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的大床上,第一个晚上她睡得格外香甜。
翌日醒来,陪着皇后用吧早膳,又去长乐宫陪伴太后半日,与太后言谈间说及二公主岑锦瑶。
因为挂念这个素来面冷心热的二姐姐,出了长乐宫,漪宁便去了她宫中看望。
说到底,岑锦瑶是陈贵妃之女,纵然不受陈贵妃喜爱,但血脉至亲到底抹除不掉。如今大皇子入狱,陈贵妃成了陈婕妤,宫人们对于这个二公主也便没了往日的尊敬。
踏入宫殿,里面萧条一片,地上的落叶随风漫舞也无人打扫。
宫苑里寂静无人,一路走来,竟是连个宫女太监都没瞧见。
漪宁见此心中来气,没想到宫里那些个见风使舵之人,居然欺负到二姐姐头上来了。
说到底,二姐姐还是尊贵的公主,岂容得他们作践?
她正欲让佟迎把那些个不长眼的下人们叫出来发难一场,侧目却看到端着碗走过来的连翘。
这连翘,乃是二公主的贴身婢女。
连翘看到漪宁过来似乎很意外,随后欣喜地向她行礼:“郡主。”
“怎么只有你一个,宫里其她人呢?”漪宁问她。
“如今公主没了陈贵妃的庇护,哪些人哪还会敬着我们公主,平日里不是嚼舌根子就是摆脸色给我们看,公主到底也是养尊处优的,哪受得了那等下贱胚子的气,便将其余人统统遣散了,如今便只有奴婢伺候着。”
漪宁难以相信:“纵然陈贵妃失势,二公主也是皇室血脉,那些人哪里来的那样大的胆子?”
连翘道:“刚开始他们自是不敢的,只前几日霍先生向陛下请旨赐婚,欲娶我们公主为妻,结果被陛下呵斥,说霍先生身为武教先生却肖想公主,忘了师徒尊卑,当场驳了他武教先生的头衔,逐出宫去了。随后又将公主传去承乾殿训斥一番,说我们公主不自重。此事过后,那些人眼见公主被圣山厌弃,只一味可了劲儿地作践,公主因为霍先生之事大病了一场,奴婢去御医院轻御医时,都没人愿意来诊治。”
漪宁早看出来二公主和武教先生霍行胤之间有些非比寻常,原本倒也是般配的,不过前几日他哥哥霍行度为了陈贵妃和大皇子把岑伯父气成那样,霍行胤怎么着也该避避风头才是,怎么会那个时候去求旨赐婚呢?
她忍不住抱怨一句:“前几日因为霍行度之事陛下正在气头上,霍行胤怎么此时急着去求婚,陛下能答应才叫奇怪。”
连翘道:“原也不怪霍先生的,陈贵妃和大皇子之事到底对我们公主有所影响,以至于宫里的日子不好过,霍先生也是想着我们公主能早日脱离苦海。不过,他也确实有欠考量了。”
漪宁看了眼她端着的汤药:“二姐姐的病如何了?”
“自打被陛下训斥,又拒了霍先生的求娶,公主的身子便不大好了,平日里一句话也不说,没事便自己坐在窗前发呆。”连翘说着,突然给漪宁跪了下来。
漪宁微惊,忙拉她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连翘道:“郡主,奴婢打小跟着公主,她从不爱说话,似乎对谁都很冷淡,可心却是好的。公主只是一个人孤单久了,又不得陈贵妃疼宠,日渐养成的这般性子。可自打遇上霍先生,奴婢瞧得明白,公主跟以前不一样了。她会一个人莫名其妙的笑,甚至偶尔来了兴致,还会与奴婢调笑两句。奴婢知道,公主她对霍先生是上了心的。”
“公主自幼孤孤单单,总是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如今好容易肯对一个人打开心扉,实属不易。她纵然嘴上不说,但奴婢心里清楚,公主想嫁霍先生,也唯有嫁给霍先生才会幸福。为今之计,奴婢只能恳求郡主帮忙了,您在陛下心中与众不同,烦劳郡主为我家公主说个请,兴许陛下还能听进去。”
其实漪宁小时候听岑伯父说过,他以前很喜欢二姐姐这个女儿的。只是后来二姐姐性情大变,不言不语的,久而久之才疏远了。但其实在岑伯父心里,到底还是疼她的。
此事说到底,还是霍行胤求旨的时机不对。
漪宁想了想,对着连翘道:“你放心吧,我会去找陛下说的。”
说着,她看了看寝殿的方向,到底没进去。
二姐姐心高气傲的,此时必然不愿自己看到她狼狈的样子,索性直接调头离开了。
出了菡瑶宫,佟迎问道:“郡主怎么方才没进去,咱们现在去哪儿?”
漪宁道:“去御书房吧。”
——
到了御书房,方德宣在外面候着,看到漪宁忙笑着迎了上来:“郡主怎么来此了?”
漪宁看了看里面:“陛下在忙吗,我有事求见。”
方德宣回道:“回郡主,邵侍郎在里面呢,已经进去好一会儿了。”
说着,又小声道了一句:“方才邵侍郎不知说什么触犯了圣怒,陛下把茶盏都给摔了。如今圣上在气头上,郡主莫不如晚些时候再过来?”
132章、求娶 ...
“邵侍郎进去多久了?”漪宁问道。邵哥哥素来不是那种不知轻重之人, 今日怎么会无缘无故惹恼了陛下呢?
方德宣道:“有一会子了。”
“那你可知,邵侍郎来找岑伯父是谈什么的?”漪宁又问。摸清楚他们谈了什么,兴许才知道岑伯父为何突然生气。
方德宣摇头:“奴才不知, 自打邵侍郎进去, 陛下便将奴才给遣退出来了。”
漪宁叹息一声, 犹豫着自己此时是进去好还是不进去好。
这时,御书房的门从里面打开了,邵恪之一身深绯色官袍头戴官帽从里面出来,面色平静如常,倒好像里面没发生什么事一样。
紧接着里面传来陛下传召方德宣的声音, 方德宣没再跟漪宁说话, 急匆匆进去了。
见邵恪之走过来, 漪宁拦在他前面:“听方总管说你把岑伯父惹恼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这几天塞北战事不平,陛下心里本就烦躁着呢,霍行度又不识抬举,惹得陛下更是烦上加烦, 邵哥哥怎么会选择在此时惹恼陛下?
邵恪之看着她, 正欲开口,方德宣从里面出来:“郡主, 陛下宣你进去呢。”
陛下传召漪宁自然不能耽搁, 可又有很多话要问他,只能对他道:“你,你先别走, 等着我。”
说着往御书房进,走到半路又折回来提醒两句:“不准走!”
邵恪之无奈一笑,用口型吐了个字:“好。”
漪宁这才放心下来,往御书房里进。
这御书房漪宁不是第一次踏入,但像今日这样的氛围平时却没遇见过,以至于她无不小心翼翼着。到了中央,她很规矩的行礼:“给陛下请安。”
顺熙帝在龙案前坐着,见她进来淡淡瞥了一眼:“听方德宣说你要见朕,何事?”
漪宁张口欲说霍行胤和二姐姐之时,可话到嘴边又顿住了。听着语气,岑伯父只怕心情正不好呢,她此时说这些万一撞到刀口上,弄巧成拙可就不好了。
这件事,想来还是得等岑伯父心情好些他再提比较妥当。
是以,她莞尔一笑,轻声道:“也没什么,阿宁和岑伯母搬回椒房殿了,却一直没瞧见岑伯父过去,阿宁想岑伯父了,故而来看看。”
顺熙帝脸色缓和了些:“还算你有些良心。”
漪宁努了努嘴。
“知道邵恪之来找朕做什么吗?”他瞥眼看她。
漪宁心上一惊,好端端的,岑伯父问她做什么,莫非……
她抿着唇,不知说什么才好。
顺熙帝道:“朕方才答应了邵恪之,他此次如若能大破北夷大军,拿到揭燕讯可汗的首级,朕就为你们指婚。”
漪宁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前方高高在上的帝王。
他答应了,他居然真的答应了!
不过,大破北夷本就艰难,还要揭燕讯可汗的项上人头,这件事太难了,邵哥哥怎可轻易许下这样的诺言。
顺熙帝从龙位上下来,站在她跟前,面容肃穆,浑身上下散发着王者之气:“如若他做不到,朕砍了他的脑袋。”
他一字一顿,话语中透着震慑人心的魄力,漪宁脸色惨白,不由后退一步,脑袋嗡嗡直响。
这赌注太大了,她突然有些担心。
“岑伯父,邵哥哥他只是一时失言……”两个要求同时达到,这太难了,谁人不知揭燕讯是何等阴险狡诈之辈?
顺熙帝抬手阻了她的话:“他可以一时失言,但是,君无戏言。”
见她面色惨白如纸,顺熙帝语气缓和了些,语重心长道:“阿宁,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未来太子妃的不二人选,他想娶你,便是挑战我皇室的颜面。既然如此,总该拿出诚意来。”
漪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御书房走出来的,只觉得整个人蒙蒙的,好似在做梦。
直到看见邵恪之,她急急忙忙冲过去:“邵哥哥你疯了吗,怎么可以跟岑伯父下这么大的赌注,如果你食言了,依着岑伯父的脾气他真的会砍你的脑袋的。”
邵恪之笑着抚了抚她的脸:“怎么,你对我如此没信心?”
漪宁没说话,虽然知道他会武,也看过不少兵书。但潜意识里,她还是觉得他只是一介文官啊,如何带兵打仗。
静默良久,漪宁抬头看他:“那邵哥哥有几分把握?”
“八分。”他胸有成竹到底说道。然而,说八分却也不过是宽她的心罢了,这些年他虽有潜心研究北夷的作战手法,说到底却只是纸上谈兵,如今还未正式交手过,他如今实则只有五成的把握。具体如何,还得等与北夷交过手才知道。
可尽管如此,漪宁还是觉得八分太少了,低着头似乎不太高兴,沉默好一会儿才问:“邵哥哥,你为何非要去塞北。”
邵恪之道:“因为这是让陛下答应你我婚事唯一的办法。如今北夷来犯,霍行度又惹怒圣上,正是边关需要人的时候。”
“那你也不用答应陛下拿揭燕讯的项上人头啊。”其实这些年塞北战事不断,如若能退敌就已经是大功一件了,她不懂邵哥哥为何为自己多添一件麻烦。
邵恪之看着她:“阿宁,你不想我拿揭燕讯的人头祭奠你父亲吗?当初陛下和萧国公被揭燕讯设计陷害,萧国公故去,陛下虽然无碍,可到底是扎在心上的一根刺,必然做梦都想杀了他。我打退北夷他未必会把你嫁给我,可我若能拿到揭燕讯的人头,为萧国公报仇,必然能得到萧国公旧部的支持,届时你我的婚事陛下就一定会答应的。”
“况且我认为,这是最好的嫁妆。”
揭燕讯这个名字,那是可在漪宁心上的,小时候不懂事,后来长大了,她夜里做梦都想杀了他。
可是,听说这个人很强大,短短八年将一盘散沙的北夷各部落集结在一起,组成势不可挡之势,东征西略,多少国家被他们踏为平地。
“我自然想报仇,却更怕你出事。”她眼眶红红的,里面氤氲着水雾。父亲不在了,邵哥哥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很重要。
邵恪之将她扯入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不必担心,我答应,一定带着揭燕讯的人头向圣上提亲。”
“那你什么时候会回来。”她贪恋着他怀中的温暖,内心忐忑无比。打退北夷或许还容易些,可杀他们的头领一定很难,尤其这个人还是揭燕讯。
邵恪之抱着她,目光看向远处蔚蓝的天际,缓缓道:“三年,最多三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自幼便有雄心壮志,研究揭燕讯这个人早已不是一朝一夕了,他们虽然素未谋面,但他对此人却已了如指掌。
三年,足够了。
三年对付北夷和揭燕讯很短,可想到他要离开三年,漪宁又觉得很长很长。浓烈的不舍涌上心来,她倚在他怀里将他抱得更紧了些:“那你什么时候走?”
“明日。”他道。
“怎么那么快……”她突然觉得委屈。他突然就跟岑伯父立下那么沉重的赌约,现在又马上要走,居然都没提前跟她打招呼,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邵恪之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那你一定要平安归来,不许食言。”她道。
他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尖,言语暧昧:“一定,不回来你就要嫁给旁人了,我舍不得。”
漪宁脸上一阵泛红,低着头略有些羞赧。
邵恪之道:“这里是皇宫,你我不能多待,快回去吧,我还要去洛云殿与三皇子道别。”
——
近日天凉,三皇子本就体弱,一着不慎又病了一场。
邵恪之去洛云殿时,他正在榻上依着看书,面色有些惨白,整个人又消瘦了一圈儿。
听邵恪之说了要去塞北之事,岑琰吃了一惊:“你这赌注太大了,莫说阿宁对你没信心,我觉得你自己怕也不是十成十的把握能做到,还拿自己的命做赌注,岂不是让阿宁担心吗?”
“但这是唯一的办法,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岑琰没再说话,只掩唇咳了几声。
邵恪之看着他,默了会儿道:“我之前跟你说的事,考虑好了吗?”
岑琰微怔,旋即苦笑:“我这身子你也看见了,帝王日理万机,我怕是做不来。”
邵恪之皱起了眉头:“这么些年了,你的身子怎么还不见好。”
“娘胎里带出来的老毛病了,只能用药吊着,怕是好不了了。我这种人,做个闲云野鹤兴许还能多活几十年,如若坐上那个位置,五年都是长的。我是个惜命之人,何况,也玩弄不了那些个权数。”
邵恪之看着他,渐渐沉默。
133章、冷宫 ...
邵恪之远赴塞北之后, 宫里的日子依旧平淡地过着。
邵稀和穆妧偶尔会入宫陪她说说话,倒也解了不少乏闷。
漪宁虽然惦记邵哥哥,却还记得霍行胤与二公主之事。因为摸不清岑伯父最近的脾性, 漪宁不敢轻易找他, 便求了皇后帮忙。
事实证明, 她做了个正确的选择。
在求皇后帮助霍行胤和岑锦瑶的第二日,顺熙帝下旨给两人赐了婚。
霍行度尚且关押入狱,此时陛下居然把二公主许给霍行度,倒是引得朝野上下一片哗然。又免不了说圣上贤明宽厚,纵然霍行度犯了错, 却并不连坐他人。
不过, 外面怎么说不要紧, 重要的是二公主岑锦瑶听了此事十分高兴。
她素来不爱笑, 但如今倚在窗边的软榻上,瞥向窗外时眉宇间有着难得一见的笑容,漪宁站在门外看着,只觉得自己都被她那份欢愉给感染到了。
连翘熬了汤药进来时, 看到漪宁不由惊讶:“郡主怎么在这儿站着?”
岑锦瑶听到声音往这边看来, 脸上笑意淡了淡,语气温和:“阿宁来了?”
漪宁提起裙摆走进去, 在软榻前坐着:“二姐姐的病怎么样了, 我来看看你。”
岑锦瑶道:“不是什么大病,劳你记挂了。”
连翘端了药过来,岑锦瑶坐起身接过, 眉头都没皱一下便仰头喝尽了。
漪宁看了不由感叹,她这个二姐姐素来便是个能吃苦的。
她扭头冲后面的佟迎摆了摆手,佟迎将食盒拎过来。
见岑锦瑶诧异,漪宁笑着道:“这几日我闲来无事,跟着皇后学做点心,模样不好,但味道还可以,拿来给二姐姐尝尝。”
说着,她将将食盒里的四碟子点心摆在榻几上。
岑锦瑶看了一眼,那点心的样子的确有些不敢恭维,比得不到尚食局的糕点精致不说,有的还裂了缝,皱巴巴的。
不过漪宁说是她亲手做的,岑锦瑶这会儿倒真的有兴趣尝一尝。捻起一块芙蓉糕咬了一口,味道比她预料中的要好上一些。口感适中,软糯松软,却是还好。
“你怎么有兴趣做这个?”岑锦瑶有些好奇。
漪宁道:“左右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而已。”
岑锦瑶看了看她,突然神色认真下来:“阿宁,谢谢你。”
漪宁微怔,待明白她的意思后笑着摇头:“二姐姐与我这样生分做什么,对我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何况,纵然我不说话,皇后也惦记着你的亲事的,皇后娘娘那样好,总会成全你们的。”
说到这个,岑锦瑶眸中闪过一丝迷离:“是啊,皇后娘娘是个好人,待谁都好。我小的时候,一直幻想自己有一个那样的母亲。”
似乎是想到了陈贵妃,岑锦瑶神色忧郁,眉心一点愁容。
“二姐姐……”漪宁有心想安慰她两句,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岑锦瑶苦笑:“其实我早知道她会有那么一天的,曾经我以为如果她真出了事,我会像个旁观人一样漠然,可事实上,她的失势并不能带给我多少轻松,反而心情更郁闷了。”
漪宁握着她的手:“因为二姐姐跟陈婕妤不是一路人。”
陈婕妤,是啊,她已经被贬为婕妤了。
当初她也曾万千宠爱于一身,何等风光,如今一朝跌入地狱,不过弹指一挥间。
突然,她想去清凉殿看看。
漪宁走后,岑锦瑶由连翘侍奉着梳妆打扮,因为这几日病情未好,还特意抹了胭脂来掩盖脸上的那抹憔悴。
随后去了清凉殿。
清凉殿位于皇宫最北面,是一片太阳永远照射不到的,最阴凉湿潮之地。
说的直白些,就是冷宫。
入了秋冬交替的季节,天气越发寒凉,凛冽的北风在空中肆虐,将树上零星的枯叶吹得到处都是。一个不慎,还有可能唰的一下拍在人脸上,登时迷了眼。
白昼日渐短了,不过戌时天便已彻底暗淡下来。头顶一轮惨白的月光,挥洒的整个皇宫都散发着一股冷意。
踏入清凉殿,落叶厚厚堆积在地上,脚踩上去咔嚓作响,像一支忧郁悲伤的曲子。
清凉殿宫墙高耸,遮了大片的月光,周围黑漆漆的颇有些惊悚凉意袭来。远远地,只一点萤火般的烛光在殿内摇曳着,里面房门紧闭,但因为窗子年久失修,被风吹起时哗啦啦作响。
连翘提着灯笼跟在岑锦瑶后面,呼啸的寒风像魔鬼一般,吓得她胆战心惊,说话都颤巍巍起来:“公主,今日天太晚了,不若咱们明日一早在来吧。”
岑锦瑶看了她一眼,驻足望着远处明灭不定的灯火:“连你都觉得害怕,这么久以来,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不等连翘再开口,她提步望着前方的灯火处走去。
半道儿上,有内监拦了下来:“二公主,陛下有旨,陈婕妤幽禁清凉殿,不许任何人探视。”
岑锦瑶看了眼连翘,连翘会意地递了对只镯子过去。
那内监接过镯子借着微弱的月光瞧了瞧,笑得一连谄媚:“公主快些,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可以说话,再久奴才可就不能通融了。”
岑锦瑶没理他,径自推门而入。
屋子因为长久湿潮,此刻发着一股难闻的霉味儿,令人闻之阵阵作呕。她强压下那股不适,侧目看向硬板床上抱膝而坐,蓬头垢面的陈婕妤。
她如今落魄至此,唯有采薇和翡翠两个丫头还跟着她,此时两人正借着烛光缝补衣物,听到动静齐齐站了起来,言语里似有惊讶:“二公主!”
随即过来相迎:“更深露重的,难为公主还惦记着娘娘。”
“我带了些点心和御寒的衣物。”岑锦瑶说着,连翘已经将肩上的包裹递了上去。
翡翠接过来,见那包裹分量不轻,似乎还有银两,不由感动的眼含泪花:“到底是母女连心,奴婢就知道,二公主不会不管娘娘的。公主,你会想法子救我们娘娘出去的,对不对?”
岑锦瑶没回她,只淡淡道:“你们都出去。”
翡翠还想说话,被采薇扯了扯袖子,到底不敢再言,只应着随采薇一起出去,连翘随后也退下去,关上了房门。
直到屋子里只剩下她们母女二人,陈婕妤才缓缓将目光移过来,面无表情:“你若是来看我笑话的,如今你也看到的,回去吧。”
岑锦瑶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走近她几分:“父皇给我指了婚,是霍行胤。”
陈婕妤脸上表情有了变化,难以置信地抬头,瞳孔蓦然放大:“你说谁?”
“霍行胤,霍行度的亲弟弟。”岑锦瑶又重复了一遍。
“不可以,你不可以嫁给他!”她疯了一般的大吼,面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后喃喃低语,“谁都可以,霍家的人不行,不行。”
岑锦瑶扯了扯唇,昏暗的烛光下瞧不出是笑和是讥讽:“为什么不可以,莫非你怕我是霍行度血脉,霍行胤是我二叔,乱了天理伦常不成?”
陈婕妤怔住,呆愣愣看着她。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当年你一入宫便圣宠不衰,还先于皇后诞下龙子,可后位不是你的,太子之位也与你的儿子没有关系。你愤怒,不甘,可心里很清楚,单凭着外祖父在朝中的威望,远不足于助你的儿子登上皇位,你需要权力,需要一个军功卓著之人的全力支持。所以,十六年前福慧寺的那个雪夜,母妃这个一朝贵妃做过什么,自己还记得吧?你把青梅竹马的霍行度当成助你儿子登位的筹码,用自己的身子去换取他对你的忠诚。迷欢香,西凤酒,这些不正是你的手笔吗?”
“这些年母妃为何厌弃我这个女儿,因为你在那晚之后怀了身孕,可笑的是连你自己都不确定那孩子会是谁的。你害怕,害怕我不是父皇的女儿,害怕我的存在,会时刻提醒着你曾经有过多么肮脏的过去!”
“别说了,别说了!”陈婕妤痛苦地捂住了耳朵,不肯再听。
岑锦瑶却走近她,继续道:“你知道这些事我为何会知道吗,六岁那年,我和大哥玩躲猫猫,藏在母妃寝宫的柜子里,恰巧你与采薇谈及此事,我亲耳听到的。”
陈婕妤一时怔住,恍惚间忆起了什么。
怪不得六岁那年她突然性情大变,疏远了所有人。
原来,是因为这个……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嫁给霍行胤,若是真是霍家血脉,你们之间是不可能的。”陈婕妤望着远处摇曳的烛火,低声喃喃,面上染起一丝沉痛。
岑锦瑶嗤笑:“福慧寺那个晚上,母妃真的以为和霍行度有什么吗?那夜之后,霍行度远赴塞北,短短几年的时间便立下卓著功勋,成为你的坚强后盾。他为你做那么多,在母妃看来,只是因为你把自己的身子给了他?”
陈婕妤抬头,眼底有震惊一闪而过。
岑锦瑶道:“霍行胤曾跟我说过当年的真相,一年前霍行度凯旋入宫复命,我又亲口问过他当年之事。你们二人清清白白,他从不曾冒犯你分毫。”
“当初他故意制造与你欢好的假象,只是为了让你放心。因为他知道,你不放心他会一辈子对你忠心耿耿,不离不弃。他为你远赴边关,为你军权在握,如今更是为了救你不惜被父皇关押入狱,他做这么多,无非是因为他的心里……始终有你。”
陈婕妤突然大笑,眼泪自眼角落下,笑容也渐渐变得尴尬,最后由笑变成无声的抽噎。
岑锦瑶看着她,没有心疼,没有憎恨:“曾经有那么一个人,与你青梅竹马,愿意把自己的整颗心掏出来给你,你却执意入了宫,踏入这是非之地,最后不仅自己落得如此下场,也害惨了他,母妃便当真未曾后悔过?”
闻此,陈婕妤早已泣不成声。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拍打的窗户哗啦作响,屋子里不见半分暖意。
岑锦瑶搓了搓臂膀,默默转身,打算离开。
“瑶瑶。”背后突然一声呼唤,温和的语气中夹杂着说不尽的自责和悔恨。岑锦瑶心上微颤,到底还是顿下了步子。
134章、恳求 ...
“母妃还有何事?”她淡漠的语气里透着疏远。
陈婕妤从床上走下来, 兀自来到她跟前:“是我有愧于你,你可还怨我?”
岑锦瑶扯了扯嘴角:“时候不早了,母妃请早些休息。”言罢向门外走去。
“你要幸福!”一把焦急的女声从耳边掠过, 岑锦瑶颤了颤身子, 用唇形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会的。”
随后开门离开。
陈婕妤无力地跌坐在地上,眼眶里有赢热的泪水滚过,低声呢喃:“你要幸福,你一定要幸福……”
翡翠和采薇见二公主离开又返回寝殿,瞧见地上的陈婕妤匆忙上前将其扶起:“娘娘怎么坐在地上, 这屋里湿气重, 会伤身子的。”
陈婕妤推开翡翠和采薇的搀扶, 抬手擦干脸上的泪水, 恢复往日那般雍容柔婉的神情:“去请陛下来。”
采薇和翡翠面面相觑,采薇道:“娘娘,天色这么晚了陛下能来吗?”
陈婕妤想了想,去床边将枕下的匣子打开, 把里边的一块羊脂玉佩取出, 走至采薇跟前:“你拿着这个去,他一定会来的。”
——
半个时辰之后, 采薇推门进来, 语带欣喜:“娘娘,陛下来看您来了。”
话音刚落,身着玄衣便袍的顺熙帝跨过门槛走进来, 侧目看到坐在妆奁前由翡翠服侍梳妆的陈婕妤,他眉心紧蹙,言语间透着不悦:“你如此大费周章唤朕过来,究竟所为何事?”
陈婕妤起身走过来,对着顺熙帝屈膝叩拜。
她今夜着了件妃色流彩暗花云锦裙,外罩宝蓝色蜀锦撒花披帛,领口处银线勾勒的蔷薇花含苞待放,映着颈间雪藕般白皙滑嫩的肌肤,越发显得光彩照人。一头乌发绾作垂云髻,左侧斜插一支宝蓝吐翠孔雀发簪,随着她俯身颔首,那发簪流苏在鬓前摇曳,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她当初本就是在长安城里首屈一指的大家名媛,被打入冷宫后被这恶劣的环境磋磨的憔悴不堪,如今脸上施了粉黛,倒依稀可见往日风华。
“贵妃你……”顺熙帝渐渐怔愣。
陈婕妤站直身子,抬眸看他,面上是温婉典雅的笑:“陛下还记得臣妾这身衣裙吗?是我十六岁那年与陛下初次相见时穿的,那日我逃出府门上街游玩,恰逢陛下率军入城,有位将军的马儿突然受惊,横冲直撞向我扑来,幸得陛下挺身相救。后来我不顾与霍行度的婚约在前,执意入宫,纵然知晓你早已有了发妻,这些年也不悔初心。”
“初入宫时,陛下也曾与我红/袖添香,琴瑟和鸣,我一直认为纵然我不及皇后与陛下有患难之谊,却也应该在陛下心中有一席之地。时至今日,我却愈发看不透了。敢问陛下,我入宫十八年之久,陛下的心可曾有一瞬在我身上?你对我的宠爱究竟是因为我,还是因为我父亲在朝中的地位?”
顺熙帝看着她,静默良久:“当年朕救你之事不过举手之劳,过后朕早就忘了,若非丞相在朝中颇有势力,朕不会同意他把你送进宫,也不必又册立了魏淑妃和刘贤妃二人来与你抗衡。你初入宫时,朕虽忌惮你父亲,却并未曾想过对你怎样,却没料到你野心勃勃觊觎后位,甚至不惜伤了自己的身子也要生出皇长子来。你这种人与阿媛比,是对她的侮辱。”
陈婕妤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眼中布满盈盈水雾:“我从不知,在陛下心中竟是如此想我,看来陛下必是厌极了我。我嫉妒皇后独占你的心,嫉妒岑璋和岑玮都是你的儿子,你却独独对岑璋寄予厚望。这些年来臣妾的确做了不少错事,可陛下可曾知道,舍霍行度而入宫这个选择,臣妾今生无怨亦不悔。”
顺熙帝凝神看她,渐渐陷入沉思。这些年他一直以为,体内的蛊毒是陈贵妃为了让大皇子早日夺位,暗中下的黑手。如今来看她许是不知情的,那么凶手是谁不言而喻。
陈鼎一心取他性命却隐瞒陈贵妃mǔ_zǐ,当真是为了大皇子的前程着想吗?或许他有更大的阴谋,女儿和外孙在他眼中不过是巩固权势和地位的垫脚石。
老匹夫,有朕在便绝不会让你如愿!顺熙帝握了握拳手,指关节咔咔作响,脸上布满阴霾,一双狭长的凤目微微眯起,幽远难测,杀机暗伏。
“你落到今日地步也非朕冤枉了你,不过你今晚费尽周章让朕过来,想必也不是让朕听你说这些。”说着他将手里的羊脂玉佩递过去,“当初你诞下大皇子生命垂危,朕将此玉佩赠与你,曾许诺实现你一个愿望。现如今你将玉佩还于朕,可是为了大皇子?”
陈婕妤突然双膝跪地:“陛下,阿玮无能难堪重任,如今入了狱对太子构不成威胁,他到底是陛下血脉,虽然做事荒唐,但相信陛下不至于真的要了他的命。臣妾今晚请陛下前来,实则另有所求。”
她俯身叩拜面额贴地,随后缓缓直起上身,言语恳切:“陛下,大将军霍行度这些年镇守塞北,劳苦功高,且抗击北夷立下战功无数,此次惹怒圣上皆是臣妾之过,还望陛下给予宽恕,容他继续随邵大人征战沙场,将功补过。”
顺熙帝静望着她,随意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缄默未语。
陈婕妤继续道:“邵大人资历尚浅,初至塞北率领三军恐将士不服,若此时霍行度前往支持,想必会大有助益,还请陛下三思。”说罢她再次颔首,恭谨叩拜。
顺熙帝沉思半晌缓缓开了口:“好,朕答应你,容霍行度回到塞北将功折罪。”
“谢陛下。”她面露感激,言语间带着欢喜。
顺熙帝道:“时候不早,安歇吧。”随后再无留恋,信步离开。
直到屋子里再无一人,陈婕妤仍俯在地面,声声呢喃:“谢陛下……”
——
当晚从清凉殿回来,岑锦瑶回到自己的菡瑶宫辗转难眠,翌日天没亮就早早起身,坐在妆奁前梳妆。她风寒还未痊愈,烛光下一张脸清瘦而惨白,双唇翕动,眸中似有幽光随烛光跳跃,明灭不定。
卯时三刻,连翘匆匆自外边进来,绕过四扇绣着梅兰竹菊四君子图案的屏风来到内殿,瞧见妆奁前坐着的岑锦瑶,顿了顿道:“公主,清凉殿那边传消息过来,陈婕妤殁了。”
“啪——”岑锦瑶手里的玉梳滑落在地,与大理石铺就的地面相撞,登时摔作两瓣。
她闭了闭眼轻声道:“退下吧。”
连翘有些不放心,还欲在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又见她似乎不想听的样子,低声应诺离开。
岑锦瑶从妆奁里又取了一柄玉梳梳理自己的乌发,神色淡定如常,只握着梳子的手隐隐颤抖着。想到临从清凉殿出来时母妃的话,她咬了咬唇,轻声道:“放心吧,我会幸福的,一定会幸福。”
—
陈贵妃被贬婕妤开始,就淡出了大家的视线,她的突然离开,并没有引来多少人的关注和怀恋。
顺熙帝仍以贵妃之礼将其厚葬,大皇子迁居龙安寺继续幽禁,霍行度被他下令放出监狱,重回边塞。
至此,一切又回归平静。
这段日子对漪宁而言,每日里最大的期许莫过于塞北过来的飞鸽传书。
邵恪之的飞鸽来的十分勤快,约莫六七日便会回来一封,不过对于漪宁而言却仍是间隔太久了,有时只能讲那些书信来来回回反复地读,反复的看。
如此,心中方才觉得有所期待,不至于每天都索然无味。
不过邵恪之每回送来的书信实则并没有几个字,往往也是报喜不报忧,根本没什么可读性。但附带回来的赵源的信就不一样了,他会将邵恪之一天从早到晚的大小事宜悉数回报,有时候甚至每顿饭用了多少,吃了什么他都介绍的十分清楚。
漪宁每每读起来,便觉得好像自己就跟在邵哥哥身边一般。
这还得多亏了邵哥哥临走前,她派了狄青前去相送,顺便让狄青传话给赵源,才得以将邵哥哥的情况知道的这般清楚。
这日,她将那些书信从匣子里取出来翻阅着看了一遍,随后又整整齐齐放回匣子里,心中盘算着离她把鸽子放回去已经五日,明日或者后日就又可以收到塞北的书信了。
邵哥哥应该已经到塞北了吧,不知道那里的将士们会不会服从他,只盼着邵哥哥莫要受到太多阻碍才是。
她正想得出神,佟迎笑着捉了鸽子走进落樱阁:“郡主,塞北的信到了。”
135章、书信 ...
“邵哥哥那边来信了?快拿来给我看。”漪宁闻此直接从书案前起身, 小跑至佟迎跟前。
佟迎见自家主子如此迫不及待,眉眼间透着一丝戏谑,把手里的鸽子递过去:“这回不知怎的, 塞北过来的书信竟提前了两日, 奴婢方才去内务府领这个月的月奉, 回来时便见这鸽子一直在奴婢头顶盘旋,乍瞧见奴婢还不敢确认,后来这小家伙落在奴婢的肩膀上,瞧见它腿上的信件,方知是塞北的书信到了。”
漪宁笑着把小鸽子接过来, 十分喜爱地亲了亲:“小家伙来的正是时候, 我方才还在念叨呢, 算算时日邵哥哥应该已经到塞北了, 不知可还适应那边的环境。”
说着已走到书案前,迫不及待地拆开信件细看。
书信一共两份,一份是邵恪之亲笔书写,不过寥寥几笔, 大意是说他在那边一切安好, 让她勿挂,又说让她好生照顾自己注意身体。
漪宁看过之后丢在一旁, 又急忙去看另一封信。这封信较之前那封明显不同, 满满两页纸写的密密麻麻,字体小如绿豆,如此方嫌不够, 又在信纸的背面写了不少。
此时已近黄昏,漪宁看得有些费力,便让佟迎掌了灯细细品读。
书信的内容与邵恪之所写迥然不同,里面除了介绍邵恪之的日常饮食起居外,还说了些别的:“我家大人初至边塞,韩严、冯孝素等人嘲我家大人年幼,乃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心中十分不服,带着诸将士排挤我们,让我家大人睡最差的营帐,还让他去前方探查敌情。郡主,我家大人才刚到塞北,一切都还没摸清楚呢,他们这分明便是故意刁难。说起来我家大人如今可是圣上亲封的征北大将军,韩严、冯孝素等人如此对待大人也太不将朝廷放在眼里了。”
读到这儿,漪宁心中不免有些愤懑,忍不住叫骂一句:“可恶,韩严和冯孝素都是当年我父亲麾下虎将,平日里得父亲器重,本也是德高望重的良将,却没料到竟是这般肤浅之辈,胆敢欺负邵哥哥,我可要跟他们记仇!”
佟迎在一旁做绣活儿,闻此望过来:“郡主,可是邵大人受了什么委屈?”
漪宁举了举书信:“我还没看完呢,待会儿一并告诉你。”随后继续认真往下看:
“不过郡主不必担心,我家大人智勇无双,自然能降服得了那些莽汉。昨日练武场比试,我家大人连将十七名自命不凡的高傲之徒打下擂台,引来将士们的掌声。就连那个有‘铁虎头’之称的冯孝素也被我家大人给打败了,险些丧命于大人剑下。冯孝素自此对大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当祖宗似的供着。”
“冯孝素在军营里那可是响当当的大人物,手底下有精兵六万,有他支持,我家大人在塞北的日子如今好过多了。不过,昨日比赛时我家大人也受了伤,左肩被人砍了一刀,不过郡主不必担心,军医已为其诊治,说是皮外伤,并无大碍。”
看到这里,漪宁眉头又皱了皱:“邵哥哥受伤了,也不知究竟伤的严不严重,赵源莫不是骗我故意隐瞒实情才是。”
佟迎道:“郡主还不知赵源那家伙的性子,三分的危险到他嘴里能被他夸大其词喊作七分,他如若说没事,想来就是真的没有大碍。”
漪宁想想觉得此言有理,便也稍稍放下心来。
塞北之人远离朝堂,性子桀骜不驯,他们不会听凭邵哥哥派遣我早就想到了,却没料到邵哥哥竟这么快就收复了冯孝素。冯孝素在军中威望颇深,不亚于霍行度,有他支持,想来邵哥哥接下来在军中的日子就不会孤立无援了。
这般想着,她又让佟迎准备了宣纸准备回信。
信上大致说了自己在宫中的近况,陈贵妃亡故以及大皇子迁居龙安寺等琐事,又说霍行度已被圣上遣回塞北,将全力支持他抗击北夷,请他务必小心行事,顾全自己。
随后又想问他伤势如何,又恐赵源偷偷写信给自己的事暴露,到底没敢细问,只嘱咐他以身体为重,自己等他平安归来。
吹干墨迹由佟迎送出,漪宁终于长长舒了口气,知道邵哥哥在塞北那些将士面前轻松应付,她也着实放下心来,只盼望着邵哥哥的伤势能早些康复才好。
彼时皇后派人传她去椒房殿用膳,去了椒房殿太子也在。
漪宁已经半个月未曾与岑璋照面,此时再见竟觉得他瘦了不少,神情也似比以往沉稳。
听说他如今一心打理朝堂政务,岑伯父委派他的任务也都做得井井有条,得到朝中官员的一致称赞,漪宁不由在想,或许在南院被岑伯母训斥之后他是真的有所悔悟吧。
漪宁面色缓缓对着二人款款行礼:“给岑伯母请安,给太子哥哥请安。”
许久不听不听漪宁唤他太子哥哥,岑璋以为和他之间早已疏远,如今再听闻这熟悉的称呼,岑璋不觉身形一滞眸中绽放出异彩来:“阿宁方才在做什么怎怎这么久才见你过来,我只当我在此你不愿来了呢。”
漪宁笑着过去坐下:“太子哥哥说哪里话,不过是我看话本子入了迷故而来迟,太子哥哥若是生了气,就罚我今晚多吃些曾伯母亲手做的豆渣丸子即可。”说着她指了指那碟豆渣丸子,柳眉微挑,星眸里透着一丝俏皮可爱。
皇后听了嗔她一眼:“知道你不爱吃这个,就别勉强自己了,这豆渣丸子乃是给你岑伯父准备的。”
是了,这豆渣丸子的确乃顺熙帝喜爱之物。
漪宁不由微诧:“岑伯父也要来吗?”
皇后点头:“说是要来的,不过后来又被政务给绊住了,只说让咱们先吃,不必等他。”
说着,亲自给漪宁夹菜。
这顿晚膳只有皇后太子和漪宁三人,却难得吃得其乐融融,十分和谐。
直到大家用罢,顺熙帝才姗姗来迟,皇后只得又让人准备的心的膳食给他,并且亲自为其布膳。
他们二人十分默契,顺熙帝一个眼神一个抬眸,皇后便知他要吃什么菜,稳稳当当夹在他跟前的盘碟之中。而每当此时,顺熙帝总会回以皇后柔和宠溺的目光,两人之间情意绵绵,爱意无限。
漪宁在一旁瞧着,竟觉得这画面无比温馨,不觉间便想到了远在塞北的邵哥哥,心上有几许羡慕,几许期盼。
她和邵哥哥以后的日子,想来也会很幸福很幸福吧。
后来为了不打扰陛下和皇后进膳,漪宁在椒房殿小坐片刻,便借口离开了。
刚出大殿,背后传来岑璋的呼喊:“阿宁。”
漪宁闻此停下来,笑着转身,面色淡定如常:“太子哥哥唤我何事?”她语气平和,仿佛早已不将先前之事放在心上。
136章、和好 ...
岑璋走过来, 脸上挂了一抹自嘲:“难得再听你唤我一声太子哥哥,我还以为你就此生了我的气,再不愿与我说话了呢。”
漪宁颔首:“有些事既然过去了, 你我都不必放在心上。”
“是啊, 都过去了。”他低喃一句, 抬头看她,“听闻邵恪之去塞北前向父皇求娶你,还以自己的项上人头下了赌约,他对你倒是势在必得。”
漪宁听不出他话中之意,只静静望着他, 一语不发。
岑璋见此不由笑了:“放心吧, 我不会对他如何, 也不会对你如何。你心既不在我身上, 我也不会逼你,如此闹得你我二人皆不愉快,父皇母后也要为我们忧心。阿宁,你喜欢邵恪之, 太子哥哥祝你幸福。”
漪宁微怔, 依旧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他这些话的真假。
岑璋道:“父皇母后说要为我另选太子妃, 我同意了。”
另选太子妃, 这个事她怎么不知道?不过看样子应该是真的了,漪宁不免松了口气。
“太子哥哥能想通自然是好的,阿宁会一直把你当哥哥敬重的。”她十分认真看着他。
岑璋下意识抬手想摸摸她的脑袋, 却又在半空顿住,讪讪收回手,面上挂着和煦的笑:“如今朝堂不稳,陈贵妃虽然没了,但丞相陈鼎在朝中的威望还在,父皇仍不能有丝毫懈怠,我既然身在储君之位,自当为父皇分忧,不该只沉浸于儿女私情。”
漪宁松了口气:“太子哥哥能如此想便是最好的了,听闻你最近忙于政务,很多事情都处理的极好,阿宁也替你开心。”
两人又聊了两句,到底回不到当初的情分了,漪宁借口身体困乏,向岑璋请辞。
岑璋也有政务在身,一时间各奔东西。
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漪宁在椒房殿都很少见到岑璋的人,只偶尔遇见,他也是匆匆向皇后请了安,略坐片刻便离开了。
皇后看他上进,自是觉得十分欣慰。
转眼间彻底入了寒冬,大雪一场又一场地落下,这个冬天似乎比往年的没个冬季都格外寒冷些。
漪宁的落樱阁早早烧起了地龙,屋子里暖烘烘的,她便整日待在自己的寝殿里,鲜少外出。
进了腊月,马上便是年关,阖宫上上下下早已为了筹备年事忙作一团。而就在这个档口,太后素来健朗的身子却突然偶感风寒,一下子病倒了。
太后身子强健,早些年四处奔走,本是鲜少生病的,谁知这一次风寒却是来势汹汹,丝毫不见好的迹象。
漪宁对此十分忧心,便每每得了空便去长乐宫侍疾,二公主和三公主也都在此。
自打岑锦瑶与霍行胤有了婚约,她整个人明显比往日精神多了,平日说话时也总能挂些笑意,虽然浅淡无痕,但总比以往性子冷冷清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强些。
不过陈贵妃一走,她身为其女要守孝三年,与霍行胤的婚约倒也不能操之过急,从须过了孝期才好。
霍行胤被顺熙帝罢了武教先生一职,又因这三年不能成亲,便也向顺熙帝讨了旨意,去往塞北打仗去了。
对此漪宁的心里自然是欣慰的,霍家兄弟皆是武将,霍行度早些年便战功赫赫自不必说,霍行胤此人也是智勇双全,武艺高强。如若邵哥哥有这二人的陪伴,想来也是如虎添翼,没准儿能早早的打完胜仗也说不准。
想到这个,她又不免有些担忧,听说这段日子塞北的战事吃紧,邵哥哥许久没写书信给她了,倒让她心上十分挂念,眉宇间总挂着些许愁容。
长乐宫,太后随意倚在软榻的迎枕上,旁边围着三个孙女儿,锦玉不时哄着老人家开开心心地笑,锦瑶本就话不多太后早习惯了,但见漪宁最近也鲜少说话,她倒有些意外,随后也便明白了,不由拍了拍她的手:“塞北大将如云,想来战事总能很快平息的。”
漪宁闻此笑笑:“正是呢,皇祖母的病要快快好起来才是。”
太后拿帕子掩唇咳了几声,神色随之暗淡几分,对着三人摆摆手:“我也乏了,你们姊妹三个跪安吧,容我这老婆子休息片刻。”
漪宁却不想走:“那阿宁在这儿侍奉皇祖母睡下。”
太后却摇了摇头:“不必了,知道你孝顺,我这儿有玉嬷嬷伺候也就行了,外头冷,回去的时候记得把氅衣披上,手炉也捧在掌心。”
漪宁不好拒绝,只得随着岑锦瑶和岑锦玉离开。
出了长乐宫,想到太后惨白的脸色,漪宁叹息一声:“皇祖母这场病来势汹汹,亦不知何时才见好。”
岑锦玉瞪她一眼,话语里带着一股子炮仗味儿:“说什么丧气话,皇祖母素来康健,很快就能大安了。”
漪宁微微一愣,不晓得自己哪里又得罪她了。
在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她似乎哪哪都让岑锦玉看不顺眼。又念着太后还病着,她只淡淡看了眼岑锦玉,也没多话。
只岑锦瑶看了她们二人一眼,突然道:“雪下得倒是够大,我的菡瑶宫离此处近些,不如去我那里坐坐吧,也尝尝我新烹制的茶。”
“好啊,我正好闲来无事。”岑锦玉在岑锦瑶跟前总是十分乖巧听话的样子。
漪宁想到自己和岑锦玉合不来,待在一处也是闹心,便笑道:“我便不去了吧,突然觉得手痒,想回去练字。”
岑锦瑶走山前,低声道:“去吧,先生刚传了书信回来,我还没来得及看呢。”岑锦瑶与霍行胤已经有了婚约,不过她还一直唤他先生。
听闻此话漪宁的脸色不由变了,霍行胤离开长安已经近两月了,算起来该早到达塞北,不知书信里可会提到那边的战事。
想到这么久邵哥哥没寄书信回来,漪宁也是有些着急的,思索着点了点头:“也好。”
因为陈贵妃故去,菡瑶宫布置的比先前还要素净很多,却干净雅致,另有一番韵味,不过地龙却没烧的很旺,比其他宫殿显得清冷一些。
入内后,岑锦玉便忍不住道:“三姐姐宫里怎么这么凉,可是下头的人侍奉不周?我去禀告皇后娘娘为你做主。”
她说着火急火燎的就要出去,岑锦瑶笑着拉住她:“不必如此生气,我自己喜欢这样的,太暖和了容易困倦,我反倒受不了,如今这般不冷不热的我觉着舒适,况且如此我出出进进的也不会生病不是?”
“真的是这样?”岑锦玉不信,又问了一句。
岑锦瑶叹息一声:“如今父皇为我赐了婚,先生又去往沙场建功立业,底下的人谁敢苛待我,我又骗你作甚?”
岑锦玉想想也的确如此,方才作罢。
岑锦瑶遥她们去榻几前坐着,亲自烹茶给她们喝。岑锦玉瞧见榻几上的一支木簪子,一时好奇拿来细看:“这木簪子好别致,上面的梅花也独具匠心,梅花傲雪,倒是与二姐姐相配。”
说着,岑锦玉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我记得皇后也有支木簪子,上面是雍容大气的牡丹花,乔德妃似乎也有一支,上面是海棠花,与德妃娘娘温和美丽的气质相配。这是内务府做的吗,如此肯花心思,怎么我就没有?”
想到这个,她心里颇有些不舒服,内务府那帮奴才好大的胆子,这分明便是不把她这个三公主放在眼里嘛。
岑锦瑶在烹茶,闻此看了眼一边拿着本书随意翻阅的漪宁,笑着道:“上次阿宁出宫,回来时带的,我瞧着别致,便时常拿来把玩。”
岑锦玉的脸色顿时变了,目光瞥了眼漪宁,换了个姿势重新做好,小声嘟囔一句:“原来是地摊儿货,怪不得做工有些粗糙呢。”
岑锦瑶微微一笑,目光落在漪宁身上。
漪宁知道二公主这是在给她和岑锦玉和好的机会,其实她也不愿二人在这宫里一直僵持下去,目光扫了眼旁边的佟迎,佟迎会意地上前将一方小匣子递了上去。
其实上次买木簪子时,她有想到岑锦玉的,不过回宫后所有人的都送出去了,唯独岑锦玉的她迟迟没送。
她和岑锦玉自幼不睦,其实也都是些小打小闹无伤大雅的,她并未真的放在心上,不过每回岑锦玉见她就刺刺儿的,她也就从不刻意接近,故而这发簪一支由佟迎保管着,原以为都没机会再送出去了。
如今见二姐姐将话题引到这上面来,漪宁想了想将佟迎递来的匣子接过,又放在榻几上推至岑锦玉跟前:“的确是在地摊儿上买的,跟宫里的自不能相比,不过是个小玩意儿罢了。这个是给三姐姐留着的,只一直没机会送出去,又怕三姐姐不待见。就是不知道,今日三姐姐肯不肯手下了。”
她说罢抬眸去看岑锦玉的表情,她眸中精光一闪而过,随即又一脸的不悦:“你都回宫几个月了,这时候说送我,也不知是拿什么破玩意儿搪塞我的。”
嘴上这么说,一双手却很实诚地打开了匣子,将里面的木簪取出细看。
做工倒是精致,与二姐姐的一般无二,只是……
岑锦玉的脸色突然变了:“萧漪宁,你这分明是瞧不起我,凭什么皇后的是牡丹,德妃的是海棠,二姐姐的是梅花,而我这丑了吧唧的是什么花儿啊,我在宫里从来都没瞧见过。”
岑锦瑶闻此也有些好奇,接过来看了看:“是雏菊,生于山野灌木之间。”她看向漪宁,“此簪何解?”
岑锦玉脸色更难看了,生于山野灌木之间?
见岑锦瑶烹好了茶,漪宁不急不缓地端了茶盅细细品味,随后赞不绝口:“这茶香浓干冽,二姐姐好手艺。”
岑锦玉却急了:“萧漪宁,你还没把话说清楚呢,这簪子到底什么意思,难道你嘲弄我的不成?”
见她把簪子重重摔在榻几上,漪宁接过来随意把玩,面上挂着笑:“这的确是雏菊,她有一种寓意是天真烂漫,故而还有一个俗称,叫幸福花。这种花有人不喜欢,但它在以自己的方式绽放光彩,泰西国的人将其推崇为国花。”
她说着看向岑锦玉:“雏菊有她独特的魅力,不是吗?”
岑锦玉脸色渐渐有了缓和:“你说的,是真的?”
漪宁转着手里的簪子没看她:“是真是假又有什么所谓,既然三姐姐不喜欢,我收回来就是了。”
说着就要去拿岑锦玉那边放着的匣子。
岑锦玉一急一手抱紧了匣子,另一只手将那木簪夺过来:“你这人要不要这么小气,送出去的东西还收回去,也不嫌害臊的。”
说着她还很仔细地检查了一番那簪子,方才她一气之下给摔在榻几上了,也不知道破损了不曾,好心疼啊。
漪宁与岑锦瑶相视一笑。
喝了茶,漪宁还惦记着塞北那边的事,频频给岑锦瑶递眼色。
岑锦瑶却只当看不见,又道:“外面下着雪呢,咱们闲来无事,不如我和阿宁手谈一局如何?”
漪宁有些心不在焉,却又不好推辞,只得点头说好。
连翘拿了棋坛,岑锦瑶和漪宁相对而坐,岑锦玉棋艺不精,便托着腮帮子在一旁观看,偶尔吃些点心,倒是颇为自在。
岑锦玉原本都已经做好持久观战的准备了,结果不到一个时辰,漪宁却败下阵来。
漪宁懒散地将手里的黑子往棋盘上一丢,无奈耸肩:“我输了。”
岑锦瑶笑着将棋子一颗颗捻起来丢回棋坛里,无奈道:“你呀,心不在焉的,能赢就奇怪了,就你这幅样子,玉儿都能赢你。”
漪宁看了眼岑锦玉,笑了笑没说话。她觉得还不至于,岑锦玉平日贪玩儿,棋艺可不是一般的烂,听闻棋品也没好到哪儿去。
岑锦玉被她的眼神给激到了,一时气不过,拉起岑锦瑶自己坐上去:“来啊,咱们比比。”
看她高高扬起下巴的样子,漪宁微微一愣,转而去看岑锦瑶,岑锦瑶却只是淡淡一笑,转而坐在旁边的软榻上,随后拿起一本书翻看。
她这才知道,是二姐姐故意激她们两个的。
见二公主如此想修复好她和岑锦玉的关系,漪宁便也没拒绝,当真陪岑锦玉下起来。
起先棋局上还十分和谐,后来就……
“不对不对,我上一步走错了,你把你的白子拿回去,我再想想……走这儿,我走这儿……不对不对,你等等,我重新走……这次确定了,就是这儿了……诶,等等!”
漪宁被她气得够呛:“三公主,这才不到一刻钟,你悔棋毁了十二次了,十二次!”她早听闻岑锦玉棋品烂,没想到居然这么赖皮啊。
岑锦玉满不在意:“那有什么关系啊,我平时跟身边的伴读下棋,我走三步才准许她走一步的。”
漪宁:“……”
半个时辰之后,看着乱糟糟的棋盘,漪宁频频向二公主求救。
岑锦瑶则继续悠哉游资的看自己的书,仿若被书中内容给吸引了一般,半分眼神不都分给那边焦头烂额的两个人。
又半个时辰之后
岑锦玉高兴的跳脚欢呼:“我赢了,二姐姐你快来看,我真的赢了,我把萧漪宁打败了。”
漪宁:若再不让你赢,我就疯了……
岑锦瑶优雅地将书放下,看向她们二人:“你们饿了吧,吃些点心。”
漪宁实在坐不住了,只得道:“二姐姐,你说的信……”说好了给她看信的,她都在这儿待了大半日了,连半个字都没见着。
岑锦瑶对着连翘使了使眼色,连翘转身去往内殿拿信出来。
漪宁见了迫不及待接过来看,面色由凝重渐渐展露出笑意:“邵哥哥设巧计以两万将士于虿蒼山峡谷击退了北夷十万大军,这可是这一年来咱们大顺朝迎来的第一场胜利呢,如此捷报想必岑伯父也收到了,当真是大快人心。”
她说这些话时,脸上挂着难以言喻的骄傲和自豪。
只是,信读着读着却没有了,漪宁觉得奇怪,看向岑锦瑶:“二姐姐,这信好像只有一半?”
岑锦瑶掩唇咳了咳:“你想知道的都在这上面写着呢,后面的也就不必看了吧。”
见她作娇羞状,漪宁顿时明了,兴许下面是些霍行胤对二姐姐的体己话,她看了反倒不好。不管怎样,知道邵哥哥没什么事,而且又赢了这么一场漂亮仗,她心里着实高兴,如此也可安安心心过个年了。”
漪宁又在菡瑶宫小坐片刻,见天色不早,便起身离开了,岑锦玉见此也跟着离开。
岑锦瑶捏着书信默不作声。
这封信原是有两张,但她只拿了一张给漪宁看,不是因为另一张有什么不方便的话给她瞧,而是因为……虽然赢了一场漂亮的仗,但邵恪之右臂中了一箭,箭中淬毒,伤势颇为严重。
先生书信上说只是寻常的毒物,军医已经解了毒,伤势也在调养中,并无大碍。但阿宁爱之深,如若知道了必然着急,还是瞒着她比较好。
连翘却道:“郡主,如此大的消息,纵然您瞒着,但陛下必然也是得到了捷报的,郡主能不知道吗?”
岑锦瑶道:“父皇的想法必然如我一样,他不会把邵恪之受伤的事告诉阿宁的。”
——
出了菡瑶宫,天色已是傍晚,漪宁答应了今日要陪皇后用晚膳,便急匆匆往椒房殿赶。
岑锦玉却在后面叫住了她。
漪宁顿住步子,侧首看过来。
岑锦玉上前,抿了抿唇低下头:“我知道,二姐姐把咱们俩都叫到菡瑶宫是想你我二人和好的。你这人吧,平时是挺讨人厌的,父皇喜欢你,母后喜欢你,皇祖母和二姐姐也亲近你,怎么都叫人看不过眼。不过有时候想想也挺可怜的,四岁就没了爹娘,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可我还是忍不住的嫉妒你,讨厌你,因为连我最崇拜最敬仰的邵二哥都把心给你了,你自己说你这种人是不是挺招人恨的。”
漪宁看着她,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岑锦玉却突然笑了:“不过天天记恨你也挺累的,我每回见着你都想跟你较劲,让你不痛快,你呢平时索性不搭理我,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我每回都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简直要郁闷死,你说是不是挺傻?”
“三公主……”
岑锦玉立马不高兴了:“你方才在菡瑶宫还叫我三姐姐呢,如今又叫我三公主,看来是当着二姐姐的面假意与我和好了?”
“不,不是,我以为叫你三姐姐你会不高兴。” 漪宁赶忙解释。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会不高兴?”岑锦玉高傲地仰着下巴,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里面透着一丝狡黠,一丝可爱,随后小声道,“这宫里的兄弟姊妹们一直都是我最小,巴不得有人叫我姐姐呢。”
漪宁闻此笑了:“三姐姐果真不与我置气了?早知如此,我的雏菊簪要早些送才是。”
“谁说我是因为那破簪子不跟你生气了?”岑锦玉一脸不屑,“我那是看你方才下棋的时候被我气得跟哑巴吃了黄连一样,我瞧了高兴才不生气的。”
说到这儿,她往前凑了凑:“你晚上有事吗,我那儿也有一副好棋,今晚我拿着棋去找你继续下好不好?”
想到她的棋品漪宁打了个激灵:“三姐姐,我想起来今晚上还有事呢,就不陪你了,咱们改日吧,我,我先走了。”她说罢,急匆匆带着佟迎落荒而逃。
岑锦玉在后面看着,笑得前胸贴后背的。
见她人走远了,她把那雏菊簪子拿起来细细看了看,眼睛渐渐眯了起来:“泰西国的人可真有眼光,把这花奉为国花呢,我瞧着也挺好。”
又转而对着身后的宫女西岚道:“你打听打听这花儿什么地方有,给咱们宫里也种些,到了花季肯定好看。”
夕阳下,她眉欢颜笑,恰如春日杏蕊开满枝头,在这凛冽寒冬寂寞深宫处,又多了分难得的温情。
137章、磨人 ...
从二公主的菡瑶宫出来, 漪宁又拐去长乐宫瞧了太后的病情,这才回到椒房殿。
晚膳时顺熙帝和太子都没在,便只是皇后和漪宁二人一起共用了膳食。
膳后, 皇后见漪宁情绪不佳, 问道:“怎么了, 还在为你皇祖母之事忧心?”
漪宁看向皇后,想了想道:“岑伯母,我总觉得这次皇祖母的病有些奇怪。皇祖母素来身体康健,平日有个头疼脑热的,很快便能好, 可如今都卧榻大半个月了, 却仍没什么要好的迹象。而且, 我观皇祖母的心情似乎也不大好, 眉眼间总泛着愁容,好似藏了什么心事似的。你说她会不会……”
皇后将碟子里剥好的瓜子递给她,喟叹道:“如你所想,你皇祖母的病的确不是简单的风寒。太后患有咳疾, 你当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