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糊的梦,那么傅年嘉就是记得前两世一念及此,甄停云看着傅年嘉的目光已是带了些探究。她抬眼看着傅年嘉,试探着道:“你是说?”
傅年嘉微微侧过头,仰望天生明月。
他的侧脸线条在月下略显容柔和,神色却是冷淡的,连同语声也如泠泠清泉,凉意浸人:“我与你说过,我已错过两次,算上这次,一共是三次。停云,我能比其他人多出两次机会,自然是有代价的。”
甄停云顾不得追究他又不管自己叫“叔母”的事情,只是追问道:“什么代价?”
傅年嘉朝她笑了笑,那笑容毫无一丝的阴霾和冷淡。
便如同是七夕夜里,那拂开乌云,照亮了整个宫苑的皎皎明月,银白色的清辉里,满是淡淡的温柔与倦怠。
“没什么。”他垂下眼,漫不经心的应着声,然后又补充道,“总之,我不会再有子嗣。”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甄停云已经有些记不清自己得到答案后又与傅年嘉说了什么,也忘了自己最后是如何与傅年嘉道别,如何回到榻上重又睡着的。
等她醒来的时候,这一切便如在晨光里了无痕迹的露水。
窗外的晨光如水般的清澈,正透过纱窗,穿透幔帐,温柔的落在枕边。
有那么一刻,甄停云只觉得她和傅年嘉昨夜里说过的那些话,轻飘飘的就像是一个梦。
可是,甄停云心里知道那不是梦。傅年嘉也的确是为了弥补曾今的遗憾而付出了代价,只是他的运气总是差了那么一点,一而再再而三的错过甄停云却莫名的觉得有些难受,翻了个身,发现自己正躺在傅长熹的怀里。
甄停云试着往边上挣了一些。
很快便又被拉了回来。
傅长熹将她抱到了怀里,仍旧是闭着眼睛,线条坚毅的下颔轻轻的抵着她的发顶,低声道:“再睡一会儿。”
甄停云有点烦躁,用力的挣扎了一下:“我不想睡!”
似是感觉到了她坚定的态度,那一直紧搂着她,如同铁铸的手臂慢慢的松开了。
甄停云便抓着被子挪到了枕头另一边。
傅长熹睁开眼,打量着她的神色,问道:“怎么了?”
甄停云自然知道自己这一早起来就发脾气的模样很反常。但是她并不想将自己与傅年嘉昨夜的对话说出来,迟疑了一下,干脆反问道:“你昨晚上去哪了?”
她的目光落在傅年嘉的脸颊,那是比窗外折入的晨光还要灼热的温度。
傅长熹下意识的按了按额头,以此来遮避她那灼热的目光,反问道:“你昨晚没睡好?”
甄停云随口道:“是啊,半夜醒来,忽然发现自己身边空了一半,当然没睡好。”
傅长熹被她这话堵了一堵,到底还是没有瞒着,轻声与她道:“昨夜,宋渊那里审出了些结果,事关重大,我便亲自去了一趟甄停云原也不过是问一句,转移注意力。
可是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好奇——能够令傅长熹深夜从榻上起来,亲自证实的消息必是十分要紧,肯定就是傅长熹说的“事关重大”。
甄停云连忙追问道:“什么事?”
傅长熹薄唇微动,正准备要说话,忽而眉心微蹙,匆忙间抬手拉起被子盖在了甄停云的身上,也算是护住了甄停云微露雪肤的领口。
紧接着,殿门便被从外推开,随之而来的是宫人急促的脚步声:“王爷,陛下,陛下要不好了傅长熹早在听到对方匆急的脚步时便已有所预料。
他在北疆多年,不知经历了多少紧急军情,掀被、下床、穿衣、套靴……这样一连串的动作下来,堪称行云流水,迅速无比。
不一时,他已将自己收拾的人模人样,抬步便能出门。
不过,出门前,傅长熹还是回头与甄停云叮咛了一声:“我先去乾元宫看看,你别急,慢慢来话虽如此,甄停云也没敢真的“慢慢来”,跟着掀开被子从榻上下来,动作迅速的换好衣服,只略挽了个髻,这便急着追了上去。只是,哪怕她赶的这般匆忙,到底还是没有赶上。
她方才小跑着到了乾元宫正殿,便见着有太监从里推开那扇雕花木门。
太监的声音尖细而又清晰,扬声开口时,殿门前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他说:“陛下殡天了。”
甄停云只来得及跨过门槛往里去,而殿中则是一阵的哭声。
左右宫人太监皆是伏跪在地,哀声痛哭;正中是燕王与燕王世子傅年嘉跪在龙榻边垂首泣泪;孙首辅与裴阁老等人则是跪在傅年嘉身后,一个个的痛哭流涕。
一时间,满室悲音,众人尽皆痛哭,哭声几要震破这一片的天。
只有傅长熹立在一侧,眼见着甄停云踉跄着进来便朝她伸出手,握住了她那只素白软绵的手掌,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旁。
随即,甄停云便听到了傅长熹的一声叹息。
亦是悲调。
再之后,沉重的钟声响彻了整个宫城——整整九下,乃是帝王之丧。
还未来得及从昨日七夕那一阵的旖旎欢笑中回过神来的人们也都被这一下又一下的钟声惊动,惶惶然的换下了那些颜色鲜艳的衣服物件整个京城都跟着沉寂了下去。
小皇帝去得这样突然,几乎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不过,幸好傅长熹与内阁已是提前议定了储君人选,也是经了小皇帝点头的。哪怕事出突然了些,但是内阁很快便能拿出昨夜里加急拟定、加盖了玉玺的遗旨“朕疾弥留,储嗣未建,朕皇考亲兄燕王长子年嘉年已长成,贤明仁孝,伦序当立,已遵奉祖训兄终弟及之文,告于宗庙。即日嗣皇帝位,奉祀宗庙。”
这遗旨出来的时候,朝内外虽有惊讶,倒也觉得理所当然:先帝只有小皇帝一个独子,所以只能上推至先帝这一辈,而先帝这一辈里只有两名兄长,正是燕王与肃王傅长熹。因燕王乃是朝内外皆知的糊涂人,傅长熹又力辞皇位,再往下推,由燕王长子傅年嘉继位,在情理之中。
原本,内阁还想替先帝争一争,想叫傅年嘉由小宗入继大宗,尊奉正统,过继于先帝名下。只是这事摄政王与燕王都不同意,最后只能拟定了一个“继统不继嗣”的说法,倘日后有子,也可以第二子承继燕王府的王位……
甄停云只要一想起傅年嘉当初站在廊下与她说的那句“我不会再有子嗣”,实在不知道这皇位还有燕王府以后要如何传承。
当然,这都是很远之后的事情了,眼下也顾不得了。
傅年嘉在灵前继位,之后又守了二十七天,终于依着礼部拟定的大礼将小皇帝的棺木送入了皇陵——因着先帝才去不久,小皇帝继位也没几年,皇陵都还未来得及修缮,只得葬到了先帝边上。想到小皇帝那般思念先帝,如今父子团圆,未必不是一件喜事。
倒是将郑太后的位置给挪远了。
因皇帝去的突然,朝内朝外又是哭先帝又是拜新君,这么些日子下来,险些哭得头昏眼花,一时间都顾不得郑太后这个在南宫住了这些日子然后已“意外过世”的太后娘娘了。至于在这节骨眼上“病死”的郑次辅,那就更没几个人在意了。
便是女学,都因此停了两个月的假。
甄停云都没来得及去看两校联考的红榜——她毕竟是王妃,这种时候总有许多事要做,忙里忙外的,差点喘不上气。
好容易把这最忙的一个多月熬过去了,杨琼华过来瞧她,这才顺手给她带了红榜:“知道你现在没空惦记这些,只是之前准备的这样认真,考得也认真,我想着还是该带来给你看看才是。”
甄停云听了也觉妥帖,伸手接了来,第一眼便看见了最上面那并列的两个名字:周青筠,杨琼华。
只能说,这两人真是从头杠到尾,从来也没变过。
杨琼华也注意到了甄停云的目光,忍不住也有些唏嘘:“听说早前燕王妃是真看中了周青筠,只是世子,哦不,现在应该叫陛下了,陛下他一直没点头,也就拖到了如今……现下,燕王妃也不提这个了——周青筠的脾气,做个燕王妃已是勉强必是做不好皇后的。”
甄停云摇摇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对周青筠来说,也许反是好事呢。”
以甄停云都傅年嘉的理解,傅年嘉一直拖着这事,未必不是为周青筠考虑——他们各方面都不适合,倘在一起,反到是误了周青筠。
杨琼华虽然嘴上时常说要考过周青筠,实则这么些年还是很有些惺惺相惜的。所以,她此时想了想,不由也是点头:“也是,她那样的人,也不是个会与人争宠的。她啊,就该寻个志同道合的夫君,或是如楚夫人一般学出名声,在女学里为人师,清清静静的做学问教学生说过了周青筠的事情,杨琼华还与甄停云说了自己的婚期,难得的有些羞赧:“毕竟国丧,‘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嫁’,惠国大长公主觉着还是避过这一年比较好,又去钦天监看了几个好日子。这才定在了明年九月十八日这真算是这一段时日里甄停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甄停云很为杨琼华高兴,忍不住握着她的手,笑道:“恭喜恭喜。”
杨琼华脸上有些烫,还要嘴硬:“就荣自明那样的,哪里有什么喜的!”
甄停云:“你都脸红了,还要死鸭子嘴硬啊!”
杨琼华气得伸手要去掐她:“你都成婚了,怎么还是这么个油嘴!”
两人难得见一面,说说笑笑,一直说到傍晚,甄停云留人用了晚膳,这才亲自送人回去。
等到晚上时,甄停云便靠在傅长熹怀里将这些事一一说了。
虽都是极琐碎的事情,傅长熹也听得十分认真。
甄停云说着说着便有些犯困,打了个哈欠,正要闭眼,忽而便听到了傅长熹有些迟疑的声音——
“停云,我可能要回北疆一趟。”
甄停云困意朦胧,仍旧是闭着眼睛,只含糊的应着:“什么时候?去多久?我得收拾收拾东西,还得……嗯,还得去与祖母她们说一声傅长熹抚着她鬓角的手指僵了僵,才道:“不必收拾了,这次是我回去,你留在京里。”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感觉明天应该能够完结。然后写番外ps1.朕疾弥留,储嗣未建,朕皇考亲弟兴献王长子年已长成,贤明仁孝,伦序当立。已遵奉《祖训》兄终弟及之文,告于宗庙,请于慈寿皇太后,即日遣官迎取来京,嗣皇帝位,奉祀宗庙,君临天下——明武宗遗诏ps2.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嫁——《红楼》
☆、要走当然一起
甄停云原是仰面半躺在傅长熹怀里, 听到这话下意识的睁开眼,然后伸手要支起身体, 起身坐起来。
然而, 大概是起身的时候太匆忙,一时间没稳住重心, 偏巧傅长熹此时也有心事, 搂着她的手也没使力。
于是, 甄停云就这样,一骨碌的从傅长熹的膝上滚了下来, 整个人摔到了榻下去。
就连甄停云自己都能听到那“砰”的一声闷响, 浑身都疼,可见是摔得不轻。尤其是, 她的后脑勺正好就磕在地上,疼得脸都白了, 眼冒金星。
傅长熹回过神来,不由吃了一惊,连忙从榻上下来,伸手要去扶她起来:“没事吧?”
甄停云一手捂着自己闷痛的后脑勺, 一手撑着地要起来, 闻言便很想踢他一脚,反问道你摔一下试试?”
傅长熹抿了抿唇,两片薄唇便如刀片一般的薄且锋利。他蹙眉打量着甄停云的神色, 见她疼得脸色发白,不由也有些心急:“不然, 还是叫太医吧?”
闻言,甄停云连忙伸手抓住了傅长熹的衣襟,把要起身去叫太医的他给拦了下来。然后,她扶着额头缓了缓,这才道:“不用!”
说话间,甄停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顺着喉管直入肺腑,连脑中昏沉的神志也跟着清醒许多,这才抬头去看傅长熹,转口问道,“什么叫‘这次是我回去,你留在京里’——我们是夫妻,这种事难道还得分开来,不能一起走?”
傅长熹沉默了片刻,伸手将她从地上抱起来,重又回了临窗的小榻上。
甄停云接着瞪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傅长熹实在是拗不过她,只得接口解释道:“你还记得之前在宫中,我夜里起身出去的事情吧?”
甄停云略一思忖,很快便想起来了——傅长熹当时的解释是“宋渊那里审出了些结果,事关重大,我便亲自去了一趟甄停云原还有些好奇想要追问的,结果还没问出口,乾元宫的小皇帝就出了事,之后又是一阵的乱忙,自然也没工夫再去问这些。
而此时傅长熹重又提起这事,甄停云终于反应过来,试探着道:“是宋渊那里,审问出什么了吗?”
傅长熹沉默片刻,微微颔首:“是,除了郑氏身边的那几个忠仆外,那日还有人借机从南宫出来了……如果宋渊的调查没有错,那几个人很可能是北蛮派来的奸细。”
甄停云试着理清思路,抓着傅长熹的衣襟追问道:“北蛮的奸细,怎么就到了南宫?”
哪怕郑太后身份尊贵,可这都已经被赶去南宫了,做奸细的肯定是要寻机找个更有用的主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不离不弃的跟着一起去南宫啊?
傅长熹看了甄停云一眼,还是道:“自我去了北疆,北蛮已是吃了不少亏,战事上动不了手脚那便只能在背地里使心机。如我所料不差,他们肯定是希望凭借着郑家与我的矛盾,借刀杀人,或是设法夺走我手上的兵权“如今郑氏已死,郑家也已倒了,新君初立,正是国中人心不稳时。偏北蛮的人也从南宫出来了,他们必是已经提前得了消息,说不定已起了旁的心思——无论是借着郑太后与先帝的死大兴流言,还是再动兵戈,北疆必是又要生乱……这种时候,我必须要回去。”
甄停云心里也明白:这种情况,她是不可能拦着傅长熹的——如今的安宁与太平,也是边疆的将士们拼死换来的。
只是,如果让傅长熹就这么过去,她又觉着有些不放心……
甄停云蹙起秀眉想了想,终于还是咬着唇,认真道:“那,我也要去。”
傅长熹立时便道:“不行!”
甄停云理直气壮的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去?!”她气得脸都红了,睁大杏眸瞪着他,“你以前就说过,要带我去北疆的!”
傅长熹现下北疆随时可能生变,北蛮更是虽是都可能会动兵戈,你当然不能去。”顿了顿,傅长熹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过于生硬的语气,略作犹豫,便又缓下声音安慰甄停云,“我这一去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难道你也要跟着我去,不准备去女学了?”
甄停云
甄停云气得要命,一时间又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好气鼓鼓的扑上去,在他颈边用力的咬了一口,赌气道:“我不管!我就是要和你一起去!”
傅长熹的态度也十分坚决:“你要真想去,等你明年结业,北疆局势也安稳了,我再接你过去。”
甄停云
为着这事,两人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是背对背的,各自都觉得一肚子的委屈——明明是为了对方好,对方怎么就不领情呢?
甄停云气了一晚上,都不知道自己昨夜里是怎么睡着的。
醒来时边上的傅长熹已经不见踪影,这人离开前,居然还记着把她身上的被子盖严实了。
只是,这会儿已是九月,天还有些热,被子盖得这般严实,甄停云简直是闷出了一身的汗。
更气了!
不过,甄停云也明白光坐着生气也没用,吃了顿早膳,她也冷静了一些,觉得还是该寻个人商量一二。
只是,这种事她肯定不可能去与裴氏或者甄父说,甄老娘又年纪大了,也不好叫她老人家跟着操心这些,傅年嘉那里也许知情,但她和傅年嘉这情况更该避嫌……
思来想去的,想起昨日才来过的杨琼华,甄停云索性便去寻杨琼华说这事了。
杨琼华听了甄停云这一番说道,面上倒有些讶异,反倒劝起甄停云来:“王爷这不也是为你考虑——他都答应等你结业,北疆局势安稳了就接你过去吗?”
说着,杨琼华还伸手拍了拍甄停云:“再说了,这种时候,你跟过去反到是令王爷分心,让他多个操心的人。”
甄停云噘着嘴,还是不高兴。
杨琼华便换了个方向安慰她:“你看这次两校联考,你都红榜三十二名了——差一点就能进前三十了,明年指不定就能考个前十五。难不成,你要在这时候退学?那你之前的决心岂不白下了?之前的努力岂不白费了?”
甄停云眨巴了下眼睛。
杨琼华见这话似乎有用,便又握着甄停云的手,娓娓劝道:“你以前不也说,不会因为成婚就放弃自己的学业和生活吗?虽然丈夫什么的也很重要,但他这是要去做正事,你也有自己的理想和生活,总不能一直黏着他啊甄停云歪着头想了一回儿,转目去看杨琼华,问道:“那,要是换做荣自明呢?”
杨琼华有些不明所以。
甄停云道:“要是你和荣自明成婚,然后他为公务要离京,因为去的地方不怎么安宁,所以就想把你留在京城。你会愿意吗?”
杨琼华还真的仔细的想了一下,立刻蹙眉,扬了扬粉拳,气道:“那当然不行!荣自明那家伙根本不靠谱,要是我不跟着,让他一个人出去,谁知道会有什么事甄停云目光炯炯的看着杨琼华。
双重标准的杨琼华一时间竟也觉得脸上发烫,下意识的抬起手去抚自己的鬓发,稍作遮掩,嘴上则是含糊道:“王爷又不是荣自明那种不让人放心的笨蛋……不过,你想跟着去当然也没问题。丈夫什么的,一丈之内才是夫嘛杨琼华自己把自己的话圆回来了,反倒关心起更实际的了:“如果你要跟着去北疆,那女学怎么办?明年就要结业了啊!”
“可以先休学——以前不也有女学生病了后休学一年,回来再继续的吗?我去和楚夫人说一声,应该没问题的。”甄停云已经考虑过这个了,想起自己这才到一半的学业不由也是难过,但还是道,“世事两难全,这也是没办法的……”
杨琼华点点头,虽然有点遗憾自己和甄停云无法一起结业,但还是很快抓着重点,揪着甄停云的袖子,逼问说:“那我明年成婚你回不回来?”
甄停云忙道:“当然了,肯定要回来的。我还得回来接着念书呢!”
杨琼华这才觉着好受些了。
说到这里,甄停云便又抬手托腮,轻声叹气:“现在的问题不是退学还是休学,而是王爷他根本不让我去。”
甄停云唉声叹气的,杨琼华反倒故作惊讶的瞪大眼睛。她转目看着甄停云,目光十分的意味深长,反问道你以前也都这么听话的吗?”
甄停云抬起头,与她对视了一眼。
灵光一闪间,甄停云也在杨琼华的目光里会过意来,笑着点头:“我知道了!”
于是,等到晚上,傅长熹回来的时候,想着再与甄停云好好说一说的时候,甄停云已经回甄家去了。
管事束手而立,不敢去瞧自家王爷那冰霜似的冷脸,只得低着头,小声道:“王妃说是许久未见甄老太太,心下十分想念,便想去甄家住一段时日,特意令奴才转告王爷。还说傅长熹听着就觉有气,偏边上这管事说几句话都这样吞吞吐吐的,那就更叫人生气了。
他抬起手,用指腹在眉心揉了揉,英俊的面容上难得的显出几分倦怠,淡淡的追问道:“她还说了什么?”
管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渐渐的小了下去:“王妃还说,王爷明儿就要启程去北疆,到时候王府又只剩下她一个人,空落落的更加寂寞,倒不如早些回甄家,也能陪一陪老祖母呢。”
傅长熹原已抬步准备出门,想要去甄家把自家发脾气的王妃给接回来,闻言却又顿住了脚,神色一时亦是冷沉了下去:也是,自己明天就要启程去北疆,这时候去甄家把她接回来,难道还要接着吵架吗?这些日子,倒不如叫她留在甄家,这样也能安心些……
理智上,傅长熹明白这样的安排或许更好,甄停云不过是一时赌气,等再过些日子就好了。实在不行,等他去了北疆,到时候再给甄停云写信送东西,低头道歉哄一哄……
可,真等到天黑,独自一人抱着被子躺在王府正院的大床上时,孤枕难眠的傅长熹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决定:就这样把甄停云留在京城真的可以吗?
一整晚,傅长熹都没睡着,辗转难眠。
第二日起来时,傅长熹眼底都是黛青的,然而床榻的另一边是空的——甄停云仍旧没有回来。
傅长熹冷着脸,一个人坐在桌边用了早膳,吩咐谢秋雁等人整顿人马,这就要起身回北疆。
唐贺上来禀事,下意识的傅长熹身边扫了一眼,没见着甄停云,不免也有些疑惑。
傅长熹自是意识到了他眼里的疑惑和探究,心里不知怎的竟是一丝燥火来,索性便沉了脸,冷声呵问道:“看什么?”
唐贺素来识眼色,眼见着傅长熹动怒,立时收了目光,规规矩矩的与傅长熹禀了几件要事,再不敢多看多嘴。
只是,傅长熹呵退了唐贺,自己却还是有些忍不住,哪怕人马都已整顿完了,他还是骑在马上,默默的在门边等了许久。
最后,他也没能等到送行的那个人。
傅长熹心里多少有些失望,但也知道甄停云可能是真的生气,最后只得压下心头复杂的思绪,扬手示意侍卫们起行。
一行人加急赶路,一直到了晚上,左右偏僻,只得就地休息。傅长熹从马上下来,准备先去马车里,闭一闭眼,稍作休息。
然而,他方才翻身下马,抬步行至马车边,掀开了车帘,立时便看见了那缩在车厢里的甄停云。
大约是在里面躲得太久了,一路颠簸,甄停云也有些累着了,此时双手抱膝,低着头,竟是就这样睡着了。
乌黑的长睫低垂着,像是蝶翼一般轻盈,在眼睑下落下淡淡的影子。
红唇线条丰盈,好似花瓣一般的娇嫩,微微张开,呼吸匀称。
雪玉般的颊上似也浮起两团晕色,清极艳极。
显然,她睡得正香。
傅长熹瞪着马车里的人,咬紧牙关,从齿缝里挤出声音甄!停!云!”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我的“完结”和大家的“完结”可能不太一样,但是文章到了这里,我觉得已经足够了,难得有篇文能上金榜,我当然也想多写点,但要是接下来再写打战、回来上学…这样未免太拖沓,有时候适当的留白会更好。
而文中人物们结局差不多也都交代了,男主和女主也都有了成长——甄停云昨晚上去甄家是和甄老娘告别,她和傅长熹会一起回北疆,风雨同舟,继续他们的生活,战事结束会回京继续学业,圆房生子;傅年嘉登基为帝,终身无嗣;杨琼华和荣自明会在来年成婚另外,根据大家需求,来个番外自助吧,大家可以投下票,我也挑几个写,写完这些小番外,会写前世的另一种可能(前世的甄停云离开甄家后没有死,而是碰到摄政王1.婚后小甜饼(这个我肯定会写的)
2.小包子番外
3.杨琼华和荣自明
4.孝宗皇帝与吴皇贵妃
5.楚夫人和宋渊
6.其他
ps.推荐下我的接档文《公主的过期白月光》,大概会在十月底或是十一月初开文~求个收藏~
☆、番外·回京1
裴大太太自嫁进门后便极得裴家看重, 还真没见过公爹这般的冷脸, 心下一凛,一时间连眼泪都忘了掉, 只得匆忙跪倒在地上, 老老实实的将凭证的事情说了。
裴阁老听完了整件事, 只觉头上一阵阵的抽痛, 深恨自己现下老胳膊老腿, 到底不比年轻时身强力壮。要不然,他还真能直接跑去甄家把裴氏这女儿拎回来, 狠狠的抽她一顿——裴大太太毕竟是儿媳妇,做公爹的说多了也不好,还是得交儿子管教;裴氏这女儿, 作出这样的蠢事, 做爹的教训一二自然没问题。
裴老夫人一看丈夫这架势,立时便猜着了裴阁老这是真生气了,儿媳和女儿都要遭殃。她连忙也跟着起身,笑劝道:“沅君昨儿就病了,我原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如今想来怕也是心里悔愧,正难受呢。你也别为这事气坏了自己身体,都说‘不痴不聋,不做家翁’,咱们都这个岁数了,何必生这些个闲气。只叫他们孩子自己处理了便是……”
裴阁老冷笑:“她还有脸病?!我要是她, 羞也羞死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低了头,实是不知该如何应对。
连裴老夫人也跟着噎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方才低声道:“你这又是哪门子的气?不过是些许小事,如今女学也考完了,停云也上了榜,虽明珠这回没能考中,明年不也一样能再努力,何必非得把事情闹开了?女儿也是做娘的人了,哪里还能和小时一样,说骂就骂,说打就打的?”
裴阁老想着摄政王的话,心里却是紧了紧——摄政王连自家这般隐秘的事情都知道了,可见是有心注意着,如今只是些许小事可若是自家不知收敛,再做出什么了不得的蠢事……
想起摄政王那张俊美到锋利的脸庞,想起自家女儿和儿媳妇做出的蠢事,裴阁老阖上眼,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如今朝中时局瞬息万变,这种事不能再姑息了。
他很快便下定了决心,断然说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你们只想着些许小事不必计较却不知人的胆子都是一点点纵出来的,此时再不教训,只怕她日后真要惹出什么大事来,咱们一家子都得跟着受累!”
顿了顿,裴阁老也没废话,转头与裴老夫人道:“我不管她是真病还是假病,反正你派人去把她给我叫来。她要不来,以后也不必再来了。”
裴老夫人见他心意已决,只得拖一拖时间:“这天都要黑了,沅君她又病着,来回匆匆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明儿吧,明儿你休沐,正好在家。等明儿我派人接她过来,你做爹的要教训就教训,我是再不管的。”
裴阁老胸口哽着口气,偏他一低头便对上了老妻近乎恳求的目光,只得点头:“那就明天!”
说罢,留下一句“慈母多败儿”,一拂袖就走了。
裴老夫人目送着裴阁老离开,略松了一口气,一面伸手去扶跪在地上的儿媳妇,一面打发人去甄家与裴氏说一声——多年夫妻,她是知道裴阁老这回是真动了怒,只盼着自己拖他一晚,裴阁老那火气能下去些,要不然女儿明日过来也是来挨打的。至于大儿媳妇……
裴老夫人看了看哭得不成样子的大儿媳妇,摇头叹了口气,深觉她也是命苦:拿了个铺子换凭证,结果女儿没考上,自己回头怕还要被人教训!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唉,所以说:一开始何苦要起那点儿歪心呢?既丢了凭证,那就准备准备明年再考不就成了?以裴明珠这回落榜的成绩来看,说不得这凭证丢了还是上天示警,预示她今年考不中,让她明年再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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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家传话的人到时,甄父正在与裴氏说话,耐着性子劝慰妻子。
甄父也不是不知情理的人。
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这肉也分薄厚。做父母的也是人,是人就有偏心,有所偏爱也是并非不可理解。便是甄父自己,虽对yòu_nǚ十分愧疚,也极爱yòu_nǚ那肖似裴氏年少时的模样性子,可他扪心自问,心里还是稍稍偏着自己看着长大的长女和幼子。
但是,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人是有脑子的,不是光凭心里那点儿感情冲动做事,便是有偏心也不能过了度,更不能失了理智、发了疯,至少面上总也要一碗水端平。
以甄父的目光来看,裴氏这偏心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分明就是钻了牛角尖,走火入魔了——这世上哪有亲娘把自己亲生骨肉当仇人对待的?
只是,甄父往日里没能叫裴氏和甄老娘婆媳和好,这一回虽有心劝一劝裴氏也没什么效果——人裴氏根本不承认自己偏心,这话起头就说不下去。
也就是此时,裴家派了人来,说是裴老太爷让裴氏明儿过去。
甄父不由大松了一口气:也罢,裴氏既是不听自己的劝,便叫裴老太爷这亲爹劝她吧。
这么一想,甄父安慰了妻子几句,转头又去给右掌受伤的长女做心理辅导——孔融让梨的故事也都是讲过的,做姐姐的心胸更该宽阔些,便是让妹妹个庄子也没什么大不了,日后一定找机会给她补上的。
这样忙了一圈,甄父竟也还记着甄停云的事情,也没忘记叫人给甄停云准备车马和赔罪礼,好叫女儿到时候送去给她那个住西山的先生。
不得不说,甄父寒门出身,年纪轻轻便有如今位置,除却岳家帮扶之外,至少是个明白的能干人。
于是,第二日一早,这头甄停云坐着马车出门往西山去,那头甄父和裴氏也叫人备车往裴家赶。
当然,这些事甄停云是并不在意的,她昨晚上为着元晦的事情翻来覆去的都没睡着,实在是有些担心对方会因着楚夫人的事情生了自己的气,一路上就光顾想这事了,倒是把裴氏和甄父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这样一路儿的心焦,待到了西山别院,问过守门的侍卫,听说元晦正在院里,甄停云提了一路的那口气这就松了下来——元晦这回就算是生气了,应该没有生太大的气,否则就不会留在这里等她过来赔罪了。
这么想着,甄停云脸上也带了笑,叫侍卫帮着自己将车上那些赔罪的礼物都给搬了下来,自己则是抬步往里去,走到门边时又顿住脚步,悄悄的抬眼打量起坐在里间翻书的傅长熹的脸色。
因是在别院,傅长熹装扮上也十分随意,身上一件湖水蓝绣暗云纹的袍子,只在领口和衣袖处用极细的银线绣着细密繁复的纹样,虽身上并无多余配饰,也无金冠和玉带,依旧隐隐透出些许的雍容贵气来。
他正手里拿着一卷书,侧身倚在榻上翻看着,似是没有注意到甄停云这意外来客,仍旧低着头,右手拿着书,左手按在书页上,时而抬手翻页。
从甄停云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够看见他小半张的侧脸以及按在书页上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而有力,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就连最上面的指甲也都修剪得宜,大拇指上带了一个玉扳指。这么一只手,哪怕只是静静的按在书页上也依旧稳得出奇,透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控制力。
甄停云从见到他的第一天就知道他很好看,却还是第一次这样认真并且直接的面对这样的好看。
就如同是直面一柄利刃,雪亮锋利,清楚直接,令人畏惧不安的同时却又无可抵挡。
甄停云下意识的咬住唇。
傅长熹却在此时出声:“你还要站在门口看多久?”
原本,傅长熹是不打算出声的——他还想好好的摆一摆做先生的架子呢。可他这傻学生居然就呆站在门口看他,眼也不眨的看着。她的目光如有实质,落在傅长熹的身上便好似虫蚁一般,令他生出些许的不自在,觉得自己被目光扫过的皮肤也是一寸一寸的生出些微的痒意,下意识的绷紧了身体,不得不主动开口。
甄停云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叫了一声:“先生。”
傅长熹头也没抬,只淡淡的“唔”了一声。
甄停云听着这声音,却不觉松了一口气,连忙抬步从门口走进去,然后便挨着傅长熹坐在了榻边。
然后,她又悄悄的抬眼去看仍旧倚榻看书的傅长熹,见他并不开口,便知这是等着自己开口哄人,哦不,是开口解释。
于是,她也没遮着掩着,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先生,您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拜楚夫人为师的事情啊?”
傅长熹抬眼看她一眼,还是“唔”了一声。
甄停云瞧他脸色,试探着去揪傅长熹的袖子,嘴里解释道:“其实,我原也不想拜楚夫人为师的……”
傅长熹垂下眼,看了眼甄停云揪着自己袖角的手指。
因他衣袖乃是湖水蓝的,细嫩的指尖搭在上面,白得有些晃眼。
傅长熹盯着看了一瞬,很快便移开目光,好歹多说了几个字:“放手,好好说话。”
甄停云在傅长熹面前放肆惯了,且她也是知道傅长熹的脾气的——真要是不喜欢叫人揪着,肯定早就抬手扯开,或是直接甩开了,他这会儿怕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
所以,甄停云不仅揪着人的袖子不放手,还赌气着朝他眨了眨眼睛,哼哼着道:“就不!”
傅长熹真心觉着这学生是收来烦自己的,烦得要命!他索性便当自己那半边的袖子不存在,又把话题扯回来,冷声问道:“不是要和我解释吗?”
甄停云闻言连忙点头,想了想,问他:“先生,您还记不记得:回京那天晚上,我们在客栈分开之后,我用竹箫吹了一曲?”
“嗯。”傅长熹点点头表示记得——他那日从曲中听出离愁与别绪,心里颇是动容,也是由此觉察出甄停云在这方面的天赋,自然记忆深刻。
甄停云仰着头,雪腮微鼓,一脸的义正言辞,认真道:“我就是那天晚上遇见楚夫人的,当时她听了我的箫声,要收我为徒,我当时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了。”
这还真有些出乎傅长熹预料,他朝甄倚云看了眼。
甄倚云连忙表忠心:“我都有先生您了。而且先生您待我又这么好,教我读书习字,还送东西给我。要是我忘恩负义,辜负了先生您,那还是人吗?!”
不得不说,甄停云想要哄人时,说起话来可真是嘴甜如蜜,能把人哄得晕头转向。
傅长熹都有些被她说软了心肠,沉默片刻方才道:“既然你都拒绝她了,怎么临考前又自己找上门了?”
按理,裴氏拿凭证换铺子这种事属于家丑,时人讲究个家丑不可外扬,一般是不往外说的。
可甄停云对傅长熹这先生颇是信任,只略犹豫了下,便将这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然后再次和傅长熹表忠心:“要不是这样,我肯定不会背着先生您另外拜师的。”
傅长熹却是早知道这些的——他又不是收了徒弟就不管的,自是派了人暗中盯着。好容易等到甄停云自己开口,他长眉微拧,终于还是把堵在心头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既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为何不来找我?”
甄停云自然而然的应道:“我又不能总靠着先生您。”
傅长熹垂下眼,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没有多说。
他心里倒更希望对方能稍微靠一靠自己。统共也就收了这么个女学生,虽那会儿有些失忆,可也是手把手的教她练字吹箫,教她茶道……他用了这么多的心,好容易把她教了出来,总不是去受人欺负的——哪怕,欺负她的人是她的父母。
当然,傅长熹也知道自己这想法不大对,抿了抿唇倒也没有说出口,便转口问她:“既是考中了女学,接下来可有什么安排?”
说起这个,甄停云倒是更有精神了,右手握拳一击左掌,开口道:“我想过了,女学能住宿,我到时候直接住去女学里便是了。反正,我手里已是有个庄子,每年总还是有些个出息,要是家里给我钱,我就用着,要是家里不给我钱,就先用庄子这些出息,反正是总能过得下去的……”
傅长熹听着还挺不是滋味的,忍不住说了她一句:“都这样了,上回我给你那些东西,你还非得还回来!现在倒是要过苦巴巴的日子了。”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甄停云闻言,倒也抬了抬下巴,理直气壮的回他:“就算我收了先生您送的那些,也没用啊——我总不能把您送的那些东西拿去卖了或是当了吧?所以说,那些既不能吃又不能喝,也就摆着好看罢了,与其占位置,倒不如直接还回来给您呢。”
虽然甄停云说得十分硬气,可一想起当初那一小箱子的金玉珠宝,简直是心尖都在滴血:唉,要是收下了,哪怕不能吃不能喝,还占位置,可看着都养眼气派啊!
不过,书上也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方面还是要克制的!
甄停云克制着自己不去想那一箱子的金玉珠宝,接着往下道:“而且,在女学里住着也能多认识些同龄闺秀,安心进学。我基础薄,毕竟不及旁人,肯定还是要多下苦功,好好努力的。唔,至少也得把字练好了,还有琴——先生您以前也说过,等我进了女学,就能从头学起来……”
说着说着,甄停云越发觉着自己还有许多事要做,以后的日子真是忙也忙不过来。
傅长熹也不觉侧目,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甄停云。
她微微仰着头,兴冲冲的说着自己对于未来的种种希冀,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是沉入湖水里的星子,一闪一闪的在发光。
傅长熹忽然又有了那种被狐狸毛茸茸的大尾巴挠着手心的感觉,指尖微痒,不由便伸出了手。
甄停云说到一半,注意到他伸来的手,下意识的睁大了眼睛,呆呆的叫了一声:“……先生?”
傅长熹反应极快,顺势将手伸到甄停云的发顶揉了揉,然后屈指在她额上弹了一下,补救着与她玩笑道:“虽要努力,但你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可别忙来忙去,最后倒把自己累着了。”
甄停云用手捂着傅长熹指甲弹过的额头,小声抱怨道:“我又不是傻子。”
傻子才会累着自己呢!
话虽如此,甄停云已是能从傅长熹的语气里觉察出他似乎不生气了,这便大着胆子又去揪人家袖子,撒娇似得问他:“先生,您吃过早饭了没有,我都饿了。”
因为担心对方会生气,她昨夜里一整晚都没睡好,今日早上起来,连饭都没吃,直接就坐马车过来了。直到现在,眼瞧着对方似乎不生气了,甄停云松了一口气,然后就觉出肚里的饥饿来了。
傅长熹看她一眼,这才纡尊降贵的点了点头。
不过,傅长熹没与她说的是:他这一早上光顾着在这里翻书,等甄停云过来,直到现在也没用早饭。
当然,起身前,傅长熹还是甩了甩袖子,示意还揪着袖子不放的甄停云赶紧松手,嘴上道:“你这样,人家还以为我要断袖呢。”
这笑话,说得还真冷,冷得掉冰渣子。
甄停云讪讪的松了手,心里不免暗自腹诽:就您这样大把年纪还孤家寡人的,就算我不揪你袖子,指不定还有人背后怀疑您断袖呢。
正腹诽着,注意到傅长熹看过来的目光,她便扬起雪白的小脸,眨巴下眼睛,一脸的无辜乖巧。
傅长熹自不知自家女学生肚里想的事,见着她这难得的乖巧模样,脸色稍缓,开口吩咐下人准备早饭。
于是,各怀心思,都没来得及用早饭的师徒两个便又坐到了桌子前,对面坐着,就等着要用这顿迟来的早饭。
因着傅长熹昨儿便是歇在别院的,所以别院里是准备了早饭的,这会儿听得里头主子吩咐,不一时便端了上来。
正好有燕窝粥,甄停云先给傅长熹端了一碗去,自己拿了一碗在手上,瞧了瞧才道:“我以前听人说过燕窝,还是头一回吃呢。”
比起她没听过的碧梗米,自然还是燕窝人参这样有名气的滋补名品更加具有存在感,甄停云以前在乡下也是听过燕窝的。只是甄老娘抠门,一向都觉着小孩子要粗养,像燕窝人参这样的矜贵滋补物件她自己都不舍得吃,自然是更不叫孙女沾的。
傅长熹闻言,都有些喝不下燕窝粥了,便觉喉咙堵了口气,片刻后方才道:“你要喜欢,我叫人给你准备些,带回去自己煮了吃也是一样的。”这语气倒颇似早前甄停云喜欢碧梗米,便叫人准备一小袋米让她带回去的时候。
甄停云并无立时应声,先是用勺子舀了一口燕窝粥尝了尝味道,然后就拒绝了傅长熹的好意:“这东西吃个新鲜便是了,我觉着这味道和银耳也差不多吧。”
傅长熹哽了哽,沉默片刻,方才说她:“还是带点儿回去吧——便是带回去给你祖母滋补也是好的。”
甄停云闻言,托着腮想了想,然后颔首应声:“那就一点点。”
顿了顿,甄停云有些担心傅长熹不理解自己这“一点点”的意思,特特补充说明:“就给我一点点,回去让祖母尝尝味道就够了。我祖母一向有些个抠门,要是多了她就会想着省下来不吃,找机会把这燕窝给卖了攒钱;要是只够吃,她就会存着一点点慢慢吃,只怕存着存着就要给存坏了……倒还不如只带一点点,我回去直接煮了给她,她也能尝一下味道——反正这东西,吃起来和银耳差不多。要是祖母喜欢,我下回多给她买点儿银耳就是了,这样她吃着也高兴,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傅长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神色如常的回了她一句:“你高兴就好。”
想想自己之前见过的甄老娘,傅长熹忽然又觉着甄停云还真是想的周全。
说话间,甄停云已是喝完了面前那一小碗的燕窝粥,然后开始吃起花卷,顺道催促傅长熹:“先生,您的粥再不喝就凉了。”
傅长熹原也没什么胃口,只随手舀了几口热粥慢慢喝了,然后抬起眼去看甄停云。
甄停云正拿筷子夹花卷吃,微微歪了头,张嘴咬一口,吃得津津有味,粉嫩的双颊也是鼓鼓的。
傅长熹瞧着瞧着,不觉也开了胃口,也跟着夹了个花卷,尝了尝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满四千啦,今天会加一更,大概是晚八点吧。
ps.本来想写裴老太爷抽裴氏一顿的,不过大家觉得最近有点拖沓,那就算了吧,后面就把这段略过好了,毕竟重要的是男主和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