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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2吞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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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这肯定已经过期了吧!

吴雩呛得直咳,刚想趁人不注意把牛奶倒进盆栽里,就只见步重华隔着人群一回头,神情强硬不容置疑,手指冲他遥遥一点,意思是不、准、倒。

吴雩:

步重华冲他一扬眉角,这时手机突然响起,他低头一看,来电显示陈元量民俗文化研究所当初答应帮他们查资料的那位老学究。

喂,陈老?

是步支队吗?陈老声音带着嘶哑,也不知道是不是着急上火:我学生刚给我看了微博热搜,是不是四里河那个案子又出了第二个被害人?!

步重华略一顿。

你在公安局吗?我这就过来。通话那边哗啦啦纸页翻动,陈老不待回答,便机关枪似的冲着话筒说:我学生找到了一些资料,可能对你们有用是关于那个骷髅头盔的!

·

半小时后,会客室。

短短几天没见,陈老就憔悴了不少,老花镜后挂上了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偌大会客室内只能听见纸张轻轻翻动的轻微动静,片刻后步重华合上材料,整理了一下思路,沉吟道:所以凶手佩戴的头盔有可能是真的文物?

门咔哒一声开了,拎着热水壶进来的不是实习小碎催,而赫然是吴雩,很尊敬地用一次性纸杯给老专家泡了个立顿红茶包。

步重华:

这殷勤服务的态度别说支队领导了,连许局甚至宋局都没见识过,步重华用指尖用力掐了掐挺拔的鼻梁骨。

谢谢,谢谢。陈老不知道自己正享受着正厅级别的待遇,接过一次性纸杯,才忧心忡忡地转向步重华:你们给我看的那张国外博物馆资料图上,那个嘎巴拉颅骨顶上有修破瓦法开顶留下的小孔,而且数量颇多,可见颅骨主人生前的确是大喇嘛。至于四里河那个案子里凶手佩戴的是真文物还是仿制品,理论上说得找到了那个头盔才能确认不过我刚刚才听学生说又出了个被害者,这事是真的吗?也是个女孩子?

步重华没吭声。

陈老已经从一片死寂中得到了答案,叹了口气把纸杯放在茶几上,唏嘘道:作孽,真作孽啊!

吴雩后腰靠在窗台边,忍不住问:只有大喇嘛的人头才能用来做头盔吗?

如果是普通的头骨碗,用僧人头骨或土司敬献的活人祭品头骨都有可能,但文献记载上能做头盔法器的,确实只有大喇嘛。陈老在步重华面前那叠打印出来的材料上一拍,说:你们手里那张流落海外的头盔法器,我也四处去打听了一下,据说是某个咒杀他人失败被诛的大喇嘛头骨制成,早年曾经在欧洲拍出过高价,后来被捐献给了博物馆。这种头盔法器因为数量极度稀少、制作工序繁杂,平时是不会像普通嘎巴拉碗一样拿出来修行的,只会在特定场合戴用。

步重华对他话里的特定场合已经有所预感:活祭?

对,活祭。 陈老凝重道。

他哗啦啦翻开资料,指着几页唐卡彩印图:饮血金刚,摩诃伽罗,班达拉姆,堆柯时轮如果你看这些召唤神的旧唐卡,就会发现其中有个最突出的特点:神灵都手持头骨碗作饮用状,碗里盛满了新鲜人脑。之所以出现这么多跟头、脑相关的意象,是因为人头作为修行最重要、最本源的汇聚之地,所有人死后灵魂和力量都会汇聚在颅顶上。

吴雩小心指指自己的太阳穴:被处死的大喇嘛的灵魂,也?

对。陈老毫不犹豫地肯定了他的问题:人骨头盔正面雕刻金翅迦楼罗,颅顶雕刻尸陀林主,用铜、银浇铸内侧,都是用来压迫活人祭品灵魂用的。这种人骨头盔在农奴社会中流传几百年,刻满了神灵符咒,只有在使用活人为祭品的时候才会被拿出来给使用,不知被用来杀死过多少农奴,已经是非常邪性、非常危险的老物件了。

含怨而死的大喇嘛被制成人骨头盔,刻上无数神秘的宗教符号和邪恶咒语,又被人继续戴着屠杀了难以计数的活人祭品如果这位大喇嘛的灵魂依附在头盔上,那他的怨气真是妥妥冲天,拿出去拍十部贞子都绰绰有余。

吴雩双臂别在胸前,已经听入了神,脑子里不知道想什么。

步重华瞅了他几眼,对自己能享受什么级别待遇是心知肚明,于是起身自己动手接了杯水,站在饮水机前随口问:但即便是藏在民间的真文物,河水里泡一下出来也该毁了吧,这凶手干嘛把大几百万丢水里?

陈老满是皱纹的双手搁在身前,老花镜后的目光认真望着这位年轻刑侦支队长的背影,语调中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我怀疑他已经疯了。或者说,被人骨头盔里的某些东西控制了。

步重华一回头,挑起眉。

我们讲马克思主义,讲无神论,你们警察也都是经过公务员考试上岗的,应该不相信这个。陈老青白着脸说:但我们研究民俗文化的时候,确实会发现很多事情不能用现代科学来解释,那些因果报应、风水邪灵,国外的鬼宅,无法解释的自杀胜地如果都是巧合,也未免太牵强了。举个最直接的例子,西藏那些原本不识字的牧民,发了场高烧、做了个梦,就突然能无师自通地背诵几百上千万字的格萨尔王,现代科学能用来解释这些天授唱诗人吗?

本来平平无奇的孩童,接触了大喇嘛的法器尤其是遗骨,便能回忆起自己的前世今生,立地蜕变成高僧大德,这些在西藏的文献记载中非常多见,每朝每代各个地方都有,难道每朝每代所有人都在不约而同地撒一个谎吗?

步重华默然不语。

如果说人骨头盔中有某些东西影响到了凶手,致使他发疯随机杀人我觉得也是有可能的。陈老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疲惫的眼睛,凝重道:未知的事物太多了,所以才会有人说,科学的尽头是哲学,而哲学的尽头则是神学。

步重华喝了口水,冷俊的侧面看不出他在思考什么,半晌才缓缓道:如果一直查不出作案动机,我会考虑您这个看法的。

陈老呼了口气,又皱起花白的眉头:这次的被害人也是个女学生?

步重华没提郜灵的背景,只说: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有什么特征吗?

步重华沉吟片刻,吴雩在边上犹豫了一下问:祭品必须是处女吗?

陈老没反应过来:理论上说应该是

有怀孕的话呢?

啊?陈老怔愣几秒,随即大惊失色:原来被害人有两个?!

啊?吴雩迟疑道:胎儿不能算被害人吧?

陈老和吴雩面面相觑,对视片刻,两人都一脸鸡同鸭讲的迷惑。步重华在边上扶着额角叹了口气,说:他的意思是那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怀孕了,不是除了小姑娘还有个孕妇吴雩你说话要说全,考虑一下老人的接受能力。

陈老哦地一声,尴尬地扶着老花镜笑道:我年纪大了,跟不上潮流了。我们那时候都是先结婚再生孩子挺好,挺好。

挺好什么,早恋早育为国二胎?

步重华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岔开话题问:您听说过活人祭品用孕妇的么?

孕妇陈老想了想,在自己身前肚脐那块儿比划了一下:你知道三脉七轮吗?

吴雩不明所以,步重华问:脐轮?

不,这个位置在男性身上属于脐轮,在女性身上属于海底轮,zǐ_gōng便是海底,确实是制作法器材料的一种但不包括胎儿。陈老正色道:我研究民间宗教多年,那些大喇嘛剖开孕妇之腹食用胎儿的传说仅仅只是吓人,完全没有文献依据支持;另外几个流毒甚广的邪教都没有利用胎儿来祭祀邪神的说法。所以凶手特地杀死孕妇的可能性,应该是比较小的。

步重华点点头,起身客气地和陈老握了握手:谢谢您百忙之中抽空过来,我们会仔细考虑您提供的这些线索。另外还有件事,如果您能在业内能打听到人骨法器相关的消息,比方说什么人喜欢收藏这些东西,是不是有人专门买卖这些藏品

明白,我明白。陈老两只满是皱纹的手紧握着步重华,认认真真地望着他: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都请不吝开口,我一定尽力!保持联系!

吴雩对学识渊博的人态度明显不同,主动要送陈老出公安局,但老人家连连推辞,步重华便从走廊上叫了个实习生送他下楼。老学究熬了几天在到处查文献资料,走起来步伐蹒跚,出刑侦支队大楼的时候脚下一滑,险些摔下台阶,所幸他带来的两名青年学生始终在门口等着,见状立刻扑上去搀住,忙不迭扶上了车。

步重华收回视线,只听身后吴雩问:你怎么看?

你怎么看?步重华回头反问。

吴雩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专注地把玩着打火机:我还挺信的。

你那什么表情,我又不是你这种名校毕业的高材生。吴雩失笑道:你要是像我一样往那又穷又乱的边境待上十多年,天天跟巫婆、活佛、跳大神的、养小鬼的混一起,脖子上不挂个佛牌都不好意思出门,你也信这些东西。

为什么?

毒贩信啊。吴雩感觉挺有意思似的瞥着他:越是贩毒越信这个,金三角最乱的地方走一圈,十个毒枭九个信佛,你这种心无杂念的人当然相反了。

步重华对他隐晦的揶揄无动于衷,淡淡道:我没有这个意思。相反如果凶手真是个狂热的邪教信仰者,对骷髅头盔所代表的宗教意义又十分了解,受到强烈心理暗示以至于杀人祭祀是有可能的。

哦?

但心理暗示涵盖在人类行为学以内,仍然属于现代科学的范畴。步重华在吴雩有一下没一下打火的咔擦声中说:我相信因果报应是事在人为的一种,风水学说是地理、心理、巧合、群体效应等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但我不信鬼神,一切假借鬼神之名导演的闹剧,帷幕后都必然印满了人类自己的指纹。

吴雩手指一停,火苗唰然收起,笑道:你们学习好的人,说话果然有水平。

好说,经历过公务员考试的人说话都这腔调。步重华不以为然,率先走出会客室,吴雩一边跟在他身后一边从烟盒里摸出根烟,突然只听他想起什么似的顿住脚步:对了,那个刘俐

吴雩跟着脚步一顿:干吗?

隔壁禁毒支队老邵的侄子在和韵路派出所,他们治安这个月的抓毒指标完不成,想拿刘俐去顶一下,完事以后送强戒所,你没意见吧?

啊?吴雩一根烟正夹在嘴边:我该有什么意见?

他们俩面对面站在走廊窗边,吴雩目光茫然,形容削瘦,牙齿间轻轻叼着根烟,举着打火机还没点。

明明是完全无关的两个场景,那瞬间却突然与记忆中的某一刻相重合

你不抽烟啊?有人咬着犬齿在他耳边轻声道,每个字音里都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挑衅:那我教你?

步重华瞳孔微微一缩,刹那间脸色似乎变得有点奇怪,但还没让人觉察出异样,便抢先劈手夺下了吴雩嘴里那根烟:还抽!你这都多少根了,肺还要不要!牛奶喝了吗?

吴雩:

喝了就回家睡觉去,晚上回来值夜班等尸检结果,去!

步重华把烟一揉往垃圾桶一丢,不由分说地把吴雩撵进电梯,亲手按了向下键。啪地一声吴雩打火机眼睁睁打了个空,回头恼火地瞪着他:就你那过期奶,馊成那样了还逼人喝,你差不多得了啊!

步重华心说过期你妹,两百块钱一袋的奶粉你还挑,你这孙子才真是差不多得了,于是不耐烦地训道:进口奶粉都那样!

电梯门在两人之间缓缓合上,既而向下滑行。

吴雩一脸莫名其妙,半晌小声自言自语:哟,原来是进口的?

第23章

哎哟您小心点, 小心点别摔着慢走啊!

陈老被学生左右扶着, 突然又颤颤巍巍地转身, 拉着实习警的手:公安同志辛苦了,一定要尽早破案,为民伸冤

知道, 知道。实习警哭笑不得,一叠声宽慰:我们一定努力,您慢走啊!

头发花白的老专家被学生小心搀扶着钻进了轿车, 没有人注意到远处, 南城分局刑侦大楼对面的快捷宾馆十二楼,镜面的反光从窗帘缝隙中微微一闪。

房间狭小阴暗, 床单一片狼藉,角落里随意扔着几个黑色行李包。一名约莫二十多岁、戴着棒球帽和防霾口罩的男子站在窗前, 盯着陈老那辆车驶离公安局的方向,咬着牙无声地骂了句:艹!

现在怎么办?

他紧皱眉头, 转头望着墙角的背包,少顷回头又架起望远镜,漫无目的地向外望去, 突然瞥见什么, 视线一定。

吴雩低头走出刑侦大楼,身形挺拔但形容散漫,一边快步下楼梯一边点起香烟,长长地吁了口气,径直穿过分局前院, 向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走去了。

高处望远镜后的视线一直牢牢锁在他身上,从迷惑、狐疑、不确定,到混杂着难以置信的错愕这个人分明是?!

但这个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

男子久久不作声,脸颊肌肉咬得极紧,半晌才轻轻放下了望远镜。宾馆房间一片死寂,除了外面大街上传来的车辆喇叭隐约声响,就只回荡着他自己一声声压抑克制的呼吸,足足几分钟后他一把拽下口罩,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摸出手机迅速拨了个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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