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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2吞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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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他比吴雩足高了半个头,吼声震动楼道,周遭人噤若寒蝉,没一个人敢说话 。

吴雩终于老老实实垂下眼睛:对不起队长,我下次会注意的。

步支队长不是那种容易让人亲近的长相。

他的身高即便在津海这座北方城市都算相当出挑,往那一站就能给人一种针扎般的压迫感。警院念书时他一直是系篮球队主力,那张冷若冰霜的俊脸在侦查系蝉联了四年的系草,参加工作后甚至一度在华北公安系统内部引起轰动然而因为可怕的目中无人和我行我素,他这张脸给人的第一印象永远是恐惧比爱慕多。

步重华冷漠的黑眼睛逼视着吴雩,周遭一片安静。

半晌他终于缓缓松开手,把吴雩向后一推。

吴雩踉跄半步,只见步重华不再看他,拔出刺进手臂肌肉的玻璃碎片,顺手把血一抹,转身走向警车:三组留下收拾现场,其他人收队回去安排辨认,线人说这几个孙子身上有旧案,指纹跟dna拿去跑一遍数据库。让预审的老钱他们先带上材料过来见我,然后通知五桥分局禁毒支队的人过来协助蔡麟!

之前那个呼叫救援的便衣从楼上飞一般奔下来:哎!

连夜安排审问,今晚谁都不能走,谁走谁明天就不用来了!

蔡麟不敢废话:是!

张小栎他们几个实习警哭丧着脸,七手八脚把吴雩扶到后面:小吴哥对不起,哥几个明晚一定请你吃饭

吴雩刚进队不久,已经是整个南城分局出了名没脾气的老好人,似乎对来自领导的针对和训斥也很认命,一边咳嗽一边摆手示意没关系。

蔡麟捣捣孟姐,低声问:这新来的做人其实还行啊,怎么华哥成天找茬骂他呢?

新来的吴雩调来津海市刚满两个月,大概在市委有些背景,是市局领导亲自发话弄来刑侦支队的。虽然是个关系户,但平时打卡上班、踩点下班、闷不吭气、老老实实,工作上并不出头冒尖也不太拖后腿,如果不是步重华经常训他的话,可以说在支队里毫无存在感,是个既称职又平庸的背景板。

孟姐叹了口气:全支队就他一个是凭关系塞进来的,你觉得以步队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个性,还能忍他多久?

蔡麟抽了口凉气。

孟姐无奈地压低了声音:等着他自己受不了走人呢。

居民楼前这一小块空地上人来人往,每条指令都在迅速扩散并得以执行。刑警们穿梭来去,嫌疑人叫冤哀求,拍照留证的,收集检材的,联系局里的,做临时笔录的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序又条理分明。

现场角落里,吴雩偷眼看了看手机时间,七点半。

怎么着小吴哥?张小栎还挺机灵:你家有事啊?

吴雩迟疑着唔了声。

虽然吴雩老挨支队长骂,但还挺招同事待见的温和沉默,少言寡语,从来不跟人发生争执,谁都能拿漫长无聊的夜班跟他换白班;尽管专业能力不算突出,但是个跑腿打杂买水买饭毫无怨言的好小哥,刚来两个月就集齐了刑侦支队上下一百零八张好人卡。

没事儿,你偷偷溜了吧。张小栎小声说:步支队跟检察院的约了晚上八点见面谈事,刚打电话我还听见了来着,他待会就该走了。今儿夜班我帮你值了,回头咱别说就成,啊。

吴雩有点挣扎,尽管他刚来两个月,却已经很了解这位年轻的顶头上司的脾气了那说一不二的劲,用霸道来形容都是轻的。

他再次打开下午那条短信:【九点,老地方,五万起。】

吴雩眼角一瞅,不远处步重华站在警车边,那小孩的妈正紧握着他的手感激涕零,撒都撒不开。

这位据说精英出身、名震华北、前途无量的上司,在他心中的分量别说五万,可能连五十块津巴布韦币都不值。

吴雩终于下定决心,呼了口气,拍拍张小栎的肩:谢谢你啊。

张小栎回了他一个放心交给我的眼神,眼看着他闪出警戒线,消失在小区门口,心中很为能报答小吴哥而感到自豪,感觉连胸前的警徽都更鲜艳了。

谢谢,谢谢,谢谢警官啊!好人一生平安,一生平安!要不是你我儿子就真的完了,警官你叫什么名字,你警号多少?回头我要给你们公安局写表扬信,我要去送锦旗

步重华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用纱布按着手臂上的伤口,孟姐赶紧过来把语无伦次的女人搀扶住,三言两语哄走了。

老板,钱哥他们到检察院了,咱们走吧?蔡麟从车里探出头:我送你?

步重华点头不语,又跟手下吩咐几句,才按着那块带血的医药纱布上了车。顶着警灯的黑色牧马人suv驶出小区,在大门外转了个弯,拐上了晚高峰尚未完全过去的街道。

老板,我跟你说个事,今儿吴雩是替那几个实习生顶了雷。蔡麟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偷觑步重华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吴雩那人吧我看还行,虽然闷了点但也还算老实,没仗着背景就搞事乱来,以后是不是就留在咱们队里啦?

不留。

啊?

刑侦外勤不是任何人刷资历当跳板的地方。步重华冷冷道:那些走后门塞进来的,没一个能待超过半年,索性早点走人完事。

蔡麟还想要劝解两句,突然步重华眼角余光瞥见什么,猛地扭头向车窗外望去

小区外马路边,一辆公交车正缓缓到站,某道熟悉的侧影裹挟在人群中上了车。

正是吴雩。

蔡麟:

空气突然完全凝固,只剩十分钟前那句谁走谁明天就不用来了!言犹在耳,蔡麟简直不敢去看他上司的脸色。

步重华那张面沉如水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他摸出手机,迅速拨出一个号码,少顷对面响起孟昭的声音,背景是小区门口喧杂忙乱的现场:喂?步队?

告诉许局,步重华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得仿佛冰碴:吴雩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等等,步队!

蔡麟一股寒气窜上脑顶,只见步重华按断通话,轻轻把手机丢回了口袋。

第3章

晚上九点。

吴雩走出地铁站,头上戴了顶黑色的棒球帽,只露出一段挺拔鼻梁和白皙的下颔。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被汹涌奔向灯红酒绿的人潮一股脑裹着,来到市中心夜总会ktv林立的永利大街,然后低头轻车熟路地钻进了一家酒吧后门。

擂台上金铃一响,掌声、喝彩、口哨瞬间四起,差点掀翻了整个房顶。裁判兼主持人箭步上前,一把拉起胜利者的手高高举起,亢奋的声音响彻全场:红旋风再次取得了胜利!这是他的七连胜,七连胜!今晚的挑战者仍然没能在这台上留下姓名!

身披赤红战袍的越南裔拳手冷眼睥睨台下,而失败者只能捂着流血的耳朵踉跄爬起来,骂骂咧咧钻出擂台,很快消失在了兴高采烈的观众席后。

恭喜为红旋风下注的支持者!让我们来看看下一场他的赔率是多少1:3!下一场红旋风的赔率是1:3!!蓝方赔率1:3.8!!

如此微小的赔率差把观众情绪推上了高峰,台下彩光狂闪,欢呼频起,无数人举着钞票争先恐后投进红色钱箱中。

红旋风能否延续他的不败神话?打败他的对手是否还没出生?!主持人对着麦克风声嘶力竭:别走开!半小时后我们再回来!!

沸腾人声穿过虚掩的布帘传到后台,震得人耳鼓发蒙。吴雩脱下短夹克,挂在衣架上,举手间黑色修身t恤勾勒出了削瘦精悍的肩背线条。

五万块,老规矩,前二后三。酒吧老板把两叠钞票往他面前一拍,那手指胖得大金戒指边上的肉都挤出来了:钱箱抽一成打赏抽一半,你要加进来做活庄也行,哎我跟你说这可是特殊待遇啊!别说兄弟不照顾你!

吴雩低头脱鞋,神情不为所动:我不做庄。

嗨呀你这个人!胖老板一脸好心喂了驴肝肺的表情,强行把他肩膀拉近了点,推心置腹道:我可跟你交底儿了。内越南佬来打了七场,场场不是见血就是骨折,上星期那广东拳王今儿还躺在icu里,光医疗费就亏了我这个数我容易吗?你说我定个庄我容易吗?!哪,今儿就全靠你了,废话我也不多说,赌注再给你加抽一成,晚上兄弟我做东请喝大酒,好好叫俩妞!

吴雩抓着他的手从自己肩上挪开,拍了拍那白胖的手背:

不用,折现吧。

胖老板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住,眼睁睁见他转身往更衣室门口走去。

你,你,喂胖子嘴角抽了几秒,陡然瞥见衣架上那洗褪了色的夹克,不由痛心疾首:你这贪财鬼!赚那么多钱是打算带棺材里去吗,有今天没明天的,贪死你得了!

吴雩一手掀起布帘,回头瞅着他。

胖老板:

酒吧老板见过很多拳手,这一行刺激、来钱快,吃喝嫖赌醉生梦死的大有人在。很多杰出的拳手打了好几年,只剩下满身伤残,却连一分钱都攒不下来。

但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同。

吴雩的目光既不阴森也没戾气,大多数时候都没什么杀伤力,甚至可以用散漫来形容。但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说这小哥脾气好,酒吧老板却总觉得他眼底深处,有些很沉的东西。

嗨!你瞧我这张乌鸦嘴!胖老板作势往自己圆滚滚的脸上拍了下,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刮去,童言无忌大风刮去哈!

吴雩一根手指冲他点了点,不远处擂台下的喧嚣堪称沸腾盈天:

你这生意越做越大了,小心把警察招来。见好就收吧。

胖子:嗨呀你跟我比谁更乌鸦嘴是吧,外面那么多杀人放火贪污抢劫的条子查我干嘛,啊,查我干嘛,那些条子怎么可能查得到我

吴雩没搭理他,转身穿过后台,径直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走去。

擂台下角落边,越南拳手阴沉凶狠的目光紧盯吴雩,直到他走进洗手间,才收回目光,轻蔑地哼了声。

你给我小心那小子,他是庄家找来的。他师傅在边上指挥人给他按摩送水:我打听过了,这个人平时不出来,但每当有外地人过来连胜太多,那胖子就会出高价找他来应擂。应该是个硬点子,打听不出来头,开这么低赔率说明庄家对他是有信心的。

越南拳手接过毛巾,顺手往台柱上一扔,啪地亮响。

长得好看,绣花枕头。他嘲笑道,在师傅不赞成的目光中一跃登上了擂台。

叮!

金钟重重一敲,裁判疾步退开,台下尖利的嘘声跟喝彩轰然响起。越南人一把掀开红披风扔出去,露出肌肉彪悍夸张的上半身,往手心里呸呸吐了两口唾沫,不怀好意地望向自己的对手;而吴雩站在原地,短袖t恤运动短裤,低头活动了几下肩膀,几丝黑发滑下额头在眼前晃荡。

上!上!打他!

上啊红旋风!干他娘的!!

吴雩抬起眼睛,眸光雪亮,刹那间喧嚣声浪退去,周身气息一凝。

小娘们,越南人一嗤,闪电般冲了上去!

这种地下擂台,唯一规则就是没有规则。不戴拳套,不戴护具,打头踢裆,牙咬手撕,为了追求血腥刺激无所不用其极;早两年风声不那么严的时候很多拳场是生死不忌的,也就这家酒吧的胖子做人还算讲究,至今没有出过人命,也正因此场子越开越大,甚至能吸引到东南亚其他国家的黑拳手跑来赚钱。

吴雩向后微仰,凌厉拳风贴面刮过。越南人没想到他竟然能避开,咦了声顺势反身,啪地抓住吴雩手肘,将他整个人当空抡起!

哇全场尖叫纷纷顿住。

砰!

越南人一个狠厉至极的过肩摔,将吴雩狠砸而下,背部落地,发出沉闷的撞响!

!霎时吴雩只觉五脏六腑全错了位,仿佛二十来根肋骨同时粉碎,一股血腥直冲喉头,同时身体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往上弹,正正对上了越南人自头顶而下的铁拳!

完了!有人脱口而出。

胖子抱臂靠在后台门边,淡定吐出两个字:还没。

千钧一发之际,越南人拳风戛然一止,仿佛撞进了棉花墙,再无法前进分毫只见吴雩就着仰卧的姿势,以一个极其诡异刁钻的手势左右绞住了越南人的胳膊,紧接着发力咔擦!

越南人满脑子一炸。

他那条胳膊反方向弯折到极限,肘骨生生脱臼了!

那简直太快了,别说是肉眼凡胎,即便拿两倍速倒带都未必能看清吴雩的动作。他贴地一滚起身,越南人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被锁了颈,只听颈骨嘣!地一声;台下最近的观众只觉眼前发花,吴雩不知怎么的一扭膝,就干净利落将对手咣当绊倒在地,胳膊从后一勾越南人咽喉,眨眼间绞死!

从贴地缠斗到胜负陡转,前后最多不过三秒,周遭安静片刻才猛然爆发出:好!!

#¥¥%#¥越南人用尽全力都发不出声音,只觉喉骨一寸寸弯曲,全身血液反冲天灵盖,充血的视线死死瞪向吴雩

就在这一刹那间,温吞沉闷的表象从这个年轻人身上褪去,露出了灵魂深处截然相反的另一面。

他的眼神仿佛完全变了个人。如果越南人神智清楚的话,应该会感到一丝畏惧才对。

不过可惜此刻没人能看到这一幕。

干死他!干得好!打打打!打打打!打死他!打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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