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进来的人是灯宵。
温荀赶紧藏好册子,不动声色地问道:“他们走了吗?”
“没有。”灯宵似乎一点儿也不想提到那两个人,端着肉粥来到床前,笑眯眯地说道:“师父饿了吗?这是温伯熬的。”
温荀见对方要亲自喂他,忙道:“我自己来就行。”
灯宵执意道:“师父刚刚醒,还是让徒儿照顾你吧。”
温荀僵持不下,点头应了。
刚喝了几口粥,门又被人打开了。
这次来的人是温夫人,一看便知有话要对他说。
温夫人看见灯宵,笑着招呼道:“灯少庄主也在?”
灯宵同她一样脸上挂着笑,说话却很直率,“师父需要静养,温夫人有事明日再说未尝不可。”
温夫人道:“我就说几句话,说完就走。以前还不知道,原来灯少庄主竟是个这么疼师父的好徒弟。”
灯宵道:“几句话,温夫人现在是说完了?”
“当然没有。”温夫人哎了一声,后面的话是对着温荀说的,“温荀啊,婶婶想跟你说,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衣公子一表人才,对你又好,以后你去了衣家,婶婶和你二叔还要跟着沾光呢。你好生考虑一下,至于流离谷那对师徒,你二叔会想办法打发走的。”
温荀猜到温夫人会说出这番话,但没想到会当着灯宵的面说出来。
他并不在意温夫人想让他做什么决定,他只担心在听到这些话后,灯宵又会做出某些举动。
“多谢婶婶替我做了这么多。”温荀也微笑着说道:“我会好好考虑的。”
温夫人以为他这是有想法了,试图悄悄打听,“你明白婶婶的苦心就好,有件事你二叔让我来问问你,这孩子亲爹……是衣公子对吧?”
闻言,灯宵的身形微微一滞。
如果说不是,温夫人一定会趁机追问。到时候,连温荀自己也回答不上。
如果说是,别镜花与衣濯白势必会再起争执,更别提灯宵正在他的面前。
无论回答是与否,对温荀来说都是一个难题。
思忖不过片刻,温荀道:“我想和衣公子说几句话,可以让他进来吗?”
他话是这么说的,眼睛却是在看灯宵,试着让他安心。
“现在吗?”温夫人误解了他的意思,说道:“你等着啊,我这就让剪碧去通知衣公子。你想通了就好,这什么嫁妆之类的,婶婶不会少了你的。”
说完这些,温夫人高兴地出去了。
灯宵埋着头,低低地说道:“是徒儿做得不够好……徒儿没有保护好师父,才会让师父陷入这等两难的境地。”
温荀知道灯宵这是想多了,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无非是以为温荀并没有想过会是他。
和灯宵想的一样,温荀尽管在攻略日记上看见了他的名字,但仍是从一开始就排除掉了灯宵的可能。
无论灯宵真实年纪为何,在所有人的眼中,甚至在温荀的眼中,他都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而温荀之所以没有向他坦明,是因为他还未见过灯宵的另一面。他无法确定,失控后的灯宵会做出怎样极端的行为。
如果这个孩子真的与他无关,灯宵会不会痛下杀手?
这一切,都是未知。
“不要这样责怪自己。”温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今天辛苦了,早点休息。还有,我找他只是想把所有的话都说清楚。”
灯宵悄悄擦掉眼角的泪水,“徒儿不辛苦,徒儿今天已经把玉佩送回山庄了。师父父一定要顾好身体,莫要聊得太晚,记得把粥喝完。”
“嗯。”
灯宵放下粥碗,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温荀的视线。
他刚把门打开,适巧碰到敲门的衣濯白。
两人默默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擦肩而过。
“阿荀……”衣濯白来到床边,眸中闪过几丝喜悦,“听温夫人说,你想见我?”
明明说的是找他有话要说,换到了别人的嘴里又变成了另一番话。
衣濯白注意到那碗肉粥,主动端起来道:“我喂你。”
温荀轻轻摇头,“不想吃了。”
衣濯白道:“没有胃口?明日我去找个厨艺精湛的厨娘,你想吃什么便说。”
温荀道:“谢谢……不过不用那么麻烦去找厨娘,我只是单纯不想吃。”
衣濯白道:“你又忘了,让你不要对我这么客气。”
倘若衣濯白真是孩子的生父,温荀或许会答应他的提亲。
因为他看得出来,衣濯白是真的很爱原主。和说玄不同,衣濯白的爱就像那一碗肉粥,平淡却不失其味。
温荀不想这样去欺骗别人,也猜到了原主会选择和他分开的理由。
当初如果换作是他,他也一样会那么做。
温荀轻轻笑了下,然后开口,“我找你来,其实是想和你说……”
衣濯白突然打断他的话,“你先别说,让我猜一猜你想说什么。”
温荀嗯了一声,看着他点点头。
衣濯白道:“我知道,一直以来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但从明白我内心的那一刻开始,我便从未后悔过。无论别人怎么看,在我眼中,你就是你。”
“是我没有做好这一切。我不该没有考虑好你的感受,便唐突地前来温家提亲。”
温荀抬了抬唇,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衣濯白道:“我不想让你为难,但我更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把你夺走。阿荀,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不要答应他。”
温荀缓缓吸了口气,他觉得他有必要把话说明白,“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那天在流香小筑,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这个孩子……不一定是衣家的骨肉。”
衣濯白微微颤抖,“我知道你不愿相信,更不愿承认。没事,我愿意等你,等你看见我的真心。”
末了,他的脸上重绽笑容,“阿荀,你放心,我爷爷已经同意了我们的婚事。只要你想明白了,我可以随时再来给你提亲。你也不用担心我姑姑会不喜欢你,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总爱板着脸,但其实最疼我。”
温荀暗自叹气,这又是何苦呢?何苦自欺欺人呢……
他都把话说得这么清楚,可衣濯白仍不愿意去相信这个事实,甚至不惜欺骗自己。
温荀皱眉道:“这些我早就想通了,没有想明白的人是你。而且,我们的关系很久之前便已经结束了。”
温荀本不欲说这种伤人的话,但与之相比,他更不想衣濯白自欺欺人,不想看着他因为自己的执念不肯放手。
闻言,衣濯白急忙道:“阿荀,你不要生气,我明日就离开,你莫要气坏了身体。”
温荀压根儿就没生气,他只是不希望衣濯白在他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这时,屋外突地响起一个爽朗的笑声。
“你就是温伯?以前听荀儿经常提起你,说你是看着他长大的。”听这声音,来的人像是别镜花。
温伯道:“是我。别谷主这么晚是来找公子吗?”
别镜花道:“嗯,荀儿睡了吗?我给他煮了鲫鱼汤。听说刚怀孕的人会食指大动,来之前特意学了几道菜。”
温伯轻咳了一声,似在有意提醒屋中人,“别谷主费心了。”
别镜花笑道:“荀儿的事怎能算是费心,他最爱喝我煮的鲫鱼汤,再不送进去可就要凉了。”
温伯不便再加阻拦,微微侧身让开。
温荀眼见着那道门被别镜花推开,紧接着衣濯白回过头去,语气透着不快,“你来做什么?”
别镜花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样,笑着去看温荀,眼含脉脉深情,“荀儿,来尝尝我煮的鲫鱼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