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荀揣着糖果出了书海, 等在外面的寒食看见他, 上前一步跟随他左右。
接下来,温荀准备去一趟葬丧阁,那个玄玑门停放弟子尸体的地方。
“温公子已经找到了吗?”寒食注意到他手里多出的书卷, 问出这么一句。
“嗯。”温荀说道:“我要去葬丧阁, 剑使不妨先回去。我不会下山,在山上一个人也没关系。”
寒食看出温荀是有意将自己支开,很识趣地点了点头。“属下先行告退。”
在葬丧阁的路上, 温荀简单地翻阅了一下书卷。根据上面的记载可知,用另一种术法方可破解虚幻之颜。
他试过原主身上的修为,毕竟是饮露峰排名第三的弟子, 加之勤修苦练, 破解术法完全不成问题。
上次是同师仙游来的,进出自由又方便。这次守阁的弟子显然换了新人,一时半会儿没把他认出来。
“什么人?报上名来。”果不其然,守阁弟子立马将他拦下,“还有你的腰牌。”
说到腰牌,温荀往腰间一摸。这才想起早上起得急,刻有他名字的腰牌遗落在了观雪殿内。
“我是饮露峰弟子。”温荀语气诚恳道:“腰牌忘了带在身上, 我可以先进去后面再把腰牌送过来吗?”
“不行, 这是掌门定下的规矩。”
温荀只来过一次这里, 加上穿书不久,对玄玑门的很多门规还没摸透。他并不想为难这名守阁弟子,遂道:“好, 那我等一会儿拿了腰牌再来。”
守阁弟子看了他两眼,没说话。
“哎,这不是温荀师弟吗!”这时,另一名弟子从葬丧阁内走出来。
“怀微师兄。”温荀认得他,是沧浪峰的弟子,于是礼貌地说道:“怀微师兄为何在此?”
怀微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道:“这不输了玄都夺魁,师父罚我来守阁。”
“结局未定,怀微师兄还有夺魁的机会。”
“你就别安慰我了,我的实力我最清楚。”怀微说着看向刚才的那名守阁弟子,“发什么愣呢?这是饮露峰的温荀师弟,按入门先后你还得喊声师兄。温荀师弟的名字你听说过吧?敢把他拦在外面,小心掌门把你赶出玄玑门。”
后面几句话他说得很小声,主要是为了给这名弟子提个醒。
那名守阁弟子连忙道:“原来是温荀师兄,弟子眼拙,温荀师兄快请进。”
温荀当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道:“没关系,我去拿个腰牌,一会儿就来。”
“温荀师弟别急着走啊。”怀微赶在他前面道:“这个小师弟上山不久,他知道你的名字,只是没见过你,你别往心里去。”
温荀解释道:“没有的事,就算掌门待我不一般,但我仍是玄玑门的弟子,规矩还是要守的。总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而改变,这样势必会引起其他峰脉弟子的不满。”
“这……”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说得还这么有道理,怀微只好道:“那行,温荀师弟不要着急,走路小心些。”
经他这么一提醒,温荀适才想起他是个孕夫的事实。
如果有一天,这个孩子突然没了,师仙游还会对他一样好吗?
温荀想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再抬头看时,人已经到了观雪殿外。
殿门前除开寒食,还多出来一个人,看那背影像是他的师父涯真子。
“温荀回来了?”涯真子笑眯眯地转过身,玄玑门的人都知道这几天师仙游白日不在山上,看这样子涯真子是有事找他。
“嗯,师父好。”温荀瞧见他的笑容,心下有了猜测,“师父没在子夜城吗?”
涯真子叹了口气,捋须道:“你也是知道的,如今霁独飞白不在,你又处于非常时期,饮露峰连个参赛的弟子都没有。沧浪峰主说我年纪大了,又要处理峰内的丧事,便让我留在山上。”
“原来如此。”温荀瞥了眼寒食,开门见山地问道:“师父来观雪殿是找弟子吗?”
“是,为师有话要与你说。”涯真子也往寒食看了眼,“不如陪为师在这附近走走?”
温荀有些好奇他找自己做什么,点头允了下来,“既是师父亲自前来,弟子自当相陪。”
谁知他刚迈出一步,另旁沉默的寒食亦紧紧地跟在后面。
“那位剑使……”涯真子仅仅把话说了一半,眼神已经向温荀做出了暗示,意思相当明显。
温荀读懂他话中的含义,扭头对寒食道:“我和师父走一会儿,你不用跟上来。”
寒食这才顿住脚步,整个人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等到走远了些,远到看不见寒食的身影,涯真子终于慢悠悠地开了口。
“为师来找你不是为了别的事。”涯真子看了看四处的情况,降低音量说道:“实在是为师发现有些地方不太对。”
温荀故作不懂地问道:“什么地方不对?师父不妨明说。”
涯真子闻言,摸出那本假的仙玄剑诀,翻开其中一页递给温荀看,“有些地方总觉得差了什么,比如这里,这两句剑诀之间应该还有一段相连的内容。”
温荀随意地看了一眼,知道那一段是自己故意抄漏掉的。既然涯真子亲自来找他,想必已经猜到了其中的问题。
他不露声色地说道:“弟子当时也没来得及细看。”
“你当真没有看这本剑诀?”涯真子露出怀疑的神色,看得出来他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温荀不仅看过,还自个儿誊写了一遍,当时把他的手都给写酸了。可在面对涯真子时,他并不打算说出实情。
一来,仙玄剑诀既由玄主输给了无心殿,便不再属于玄玑门所有。原主的这种行为是不正确的,而其中更是少不了涯真子的唆使。
二来,温荀目前还不知道孩子的生父,尽管他几乎偏在了师仙游这边,但依然无法完全将说玄排除。如果孩子的父亲真是说玄,那么他就有把柄落在了涯真子的手上,他并不认为涯真子会这么轻易地将他放过。
“没有。”温荀用一种很肯定的语气回答,“弟子已经放弃了玄都夺魁,而且凭我现在的身体,也不能去修习上面的剑法。”
涯真子踱步走了走,似信非信地端详着他,试探道:“你真打算生下这个孩子?”
温荀道:“嗯。”
涯真子道:“这不像你,从前的你一心钻研剑法,连女人都不会多看一眼。”
温荀知道涯真子这是开始怀疑他,泰然自若地说道:“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是怀了孕的人,师父觉得呢?”
“或许吧。”涯真子道:“但你要知道,你腹中的孩子是无心殿主的。这事一旦传出去,不仅事关这个孩子的性命,更关乎你的性命。你可要想好了,不是自己的东西最好不要留下来。若是因此受到牵连,可是一点儿都不划算。”
温荀并没有被他这话吓到,他很清楚涯真子是在有意暗示自己。倘若他对仙玄剑诀动了手脚,涯真子一定会找个恰当的时机把他和说玄的关系公之于众。
到了那个时候,就算师仙游无理由地去相信他,也无法免去玄玑门其余人的闲言碎语。
这一步,走得很稳。
幸而温荀早有应对之策,也做好了被追问的心理准备,“弟子明白,弟子绝无半句虚言。”
“嗯,为师言尽于此,你说的是实话自然最好。”涯真子拍了拍他的肩,“为师还是相信你的,别担心。”
“多谢师父。”温荀说着把那本假的剑诀还回去。
涯真子微笑着收起来,冲他扬了下手,“为师正巧来看看你,看你身体无恙便好。回去吧,为师也得回饮露峰了。”
“师父慢走。”
“嗯,你就不用来送为师了。”
温荀本就没有送他的打算,原主的命运会那般凄惨,也同这个师父少不了干系。如今原主已亡,对于温荀来说,这种表面的师徒关系更是一点儿存在的意义都没有。
人与人之间,很多时候往往只拥有一个看上去完整的外壳。而其内在的东西,早便随着各种猜疑与利益分崩解析。随着年岁推移,在经历一些事情之后,温荀也就看得淡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转身,因为想得入神,回过头才意识到有人站在他的身后,直接撞在了那人的胸膛上。
温荀下意识抬起头,在看见是师仙游的瞬间,整个人都惊住了,手心直冒冷汗。
他说话结巴起来,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不是应该在山下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师仙游顺势搂住他,与他视线相接道:“在你和你师父见面的时候。”
回答得倒是挺诚实,等等,那岂不是都被他听到了?
温荀暗叫一句完了,忍不住带着一丝侥幸说道:“你……都听见了?我和我师父说的那些话。”
师仙游的眼神晦暗不明,一会儿摸他的头发,一会儿揉他的耳垂,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一样。
最后,一字字地问他,“听你师父说,这孩子是无心殿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师仙游:回来查岗,结果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