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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位极人臣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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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四十章(双更)

第四十章

贺兰瓷以前就觉得陆无忧文风过于尖锐犀利, 虽然亦是文采斐然,但可能会因为过于锋芒毕露,为上不喜——当然后来拿到陆无忧会试中第的文章才知道, 这家伙应试时换了种比较温良方正的文字, 和他平日里的外表一样具有欺骗性。

但手上这封奏章,显然完全没有压着, 骂得可谓酣畅淋漓。

贺兰瓷又去翻了弹劾陆无忧的奏章,才发觉对方确实没事找事, 陆无忧日讲里只是发散两句,都能被算作是“不尊孔孟, 狂妄自大”,幸亏他们没听到陆无忧平日里的“豪言壮语”。

然而陆无忧就简单直白许多,别人说他一句,他说对方十几句, 引经据典, 言辞犀利无比, 辩驳得体无完肤,通篇读完说得好似对方上至对不起天地圣人, 下到辜负父母养育之恩, 最后还要连人家家里几个小妾几个外室都要点出来骂骂。

——毕竟在这点上陆无忧还真没什么能够指摘的。

大雍理论上支持士大夫一夫一妻, 所谓修身齐家, 只是对纳妾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且,陆无忧不止骂, 他还写得非常阴阳怪气, 很多句是明褒暗贬, 第一眼看去可能都看不出他在骂人, 仿佛是夸, 仔细一品,通篇全是内涵,兼之他才华横溢,读来妙趣横生,甚是有趣,叫人赞不绝口。

除了被骂的人,可能其他人读来,都不由想笑。

至少贺兰瓷现在就已经在笑了。

陆无忧在奋笔疾书骂人的间隙抬起头来看她,贺兰瓷正托着腮,抿唇轻笑,眼尾隐约有流光,溢彩纷呈,他忙里偷闲,唇角也扬起道:“……我是不是还挺厉害的?”

贺兰瓷坦然道:“我以前就觉得你文章不错。”

陆无忧脱口道:“那你在青州干嘛那么针对我?”

贺兰瓷差点忘了这件事,沉吟了一会,干脆把始末讲出来了,末了道:“你怎知是针对,万一我……”

“别人心慕我,看我是什么样,和你看我是什么样,我还不至于分不清楚。”陆无忧索性把笔放下,道,“所以从头到尾根本是个误会?我压根不记得你堂妹什么模样,更别提同她有什么瓜葛,她找你来哭诉这事不能怪到我头上。”

贺兰瓷道:“但你……没什么,这件事算我不对,我给你赔罪。”

陆无忧反倒停顿了片刻,才缓缓轻抬睫羽,低着嗓子,拖长音道:“……怎么赔罪?”

贺兰瓷这段时间已经很熟他的反应了,纠结着矜持了一会,也没纠结太久,稍稍站直身,双手撑着桌案,飞快地靠过去,在陆无忧的唇上,即沾即走地碰了一下,道:“……这样吗?”

陆无忧唇角抿了一下,随后笑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贺兰瓷微觉羞耻:“……那你说。”

陆无忧唇角越发上扬道:“反正每天都亲,这算什么赔罪。你要是真想,取只笔过来,帮我一起骂。”

贺兰瓷:“……?”

陆无忧道:“干嘛这么看着我,其他同僚的奏章也不全都是自己写的,多得是幕僚代笔,只是我还没来得及请,贺兰小姐你既然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便也不要浪费。”他似想起什么,“还是贺兰大人在都察院,你不太好意思?”

骂陆无忧的奏章大多出自都察院御史之手,也就是贺兰谨的下属。

不过,虽说都是她爹的下属,但都察院里的御史实际也都是各自为主,平日里照样会内斗,上回那么团结一心骂曹国公世子,也是因为曹国公府这代虽富庶,却没什么权柄在,真犯了事也只能任人揉搓——也因此曹国公夫人才会想和成王的嫡女云阳郡主结姻亲,不料偷鸡不成蚀把米。

贺兰瓷摇了摇头,道:“那倒不是,只是我没怎么骂过人。”

陆无忧翻出几封空白奏章递给贺兰瓷,又重新拿起他的笔,道:“就你先前在青州怎么对我的,照着来就行,多骂骂就熟了。书读得那么多,不能付诸于笔杆子上,也是浪费。”

贺兰瓷觉得他歪理真的很多:“……读书总不能是为了骂人。”

陆无忧道:“不骂不能使世人警醒,自是要振聋发聩才好——你爹在都察院,你没见过那边御史的奏章吗?说言官气焰嚣张可不是空谈,我这还算好的,其他弹劾的奏章基本都是照着要满门抄斩的罪状去的,怎么耸人听闻怎么来,光看奏章大家都要砍头,不然干嘛那边一弹劾,我们这就得上书给圣上请求致仕。当然,辞官是不可能辞官的……”他一边说,一边低头又开始写起来,“你也不用太紧张,随便意思意思帮我写两份就行了。”

贺兰瓷只好也取了一只笔。

她虽写过不少文章,但从没写过奏章,格式大略是知道的,低头有些忐忑地写了一会,还听见陆无忧含着笑意的声音道:“没事,写废了我这空白奏章多得是,可以再换一本写到你满意为止。”

***

通政司,也是俗称银台的大门口,近日可是非常热闹,不乏前来围观的好事者。

这地方是往来呈递奏章的,通常一位大臣早上带个一两封来就差不多了,但近期每天都能看见那位鼎鼎大名的陆六元抱着一叠小奏章,步伐矫健地走来。

——当然,大伙也都知道,他最近弹劾缠身,确实麻烦比较多。

给他写弹劾奏本的,甚至还有他认得的,对方拍着陆无忧的肩膀,无奈道:“我这也是没办法,陆六元你多担待……”

谁都知道,想搞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对东宫虎视眈眈的二殿下。

当然陆无忧的反应也很亲切,他道:“我回复的奏章,你也多担待。”

紧接着,众人就看见陆无忧战斗力十足的笔战群儒,能今天骂完的,绝对不拖到明天,而且他还不止回骂一封,有时候甚至会回骂三四封,战斗力之强,使人叹为观止。

虽然呈报上去的奏章只会精简成一封,但因为走通政司的奏章一向公开公正,还会在公厅誊抄副本以备份,基本走这一过,大伙都知道了。

陆六元名声在外,纵使是奏章也会有不少人慕名想要拜读。

这一拜读不得了,他骂人骂得实在精彩,令人拍案叫绝,有的通政司官员看完忍不住在公厅里爆笑出声,又吸引来更多的官员一起围观,可以说是封封精彩,本本有趣,有人当即便又抄了一份,偷传出去。

于是,没过多久,满朝上下都知道,陆六元不止科举文章写得好,骂人也别有一番异趣。

光看他走来,就已有人忍不住在笑了。

当然,被骂的人可能不这么想,先前还拍着他肩膀的那位仁兄,最近几天远远看见陆无忧就忍不住避道躲开,也怪陆无忧缺德,连人家最近上火得了内痔坐立难安,都要在奏章里暗示一下是近日不够积德行善,妄动肝火,以致五内不调,可以说缺德到家了。

据传,就连民间也有不少人开始收集陆无忧的奏章,想刊印汇编成一本陆霁安奏驳大全,放在书铺里售卖。

陆无忧今日格外神清气爽,排着队把奏章往上一递,便拱手笑着离开。

他一走,大伙立刻拆封拜读,连声叹“妙啊”。

“不过,今日这另外几封似是言辞含蓄了许多,还颇有些清高之意,但文采倒是一如既往。”

“婉转间,似乎也有几分可以令人细品的……”缺德。

“我怎么感觉含蓄了,反倒更……”缺德了。

***

贺兰瓷一无所知,她昨夜写得伏案睡着,最后还是被陆无忧抱回房里的。

今晚见陆无忧活动着手腕,准备继续大干一场,贺兰瓷顺便也把她整理过的文章放到陆无忧面前:“我帮你筛过一遍了,这十来个是我觉得文采和内容都还不错的,不是空泛而谈,确实言之有物,家世也都适合。你要是想聘幕僚,可以从中考虑。”

文章一般都会附上拜帖,写清楚家世、科名,甚至愿做幕僚的也会写明来意。

陆无忧有些奇怪地抬头看她道:“你不想帮我写了?那也无妨,我一个人写得完。”

贺兰瓷也表情有些古怪道:“你真打算让我帮你写?”

陆无忧拍了拍旁边的椅子道:“你也挺会写的,不如一起来骂。”

……这到底是什么破邀请。

贺兰瓷腹诽着,坐到了陆无忧旁边,卷着袖子提起笔时,恰看见他认真的侧脸——真看不出是在骂人——可神色确实是极认真的。

因为在青州时,男女分班授课,贺兰瓷并无缘见到对方念书习字时的模样。

只一次,她散班路过回廊时,看见陆无忧还坐在班堂里,手扶着笔,低头撰写,临窗好几个小姑娘偷望,叽叽喳喳,似鸟雀鸣啼,而他浑然未觉,仍旧写着,仿若世间没什么能打扰他。

但那时,她对陆无忧偏见甚重,只觉得他在装模作样,故意吸引女子的注意,就如同他勾得她小堂妹神魂颠倒一样。

至少,她现在已经不这么想了。

陆无忧最专注时,甚至连她路过都没有发现,还是贺兰瓷咳嗽或是出声提醒,他才会发觉,陆无忧还振振有词道:“在自家府里,我没必要那么全神戒备吧。”

他现在这份认真专注应当也不是假的。

陆无忧写完手里那面,正待润润笔,一转头便撞见贺兰瓷的眸子,他不由勾唇道:“贺兰小姐,就算我不指望你红袖添香,也没必要这么打扰我吧。”

贺兰瓷转回头去,也翻着弹劾陆无忧的奏章,提笔开始写:“我没有想打扰你。”

陆无忧语气寻常道:“一直盯着我看,很容易让我想亲你。”

贺兰瓷语气也很寻常道:“哦,那我不看了,你先忍一会。”

陆无忧端起在一旁的茶杯,轻抿了一口,道:“你是不是语气太平淡了一点。”

贺兰瓷低头道:“你都亲了那么多回,还能指望我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陆无忧总觉得自己在被挑衅。

他几乎想再站起来按着贺兰瓷做些什么,但低头一看写到一半的奏章——算了,先写完再说,骂人要紧。

***

针对陆无忧的弹劾大计,非但没有奏效,反而让他名声越发大了。

他甚至还能照常去给二皇子日讲,面带微笑,语气温文和煦,不带半分火气,在二皇子再次出声刁难时,还能极为耐心的给他逐字逐句讲解,简直仿佛一个没有脾气泥塑的人。

看得陆无忧几位同僚都不禁生出了些许佩服。

“不过,霁安你到底哪得罪二殿下了,要不去赔个礼看能不能解决?”

“总不能还惦记着,你都成亲这么会了……”

“你这日后怕是会有些难办。”

与之相反,其他几位皇子倒是对陆无忧的态度都不错,尤其是好听,说话又风趣幽默,讲读经史时往往不是照本宣科,而是将之描述成一个个带着悬念的小故事,一面启发一面引经据典地侃侃而谈。

在翰林院能做到日讲官的自都是学富五车,但书读得多,很多时候未必能讲得清楚。

更何况一些小地方来的翰林,说话还有很严重的口音,吐字不清含含糊糊,最夸张的是有的旁边还得配个官吏在侧翻译,不然根本听不懂,至于怯场、结巴之类都只能算得上小毛病。

陆无忧全无这些问题,他一口官话说得极好,口条清晰流畅,姿态落落大方,明明年纪也大不了多少,但一派为人师表的作风。

——当然比起旁边几位同僚,长得好可能也是个很重要的原因。

他年纪又是翰林院里最轻的,往那一站,只像个温柔耐心的清雅小哥哥,旁边伺候皇子的宫女都有不少红了脸,不敢去看他。

有人说男子进官场,脸生得不重要,那肯定是浑话,自古以来长得好就很占便宜,探花郎这种惯例自不必说,圣上在挑选亲信近臣时,长得过于貌丑的可能直接就被换掉了,谁也不想眼皮子底下被辣眼睛。

陆无忧日讲不过半个月,就有小皇子拉着他的袖子,道:“陆讲官,待会去廊下用膳,能再给我讲讲吗?”

而用膳时,他那边上的菜,也总比别人多那么几样,说是陆讲官年纪还轻,又体弱,不妨多吃点补补身子——众人看着陆无忧那挺拔无比的个头,都颇无语。

当然,陆无忧也会客气地再分给同僚,表示他确实吃不下那么多,大家还是一团和气。

对此,贺兰瓷的认知是,他隔三差五就能拿回来一些莫名其妙的赏赐。

比如,一个纯银质的九连环锁。

陆无忧道:“忘了是四还是五皇子的赏赐,我觉得他可能是玩腻了随手拿来送人。没事,你不感兴趣,我待会去拿给未灵。”

……花未灵果然很喜欢。

只是贺兰瓷在看她玩了一会,就试图用蛮力掰开,还真的掰开了之后,产生了些许的震撼。

花未灵日子过得十分清闲,上京绝不缺玩乐的地方,她又是陆无忧的妹妹,有的是人愿意陪她,只是玩乐了一阵子后,贺兰瓷发现她时常往那间厢房里跑。

贺兰瓷不由又开始担心。

花未灵道:“哦,因为前些日子我给他看了我的话本,他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决定写点话本给我看。”

贺兰瓷:“……!他会写?”

花未灵从房里取出两本小册子道:“还挺有意思的,叫《神魔奇侠录》,嫂子你要看吗?”

是贺兰瓷的知识储备之外。

她打开第一页,便看见什么“神魔交战三百年,打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一束光降,混沌中走来一名神貌不凡的紫衣男子”之类的,贺兰瓷欲言又止了一会,道:“你、你喜欢就好。”

花未灵捧着块糕点,边吃边道:“他每天写一节,速度还挺快的,和我哥晚上奋笔疾书的架势都差不多了。”说着,还递过去一块糕点给贺兰瓷,眨着眼睛道,“嫂子你要吃吗?”

贺兰瓷婉言谢绝了。

该说不愧是兄妹,两人的口味都差不多,甜得发腻。

***

休沐日,陆无忧根本没休息,大清早就又把贺兰瓷拽上了马车。

贺兰瓷掀着帘子,看着马车渐渐行驶向城门外,有些意外道:“又出门踏青吗?”

陆无忧道:“表面是这样,但其实是打算去……找个死。”

贺兰瓷道:“……嗯???”

陆无忧道:“之前我妹来的时候,不是说沿路闹饥荒吗?”

贺兰瓷点头道:“……难道现在还在闹?”

陆无忧道:“对,好像还越发严重了,上京城外面都有不少,待会出城你别被吓到了,不过我们不是去赈灾的——也没那么多粮,我和同僚打算上道折子请求清丈上京一部分勋戚吞没的田地,让他们稍微吐出来一些,用以应应急,所以今日打算假借出门踏青为名,先去探探。”

听起来是好事,但想也知道会有多得罪人。

看见贺兰瓷面色微变,陆无忧笑了声道:“我们和勋戚本来就不是一伙的,得罪也就得罪了。放心,这也就是一般找死罢了,我最近日讲讲得不错,圣上都夸了,还算有些圣眷,因而就算折子被驳下来,问题也不大,至多是罚俸和停职。”

他说得轻描淡写,贺兰瓷心头倒是一紧,随后她缓缓松手道:“你要去怎么探?”

马车出了城,已不再是贺兰瓷上次所见的悠闲景象。

大道上马车往来绝尘,然而沿路都能看见一些衣衫褴褛状似乞儿的百姓,蓬头垢面哀声请求,脸上两颊似乎都有些凹陷,眼神也逐渐黯淡无光。

贺兰瓷只看了没一会,便感觉到身旁有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了。”陆无忧轻声道,“人太多了,像我妹那样沿路施粥也救不了多少,只有朝廷开仓赈粮才有用。上京要紧着京中贵人,不可能开放太多,地方州府很多也是捉襟见肘,让勋戚吐粮,也只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不过他们确实吞没了许多,有多夸张呢……”陆无忧声线微寒,“八亩地可能只上报一亩那种。”

贺兰瓷把陆无忧的手拿下来道:“……但我想看。”

陆无忧微微意外地侧头看她。

贺兰瓷道:“我没怎么见过,所以想多看看,万一有朝一日……”

陆无忧又想去揉她的脑袋了:“只会平添难过罢了,而且你危机感太重了吧,我又不可能让你饿死的。”

贺兰瓷认真道:“万一你出了什么意外呢。”

陆无忧微微无奈道:“你能不能盼我点好……就算没有我,那不还……”他声音一顿道,“我不可能出意外的,祸害活千年听过没有,我还没有权倾天下呢。”

贺兰瓷戳破他:“你这次说得很没有底气。”

陆无忧缓缓靠近她,低声道:“……我觉得可能是你的问题。”

贺兰瓷道:“……嗯?”

陆无忧在呼吸可闻的位置停下,语气异常柔和道:“贺兰小姐,你应该对我更有信心一点,别老想着我们什么时候散伙。”

贺兰瓷被他凑近的距离弄得呼吸微微凌乱,略往后避了避:“……那陆大人你努力哦。”

马车颠簸了一下,两个人差点撞上,遂又分开。

过了一会,前头的车夫小声道:“大人,到了。”

陆无忧扶着贺兰瓷下马车,眼前不远处是个田垄,此地倒看不出饥荒的痕迹,小麦都长得很好,一望无际,迎风摇摆,不久后应该就能收成了。

贺兰瓷道:“……这是?”

陆无忧道:“曹国公名下的庄子,其他勋戚的庄子我打算测十报五,这样大家面子上也不会太难看,不过曹国公的庄子,我会叫人清丈的分毫不差的。”

贺兰瓷扭头看他,不太确定:“因为曹国公世子?他不是已经……”被她头都打傻了。

陆无忧也扭头道:“子不教父之过,有什么问题吗?”

贺兰瓷默默道:“没什么,挺好的。”

陆无忧用手指测算了一下,道:“我们先在奏章里,上报个大概,还有侵占百姓田地,并着人殴打苦主的事情,先前也派人去查了,应该有个眉目,反正罪证肯定是越多越好……”他正说着,突然听见响动,陆无忧眉峰一动,单手抓住贺兰瓷的手臂,不由分说道,“你先上马车。”

贺兰瓷还没回过神,便被陆无忧又塞了回去。

外面不一时便有了其他人的声响。

“你们是什么人!打哪来的!快把银两和财物都留下来!”说话之人高亢着嗓音,音色里却有些撕破似的沙哑,“这位公子,我们不伤人性命,你让搜搜马车,把值钱的都留下来就行了!”

贺兰瓷顿时了然,是遇到花未灵之前说过的劫匪了。

不过,这才出城没多远啊,就算他们出城没带太多人,这……也太过猖獗了吧。

她稍微掀开一点帘子,就看见陆无忧神色淡淡站在那里,道:“你们劫错人了。”说话间,十多个青衣的身影飞掠过来,手里拿着各式兵器。

贺兰瓷再望过去,只见那群说是劫匪的人,实则也都穿得破破烂烂,手里拿着的也都是锄头镰刀,脸上满是尘灰,看见陆无忧身侧的人来势汹汹,似不寻常,这群人已有了退意。

陆无忧又道:“我身上带的碎银子可以给你们,不过马车就……”

他还未说完,就看见贺兰瓷从马车上下来了。

陆无忧下意识道:“你……”

可还未说完,突然听见另一道响亮的声音道:“仙女!是仙女!俺见过!”

“你说的仙女不会是……”

“对,就是贺兰大人的小姐!贺兰大人可是个清官啊!当年俺跟着舅舅上京伸冤,头都磕破了也没人肯理俺们,就是贺兰青天大老爷帮俺们主持的公道,俺见过他家的小姐,就是这个样子……俺一辈子都忘不了!你们看她穿得那么朴素,肯定就是了!”

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

“你可真是贺兰青天大老爷的小姐?”

“……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小姐,你可千万别跟我们计较!”

“我们这就走,马上就走!对了,西边还有群响马,也是劫道的,小姐您别往那走了,他们可上的是真家伙。”

贺兰瓷轻声道:“谢谢告知。你们都是逃荒过来的吗?”

“是啊贺兰小姐,俺们田都被淹了,城里也发不出粮,要不是饿得难受,谁来这劫道啊。”

“我老婆刚生孩子,还在家里等着呢……奶都下不下来,孩子饿得嗷嗷哭。”

陆无忧见她的模样就明白了,很快把身上碎银子全取了出来,又问身边其他人要过,都递了过去,才道:“……再等一阵子吧,会放粮的。”

“这我们……”

那群劫匪互相看看,都不好意思收。

陆无忧笑道:“贺兰小姐给你们的,放心收吧,她没生气,只是有点害羞。我们在上京饿不死的。”

那群劫匪这才小心翼翼收下银子。

“谢谢贺兰小姐,谢谢这位公子!”

“叫什么公子呢!这肯定是人家相公啊!两位长得可真好看,祝两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长命百岁!”

“贺兰小姐,也替俺向贺兰大人问好!”

等重新上了马车,陆无忧取出块帕子递过去,声音很温柔地道:“你怎么眼睛都红了。”

贺兰瓷道:“风沙大而已。”

陆无忧忍不住笑道:“你这破借口,我妹五岁就不用了。感动就直说嘛,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官做得好是会有人记得的。”

贺兰瓷用力揉了一下眼睛:“我爹知道应该会挺高兴的。”

陆无忧道:“他肯定知道,他不就是为了这个才努力的。忘记我有没有跟你说过的,我做官不光想要做权臣,想要权倾天下,还想要被人叫一声陆青天。”

贺兰瓷转头看了他一会,似乎是第一次认识陆无忧似的,不过很快,她又笑道:“你在翰林院,又不掌刑名,应该挺困难的。”

陆无忧也笑道:“事在人为,我就是什么都想要。”

“这时候你倒是很有自信了。”

“我一直很有自信,刚才还不是因为你……算了……”他跟车夫道,“我们往西去。”

贺兰瓷忍不住道:“不是刚说那边有响马吗?”

“对啊,为民除害去,我们当官的理论上不支持劫道,而且……”陆无忧活动了几下手腕,道,“好久没动手了,手痒。”

“……你后半句才是实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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