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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2吞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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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年大兴仿佛活见鬼般一缩,被几个民警厉声呵斥,跌跌撞撞押了出去。

步队,您看,孟昭搓着手笑道:小吴他也不是故意的,他是为了阻止年大兴家暴妇女,您看这个事情

步重华没有答话,脸上也不见喜怒,微眯着眼睛打量吴雩。周围一圈人的心都吊着,半晌才听他问:你没被打吧?

孟昭赶紧捣了吴雩一下,低声说:还不快道歉?

吴雩低垂着眉眼:对不起队长,我下次

你没被打吧?

片刻安静后,吴雩含混吐出两个字:没有。

步重华点点头,说:以后别在走廊上动手,有摄像头。

众人都松了口气,气氛这才活泛起来:那年大兴本来就酗酒家暴、小偷小摸五毒俱全,根本不问他姑娘怎么死的,上来就要钱!啧啧啧

你们别说,咱小吴是不是练过啊,上来就把人当胸一踹,咔擦!

好样的吴雩,平时咋不见你这么威风呢!你下次就得硬气点知道吗!

廖刚顺口笑道:你们懂啥,全刑侦支队上下就孟姐一个女的,人小吴这是保护我方警花话音未落转过身来,正撞上步重华冷漠的注视,当场寒毛倒耸,瞬间消音。

所有人回办公室,五分钟后开案情会。步重华不动声色道,这件事待会再说。

五零二杀人案,被害者年小萍,十五岁,致死原因是造成外伤性心脏破裂引发的急性心包填塞,凶器是一柄宽度三点五厘米左右的双刃利器,尸体身上暂时没发现凶手任何痕迹。

现场痕检的第一轮筛查已经结束,我们把泥土整个翻检了一遍,暂时没发现凶手脚印、血迹、指纹或者毛发。

出去走访小岗中学的探组回复消息了,年小萍在学校没有什么同学矛盾或不良记录,校园暴力暂时可以排除。她打工的鸿兴组装厂老板和车间主任也接受了问话,详细笔录在这里,交叉印证没发现互相矛盾的情况。

不要看技侦,技侦尽力了,你们造技侦有多努力嘛?王九龄在满办公室人的炯炯注视中两手一摊,无奈道:水上派出所联合蛙人在四里河连凶器的毛都没发现,更别说凶手了,我们能有什么办法?给你从土里变出个血指印出来?

满办公室刑侦们炯炯有神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一副技侦爸爸再爱我们一次的表情。

没办法,待会让法医小桂他们再对尸体做一次感光片,看能不能找到潜血吧。王主任没好气道:瞧你们这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嘴脸,下次团建再往技术队送霸王防脱洗发水,小心我就真翻脸了啊。

刑侦们立刻掩了半边嘴当什么也不知道,步重华问:沿途监控视频呢?

所有人目光齐刷刷转移,老实巴交的视侦组长一下成了众矢之的,立刻开始发着抖摇头。

那天下暴雨,可见度极差,案发地又属于城郊结合部管理胡乱的地区,监控筛查的范围太大了。老好人廖刚叹了口气帮他翻译,说:如果只盯着监控的话,查到猴年马月都不一定能有线索完全不知道凶手跳河以后是在什么地方上岸的啊。

既没发现现场痕证,也没排查出社会恩怨。也就是说,从案发到现在第三天,侦查工作几乎没有任何进展。

暴雨冲走了一切线索,凶手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把一件原本就扑朔迷离的案子变得更加诡谲了。

年大兴有没有仇家?蔡麟反坐在椅子上,抱着椅背举手发问:那孙子一看就是个喝多了敢招惹马王爷的主,会不会他身上存在什么突破口?

刚被招惹了的马王爷吴雩低头坐在办公桌后,因为t恤过于宽大,越发显得沉默削瘦,与刚才判若两人。

步重华看着他停留了半秒。

孟昭无奈道:年大兴一口咬定自己遵纪守法,从不惹事,要求雇佣年小萍打工的鸿兴组装厂负主要责任,除此之外半个字都不肯交代,怎么办?他是被害人家属,我们只能询问他,又不能审他!

这是肯定的,年大兴这种流氓地痞跟当地派出所交道打多了,早练成了死皮赖脸的滚刀肉。叫他主动承认自己平时那些偷鸡摸狗的龌龊事?那根本不可能。

我已经让刑大的人去小岗村摸排走访了,下班前应该能有回音。步重华站起身,沉声道: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被杀,而目击者却毫发未损,如果其中有任何恩怨动机,她的父母十有八九逃不开牵扯,这方面还要往深里查。

蔡麟麻溜起身:是!

凶手留下唯一确切的特征就是骷髅面具,加紧排查医院、公墓、火葬场、殡仪馆等地,对津海市周边没有实行火葬的乡村地方着重梳理,如果有任何买卖或偷盗尸体的线索要立刻彻查到底。另外,留两个机动组在队里应付突发情况,其他所有人散出去排查本市的人体模型生产厂家和经销商,要是有不配合的就通知当地工商,再不配合的,安排人去上门,检查他们消防。

步重华不愧一线刑侦历练出来的老条子,这招可谓又毒又辣,所有人纷纷起身:是!明白!

外勤匆匆佩上警八件准备出发,廖刚在喧杂中压低声音,不乏忧虑地问:如果面具这块也找不出线索怎么办,队长?

步重华没吱声。

咱们从来没遇到过现场这么干净的案子,监控缺失,被害人家属不配合,时间又紧张要是这蹊跷的骷髅面具也查不出来历,五零二岂不成死案了?

死案,没有线索、没有证据、没有动机、没有嫌疑人。每个刑侦队长任上都或多或少会遇到死案,就像沉疴宿疾,久而不愈,最终成为一辈子的心病。

这世上只有不够专业的刑侦,没有绝对干净的现场。步重华顿了顿,说:但我最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另一件事。

廖刚一惊,只见步重华眉头紧紧压着眼眶,半晌才低沉道:

雨季要来了,你说他还会再次作案吗?

廖刚悚然色变。

好运并没有眷顾刑侦支队。

技术队再三筛查,确认现场铲回来的那层泥土里不存在凶手的任何痕迹。法医对尸体进行了全面解剖和电子摄影,没发现关于凶器的更多特征,也没找到凶手的潜血指纹或dna。

各个乡镇派出所都没有关于坟墓被盗掘的警情,殡仪馆跟火葬场的尸体火化记录也都对的上。各大医院和人体模型厂家被挨个约谈,反馈回来的消息非常不乐观,骷髅头盔的来路完全摸不到任何线索。

发生在暴风雨夜的五零二骷髅案,仿佛真是腐尸从冥河中爬出来,杀了一名凑巧路过的无辜少女,然后跳回阴间,从此再也不见了踪迹。

这案子还能从哪里下手呢?

第10章

吴雩出了口气,疲惫地揉揉眉心。

窗外天色渐晚,玻璃窗映出荧荧发光的电脑屏幕,页面上的搜索图片赫然是一个个形态各异的骷髅头盔和人头面具,腐烂的、仿真的、考古出土的、海外展出的但没有一个符合何星星对凶手的描述。

即便在搜索框里加上祭祀、跳大神等关键词,结果图片也跟记忆中模糊的场面大相径庭。

我真的见过吗?吴雩想。

步重华那天的话再次从耳边响起:典型的记忆紊乱型应激障碍,让他潜意识对记忆进行了篡改、夸张,是恐惧幻想和真实记忆互相交错造成的结果

如果应激障碍可能令人的记忆产生混淆,那么如何才能肯定二十多年前的场景是真实的?

会不会这个骷髅头盔,真的跟那边的宗教行为一点关系也没有?

吴雩站起身走了几步,透过半掩的百叶窗,可以看见步重华他们几个在支队长办公室里开会,连许局都亲自下来了,神情凝重地坐在沙发上听蔡麟汇报调查结果。

步重华表情聚精会神,衬衣袖口摞到手肘,侧坐在办公桌沿上。事实证明熬夜是抗衰老天敌,在支队熬了整整两天一夜后,连步支队警院校草级别的五官都没扛住造,眉宇间满溢着焦躁和疲倦,眼眶里则充满了吓人的血丝。

蔡麟的声音从门缝中飘出来:现场这块我们几乎已经放弃努力了,从昨天下午到今天的调查重点一直是年家的社会恩怨,但怎么翻都翻不出线索,现在最大的难题是找不出动机

百分之八十以上杀人案都是熟人作案,找到动机就等于攻克了最大的难题,但偏偏这个案子连动机都毫无头绪。

吴雩下意识摸出根烟,还没来得及点燃,步重华像是有第六感似的突然抬头,透过门缝对他一瞪,食指和中指并拢隔空一点,意思是不、准、抽。

吴雩:

许局的角度看不见门外:哎?你怎么了?

关注手下身体健康,展现我作为上司为数不多的关心。步重华平静回答,转向蔡麟:对各大医院太平间的筛查结果出来了吗?

蔡麟愁眉苦脸说:连非法运营的私人太平间都被我们挖了个底儿掉,别说骷髅头了,连完好不腐的头都没有丢失记录

步重华脑子里飞快地琢磨案情,眼角余光瞥着门缝外的吴雩,只见他深深吸了口气那瞬间步重华感觉到自己的祖宗十八代又被亲切问候了一遍。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紧接着吴雩又生生忍住了,转身走出了大办公室。

上外面抽烟去了,步重华想。

他这么想着,内心又觉得好像自己对这小子的关注度稍微高了一点。他还没来得及分神去思考为什么,突然廖刚探头进门叫了声许局,然后问:队长,您让三组排查年家人在来津海之前的社会关系,现在他们把结果返回来了,听吗?

许局立刻忘了刚才那茬:听听听,怎么样?

年大兴,今年四十五岁,老家在高池县羊枣子村。平时租住在津海周边城郊结合部的小岗村,陆续干过水泥工、装修工、看仓库等等杂活,属于流动务工人员。据高池县派出所传真来的记录来看,是个偷鸡摸狗、酗酒闹事、打老婆打到村委会调解了七八次的混混,在老家那几年横行霸道,经常跟村民争执打架,还曾经强占过邻居的半块宅基地。

许局立刻说:那赶紧顺着这条线往下查,派人去他老家摸排啊?

廖刚赶紧哦了声要走,却突然听步重华:等等。他占过邻居的地?

是,我们收到的传真全是一条条出警记录,每条记录里都有概略警情

不对。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满头问号,炯炯地盯着步重华,只听他轻声道:年大兴只有个女儿,在那些落后的地方算绝户,即便是个横行霸道的混混,也最多在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上占点便宜,绝不至于强占邻居的地,现在很多地方争宅基地是能打出人命的。除非他有其他倚仗,足以让其他乡邻都不敢招惹,但又不是涉黑,否则地方派出所跟我们交叉印证时不会一点风声不提

宅基地按每户人头分,家里男丁越多越说得上话,廖刚心想难道邻居是个寡妇?残疾?老人?

步重华脸色突然一变,不知想起什么,疾步走到办公桌后打开了电脑。

许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哎?你查什么?

内网。步重华紧盯着屏幕荧光:全国公安犯罪数据库。

吴雩下到刑侦支队大楼门前,深深吸了口初夏夜晚清凉的空气,这才点燃那根烟,翻开了手机通讯录,无意识地在上下滑动屏幕。

真的要打么?他有些犹豫。

从来津海之前他就知道,自己只需要打卡上班、按时拿钱,过两年辞了职,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人海里,安稳平庸地活到老死,这辈子就算无愧天地也无愧本心了,那些血腥离奇的杀人案其实都不该再跟他产生任何关系。

但不知道为什么,年小萍死不瞑目的灰白眼珠和步重华布满血丝的锐利瞳孔,就像被快进了的哑剧画面般,始终不停地交替闪现在他脑海里。

吴雩长长出了口气,终于夹着烟,按下了那个号码

云滇省机场。

林炡拎着公文包大步走出抵达大厅,一辆黑色轿车早已等在人行道边,司机麻溜下车打开后门,叫了声林科。

林炡一言不发,坐进车里。

司机早已习惯了他的作风,也不以为意,一边发动汽车一边从后视镜小心打量他:咱们现在是去哪儿,林科?我送您回家还是

林炡微闭着眼睛,吐出两个字:省厅。

司机已经跟他有一段时间了,能感觉到他表面虽然没有异状,但心情却不太好,于是闲话半句没说,立刻打灯转向。

就在这时车里响起了手机铃声。

林炡猛地睁开眼,接通电话,那瞬间他的语气让司机怀疑自己听错了:喂?

方便说话吗?

电话里那道声线略带沙哑,但有种沉静的质感,司机确定自己从没听过。他不禁往后视镜看了一眼,意外地发现林炡眼睛弯弯地,他在笑!

林科竟然在笑,是他的眼睛还是后视镜出了问题?

方便,我飞机才降落怎么了?

通话对面电流沙沙,少顷才听那声音含混道:有件事想求你帮忙。

林炡不自觉坐直了,声音里都带上了笑意:什么忙,你说?

吴雩站在分局门前的人行道上,在袅袅烟雾中眯起眼睛,灯火繁华的街道夜景尽数映在了他眼底。

我早年在南边的时候,有一次进到当地村落,偶然看见巫师戴着人骨面具跳大神。有时我晚上会梦见之前的事,那人骨面具还挺吓人的,醒来以后就想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宗教活动,还把图画了下来,一整天都在琢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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