撞活到了今时今日。五百年前,我就是个亡命之徒,我不在意赌赌看,老天是不是真要绝我生路!

好。执明道,我敬你血勇,今日与你公平一战。

曲临烟应道:我若败你,你便撤兵。

你做不到。执明说罢,负手上前,天地间自生出一股无形的威压。

玄武乃上古神兽,四象之一,生来便不知比蛟族强大多少,一条修炼未及三千年的玄蛟与其交手,无异于蚍蜉撼树。

可那又如何?

曲临烟握紧手中长锏,周身黑雾萦绕,眼中坚定不减分毫。

伤魂谷,蛟族灵窟外,山川开裂,风云色变,滚滚惊雷响彻整片天地。

傅小八能听到远方巨大的动静,甚至能感觉到这水下溶洞都随之颤动。

曲临烟应是受伤了,否则离去前设下的结界也不会在族人的合力施为下逐渐崩塌。

傅小八听见了族人们的对话,听见了长老令众人搭建祭台,令相思将曲慕轻从禁地中接出。每一个声音,每一句话,都在预示着她的死亡。

也许,她真会在今日与曲临烟同死。

一个死于天界之手,一个亡命祭台之上。

可曲临烟走前,分明叫她等她回来

她不服,更不甘心,为什么自己必须承受这一切,只是因为身体里那生来便无法选择的血脉之力吗?

她只是一个山间长大的小妖,不懂什么种族责任,心中曾有无数次想要劝曲临烟别活得那么累,她们可以离开,离开这个困了曲临烟一生的地方,离开那些不曾在乎过曲临烟的人。

哪怕是逃,逃到天涯海角,从此过着风雨飘摇的生活,她也甘之如饴。

可她不想让曲临烟为难,她不敢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只想做曲临烟眼中最听话的那个傅小八。

是我太胆小

是她患得患失,才会永远强颜欢笑的说我可以,我愿意,只要和你在一起,哪里都好。

若早知每一次妥协,都换不来一个善果,她就不会将什么都藏在心里。到最后,只能看着曲临烟为了她,众叛亲离,再为了那些叛离者,将自己逼上绝路。

有那么一瞬,傅小八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让她想要找到曲临烟,拥抱她,亲吻她,乞求她带自己离开。

还还不能就这样认命。

傅小八双手合握,再张开时,掌心静静躺着一片艳红雀羽,下一秒,飘向半空,被一缕微弱的火苗缓缓吞噬。

她轻轻闭上双眼,期许无边中的那一缕明光不会与自己相隔太远。

只因这一生不信仙神,唯信那心底珍视之人。

本是最最微弱、几不可见一缕的灵力,似一吹就散的飞灰,却偏偏掩不住倔强,要自那绝望的深渊扶风而上,千里万里,终至九天。

镇魔柱下,被缚妖索锁住周身灵力之人忽睁开了眼。

片刻茫然后,愤怒与绝望侵袭了他所有的理智。

仿佛一个将要失去一切的人,以那毫无灵力护体的血肉之躯,用力撞击着镇魔柱上最锋利的棱角,妄图挣脱那于他而言坚不可摧的枷锁。

直至一双手腕被砸得血肉模糊,锁链与血肉黏在一处,鲜血将衣料浸得深暗。

他目光有些呆滞地靠坐在满是血迹的石柱旁,散乱的碎发被汗水粘在脸侧,止不住用力喘息,狼狈得好似变了一个人。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端坐起来,抬起那满是血污的双手,修长的十指,缓缓结出了一个陌生的法印。

七根镇魔柱忽亮起了刺目的光芒,就连缚妖索亦不住疯狂颤动,仿佛那所缚之妖将要挣脱。

那一瞬,钻心刺骨的疼痛牵着扯着每一寸骨血乃至三魂七魄,迫使他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叫,似是最最绝望的困兽。

既是困兽,不呕出肺腑,沥尽一身心血,怎会言败?

执明早已数不清那个女妖到底多少次带着一身伤痕自血泊中重新站起。

你会死的。

原来,弱小的人,真的什么都守护不了哪怕眼前只有一人,却也似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山。

可高山又如何?世上,就无人能移山填海吗?

曲临烟以长锏撑地,抬头望向那冷面的神明,自嘲般笑了笑:那便死吧,为她粉身碎骨,也算我此生不负诺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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