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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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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孟婆汤┃“那几级文具树,可以把你弄死?”

祁桦的“恐惧”,让神殿里的大部分闯关者,都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回到现实”几乎是他们的终极梦想,怎么到了祁桦这里,就成了最深的恐惧?

唐凛也没想到。

他以为祁桦最害怕的会是[画皮]这个文具树被得摩斯公布出来,毕竟一旦所有人都有了防备,[画皮]的成功率就会大打折扣,而为了保守这个秘密,祁桦甚至不惜杀人。

相比围观者,被揭穿恐惧秘密的当事人,却很镇定。至少看起来,还维持得住一个大组织分部组长的姿态。

“我承认,我更喜欢这里。”他平静直视得摩斯,语调没太大起伏,所有的情绪都被完美掩饰。

可惜得摩斯不看脸,只看心:“我喜欢你的态度。既然承认了,那就把害怕回到现实的原因,也一并坦白了吧,毕竟就算你不说……”他朝祁桦微微一笑,“我也会帮你讲的。”

祁桦自然垂下的手有一刹那的握紧,但转瞬又松开,脸上随之扯出干笑:“我在现实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而在这里,我有还乡团组长的地位,有文具树的能力,有一呼百应的手下,我当然不想再回到现实。”

得摩斯眼里闪过些许意外,而这意外里,又夹着一丝满意:“如果每一个人都能像你这样态度良好,那我聊起来可就轻松多了。”

“在你面前,没有任何秘密藏得住,”祁桦的身体稍稍松弛,这是一个适应了聊天节奏的信号,“一旦认清这一点,就知道所有抗拒都是徒劳的。”

唐凛轻微地挑了一下眉。

祁桦很聪明,并且自我调节能力极强。他一开始被揭开恐惧,情绪有明显的波动,可在短短两句交谈之后,他已经完成了“认命——自我解嘲——主动配合得摩斯聊天”这一系列过程。

前面那么多被得摩斯判了死刑的人,基本都是这一转换过程的失败者。

即便是通关了的,像下山虎、丛越,其实也没真的成功完成这一态度转换,只不过他们用其他方面的闪光或者机缘,进行了综合弥补。

“虽然你的奉承不是很高明,但我喜欢。”得摩斯被阴云笼罩了多时的俊美脸庞,终于转晴,“那就让我们长话短聊——”

“挪用公款,被平日常受你欺压的下属举报,卖了房子还钱给公司,才避免了牢狱之灾。但工作玩完了,也不可能再有其他公司要你,你把所有的压力和不甘都发泄给了老婆孩子,于是老婆和你离婚,孩子也没判给你,最后你潦倒得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

得摩斯像在按流程读一个背景故事,语调抑扬顿挫,却机械得毫无情感。

祁桦的身体重又僵硬起来,很明显内心正遭受新一轮冲击。

“就在你走投无路的时候,被卷进了这里。”得摩斯在此处暂停,温柔的目光像毒蛇的牙,死死咬住祁桦。

这才是得摩斯。

你态度好也好,坏也好,配合也好,抵抗也好,他终归要把你剥光,剥得一丝不挂,剥得无所遁形。

祁桦最终顶住了。

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是沉默着自我消化。

眼看着他僵硬的身体,又稍稍放松的趋势,得摩斯忽然又加了一剂猛药:“你的文具树很有趣。”

祁桦猛然一震。

得摩斯视若无睹,自顾自继续:“[画皮],能随时随地变成任何人的模样,包括声音,用来打探消息或者偷袭,再好用不过了。”

祁桦咬紧牙关,似乎想笑,可没笑出来,最终成了一个略有些扭曲的怪异表情:“都被你抖落出来了,再好用也没用了。”

得摩斯装模作样叹口气:“是啊,[画皮]最大的优势,就是被欺骗着的‘无意识’。大部分人在面对熟人的时候,都不可能去想‘这个或许是假冒的’,哪怕对方露出了明显破绽,他们也会从对方的遭遇、心情等其他方面去自我解释。这一‘警觉盲区’,就是[画皮]的生存条件。但如果所有人都知道了,有这样一个文具树,可以让使用者伪装成任何人……”

“那它就是层一戳即破的纸。”祁桦打断他,替他说完。

得摩斯没料到祁桦会主动抢过话头,目光变得玩味。

祁桦静默着,任由他看。

得摩斯忽然笑了:“像你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最大限度运用权力和能力的人,本就不该在外面束手束脚。恭喜,你现在找对了地方。”

祁桦第一次彻底松弛下来。

他知道,他已经……

“通过。”得摩斯淡淡给了结果。

这并不是一场严格意义上的“交锋”,因为祁桦把大部分冲击,都在内心里自我化解了。

但也正因为这样,众闯关者对他的通关,并不意外。

两次冲击的自我吸收和转化——一次是不敢回现实的恐惧,一次是[画皮]暴露的恐惧——是他获得通关的决定性因素。

神殿中的考核看到现在,再迟钝的闯关者,对于“通关诀窍”也多少捕捉到一些规律。

面对恐惧,越容易情绪激动的闯关者,越容易被判死刑。

而面对得摩斯,越放肆的闯关者,反而容易获得通过。

但情绪,不是你想平静就能平静的。

放肆怼守关人,也不是谁都豁得出去的。

祁桦做不到后者,却很好地完成了前者。

“别急着走,”眼看祁桦要转身去后方的通关者阵营,得摩斯慢悠悠地叫住他,“我还有一句临别赠言你呢。”

祁桦回过头来,目光疑惑。

得摩斯微微前倾,凑近他:“我认识一个和你拥有一样能力的人,并且全世界都知道他的能力,但他的战斗力,可从来不是一戳就破的纸……”

守关者撤回身体,缓缓抬眼,看向后方所有的通关者。

“我说这些,是希望你们不要误会。你们能通过,只是因为你们符合了通关标准,但千万不要幻想自己有多强。”

因为虫子,就永远只是虫子——得摩斯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这句话。

“下一个。”守关人耸耸肩,随意地绷紧气氛,又随意地将气氛拉回,轻佻的视线挪到仅剩的唐凛和白路斜身上。

白路斜上前半步,占据了守关人全部视野,毫无顾忌地打了个哈欠:“你再慢点,我要睡着了。”

得摩斯静静看了他片刻,说:“如果你再对我发动文具树,我就不客气了。”

白路斜“呀”了一声,凤眼笑得无辜:“被发现啦?”

得摩斯不屑地轻哼:“[孟婆汤],让人三分钟内记忆空白。”

孟婆汤?

众闯关者心里一惊,这文具树犯规啊。想要攻击谁,直接让对方失忆,趁其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进行攻击,简直没有失败可能。

唐凛总算知道竹子和南歌是怎么丢的颈环了。

恍惚状态下被抢,抢完了又因为还在“三分钟内”,被抢的记忆也会消除,所以他们只记得遇见白路斜,等回过神,颈环没了,白路斜也没了。

影响“记忆”的文具……

如果记忆可以被消除,那升到更高级的文具树之后,是否也可以恢复?

这是一个很大胆的设想,但未必不可行。

唐凛下意识看范佩阳。

果然,范佩阳紧盯着白路斜,眼里闪着的光,极亮。

“你的文具树,对付闯关者或许无敌,”得摩斯继续道,“但用在我身上,就是找死。”

白路斜一点不恼,甚至还有股求知的热情:“那几级文具树,用在你身上不是找死?”

得摩斯第一次遇见问这个的闯关者,颇为新鲜,难得好脾气地给了回答:“至少五级以上。”

白路斜却不罢休:“那几级文具树,可以把你弄死?”

得摩斯:“……”

众闯关者:“……”

什么叫自己挖坑埋自己,请看得摩斯。

这个群众喜闻乐见的问题,守关者没给与回答,因为在下一秒,得摩斯就无耻地发动“窥探”,白路斜一个恍惚,安静下来,自然也无法再追问。

得摩斯进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茫茫。

他甚至都不能确定,这究竟是不是白路斜的内心。

什么都没有。

没有天,没有地,没有云,没有风,没有深渊,没有恐惧,也没有任何一种活物的身影。

就是一片虚无。

无尽空旷,无尽苍白。

得摩斯伫立其中,一时茫然。

一个人,一个再没有感情的人,心里至少也会留些过往回忆的片段影像,哪怕只是客观记录。

但这颗心不是。

无爱,无憎,无惧,无怖。

它是空的。

“喂,你到底看出什么没有?”遥远的不知名处,传来白路斜不客气的催促。

得摩斯一怔。

他还没结束窥探,闯关者竟然先醒了。

迅速将能力抽离,得摩斯的视野重新清晰,对上白路斜那张期待的脸。

“我的恐惧是什么?”闯关者漂亮的细长眼眯起,迫不及待地问。

“没有。”得摩斯现在没心情烘托气氛,他比白路斜还想知道原因,“你心里什么都没有。”

白路斜热切的目光迅速降温,毫不掩饰地嫌弃:“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啧。”

他的失望感太强烈,倒让得摩斯抓住了一丝端倪:“你希望我看出什么?”

白路斜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勾起嘴角:“你鬼都没看出来,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得摩斯:“……”

守关者被噎得险些吐血,但血气的翻涌好像也带来了灵光一闪。

得摩斯眼底掠过精光:“你失忆了?”

白路斜笑了:“你还不算太差。”

得摩斯:“被攻击了?一次性文具?”一级或者二级文具树可没有这样强大的效果。

白路斜:“我要记得这些,就不叫失忆了。”

得摩斯:“……”

众闯关者:“……”

逻辑很严谨。

换谁做了这样的攻击,也肯定趁着文具还在时效内,抓紧跑掉。这样等到白路斜清醒,就是“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锥心三连问。

拥有能让别人失忆的文具树,却最终被别人消除了记忆,也不知该说是讽刺还是宿命。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失忆,也该有个遭受攻击的时间点。

这个很好确定,只要在脑海里找一下记忆的源头就行了。

“你现在能记住的,最早的事情,是什么?”得摩斯问。

白路斜歪头想一想:“地下城,我在一片废墟里悠然苏醒。”

众闯关者:“……”

就是被打晕过去了吧。

得摩斯却不是真的在意白路斜被攻击的事,他在意的是:“所以你记得从地下城到这里的所有事情?”

白路斜莞尔:“你是要替希芙讨公道吗?”

希芙,1/10守关者之一,被白路斜割断了一截头发,还给他盖了章的女人。

得摩斯没理会闯关者的调侃。

他在兴奋。

白路斜或许不记得地下城之前的事,可从地下城,到水世界,他至少经历了两个关卡,内心里却依然什么都没有。

换句话说,希芙也好,自己也好,其他闯关者也好,甚至这两个关卡里所有出现过的危机和惊险,都没能在这个人心里留下一丝痕迹。

哪怕不失忆,这也是一个没心的人。

没有感情,不懂害怕,又乐于战斗,对于上面来说,这是最理想的闯关者。

“不聊了,”得摩斯干脆利落道,“通过。”

白路斜刚要说话,手臂忽然一热。

低头,一个新的徽章,出现在希芙的徽章旁边,图案是一张恐惧的脸。

第106章 毛球怪┃三个黑色小毛球,躲在他身后的角落,瑟瑟发抖。

2/10的第一枚守关者徽章,诞生了,在考核接近尾声的时候。

白路斜抬起头,朝得摩斯晃晃手臂上的徽章。

得摩斯微微颔首,等着闯关者激动、感谢或者嘚瑟。

结果都没有。

一袭白衬衫的闯关者,真情实感地将眉头皱成嫌弃的形状:“你的图案好丑。”

得摩斯:“……”

只有唐凛注意到守关者扎了心,因为通关者阵营那边的十几个人,都在看范佩阳,区别只在于有些人偷偷看,有些人光明正大看。

和尚就是光明正大派的一员。

范佩阳想装看不到都难。

四目相对,范总问询性地挑眉。

和尚犹豫了一下,决定当这个记者代表:“范总,请问你现在什么心情?”

范佩阳莫名其妙:“什么心情?”

和尚给他一个“别装了”的眼神,凑近低声道:“你把得摩斯怼成那样,都没得到徽章,白路斜轻轻松松聊两句就到手,你心理能平衡?”

范佩阳沉吟片刻,真心发问:“徽章有什么意义吗?”

和尚理所当然道:“认可你的实力啊。”

范佩阳更不懂了:“我的实力就摆在那里,为什么需要别人来认可?”

和尚:“……”

通关阵营所有闯关者:“……”

对啊,为什么?

他们好像很自然就把自己摆在了比守关者低一等的位置,于是“获得守关者徽章=获得荣誉”,就成了潜意识里的默认公式。

可范佩阳不是。

他既没狂妄到藐视守关者,也没卑微到仰视守关者,他平视,将守关者当成一个普通的对手……

“还有一点,”范总还没说完,“他找不到能制住我的恐惧,只能给我通关,单就这一场考核而言,我胜,他负。一个失败者,有什么资格给我盖章?”

所有通关者:“……”

他们错了。

范总的存在,就是藐视整个世界。

得摩斯总觉得那边的通关者阵营在说自己坏话,因为时不时就有一些微妙的视线瞥过来,但一来那边声音不大,二来他正和最后一位闯关者交谈,实在不便分心偷听。

被留到最后的闯关者。

唐凛。

“知道我为什么留你在最后吗?”得摩斯站定后的第一句,不是聊天,是提问。

唐凛原以为这个答案是明摆着的,可被得摩斯这样一问,便觉出了话外之音:“难道不是因为我们为救丛越,和你动手,勾起了你的兴致?”

得摩斯摇头:“不全是。”

唐凛看了他几秒,眼底忽然一闪:“地铁口广场?”

地铁口?1/10的闯关口广场?

这个熟悉的地名,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到了唐凛和得摩斯这里。

守关者笑:“你果然聪明。”

唐凛没笑,但目光了然:“你当时果然就在现场。”

两句没头没脑的对话。

祁桦、丛越、下山虎、白路斜他们不懂。

但经历过1/10广场[斯芬克斯之谜]摧残的众人却懂。

也因为这两句话,他们将前后所有细节,都串起来了。

对阵提尔时,提尔曾提到得摩斯,那也是他们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提尔当时说的是——得摩斯说这次有个有趣的家伙,我还以为可以期待一下,怎么到我这里的人数,反而比从前都少。

当时他们不知道得摩斯是谁,更不知道“有趣的家伙”指谁。

后来到了这里,知道了[斯芬克斯之谜]就是得摩斯的杰作,但他们依然不能确定,当时的得摩斯有没有在1/10闯关口的广场,毕竟两场考验——[深海恐惧]、环形城的[人心恐惧]——得摩斯都可以隔空向他们内心传话。

但是现在,所有细节都连上了。

得摩斯就在现场,并且看见了唐凛拉着南歌去各大组织破解[斯芬克斯之谜]。

得摩斯口中的“有趣家伙”,自然就是被留在最后的唐凛。

“这渊源可够深的。”和尚感慨,也不知道该说早早被盯上的唐凛,是幸还是不幸。

全麦也顿悟:“难怪一起出手帮那个胖子,一个马上就聊,一个留到最后,”说着他还故意瞥“马上就聊”的范总一眼,“原来感情基础不一样。”

五五分本想接队友的口,继续抒发,余光看见范佩阳沉下的脸,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作为一个刚刚失业的十八线小演员,还是先闭麦吧。

那边两个人,聊得愈发热络。

“你那时候既然看到了是我在搞破坏,为什么不对我出手?”

“1/10不属于我的地盘,闹出动静很麻烦。”

“所以你什么都不做,就跑了?”

“不算什么都没做,我记住你了。”

“记住了,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如果守2/10的时候能撞上你,再好不过。”

这边范总脸色,愈发地黑。

全麦、五五分、和尚以及大部分眼明心亮的通关者,都看见了一个修罗场的低压,正在范总周身形成……

“其实你该庆幸,当时破[斯芬克斯]的是我,”那边唐凛的声音忽然提高一些,像是希望全场都能听清,“如果是范佩阳,说不定破完[斯芬克斯],直接就把你当场抓出来了。”

范佩阳轻咳一声,低沉地提醒唐凛:“你聊你的,不用特意带我。”

通关阵营众人看着范总周身的低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你明明就开心死了!

“时间不早了,叙旧就到这里。”得摩斯收敛笑意,正色起来,苍白英俊的脸上,一双眸子渐渐变得危险,“我对你的期待值很高,很高,”他望着唐凛,刻意放缓了语气,一个字,一个字,像呢喃,更像威胁,“千万别让我失望。”

唐凛静静看着得摩斯,没回答。

因为他知道自己怕什么。

他怕死亡,很怕,很怕。

所有劫后重生的人,都会格外珍惜生命,他也没能免俗。

所以他觉得,得摩斯恐怕真的会失望。

得摩斯轻而易举就看进了唐凛的眼睛深处。

这是他见过的最通透的一双眼睛,干净,清澈,直达心底。

但心底就不那么漂亮了。

无数似云似雾的白团团在漫山遍野里飘,大的,小的,圆的,椭圆的,蓬蓬松松连成一片。

经历过上一位的“白茫茫世界”之后,得摩斯现在对任何有白色元素的世界都没好感。

幸而,唐凛这里还是有山有水有绿树的,绕开一个个白团团,爬上山,低头,就能看山涧峡谷里的深渊。

不过距离太远,深渊中的东西就看不清了,只黑乎乎一团。

会有什么呢?

得摩斯在无比期待中,纵身一跃,拥抱深渊。

片刻后,得摩斯轻松落地。

下坠途中没遇到任何阻碍,就这么顺利落在深渊之底。

等一下。

怎么回事?

正常流程不应该是“深渊里堆满了恐惧怪物,他费劲千辛万苦冲破这些小喽啰,终于寻到最深的恐惧”吗?

但话又说回来,这个空荡荡的深渊莫名给他一种熟悉感……

再等一下。

得摩斯后知后觉地转身,终于看清了渊底的全貌。

不是一个恐惧怪物没有的。

三个黑色小毛球,躲在他身后的角落,瑟瑟发抖。

得摩斯:“……”

把这玩意儿称为“怪物”,他都有点不忍心。

不过他终于想起熟悉感的来源了。

范佩阳,空荡深渊,渊底一个书架。

唐凛,空荡深渊,渊底三个毛球。

这算什么?

情侣款深渊?!

“来吧,让我看看你们都是什么。”由于想起了被那两个家伙联手欺负的黑色回忆,得摩斯是磨着牙,向黑色毛球们走过去的。

三个小毛球似乎感知到了某种危险,咻咻咻地跑开,移动之灵活,堪比求生欲爆发的下山虎。

得摩斯:“……”

神殿。

守关者伫立在唐凛面前,神色严峻,目光愈发犀利,像染了血的钩子,要将唐凛心底最黑暗的恐惧拖拽出来。

渊底。

守关者气喘吁吁,追毛球追得快要抓狂,终于逮住其中一个!

世界骤然一变。

病房,单人床,挥之不去的消毒药水味。

一个病恹恹的唐凛,靠坐在床上,正试图拔掉自己的输液针。

得摩斯认得唐凛那张脸,却无法把眼前的人,和那个聪明狡猾的闯关者联系到一起。

“你在干什么?”他故意问。

病床上的唐凛抬起头,眼里没一丝活气:“医生说我没救了,何必浪费时间。”

得摩斯若有所思:“你得了什么病?”

唐凛指指自己脑子:“这里长东西了。”

得摩斯:“不能治吗?”

唐凛:“位置不好,没法手术。”

得摩斯不问了。

因为他已经得到了全部想要的。

这不仅是唐凛的恐惧。

也是唐凛的记忆。

很悲惨。

但得摩斯没有同情,只有失望。

他以为唐凛会带给他惊喜。

结果唐凛仅有的三个恐惧之一,竟然是“死亡恐惧”。

俗不可耐。

得摩斯从毛球怪物中抽离,泄愤似的一脚将其踢开。

黑毛球“嗷呜”一声,落到偏远角落。

另外两个似乎被吓到了,逃得更风驰电掣。

反正深渊里也没人看见,得摩斯什么形象姿态都不顾了,挽起袖子就吭哧吭哧追。

第二个黑色毛球球终于到手。

世界再变。

水世界酒店,购物区。

唐凛坐在落地玻璃前,茫然看外面的深海,眼睛不知是要哭,还是刚哭过,红通通的,这让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少见的柔软。

得摩斯鬼使神差地放轻了声音:“你怎么了?”

唐凛回过头来,可怜兮兮看他:“范佩阳回不来了。”

得摩斯:“……”

在范佩阳书架上都是唐凛,在唐凛这里又听见范佩阳名字,吃过亏的守关者总觉得这不太像一个好兆头。

唐凛:“他擅自离队去海底洞穴群,现在追击艇出去了,神仙也救不了。”

守关者不想打听。

恐惧者非要倾诉。

“我说过很多次了,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找不回记忆又怎么样?未来总还会有新的记忆……”

“可命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为什么非要这么固执……”

守关者扛不住了:“你问我干什么,你去问他啊!”

唐凛不说话了,就拿着泛红的眼眶可怜巴巴看过来。

得摩斯果断扔掉毛球,回归渊底,然后确认,他还是喜欢神殿里那个平静冷然的唐凛。

一共就三个恐惧。

连续两个都有恐惧者本人,连续两个都是怕死。

一个怕自己死。

一个怕范佩阳死。

得摩斯不想看第三个了。

可又管不住自己的手。

“嗷呜!”

第三个黑色毛球被抓住。

得摩斯眼前忽然一暗。

猝不及防的光线变化让他适应了好半天,才慢慢看清,自己已身处一间宽敞的卧室。

卧室没开灯,月光透过轻纱窗帘,照进房内,隐隐约约映出一张双人床的轮廓。

得摩斯咽了下口水。

这是什么微妙的场景……

“砰——”

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唐凛。

“砰——”

刚进门的唐凛又飞快转身,把门严严实实关上了。

与此同时,外面响起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

每一下都很重,敲得得摩斯都跟着心跳突突的。

这是什么索命恶鬼……

“让我进来。”

得摩斯:“……”

很好,是范佩阳。

“对不起,”唐凛和门外的人说话,有挣扎,有歉意,“我没办法给你回应,但我可以保证,你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朋友。”

门外沉默半晌。

“没有朋友,要么回到从前,要么形同陌路。”

得摩斯听得有点懵。

唐凛这是在害怕什么?

担心不能给范佩阳回应,到最后就连朋友都做不成?

所以这个恐惧映射过来,就成了眼前这样?

那轻纱幔帐双人床什么意思?

难道是唐凛潜意识里想……卖身求朋?!

压抑住想在恐惧者心底呐喊“你不要胡思乱想”的冲动,得摩斯丢掉最后一个毛球。

三个恐惧。

一个关于自己,两个关于范佩阳。

这并不出乎得摩斯的预料。

毕竟范佩阳心底一书架,都是唐凛。

但三个恐惧的内容,虽偶有起伏,整体依然平淡。

配不上他的“特意留到最后”。

得摩斯跳出深渊,回到山巅,吹着唐凛心底的风,想着等一下的送别词。

毕竟是自己曾经看中的闯关者,就算判死刑,也要有些仪式感。

清风拂面。

不经意带来一个蒲公英大小的白团团,也碰到了得摩斯的脸上。

得摩斯抬手想将其弹开。

却在下一秒,坠入一个新的世界。

那是一辆停在路边的车,车主人坐在驾驶位,望着挡风玻璃发呆。

得摩斯走过去,敲敲车窗。

车窗放下来,车主人转过头:“有事?”

又一个全然陌生的唐凛。

西装革履,利落优雅,逢人会带笑,温和得恰好到处。

这不是深渊。

不是深渊,就不是恐惧。

那是什么?

情感?

记忆?

得摩斯对一切和恐惧无关的东西不感兴趣,哪怕是误打误撞进来了,他也应该转身就走。

可或许因为他从没想过,那些奇怪的白团团里还能别有天地,于是鬼使神差,他就往下问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唐凛苦笑:“心情不好,静一静。”

得摩斯又问:“为什么心情不好?”

唐凛趴到方向盘上,侧脸看他:“有个坏蛋把我的生日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的人表面是唐总,心里委委屈屈。摸摸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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