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落一地纯白。
少爷回来啦?于叔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准备吃饭了, 少爷、少夫人。
程亦钦背对着于叔, 一听他喊吃饭, 便当即转过头去应了一声,而后对楚奕扬说道:先去吃饭吧,
晚饭时,程亦钦吃着吃着却不知为何竟停了下来,咬着筷子盯着桌上的其中一道菜满含笑容,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有趣事儿。
楚奕扬也停下来注视他, 等着看他何时回过神来。
但程亦钦似是陷入到什么甜蜜中,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直到于叔已经吃完了饭,他才惊觉自己想事情竟想得出了神。
你在想什么?楚奕扬盯着他, 顺势给他夹了些菜, 快吃吧,菜都要凉了。
没什么, 就是想到了刚才的场景。程亦钦将菜放入嘴中, 开始大口吃饭。
刚才的场景约莫就是楚奕扬侧身让开喊他看雪。乍看之下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被程亦钦反复放大后,只让他觉得楚奕扬这个样子还挺萌的。
楚奕扬轻摇了摇头,极小的幅度不被程亦钦所察觉。
吃过饭后, 于叔开始收拾碗筷, 楚奕扬则带着程亦钦出门看雪。
他特意给程亦钦披上一件厚厚的大衣,撑了把黑色的大伞遮挡下落的雪。
只是赏雪而并非玩雪。
一开门, 瑟瑟寒风便吹得人脸颊疼,程亦钦挽着楚奕扬的手, 微微倾身倚在他身上。
冷吗?楚奕扬拿伞的手又往他那里倾斜一些。
还好。程亦钦微微抬头,可以感觉到伞往自己这边倾斜得太多了,楚奕扬那侧露了半个手臂出来,便让他不要总把伞都给他,自己也要撑到。
楚奕扬笑了一下,告诉程亦钦自己没有关系,就这点小雪也不会让他怎样,最重要的是程亦钦的身体。
因这雪才刚落下来没几个小时,落地则化,尚且还不至于堆积成厚重的雪块。
风还在继续吹着,吹乱程亦钦的刘海,吹红程亦钦的鼻尖。
他注意到,隔壁房子里的那户人家也走出来几个人,并未向他们那样撑着伞,而是伸出手,尽情享受着这场落雪。
他们家的萨摩耶也跑了出来,对着这场雪叫了几声,似乎也很欢迎它的到来。
爸,下雪了,快来看啊!年纪较小的女孩朝屋里喊了一声,随后跑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拄着拐杖鬓角斑白的老人被女孩和另一个撑着伞的男人扶着走了出来,身形迟缓,走起路来也有些吃力。
当他看到这场久违的雪后,也不由轻轻笑了。
他脸上的表情程亦钦看不大真切,但他可以感受到,因这一场雪,大家的心情似乎都愉悦了许多。
或许是感觉到了程亦钦的目光,老人转过头来朝他点了点头,应该是在问好。
程亦钦这才反应过后,在意识到自己失态后也回以老人一记颔首一抹微笑,随后转回头来,目视前方。
他伸出手去,掌心向上让这雪落在其上。
冰凉晶莹的雪很快便融化了,在程亦钦掌心上带出些水渍。程亦钦放下手,抬头想要望天。
楚奕扬知道他的意图,便将伞往后一仰,既能挡雪,又能赏雪。
相比起这里的其他人来说,程亦钦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他去年曾在现实世界中看过一场雪,甚至于他每年都能看到雪。
对他来说,下雪是很平常的事,但他也能理解,对于其他人来说下雪的珍贵。
夜晚,两个人坐在床头,程亦钦的小脑袋枕着楚奕扬宽阔的肩膀。
宝宝,老爸和爸爸今天看到雪了,你能感受到我们的开心吗?好多年没下雪的月城终于下雪了,这一定预示着什么好事。
前半句,程亦钦是对着自己肚里的胎儿在说的,而后半句,他则是在说给楚奕扬听。
嗯。楚奕扬脑袋微微倾斜轻搭在楚奕扬软软的头发上,大概老天明白了你的心意,想要满足你堆雪人打雪仗的幼稚行为。
如果你把幼稚这两个字去掉,我相信我会很赞同你的说法。程亦钦说得一本正经,其实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楚奕扬很难得会将他的脑袋靠过来,而现在他靠过来了,动作轻柔温顺,即便嘴上依旧说着不饶人的话,但这依旧让程亦钦感到欣喜。
和楚奕扬相处的这段时间,程亦钦过得很开心。
只是他仍旧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穿越到这里来的,而每次想要试图去回想,都让他头疼欲裂。
到底为什么会头疼呢唉,这个问题也不能多想,头更疼了。
感觉到靠在自己肩上的人忽然动了几下,楚奕扬当即关心询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事,就有点头疼。程亦钦眉头微微拧起,
那就早点休息吧,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了?楚奕扬轻缓移动,让程亦钦起身致使着他的双眼。
没有。程亦钦摇头,我没胡思乱想什么。
拧着的眉头被楚奕扬轻轻抚开,他的目光宛如幽深的山谷,程亦钦不觉便呆了,总觉得除了前几次,他在这之前也一定曾在哪里看到过这样的眼眸。
对方可能就是楚奕扬本人,也有可能是现实生活中见过的谁,但他是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头疼得快要炸开。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只要他一去回想那段被他遗忘的记忆他便会头疼。
此前他并不那么在意这一点,但随着他开始做起奇怪的梦来,并且这梦还做得越来越频繁,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可能再去不在意那些被遗失的东西了。
别想了。楚奕扬捏了捏程亦钦的脸颊,将走神的他唤了回来,睡吧。
嗯,你也是,早点休息。说着,程亦钦乖乖躺好,任由楚奕扬替他将被子往上掖了掖。
睡吧,有什么事就叫我。楚奕扬的手从被子上拿起时顺势蹭了蹭程亦钦细嫩的脸颊,这一行为在程亦钦眼中被认为是揩油。
但他嘴上说着揩油,实际却乐在其中。
这一场雪下了整整一个晚上,半夜的雪很大很大,但那是程亦钦和楚奕扬都已经睡下了,并没有这份心再从床上起来。
而程亦钦今晚也没有做什么奇怪的梦,一觉睡到大天亮后,迎接他的是满城夺目的白。
雪已经堆了很厚,一大早便有孩子出门玩雪。程亦钦站在窗前向下望去,还能看到几个男孩在打雪仗的场景。
在看什么呢,下去吃饭吧。这时,一双手从他背后伸了过来,将他轻轻搂住。
你看。
程亦钦指了指玻璃窗外的景象,楚奕扬身子便微微前倾向外看去。
嘭一声,纯白雪球打在男孩深青色的羽绒服上,雪块炸开落在地上。男孩顾不上拍去衣服上残留的小雪块,弯腰拾了一大块雪,捏成雪球猛一发力扔了出去。
躲闪不及,这个比脸盘只小上一点的雪球就这样打在另一个男孩因寒冷而通红的脸上。
那个被砸到的男孩哈哈大笑起来,对对面神情有些紧张的男孩说道:你这一下扔得也太准了吧,不行我要还回来!
他话虽这样说,但下一个雪球他还是只打在了男孩的深青羽绒服上,即便男孩根本没有半点躲闪之意。
打歪之后,他还故作懊恼地说了句,哎呀,我这技术也太烂了吧,这都打不中!
身穿深青羽绒服的男孩成功被他逗乐,也跟着他一同笑了起来。
你看这俩小孩是不是和谐?程亦钦指节在玻璃上轻轻敲了两下。
好像是挺和谐的。
这哪是挺,分明就很和谐啊。程亦钦转过身来面对着楚奕扬,想要从这个人的眼中看出他是不是又在口是心非了。
因为雪太大的缘故,路上铲雪车正在执行着自己的工作,从大早上雪停之后就在努力铲雪。
楚奕扬今天本有个会议,但因为这原因而临时取消,改成明日。而他让小袁将重要文件发了过来,等着稍晚时候再去书房工作。
其他时间,当然是陪着程亦钦。
吃过饭后,程亦钦提出想出去看看雪,楚奕扬自然不会阻拦,但前提是他必须穿上厚外套,以及戴上手套围上围巾。
好。这些要求也是为了自己好,程亦钦爽快地答应下来。
下过雪后的气温明显比下雪时上升不少,是很舒适的温度。
楚奕扬陪着程亦钦走到门外,在厚厚的积雪上踩出脚印。
前方的脚印有些凌乱,显然已有很多人曾从上面走过,而方才那两个打雪仗的孩子,程亦钦四处望望,已经找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甚至于四周都十分安静,仿佛这里只剩下了程亦钦和楚奕扬两个人。
楚奕扬的视线落在远处草地上,那儿已是一片雪白,雪为原本干枯的花草披上了一层漂亮的新衣服。
啪一声,雪花在楚奕扬手臂上绽放开来,他略显诧异地回头,在看到程亦钦对着他笑眯眯时便全明白了。
程亦钦!楚奕扬喊了一声,你刚才干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干啊。程亦钦一脸无辜地否认道。
那我这里是怎么回事?楚奕扬指着自己手臂上的白雪碎块问程亦钦。
有小小的碎雪深陷衣服的皱褶中,迟迟掉不下来,一时半会儿也难以融去。
是树上掉下来的雪块吧,不信你抬头看看。程亦钦笑得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修长的手指向天一指。
楚奕扬自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就是不按照程亦钦的意思来。因他深谙程亦钦的套路,在他抬头望天的一刻,程亦钦的第二颗雪球便会被投过来。
见计谋失败,程亦钦便不由噘嘴,轻哼一声后又道:楚奕扬,我们来堆雪人吧。
幼稚。
这两个字从楚奕扬嘴中脱口而出,但他一见程亦钦不再搭理自己,径自准备去搭雪人后便又无奈地跟了上去。
程亦钦的雪都是从灌木丛上取下来的,很方便,随手就可以拿到。
但雪人堆在哪这可让他犯起了愁,没有可以放置雪人的平台,他便只好将雪人放在地上。
其实他要堆的不过就是个小雪人,很小很小,可以捧在掌心里的那种。
在我手上堆吧。楚奕扬就站在他身旁,见他一副要蹲下的样子,便将双手伸了出去。
没关系,不用。程亦钦有些诧异,随后笑着轻推开他的手。
但楚奕扬的语气不容人拒绝,我说用就用。
所幸楚奕扬也戴上了手套,不用担心手被冻伤。
小小的雪人从只有最底部的一个球到有了一个完整的身体,全程程亦钦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而楚奕扬便是这个小东西从无到有的见证人。
纵然他嘴上一直在说程亦钦幼稚,但他从未嫌弃过这一小小的雪人。相反的,他甚至还觉得这雪人有点可爱。
好了完成了,你看,是不是很可爱。
程亦钦找了两粒小石子来充当雪人的眼睛,而细短的树枝则成了它的躯干。
完成后,程亦钦的眼中尽是笑意,弯弯笑眼在楚奕扬眼中看来比皓月都要美上百倍千倍。
是啊,很可爱。
他这可爱实际上说的是自己面前的这位妙人,但程亦钦并不知道,以为他夸的就是自己制作的这个小雪人,同时他也在暗叹着楚奕扬什么时候竟转变了他口是心非的性子。
手酸不酸?
程亦钦双手拿住雪人的底部,将它从楚奕扬手中接过,翻了个面儿让它正面朝向楚奕扬。
不酸。
经过程亦钦这一下,楚奕扬才得以看清小雪人的真面目,不自觉皱了皱眉头,面露质疑的目光。
但只是一瞬,他的神情便恢复到如初平静,同时启唇,这好丑。
丑?程亦钦惊呆了,方才到底是谁说它可爱的,怎么现在又嫌弃他丑了,楚奕扬,你认真的吗?
我很认真。
小雪人的面部只有两颗小石子,其实倒也没什么,但是这小石子的摆放位置实在太过于不对称,左眼确实摆放在眼睛的位置上,右眼却跑到了嘴巴的位置上。
若不是楚奕扬知道程亦钦这是故意摆在这个位置的,他绝对会以为是雪人的眼珠子掉下来了。
这用楚奕扬的话来说就是惨不忍睹。
场面一度不堪入眼。
不可能啊程亦钦脑袋凑过来又再看了一眼,再三确认自己堆的没有任何问题,挺好看啊,你不觉得这样很可爱吗?
下一刻,两个人都不说话了,耳边只剩下呼啸的冷风。
楚奕扬盯了程亦钦半晌,后者总觉得前者都快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了,这时他才开口,程亦钦,你的审美呢?
不好意思,我没有,我没有审美的。
程亦钦觉得委屈,自己怎么就没有审美了?这雪人就是很可爱啊,随随便便从路上拉一个人过来问他雪人可不可爱,那人肯定会回一句可爱。
这就是我的审美。程亦钦将手心的雪人捧得高高的,如同举着一个让他自豪的战利品。
程亦钦不想在审美这个问题上和楚奕扬多费唇舌,便及时转移了话题,你要不要给我拍一张照?
说起来,他怀孕的这四个多月来,他和楚奕扬还一张照片都没拍过。
楚奕扬说过他不喜欢拍照,但现在让楚奕扬给自己拍照总没什么问题吧?
程亦钦深知,楚奕扬除身份证、毕业证上的照片,最重要的便是和自己在结婚证上的照片了。有些照片,不喜欢拍照也得拍。
好。程亦钦这个小小的要求楚奕扬是不会拒绝的。
拿了手机出来,楚奕扬将镜头对准程亦钦。
其实程亦钦也没摆出什么pose来,就是很顺其自然地站着,手中捧着这一个他精心制作的小雪人。
好了吗?
嗯。楚奕扬将拍好的照片给程亦钦看。
程亦钦只看了一眼后便对楚奕扬说道:好了,现在你手机里就有我的照片了,你可得好好保存着,不能随便删掉,听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