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很挤, 三十平米不到的单间, 挤了八个从二十出头，三十好几的男人。
穿得都很邋遢随意，拖鞋、背心, 皱皱巴巴的, 没一个有网络辅导行业top2科技公司工作人员该有的精英范儿。
两人一进来，身后的铁门就嘭一声关上，寸头男人特意还反锁了一道。
陈凌瞬间意识到, 宋烨应该是给人骗了。
但此刻还不适合撕破脸，因为眼前的画面实在是很和谐。
屋子中央有一只蜂窝煤炉，炉上架着鲜香四溢的砂锅, 火热的白色蒸汽一阵阵往上飘。
八个男人加寸头九个人, 正围坐着，筷子一双双往汤锅里伸，捞出肉片，放进嘴巴嚼得吧唧作响。
一见两人进来，啥也不问，先热情地打招呼，然后跟久违的老朋友似的递上碗筷, “两位老弟, 快快快, 来来来，坐下一起吃。”
宋烨懵逼地被拉过去，坐下。
陈凌也不动声色地接了碗筷, 却有意挨近宋烨坐下，心里琢磨着，一会要真打起来，先把碗筷砸过去。
但还没彻底弄清楚这伙人的意图，暂时先静观其变。
其中一个男人，嘴唇上有撮小胡子，穿花衬衫，似乎是这伙人的“头”。
他先笑眯眯地给两人夹了羊肉，贴心地问：“看样子，你们两年纪还不大吧？”
声音温柔，笑容和煦，浑身都散发着让人难以拒绝的亲和力。
宋烨性格单纯，没什么防备心，赶紧报上两人的情况，“您就是蔡哥吧？对呀，我们还在读高中，一中。”
蔡哥夹了片羊肉喂进口中，咀嚼两下，微微一笑，“高中，真年轻呀，前途一片繁花似锦。”
宋烨和陈凌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能听着。
“首先，我要先告诉你们一件事，遇到我，是你们的缘分，甚至，可以算你们的幸运，因为，你们未来的道路上，已经点亮了一盏指路明灯。”
陈凌更茫然了。
两个小朋友如此单纯，蔡哥眼中精光闪动，继续说：“学校教会你们知识，但在我这里，你们会找到真正的实现人生价值的方向。”
“是什么？”宋烨忍不住开口发问。
“就是成功！”
这模棱两可虚无缥缈的话，听得两个高中生一愣一愣的。
“你们现在给人做网辅，只是教一个人两个人，但你们加入我们团队，就等于找到了打开成功之门的钥匙。”
“你们不是掌上家教？”陈凌终于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是啊，当然是。我们叫掌上有家教。” 蔡哥认真回答。
得，李逵遇到李鬼了。
蔡哥继续说：“但是，我们不像其他平台，只想着压榨老师，我们是要帮助老师成功，进步，走向人生巅峰。”
“那……我们到底要怎么做？”
“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授之以渔不如授之以鱼。”
“听过。”宋烨回答。
小胡子挥舞着筷子，振奋人心地说：“你们要做的很简单，就是把先进的学习的理念传播出去，让大家都学会学习，爱上学习。”
“什么先进的学习理念？”陈凌越听越不对劲。
“你们现在只需要做一件事，招募学生，越多越好。当然，我们呢也不会让你们白辛苦，招募到一个学生就有一笔学习费。”
“学习费？”宋烨越来越迷茫。
“当然，学生既然要享受学习辅导，就要预存一定的辅导费用。”
听完蔡哥的话，陈凌瞬间明白，这特喵的哪里是搞辅导，就是个传销组织！什么预存辅导费用，就是人头费。
也不知道宋烨哪里联系的。
这会，小男生还没反应过来，懵逼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给他们上课。”
“我们的上课方式也在改革，以后，想采用千人大学堂的形式。”
一边是七八个男人吃涮羊肉热火朝天，连衣服都脱了光起膀子灌啤酒，一边是蔡哥高谈阔论吹牛批。
陈凌疯狂腹谤，但对方人多势众，就算他自己的武力值再自信，也没把握带着宋烨闯出去。
正心思敏捷地想办法带宋烨脱离眼前的困境。
突然响起一声巨响，小铁门从外面，被暴力破开，震得蜂窝煤矿上的羊肉汤锅差点被筷子戳翻……
下一秒，身穿制服的公安冲进来，一叠声“别动”过后，把一屋子人挨个按翻在地上……
陈凌眼看着宋烨也被按翻在煤炉边，蹭了一鼻子灰，心思灵透，迅速抱头蹲下，大声解释：“警察叔叔，我们是被抓来的受害者。”
晚七点。
丰泰区派出所大院里，贴墙根抱头蹲了一排人。
院里没灯，只有报案大厅里透出白亮的灯光，照出隐隐绰绰的轮廓。
宋烨就蹲在陈凌旁，瑟瑟发抖，声音都带着哭腔，“陈凌，怎么办？”
陈凌抱头蹲在地上，蹭过去一步，安慰他，“怕什么，我们是受害者。”
“他们真的是传销组织么？看着还挺亲热的呀。”氵包氵包
“肯定啊，收人头费的都是传销组织。”
宋烨委屈巴巴，“可蔡哥也没说收人头费呀……”
陈凌：……
这孩子……
怎么念的高中？
正不知道怎么解释，一双黑亮的皮鞋来到眼下，自上而下传来的声音严肃而不失活泼，“两位小同学，你们今天怎么会去的那栋楼啊？”
走过来一位高个的警察。
陈凌努力扬起脸，认真解释：“警察叔叔，我们今天，真是被他们骗过来的受害者。”
“他们怎么骗你们的？”
“喊我们过来做辅导老师赚零花钱。”
警察叔叔连连咂舌，一副看智障儿童的表情，“你们运气真是太好了，要不是遇到我们盯了半个月刚好在今天收网，你们没准就被传销组织给关起来了。”
两人一顿暴谢，完了，被安排进去做笔录。
到全部弄完，可以离开时，已经过了九点。
先前的高个警官两人已经认识，姓陈，是这里的副所长。
陈副了解两人的悲惨遭遇后，同情里还有点好笑，送两人出所，到门口还再继续思想教育工作，“传销组织的主要特征记住没有？”
两人点头如捣蒜，“记住了记住了。”
“重复一遍。”
两人齐声背诵，“发展下线并收取人头费。”
陈副满意了，“你们还是高中，很容易被煽动和洗脑，以后，务必提高安全防范意识，不能轻信他人，更不能贪图蝇头小利，未来是你们的……”
陈副理论知识水平丰富，站位高，陈凌和宋烨感觉自己的精神受到了洗礼和升华。
“好的，那你们回去吧。”
“辛苦了，陈副。”
道过谢，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陈凌精疲力竭地从胸口吐出口浊气，“那我们先回去吧。”
“哎，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了。”宋烨特懊恼，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陈凌也不会来派出所走这遭。
“没事儿，你也是好心，现在骗子无孔不入，你以后真得小心些。”
“嗯，我知道了。”宋烨乖巧答应。
“走吧。”说完，陈凌转身。
街边路灯光线刺眼，不远处，两个人背对光线站立，以至于陈凌只看到两个模糊不清的轮廓剪影。
他抬手在眼睑上挡了挡，就听到对面传来冷冷的声音，“陈凌。”
作者有话要说： 肺炎肆虐，大家一定要注意身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