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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2吞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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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人群霎时一顿,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紧接着第二声:

砰!!

周围一片死寂,众目睽睽之下,林炡放下枪口摸出证一亮:都不准动!警察!

擂台上,步重华维持着那个张开手挡住吴雩的姿势眼皮一跳,紧接着只听安全楼道里蹬蹬蹬脚步纷沓而至,廖刚、蔡麟等人带着支队十来个刑警破门而入,顷刻间团团包围了整个地下拳场:不准动!举起手来!

统统蹲下!警察!

鸣枪加警告,整个场面瞬间被控制住了,所有赌客都如丧考妣地愣在那,连杀红了眼的越南人都一下被施了定身术。只有几个特别不怕死的象征性反抗了下,紧接着就被如狼似虎的刑警踹倒按住上铐,在凄凉的痛叫声中被麻袋似的拖了出去。

啪嗒!胖丁老板的手机应声掉地,赫然显示着刚刚接通不到5秒的110。

你们这出警速度也太不科学了吧!胖子圆滚滚的身体趴在地上,一脸绝望道:就不能把这个珍贵的自首机会留给无助的犯罪分子我吗?!

步队!小吴!廖刚大步穿过满地血迹和碎玻璃片,一边示意刑警迅速把越南人拖走,一边纵身跳上擂台:发生什么了?你俩没事吧?!

步重华没有立刻回答,止住喘息回过头,刀剑般形状锐利的眼角看向吴雩。

吴雩穿着宽松的t恤和运动短裤,已经狼狈得不成样子了,全身上下沾着不知道自己的还是对手的血。擂台上方的旋转彩光已经停了下来,一束束照明灯映得他脸色透明一样白,凌乱黑发垂在眼前,修长的脖颈延伸到洗旧发黄了的领口里,显出一种奇异的清瘦伶仃。

廖刚焦急而不明所以:你俩到底怎么了,小吴?

吴雩整个人贴在擂台缆绳边,微躬上身,一手在不引人注意的角度紧紧捂着大腿外侧的伤口。这个低头局促的姿态让他回避了所有投向自己的目光,廖刚看不出来什么,但步重华一眼就能知道他在紧张。

他不敢面对同事,可能比不愿面对敌人更甚。

你们今晚的行动跨区了,要对市局做备案,通知辖区分局过来协同善后。步重华突然低沉地开口道,果然廖刚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来:那个越南打拳的可能牵涉到成瘾性兴奋剂滥用,通知咱们分局老邵过来接人,带他去做毒检。

是!

步重华顿了顿,话锋一转问:车停在外面?

在外面,怎么了?

步重华仿佛没有看见吴雩掩饰着警惕的脸色。

我挂彩了。他直起身,简洁有力地吩咐:让一院急诊过来看看。

一小时后。

警察同志我错了,你们该罚款罚款该行拘行拘,但这事真不是我主使的,我拼死拼活去拉架还被那越南傻逼给打了来着!不信你们看看我这眼睛再看看我这脸?嘿哟我自从小学三年级数学考40分以后就再没挨过这么狠的打,警察同志我真的是受害者呀呜呜呜

整个酒吧都被清空了,门外围着一圈圈警戒线,所有闹事的都被分批铐上押去了附近的派出所。胖丁老板那脸肿得跟猪头似的,抖着二百多斤的肥肉站不起来,只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蹲在墙角跟民警做笔录,时不时还要停下来吸一吸那摇摇欲坠的两管鼻血。

林炡跨过地上成堆的碎玻璃和空啤酒罐,拦住匆匆经过的廖刚,温和地问:不好意思廖副,吴雩人呢?

哦小吴啊,他

廖刚一顺口就要回答,不知怎么地却突然顿了下,心说小吴当然是跟我们步队在一块,但你一个外省公安系统的,为什么张嘴就只问小吴呢?

不知道哎,廖刚硬生生地改了口,说:要不你打电话问问?

林炡静静瞅着廖刚片刻,笑了笑说:也行。您去忙吧。

廖刚被他打量得有点心虚,忙不迭赶紧走了。

铁血酒吧二百米外,街角僻静处停着一辆警用依维柯。急诊医生蹲在最后一排宽敞的座位前,喀嚓轻响剪断医药绷带,松了口气。

一周内不要沾水,准时服用消炎药,一旦出现体温升高或伤口发热等现象要及时来做复查,明天最好来院里挂号拍个片别忘了啊!瞧瞧这背上肿的!

吴雩坐起身,双手十指伤痕累累,费力而闷声不吭套上运动短裤。

步重华站在座位前客气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多谢您,改天请你们主任吃饭。

医生把器材稀里哗啦收进便携式出诊箱,又叮嘱几句,不放心地走了。

透过深夜车窗,隐约可见远处大街上警灯通明,警戒线外人群纷纷驻足围观,拍照议论声此起彼伏,没有人注意到后巷路灯下静静停着的这辆大车。

步重华收回视线,双手插在长裤口袋里:你保险箱里的钱就是这么来的?

你在云滇未必敢这么嚣张,来津海时间又不长,却已经攒下了小三十来万,出场次数相当频繁是不是?

吴雩还是没出声,只低着头,只露出乌黑凌乱的发顶。

问你话呢?步重华伸手托着侧颊,用力把他的脸抬起来:你以为这种公职人员知法犯法的事情也是光不吭声不开口就能过去的吗?!

我已经不是公职人员了,我辞职了。吴雩被迫仰视步重华的眼睛,终于开口低声说:你要想的话,可以把我抓去辖区派出所。

他这么说是因为确定自己不会被抓。而且步重华知道,这种确定不是源于对两人关系的愚蠢莽撞的信心,而是因为林炡。

林炡对吴雩私下里做了什么事情心知肚明,保不准宋平和云滇那位姓冯的老厅长也有所耳闻。铁血酒吧之所以被举报后两个月都没处理,跟这种暧昧不明的默许肯定是有联系的。

吴雩对这些人分别是什么立场、以及各自能容忍的极限都把握得极其透彻,他心里太有数了这种闷不吭声的有数,这也许是他十二年来刀尖行走形成的本能。

吴雩下颔那只铁钳般的手发力一撇,他脸被惯性甩到一边,只听步重华鼻腔中轻轻冷笑一声。

三次了,吴雩。算上刘栋财年大兴那次,丰源村遇上邪教团伙那次,今天这是我第三次救你了,能告诉我你有什么感想吗?

吴雩疲倦地说:我告诉过你我不会

不会什么?不会死?步重华打断了他:你这盲目的信心是从哪来的,因为林炡?

吴雩似乎是放弃了解释,一言不发望着地面,步重华的声音在他头顶上又轻又狠:我告诉你,没这回事。林炡开枪是在他听到廖刚他们带人闯进来的动静之后,在那之前他就坐在那眼睁睁看着你挨打,这世上唯一会在你挨打时不顾一切冲上来救你的只有我!

吴雩心脏像是被一把攥紧,不由猝然抬起头,刹那间与步重华对视,只听他一字一顿咬着牙道:除了我,没别人!

深夜路灯昏黄,透过车窗在地面上投下一个个光亮的方块,除此之外整个车厢都陷在黑暗中。

是吗?良久后吴雩开口沙哑地道,语气背后似乎藏着一丝丝难以言表的东西,你这盲目的自信又是从哪里来的?

步重华站在左右两排座位之间那空地上,俯下身近距离盯着吴雩的脸,两人相距不过数寸,他低沉磁性又强行压抑的每一个字都令空气微微震动:从你对我的感情中来的。

这是他们第一次把那个隐晦的、心照不宣的词摊开到光天化日之下。

吴雩僵住了。

我也喜欢你,和你对我的感情别无两样。步重华又迫近了些,那双常年冰封的眼底闪动着炙热的光,说:你知道这世上有哪三样东西是不论如何都无法隐藏的吗?贫穷,咳嗽,和爱情。

下一秒他探头向前,两人唇齿亲吻在一起,吴雩仰头被顶在了座椅靠背上。

就像是火星飘落在易燃易爆物上,引线几秒燃至尽头,轰地烧起了熊熊大火。步重华抓着吴雩满是血迹的手,撕咬那冰凉柔软的嘴唇,舐走了他口腔中尚未完全褪去的血锈味;他仿佛裹挟着厚重的、沉甸甸的气势,令人无法挣扎抗拒,只能被压在他怀中这方寸之地。

电花从吴雩每一寸末梢神经爆起,噼里啪啦直上脑髓,将脑海电得一片空白。

这是在做梦吗?

是一失足便会踏进深渊万劫不复的梦吧。

他从来没有感觉自己这么茫然过,所有感官都陷入了五光十色的恍惚中,分不清过了几分钟还是几个小时,麻痹掉的知觉才渐渐恢复,嘴唇却仍然难以控制地半张着微微颤抖。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嗯?步重华低声问:是咱俩从丰源村回来,你踹毁了公安局禁闭室,抓着宋局逼问他我在哪里的那次吗?

还是那个暴雨滂沱的夜晚,步重华把淋得像落汤鸡一样的吴雩捡回家,放热水洗澡吹头发,两人在温暖的灯光下头凑着头吃外卖看电视?

或者是从更久以前,那失败的魔术、鲜美的清蒸鱼、推来让去的两盒富春山居烟;一次次深夜出警的呼啸、针锋相对的冲突、以及小心翼翼的彼此和解开始?

吴雩垂下视线,胸腔急促起伏,没有回答。

什么时候?步重华顶着他的额角执意追问,说啊?

吴雩咬着牙不回答,突然抓住步重华衬衣襟,比刚才更加凶狠地回吻了上去。

第73章

这大概是吴雩这辈子第一次主动亲吻别人,就像永远没有下一次那般强硬而激烈,彼此牙齿都切到了对方的嘴唇,瞬间弥漫开一丝血腥味,随即消失在了火热的唇舌辗转里。

吴雩满是干涸血迹的手指拎着步重华衣领,用力把他反推在座位上摁住了,手肘顶在他结实的胸前,受伤的大腿横跨过他腰侧,一个膝盖跪在了座椅绒布面上。这个姿势令他们剪影彼此纠缠,顺着地上长长的光带延伸,就像在深海中飘扬的水草;断断续续的闷响与衣料用力摩擦的细微动静交错在一起,火热气息淹没了整节车厢,然后从每一面车窗中轰然倾泻而出,冲走了外面未知的、遥远的世界。

仿佛这深夜只剩下他们两人能紧挨彼此。

仿佛车厢外现实、尖锐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步重华全身的血冲向四肢百骸,撞得耳膜轰响。他按着吴雩劲瘦的背不让他离开,直到亲吻令两人肺里的氧气都完全绞尽,嘴唇才稍微分离,两人都急剧喘息着盯着黑暗中对方的眼睛。

现在你满意了?吴雩嘶哑地问。

我盲目的信心跟林炡无关,跟任何人都无关,是因为我自己。那信心来源于我人生中没有你的那么多年。吴雩自上而下盯着步重华的脸,一脚站在地上,一膝顶着座椅,这姿势让他肩背、窄腰、结实修长的大腿线条格外悍利而明显:你只看到今天这一次,就觉得我需要你出手相救,那之前那么多年呢?这种生活我已经习惯了,你改变不了。你想把我从夹缝那边拉回来,但那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我本来就属于夹缝的另一边。

步重华脱口而出:你在胡说什

无论什么时候开始的都不重要,你只是不该说出来,你说出来就该结束了。吴雩疲惫地笑了一声,慢慢站起来,摇摇晃晃地退后半步,向后指着车门:出了那扇门,太阳明天照样升起,你还是那个完美、优秀、荣光耀眼的步重华,我怎么样跟你没多大关系。我们本来就不应该我本来就不应该遇见你。

我本来就不应该遇见你。

步重华像是被烧红了的刀子一下捅穿了肺,几乎要霍然起身,但紧接着被本能中强大到极点的冷静难住了,种种疑窦突然升了起来,像是给他兜头泼了盆冷水。

多年不见,缘悭一面,

对不起,我已经跑得很快了,但我真的来不及

多年前发生过什么让他们彼此见过,但又没有真正见过一面?

来不及是什么意思,来不及做什么还是来不及见到谁?

一个朦胧不成形的、堪称荒唐的念头逐渐从步重华脑海中升起来,让他一向清醒的思维罕见地乱成一团。就在这片刻间,吴雩用力低头吸了口气,终于压制住所有情绪,起身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你干什么?步重华起身疾步冲下车:站住!

吴雩却只向后挥了挥手,摇摇晃晃地顺着墙根走向小巷尽头,因为大腿受伤而步伐蹒跚。

他可以抛下身后酒吧那满地狼藉不管,但这种伤势根本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回家。步重华刚要上前拦住他,这时只听前方呲地一声刹车尖响,一辆黑色奥迪稳稳停在巷口,紧接着司机下车亲手打开了后门是林炡。

没事,林炡示意吴雩上车,然后向步重华点点头:我送他回去。

步重华开口就一哽,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见吴雩已经低头上了车,把头仰在后座靠背上,车窗外大街上的灯光勾勒出突兀的、弯折的咽喉线条。

步重华压低声音问:你说这件事不用我插手,由你来处理,这就是你处理的结果?

林炡叹了口气,不,这是你插手的结果。

他们两人站在离车门两三米远的路灯下,空气中隐隐有些对峙般的意味,林炡向后指指远处警笛闪烁的酒吧:我早就知道这个地下拳场了。你是不是想不通我为什么到最后一步才鸣枪,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干脆取缔这种高危行为?

这简直是明知故问。

因为我明白堵不如疏的道理。你把一头猛兽囚禁在由各种规则、制度、文法条例构成的陌生社会框架里,这是不人道的,你得给它找个发泄的出口,一味控制和劝阻会导致矛盾最终爆发并且很难收拾比方说像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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