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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2吞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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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说着他摇头讽刺地笑了一声。

那人的名字,叫做万长文。

那一瞬间,严峫脸色剧变,猛然回头望向审讯室,只听咣当!

步重华霍然起身,带翻座椅,在撞响中一把揪住刁建发的领子:万长文?!

没人见过步重华如此罕见的状态,当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孟昭下意识跟着站了起来:步队您别

你、你干什么?刁建发拼命挣扎,惊恐至极:就是那个万长文,就是那个

那个三十年前从云滇偷渡到缅甸跟人做鸦片生意,后来在掸邦开鸦片加工厂,这么多年一直在逃的万长文?!

刁建发已经说不出话了,满脸涨得紫红,拼命划动手脚,一群刑警蜂拥而上都没法把他从步重华铁钳般的手里抢出来:步支队!冷静点步支队!先放手先放手!快叫人来,快快快叫人来!

砰!审讯室门被打开,严峫疾步走来一把抓住步重华的手生生掰开,像扔口袋似的把刁建发甩给了几名惊慌失措的刑警。然而步重华就像被魇住了似的,脸色森寒得令人恐惧,在混乱中把严峫一推,拔腿刚要扑向不断狼狈呛咳的刁建发。

嘭一声重响,吴雩迎面按着步重华,把他重重抵在墙上,用全身力气用臂弯把他环住:没事了,没事了冷静点步队,是我,没事了

你们让开!让我问清楚!万长文在哪?!他藏在哪?!

冷静点步重华!吴雩咬牙喝道:你看看你头顶上的监控!

步重华像是从噩梦中陡然惊醒,直直对上吴雩近在咫尺的脸。

他们俩几乎连额头都顶在一起,刹那间步重华清清楚楚从吴雩眼底看见了他的焦急、担忧和不安,以及自己暴怒的倒影。

快走!走!严峫不容拒绝地指挥警察把刁建发拖出审讯室,向步重华安抚而严厉的一瞥,那意思很清楚:你给我镇定一点!

然后他重重带上门,杂乱的脚步渐渐远去,直到周遭恢复了安静。

冷静点,没事了。吴雩就这么抵着步重华的额角,直到感觉他不再挣扎暴怒,才稍微仰后拉开了数寸距离,一手安抚地按在他脸侧,同时用拇指抬起眉角让他看着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

嗯?吴雩望着他低声问,万长文跟你有什么过节?

步重华眼底满是血丝,直勾勾与吴雩对视,半晌终于闭上眼睛,从胸腔里吐出一口炙热的气,贴着墙面站直身体。

万长文,他声音非常轻,只有吴雩能听得见:二十多年前,他派人闯进我家,杀死了我的父母。

第67章

一辆红旗轿车在分局门前戛然而止, 宋平匆匆下车, 甚至都没顾上跟分局副局长打招呼, 直截了当问:人呢?

老许办公室里,情绪不是很稳定

宋平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丢下知道了三个字, 便疾步如风进了刑侦支队大楼,紧接着眼瞅见不远处电梯口的一道身影,心下突生不对, 条件反射顿了顿脚步。

那是严峫。

二十年前骄纵霸道的小男孩已经长大成人, 清贫如洗的年轻刑警已然老去;时光在这一碰撞间飞速流逝,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严峫英挺的眉宇间渗着一丝阴霾, 然后轻轻垂下视线,把烟头在窗台边摁熄, 丢进了垃圾桶,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怎么了, 宋局?

宋平直直望着那身影消失在人群里,才收回目光沙哑道:没什么。随即猛地掉头,快步走上楼梯。

且不说我们有回避规定, 就说这个案子现在的凶险程度, 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初的预料,我们现在的谈话完全是为了你好!

宋平刚推开办公室门,迎面便只见副支队长廖刚、孟昭和吴雩三人站在办公室里,神情既担心又尴尬;许祖新正站在办公桌前苦口婆心地劝,而步重华坐在椅子里, 神情阴沉,一言不发。

宋平太阳穴顿时抽跳着刺痛起来,挥手打断许局:行了,你们先出去吧。

为了你好,知道吗?许局余怒未消,忍不住又忿忿补了一句:嘿!真是作死!

步重华毫无反应。

许局束手无策,只得气哼哼招手示意廖刚他们跟自己走。然而就在这时,一直如石像般没有反应的步重华却突然沙哑道:吴雩留下。

他说什么?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吴雩迟疑道:我还是走吧,我在这里不太

许祖新明显也是赞同把吴雩带走的,刚要出声呵斥步重华,却出乎意料被宋平打断了:小吴留下也行,老许你先去会议室等会儿。

众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有吴雩神色有些异样,犹疑再三后才退后两步站在了墙角,疑窦丛生的许祖新只得带着其他人离开了办公室。

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步重华直挺挺坐在扶手椅里,宋平站在宽大的实木办公桌后,吴雩半边身体隐在墙角中,存在感微乎其微。宋平也没有理会他,直接蹦出来一句:你现在到底是想怎么样?

步重华定定望着虚空的视线终于一抬,眼底布满血丝,直射在宋平脸上。

为什么只有我不知道万长文回到了境内?

今天是饶不过去了,宋平心想。

他呼了口气,沉吟片刻后开口缓缓道:今年春节后,公安部接到一条情报,说万长文他妈死了。

姓万的是个孝子,而且家族观念非常重,他妈的临终遗言是想跟他爸的骨灰一起葬回老家。得到这条情报后上边人猜测他会冒险偷渡回国,果然不久后他带着爹妈的骨灰盒偷渡越境,从广西一路辗转四川、陕西,进入了华北一带。公安部有领导专门督办这个一级通缉犯,他老家、父母祖籍都已经派人盯梢了,但目前只能确定他被困在北方没有离境,只是不知道具体在哪里。

步重华冷冷道:他孙子呢?

宋平说:你怎么知道他

三十年前万长文被三省警方通缉,为了偷渡越境,临上船时把老婆女儿丢下了水。后来他在缅甸娶的小老婆没有一个生下孩子,只有留在国内的那个女儿后来生了个外孙,今年应该有两三岁大,是万长文唯一的血脉。他女儿家也监视起来了吗?

宋平愣住了。

步重华直直盯着他,视线如同凝固的坚冰。

果然你也一直在追查他。宋平的表情说不上是发怒、悲哀或欣慰,这么多年了,果然你没有放弃要报仇的念头

步重华反问:我不该为我父母报仇?

是,你应该。但

我父母不是嫌疑人,是牺牲了的烈士,为什么要拿规避原则来限制我?

你不知道这件事有多危险,在金三角根深蒂固那么多年的毒枭,就算回到国内也

危险就可以不去做了吗?!步重华厉声打断宋平:因为有危险就可以把仇恨都放下好好过日子了?!因为活着的人要享受人生,就可以不去管那些赴汤蹈火死去的人了?!

宋平拍案而起:我没有忘记他们!我想为他们报仇的心不比你少!二十多年了,那仇恨我没有一天忘记!

办公室陡然陷入一片安静。

宋平自知失言,悻悻别过视线,胸膛不住起伏。

如果只是万长文,其实也不是不能通融,但牵扯到鲨鱼就不一样了。许久后宋平低沉地说,现在案情非常明显,万长文和秦川之间是明确的雇佣关系,秦川和鲨鱼之间又存在某种利益纠葛。鲨鱼的武装力量为什么要血洗掸邦黑市,就为了把隐姓埋名经营手工店的秦川绑走?秦川为什么要用宝三的化名把买家评价放到马里亚纳海沟暗网,是不是在故意向外界释放出某种信号?这里面种种玄机,细想之下险恶异常鲨鱼这种国际大毒枭的毒辣和恐怖,是世界各国警察都深有耳闻的,那些比你更年长、更专业、更精锐的专家都束手无策,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去乱搞作死?

这话说得入情入理,绝无一字虚言,然而步重华却无动于衷,眼底甚至浮现出一丝冷笑:是,鲨鱼是国际要犯,万长文已经被公安部通缉了三十年,那些专家随便哪个都比我更专业。但死的是谁家爹妈?他们家吗?

这世上最想讨回那笔血债的人是我,宋叔叔。步重华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冷冷地道:不是那些专家,也不是你,是我。

宋平看着步重华,看着这个被自己亲手拉扯大的小孩,像是被人迎面重重抽了一耳光。

行,你非要去蹚这个案子,行。良久后宋平才咬着牙挤出字来,说:但你有没有问过其他人的意见?你的手下拖家带口有老有小,他们只是上一天班领一天工资,你确定他们也愿意陪你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步重华一开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宋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吴雩!

步重华闻言一愣,紧接着回过头。

你知道马里亚纳海沟当年是怎么在金三角扩张的,这里没人比你更了解暗网。来,你自己告诉我,你愿不愿意陪这个姓步的去作死?!

吴雩靠白墙站着,在对面步重华灼热的注视中张开嘴,但一时没发出声音。

看我干什么,嗯?他听见步重华在漫天星光下笑吟吟地,眼底仿佛荡漾着最温柔的波纹:你再不说的话,我就亲你了。

其实你也干过很多不敢被警察发现的事,是不是?其实你也有些秘密怕被他们发现,是不是?!鲨鱼满脸血泥的笑容反射在雪亮刀锋上,一字一句仿佛附骨之疽: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是不是!画、师!

这小子,严峫站在审讯室窗外,眉宇间有些骄傲与自得:姓步的搞审讯有几分本事,对吧。

吴雩闭了闭眼睛。

他看见刁建发俯在地上,痛哭流涕扒着步重华裤腿,狼狈得像一条落水狗;下一刻视野突然转换,他从地面竭力抬起头,发现倒在审讯室冰冷地面上的人已经变成了自己,廖刚、蔡麟、孟昭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居高临下,变得严厉、嫌恶而陌生。

步重华的目光凌厉如剑,仿佛要把最不堪回首、最令人悚栗的秘密从灵魂深处挖出来,血淋淋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然后被虚空中高高悬挂的警徽轰然斩成一地血泥。

我,他像是深陷在一个长久经年的梦魇中,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但是

他清瘦脊背靠在墙壁上,望着脚下的地面。但对面那两道视线却仿佛变得越来越鲜明,烧得他连脑髓都在一阵阵瑟缩,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像是从天外飘来那般,恍惚而不清晰。

我不想查这个案子了,他喃喃道。

我不想再去面对那些,我不想回头再我我想离开这里。

吴雩一手捂了捂眼睛,低声说:对不起。

连宋平都没想到事情是这个走向,当场就一呆。

步重华霍然起身:你说什么?!

对不起。吴雩回避了他们的视线,仓促点点头:我今天有点事,先先走一步。

他转身打开门,就这样把宋平和步重华丢在办公室里,闷头大步走了出去。

宋平愕然道:那也不至于这样哎!你干嘛?!

步重华突然拔腿就走,一言不发追了出去!

吴雩!

吴雩疾步下楼,脸上表情毫无异常,但耳朵里嗡嗡直响。

给我站住!步重华低声喝道,紧接着按住扶手侧翻而下,只听空中风声利落,直接稳稳落在了吴雩身前,一把抓住他摁在墙上问:你什么意思?

吴雩低声说:没什么意思。

你不是那种因为罪犯穷凶极恶就会害怕逃走的人,你刚才说要离开哪?津海?南城分局?!

吴雩紧抿着嘴唇,咽了口干涩的唾沫,沙哑道:我是那样的人。

步重华愣住了。

我不想回头,我只想往前走。吴雩深深低下头,一手用力捂了把眼睛,低声说:我真的太害怕了,对不起。

楼上会客室里的许祖新、廖刚他们听见动静,匆匆追了出来,几道凌乱脚步从楼道口纷沓而至,跑在最前的廖刚猝不及防撞见这一幕,当场啊!一声愣住了。

步重华放开吴雩,退后半步,脸上表情分不清是质疑、失望还是错愕。少顷他别开目光吸了口气,藉由这个动作迅速稳定了下情绪,没有在人前失态,只一拍吴雩的肩,手劲不容置疑就把他往下楼的方向一带,沉声道:你跟我来。

吴雩还以为他是要去办公室,谁知步重华脚步不停地下了楼,径直穿过停车场,打开那辆他经常开的牧马人,简洁道:上车。

步队,您

上车。步重华加重语气:带你去个地方。

这个时间段停车场开进开出的警车不少,吴雩不想在人面前露出异样,略一迟疑后还是钻进了副驾驶。紧接着步重华砰一声甩上车门,连导航都没设置,就踩下油门开出了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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