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没拉上窗帘的窗户钻进屋子里, 洋洋洒洒的落在人身上。
蝉鸣鸟叫声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又似是离得很近。
浅浅的呼吸打在人的脸上, 温暖的呼吸, 逐渐将皮肤蒸得透出些微的粉。
暗淡的月色下, 眼睛却像是藏着细碎的星光,闪闪发亮。
她轻轻哼起了小调, 是一种颇具古典风味的曲调,像是西方的吟游诗人在吟咏诗歌,又像是教堂唱诗班诵念的圣歌,更像是天使堕落, 与魔同欢。
哪怕是不懂音乐的人, 都不由为此颤栗,沉醉于歌曲的意境中来。
但这样令人着迷的曲调, 却又在半路戛然而止。
唱到一半便被制止,就如同说话只说一半, 总是叫人难受的。
鱼皎皎不由看向棠华,有些委屈地想扒开她的手。
棠华压低声音:“这么晚了, 你以为别人都不睡觉吗?”
民宿并不隔音, 不像鱼皎皎自己的屋子, 专门开辟出了空间供她创作,用的都是特殊的隔音材料, 哪怕她在房间里吹唢呐敲锣打鼓,外面也不会听到多少声音。
鱼皎皎眨眨眼,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一般, 意识到现在的时间和地点都不是她创作的好时候。
她松开手,无可奈何的看着她:“你不困吗?”
棠华其实是不介意鱼皎皎看着她睡的,毕竟她又不是真的睡着了,哪怕是在‘熟睡’中,也能展现出最美的姿态来。
可哪个人看着别人睡觉不是小心翼翼,生怕吵醒对方?
她倒好,盯着看也就算了,还唱起来了,唱也就算了,声音还越来越大。
鱼皎皎摇摇头:“为什么要困?”
她本来是打算睡觉的,毕竟人的一生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是在睡梦中度过的。
可谁让她睡觉之前没忍住看了棠华一眼呢?
这一看便一发不可收拾,让她不仅没了睡意,灵感也跟着活跃了起来,就像是鸿蒙中透出的光亮,盘.古劈开了天地,万物初生,一点点的谱写出乐章来。
不过被棠华一说,鱼皎皎反倒是觉得困了起来。
这是当然的了,毕竟现在时间可不早了,人在专注于某件事的时候总是察觉不出时间的流逝,可一旦从那种状态中脱离了出来,各种生理上的疲惫便纷至沓来。
她的身体在告诉她该睡觉了,可人的精神在晚上总是容易跟身体成为两种对立的生物,就像活跃于晚上的当代年轻人,明明身体已经困得不行了,还在玩手机,完全没有闭上眼睡觉的想法。
现在的鱼皎皎也是如此,哪怕身体已经发出了该睡觉了的预警,但她仍然没有睡觉的想法,眼巴巴的瞅着棠华:“缪斯,你真好看。”
哪怕晚上视线模糊,叫人看得不甚清楚,可好看就是好看,不会因为光线的变幻就变得丑陋起来,反而会呈现出一种白天没有的美态来。
棠华皱起眉,眼眸幽暗如深渊,看上去心情不太好,但又似乎并没有:“不要叫我缪斯。”
“为什么?”她不解地看向她,有些委屈急切的问,“为什么不能叫你缪斯,你不想当我的缪斯了吗?你答应我了的。”
棠华:“…………”我踏马现在后悔了!
她答应的时候哪里有想那么多,心肝儿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呗,但她现在却觉得这个称呼有些刺耳,因为这个称呼是因音乐而存在的,永远都只会居于音乐之下,而不是平起平坐,甚至超过音乐。
出尔反尔这种事,棠华没少做,毕竟你跟魔谈信誉?怕不是失心疯了!
所以现在她也理直气壮:“我答应过吗?我不记得了。”
鱼皎皎急道:“我记得,我帮你回忆一下。”
她清了清嗓子:“你愿意做我的缪斯吗?”
接着,她又压低了声线,用一种带着笑意的腔调说:“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
这声音惟妙惟肖,哪怕是跟棠华亲近之人,都未必能分辨得出这是不是出于她本人之口。
棠华半点没有被戳穿的心虚:“谁知道这是不是你自导自演的?反正我不记得了。”
鱼皎皎呆了一下,总算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不是真的忘记了,她就是故意想耍赖。
于是她也耍赖:
“我不管,你就是我的缪斯,缪斯,缪斯——”
她就像是在超市里得不到糖果的孩子,在原地哭闹着也非要得到自己想要的糖果,大人不肯便苦恼起来,说什么也要如愿以偿。
她说话时一贯都是清清冷冷的,同她本人的性子一样,哪怕是面对想毕生追求的理想,做事说话也是有条不紊,仅从眼中才能窥出几丝狂热来。
可现在她却像是燃烧着的炽热火焰、色彩艳丽的毒蘑菇,既是蜜糖,也是砒霜,让人明知危险,也忍不住吞下。
棠华无可奈何,她声音带起一点哭腔,她顿时就心软了,带着几分喑哑的声音透出点无力的颓然来:“算了,缪斯就缪斯吧。”
鱼皎皎顿时心满意足的笑开,笑声交织出动人的旋律来,啾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缪斯——”
她拖长尾音,如同在撒娇一般,精通曲艺的她,轻而易举的就能将自己的声音调节成任何人心目中的天籁之音,如同魔鬼在耳边低语,蛊惑人心。
哪怕此时她只是无意识的运用,这种甜蜜的腔调也足以让棠华的耳尖冒起热气来,不自觉颤动了一下。
见她不应声,鱼皎皎又叫了一声,拖长的尾音又甜又腻,让棠华的耳尖直接变得通红,浑身都冒出热气来低低应了一声。
鱼皎皎这才满足地笑了起来,毛茸茸的脑袋埋在她胸口,亮晶晶地眼睛看着她:“缪斯,你真好!啾咪——”
她无师自通般的学会了该怎么顺毛。
棠华果真是什么气都消了,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按住她想抬起的头,闷声道:“睡觉!”
从胸腔中传出的震动透过薄薄的布料微妙的传到另一个人的身上,鱼皎皎眨眨眼,乖乖应了一声,然后闭上了眼睛。
棠华舒了一口气,生怕她再作妖,那样的话,她当真是没什么能制止她的办法。
不仅没有,她说不准还会立马缴械投敌。
她看了眼窗外,云朵互相拉扯着遮住月亮,让世界彻底陷入黑暗当中,棠华这才移开视线,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像是睡过去了一般。
小十欲言又止,刚刚鱼皎皎的歌声里明显带着一点山海界的语言味道,让它都差点吓了一跳,还以为对方恢复记忆了,但见棠华什么都没说,它也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了。
万一她早就知道了,它提醒不就是多此一举了吗?
想了想,小十觉得这么明显的问题棠华根本不可能会发现不了,便没有提醒,沉寂了下去。
……
…………
她们都不是睡相差的人,可鱼皎皎第二天下楼时,却明显能看到黑眼圈,让其他人都忍不住吃了一惊。
乖乖,这昨晚得闹成什么样子?才第二天就有黑眼圈了?
无怪乎他们会这么想,实在是这个圈子爱好诡异的不少,男女通杀的都不再少数,而两个本来就打得火热的人,晚上若是滚在一起,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鱼皎皎没注意到别人的眼光,她确实是相当于一宿没睡,开始确实是在棠华的命令下闭上了眼睛,可思维却是活跃的,于是憋了半天,她还是忍不住睁了开来,然后就不知不觉就这么看了整宿,这种情况下,她不显出疲态来才是怪事。
但就这样上镜肯定是不行的,工作人员立马拉着她上妆,鱼皎皎倒是没拒绝,虽然她并不喜欢脸上有东西。
不过每个职业都有其必须遵守的规则,而对于要上镜的艺人来说,化妆自然也是理所应当的。
棠华是最后一个下楼的,原因嘛倒也不复杂,就是在选该穿什么衣服而已。
就像t恤和牛仔裤不会有人穿到舞会上一样,在这种地方,自然也不该穿裙子,毕竟还有节目组的任务呢,穿裙子肯定是不方便的。
可棠华的行李箱不是让助理收拾,而是自己动手的,因此里头全是凭她喜爱塞的衣服
——都是裙子。
不过她最终还是如愿穿上了裤子,不是因为她打电话叫助理买回来了,而是她直接穿了鱼皎皎的。
可偏偏鱼皎皎根本没有察觉出这一点来。
虽然她的衣服裤子基本上都是她自己亲自买的,但说实话,她还真没注意过它们都长什么样,她一直以来注意的都是它们有几个口袋。
棠华比鱼皎皎略高一些,不过身材比例差不多,加之鱼皎皎的衣服都很宽松,棠华穿着也不难受,反而衬出两条长腿来。
她的头发被束成了马尾,不像昨天那样披散着,让鱼皎皎眼前一亮。
这是跟昨天完全不相同的打扮,带给人的感觉自然也完全不一样,让鱼皎皎觉得自己好像涌上了新的灵感。
“缪斯——”她颠颠的跑过去,将包子和豆浆递到她眼前,“饿吗?”
由于这次的嘉宾都是年轻人,因此便基本上都没有勤俭持家的观念,没有人去做早餐,而是直接出去买的,为日后几天的贫穷生活做铺垫。
棠华原本是没打算参与到这种戏精生活当中的,毕竟她是带着助理来的,准备的东西跟这儿的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可这是鱼皎皎拿过来的。
这让她拒绝的话都没说出口手就下意识的接了过来。
光闻着她就知道肯定不好吃,棠华挑剔的想。
“缪斯,好吃吗?”
“……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