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根矛选择靠近一块盾时,怎可能风平浪静。
结束后,池欢把他人交给孟景洋,寇羽眼里充满了对她的不信任,甚至排斥。
“干脆我们一起走?你得相信我,我真没喝酒。”孟景洋转着手里的车钥匙,一边真诚允诺,一边接过池欢手里的人,紧跟着惊呼一声,废了好大力气才把寇羽扶稳了。
“一杯?”孟景洋对寇羽很了解,饶是如此,此时,对池欢投去的眼色仍充满不可思议。
“是的,一杯。”晚上在被许红道告白时,池欢眼光缝里确定是看到寇羽端起纸杯喝了一杯,方才在小花园莫名其妙地一通吻和口腔里的酒味,让这个铁一般的事实更加无法反驳。
“你送他。我和周格格一起。”
“你确定?”孟景洋尚未回复,寇羽就醉醺醺地挑起剑眉看她。
“我们约过了不好放她鸽子。”池欢安抚他。
“确定?”他再次挑眉。
池欢嗯了声。心里直乐。
他没再提问,挣开孟景洋的拉扯,步伐看上去挺正常的先离开了。
孟景洋紧跟上去,一边朝留在校园道上的池欢摇手道别。
池欢最后留恋了几秒他的背影,揉着有点红的唇走开了。
两个人的方向相反。
寇羽走到前面,忽地停下,回头只看到她一闪而逝走过楼梯口的背影。
这天晚上,天空月光惨白,带着霜,深冬要来了。
......
“小羽,小羽?”
每到冬天的早上,是人最难从床上起来的时刻。老年人却因为身体功能的老化而出现了与年轻人截然相反的作息习惯。
一脸慈爱的陆奶奶在自己大孙子床边,轻轻呼唤了好几趟,并温柔提醒说,“你要迟到了。”
床上趴着睡着,浓密的发量完全盖住眉眼的男孩子仿佛听觉失灵,兀自均匀呼吸,理也不理。
“皮肤好白,像他妈妈。”陆奶奶给他整理了头发,“发量也茂盛,我得年轻六十岁才有这么多头发吧。”
老太太看孙子越看越欣喜。
旁边的保姆笑地合不拢嘴,“不然以后叫小羽多喝几次酒,他就乖乖地像小孩子,让您亲近够?”
“小孩子不要喝酒。”陆奶奶嘴上拒绝,手里却爱不释手,摸完寇羽的头发,又捏捏他脸颊,一会儿又描绘小朋友的眉峰,最后狠下心拍他背,才终于把睡过头的寇羽叫醒。
醒来后,他在楼上洗漱。
老太太在楼下等他,过了一会儿后人下来,给他手里塞了家里做的牛肉卷,一杯牛奶,还有一颗鸡蛋。
“欢欢肯定走了,你不要等她,路上不要急,注意安全。来,这件外套是昨天特意为你买的,你皮肤白,穿红色一定好看!”
寇羽于是被迫穿上那件红外套,手里拎着早餐,从家里出发。
这些年他习惯了。
奶奶让他穿什么,吃什么,他都尽力配合,因为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时间能陪她。
来到学校,早读课早开始。
校园里处处披着白色的霜,金色的阳光在寒雾深处努力破头而出,经过操场边的绿色铁栅栏,在格子状的视线里看到零星的几个跑步的人,他想到池欢,不知道她早上怎么来的?
心不在焉回到班级,竟没在后座看到她,接着一连四节课,不见人影。
他装不在意,余光还是不时往她位子上瞄。
是昨晚生气了?
心怀忐忑,等到中午食
堂吃饭,没见到周格格打饭,严格来说,是周格格也缺课一早上。
“你们看见了吗,昨晚学校闹鬼了。”周围开始充斥一些荒诞论调。
“你还好吧?”对面孟景洋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耳朵。
寇羽终于忍不住放下筷子,用手掌轻捶额头,“疼炸了......”
早上身体虽然来到学校,心却仿佛丢在哪个犄角旮旯,闻着灰,吸着尘,恍如隔世,一切与他无关,一切又与他似相关,轰隆隆地像从脑子里开过去的火车,疼痛无比。
“哥们,你以后在社会上可怎么混,这点酒量,一个小女生都摆不平吧。”
对此,寇羽不予评价,疼痛,让他脸色更加生人勿近,食堂里嗡嗡地,那些人又在讨论鬼。
“那只鬼披头散发,会飞,还穿着裙子,但是没有脚,听说是我们学校前几年在操场厕所里吊死的那个女学生化作的,太可怕了,昨晚元旦,她也想凑热闹吗?”
“听说有一个女生吓晕了。”
“我觉得是恶作剧。”
“而且那女生也没有晕倒吧,就是脸色不对劲。”
“废话,谁看到那东西脸色还能好啊!”
寇羽对这事不感兴趣。
吃完饭,离开食堂。
下午快放学的时候学校里竟因为这事传地沸沸扬扬,校长坐不住,在广播里宣扬科学发展观,驳斥学生间荒诞不经的鬼魂论。
孟景洋昨晚离开地也早,忍不住和其他人打听了些情况,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不过在放学前他都没告诉寇羽那个被吓晕厥的女生是池欢,整个高三一班都沉浸在一种诡异的禁言气氛中。
这波操作,班主任老唐功不可没。
不但对班里下了最严厉的封口命令,在办公室也不接受其他老师的询问。
“就是一起恶作剧,我班上学生也没被吓晕倒,夸张,唯恐天下不乱,大家不要再以讹传讹,好好教书育人。寇羽,把这份卷子带给池欢,你们是邻居,最近她成绩突飞猛进,你功劳很大,不要听别人瞎说,她就是体质有点差而已。”
“您什么意思。”寇羽无语地很,满头雾水。放学后他被叫进来,挺莫名所以。
老唐看着他这样不觉失笑,“没事。池欢有点感冒请了病假。”
“被鬼吓地?”说这句话时,寇羽都觉着不可思议,他眼前猛然放映昨晚她在小花园中排斥又转为倨傲地接受他吻的样子,坚不可摧,她会被“鬼”吓着?
老唐眼见瞒不住,向他解释了那不是鬼。
学生们小题大做,以讹传讹。
一只布娃娃当作鬼,闹地人心慌慌。
“以前操场旁边的厕所里的确死过女学生,这都很多年前的事了,学生压力大嘛,后来因为厕所太偏僻就没有人上了,昨晚有学生在那里放烟花,去看地人不少,莫名其妙就有一只布娃娃在单杠上挂着,池欢可能被吓着了吧,早上她继母就打电话请假来了。”
“周格格呢?”
“你这孩子。”老唐惊叹一声,“我对你五体投地。”周格格与池欢形影不离,池欢单纯被吓着那周格格为什么不来?
老唐静了会儿才挣扎交代,“她和当时在操场的人发生了矛盾,不小心被石头砸到额头,也养伤来着。”
寇羽内心已然五雷轰顶。
“你放心,该处理的学校都处理了,我们班这两个女生没吃亏,挂娃娃的学生被记大过,本来一件小事,就不要放在心上和嘴上了。”
老唐把试卷交给他,又说了些其他有的没
的,暮色四合,寇羽才坐上公交回家。
一件小事。
他昨晚离开后,池欢发生了一件小事。
大部分看似不起眼的小事,有时候就像手中沙,莫名其妙在许多不经意的缝隙中溜走,等回过神,空空如也。
......
池欢在家里休息,谁也不见。
她发高烧,喂了药,退了又烧。医生说病毒感染,保持休息,一周左右恢复。
这种屁话,也只是听听。
她向来发烧都是治不好的,每每都是自愈。
心情很差。
这次更加的差劲,茶不思,饭不想,连光见了都烦。
“出去。”她对周紫菲只有两个字。
周紫菲打扮地居家,表情担忧又受尽委屈,旁边的佣人们为她不平,然而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我就这样,不爱伺候就走,何况我也不希望你伺候。”池欢仰面躺在床上,长发铺满枕头,脸色苍白又冰冷。
其他人不敢说话。
周紫菲站着忍了会儿,一扬单边唇角,破罐破摔道,“那我不伺候了,等你爸回来。”
然后带着一批人叮叮当当的离开。
那大概是碟子碗筷的声音。
池欢一点吃不下,哪怕她们做再多花样。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来敲门。
“走开!”她烦不胜烦,扔下一个枕头,狠狠砸在来人身上,心里嘀咕着,被砸活该,谁让不请自来。
“你做什么。”冷冷清清地四个字,没有任何情绪。
池欢愣了一秒,继而将脸从床铺里转移,看到床边站着一个穿牛仔裤白毛衣的大帅哥。
心情一下美妙。
“你来干什么?”语言却表现地很高傲。
寇羽也不负所望,给了她一记重锤,“写卷子。”
他手里果然拿着一张试卷。
这是老唐交给他的任务。
对池欢而言,却只想送他一个大嘴巴子。
她没理会,背过身去,用沉默表示拒绝和不欢迎。
身后的人竟然自主搬了凳子在她床边坐下,听声音似乎在翻那张卷子看看难易程度如何,池欢和他之间有一种游戏,就是一张空白卷子,他先看一眼再报出她做出来的大概分数,每次都是他赢,在她下笔前就开始知道她哪道题会错,哪道题会得分。
“我有点难受。”她突然间觉得无助,像溺水得人无论怎么挣扎都只有死路一条,可这些跟外人说,他们从不会懂她。寇羽是个很好的听众。
身后的人没声音。
池欢闭上眼帘,矫情地说,“你陪陪我。”
她身体卷缩成一颗蛋,像在母亲zǐ_gōng里时的样子。
“不要以为生病就可以不写作业。”寇羽不会安慰人,只是可以感觉到她情绪的低潮。
“我想让你滚了。”于是成功把她激怒。
寇羽一边唇角翘起,微低头,让眼里的笑意被帽檐压下。
“你在房间还戴帽子?怎么不配上墨镜?”忍不住吐槽他的装扮。
“外面下雪了。”
“什么?”终究抵不住对雪的新鲜感,池欢从被窝里一跃而起,低头,稍微整理了下睡裙,盖住自己的光裸长腿,尽量淑女的仪态,然后抬眸,轻轻挑眉盯他,“没骗人?”
“你总躺着怎么能见到外面世界,不相信就自己出去看。”
“行,我穿衣服。”
“先吃完饭。”他人坐在椅子上没动。
池欢已经从床上跳下,在衣柜里一阵翻腾,找出羊绒衫,打底裤,羽绒服套上,本来穿地一件黄色羽绒服,后来想想还是脱了,选了一件白色,他进门前,池欢觉得任何一种颜色都了无生趣,直到看到他穿白毛衣,清新脱俗,简直帅地让人想舔他脸上干净的毛孔。
“我要出门。”整装下楼,她跟家里的保姆奶奶打招呼。
老人家紧张兮兮地看着她,“你还没吃饭。”
“我们出去吃。”
老人又眼巴巴地望着寇羽,发现这少年比池欢还难沟通一点,双手插着兜根本不讲话。
进门时是点头之交,出门时还是那样,把池家的大宝贝勾走,一声招呼不带打的。
“我们沿着江堤走吧。”在家门口的时候,池欢就提议往江边走,“那边是夜宵一条街,听说夏夜特别热闹,现在冬天应该也不差吧。”
她红色的伞尖指着东边方向。
“打不到车。”寇羽抬眸望天,只见大朵的雪花飘飘洒洒,就是这速度,让大地一下苍茫了。
“走过去。”
索性不远。
两人踏雪半个小时到达。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全城在狂欢,街上声色喧闹。
池欢走到一半不得不打开羽绒服拉链,“好热。”
可没到三十秒,她衣服又被人拉上。
“你已经发展到随便对我动手动脚了吗?”她眼光明亮的瞅着他。
寇羽把她衣服拉到底,甚至戴上帽子,“出汗了。”
池欢哭笑不得,她当然知道出汗了,这么深的雪走十几分钟,简直对她而言是退烧利器,好吧,看在是防止她着凉的份上,暂时不和他计较了。
两人又走了十几分钟,终于在江堤下的一家夜宵馆坐下,池欢吃了很多包子,小小的,一口一个,她不想猜测寇羽为什么坐在这里陪她吃包子,还付了钱,这些事,她不想问,也不敢面对。
“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吗?”到了江堤上,景色比想象中波澜,茫茫大雪一会儿就覆盖住了两岸,江水平缓向东汇入,带着雪花一起。世界安静无声,除了她染着雪意似乎湿润着的低音。
“因为你很无聊。”可从不会无聊的他,不是写作业就是研究尸体的他却陪着无聊的她一起做着无聊的事。
“你真不会聊天。”看着他高瘦的背影在雪花中伫立,池欢一会儿想笑,一会儿又想哭,她这种人啊,对于面前这个人,不敢争取,不甘放弃,自相矛盾,一事无成,世上还有比她更悲哀的?
茫茫在江边站了一会儿,寇羽催她回去。
池欢想上卫生间,于是两个人返回吃夜宵的那家饭店,他在楼下等她,池欢独自上楼。
他是话不多的人,并且和人在一起时彼此不说话时不会感到尴尬,这一条马路走下来,她心情也不好,不像平时伶牙俐齿,原以为今晚差不多是这气氛到结束,却莫名地发生了一点转折。
从洗手间出来,是一条长而阴森的走廊,池欢来时没任何感觉,出来后,看到他在走廊等她,心房噗通一声跳,无法言语的惊讶蔓延全身。
原来还有一个人真正关怀她,哪怕他嘴上只字不提。
池欢卑微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