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啸单手拿着外卖盒与筷子,另一只手握住昭凡的手腕,低头喝了一口递到跟前的全糖乌龙。
昭凡的手腕骨骼经络明显,和“柔软”半点不沾边,握着的时候甚至能感到其中流淌着的力量,皮肤绝对称不上滑腻,但干燥白皙,有种劲劲儿的感觉。严啸咽下那甜得发腻的奶茶,一舔嘴唇,才放开昭凡。
“怎么样?”昭凡收回手,随意地在吸管上抹了抹——就像绝大多数男生在交换饮料时做的那样,“全糖好喝还是七分糖好喝?”
“七分糖吧。”严啸其实根本没心思计较甜度,手指正悠悠地发麻,指尖好似还残留着昭凡手腕的触感。
“啧。”昭凡笑了笑,一边往蒜香烤猪蹄摊子走,一边咬着吸管连喝几口,“白给你试了。”
严啸将鱼骨头扔进路边的垃圾桶,正要说话,又听昭凡抱怨:“还把我手腕弄脏了,你看,全是油。”
严啸这才想起,自己手上沾着些烤鱼的香油。
“等等。”严啸驻足,“我去买些纸巾。”
昭凡回过头,眼皮往上抬了抬,“哎,不用,我说着玩儿呢,你……”
话音未落,严啸已经向马路对面的便利店跑去。
“这人……”昭凡懒得追,一手揣进短裤兜里,一手拿着奶茶,咕噜咕噜几口,就喝得只剩一半。
严啸在便利店里买了包湿纸巾,一出来就见昭凡在街对面痞里痞气地站着,整个人非常放松,全无警院学生站如松的风姿,腰背随意地微弯,大约因为没有用力,腹肌的线条看上去有些柔和。
他走过去,昭凡一眼瞥来,笑着扬起拿奶茶的手,算是打招呼。
“抱歉,忘了手上有油。”严啸抽出两张湿纸巾,“擦擦。”
“讲究。”昭凡接过,往手腕上胡乱抹了抹,“这丁点儿油,等会儿拿烤猪蹄摊子上的抽纸擦擦就行了,不擦也行,反正吃烤猪蹄也得弄一手的油。你还专门跑去买湿纸巾,这玩意儿不是妹子用的吗?”
严啸额角抖了一下,“妹子?”
“是啊。”昭凡擦完手,又拿还没用过的那张抹了把脸,顺便闻了闻,笑道:“这还是玫瑰花味儿的呢。哎啸兄……严啸,你那什么,活得还挺精致啊。”
这哪跟哪?严啸心下叹气,刚才赶时间,湿纸巾是随便拿的,谁知道拿成了玫瑰花味儿,只好道:“这种放在最外面。”
昭凡又嗅了嗅,“不过确实好闻。”
严啸将剩下的大半包递过去,“好闻就收着。”
昭凡眉梢挑了挑,倒也不见外,接过揣在短裤的兜里,“谢了。”
两人回到蒜香烤猪蹄摊上时,沈寻已经将三份蹄子拿回来了,另外又叫了隔壁的烤肉和烫菜,摆了满满一桌。
“你俩还背着我跑了?”沈寻将占位用的背心往昭凡怀里一扔,“我买好东西回来一看,就剩你这一件背心了。”
“买饮料去了。”昭凡将还没插吸管的波霸乌龙放桌上,“喏,你的。”
严啸刚到小吃街时饿得前胸贴后背,此时看着满桌子的宵夜,却全然没了食欲。
心思都被昭凡勾去了,看昭凡啃烤猪蹄,居然比自己吃还有趣。
“你不是饿吗?”沈寻将烤肉推到严啸面前,“怎么,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客人,跟我客气起来了?”
严啸拿起一串肉,笑,“我至于吗?”
“那就赶紧吃。”沈寻说:“盯着昭凡看什么。”
“嗯?”昭凡抬起头,对上严啸的视线,“看我?”
严啸反应快,“看胃口好的人吃肉,我觉得自己胃口也变好了。”
昭凡乐了,“我们宿舍的人也这么说。”
吃到中途,沈寻已经饱了。他本来就不饿,也没有夜里加餐的习惯,只是因为严啸来了,才破例出来吃宵夜。
真正饿的是严啸和昭凡,但一门心思放在吃上的只有昭凡。
不久,昭凡的奶茶见底了,一堆波霸堆在下面,一吸溜就发出“哧哧”的声响。
严啸连七分糖都嫌甜,几乎没喝。
剩到最后的都是最辣最麻的菜,昭凡嘴唇和脸颊越吃越红,找老板要了壶茶,但淡得和白开水没差的茶哪能解得了辣。
严啸饶有兴致地看着,两眼不由得眯了起来。
被辣到的昭凡表情生动,脑门上挂着颗颗汗珠,鼻尖有点红,喉结时不时上下抽动,两道锋利如刀的锁骨突起得更加明显,锁骨窝圆圆的,甚是可爱。
淡茶解不了辣,但甜味奶茶却可以。严啸犹豫要不要将自己剩着大半的奶茶递给昭凡,又觉得似乎不太礼貌。
正想着,突然又与昭凡的目光对个正好。
昭凡伸出手,“嘶”了两声,“那个严啸,你那奶茶还喝吗?”
严啸摇头。
“那给我。”昭凡说着就要拿,“辣死我了。”
严啸将奶茶递上去,昭凡赶紧接过,“谢了啊兄弟,下回请你喝冰可乐。”
“没事。”严啸语气淡淡的,心里却有无数个小锤子在擂鼓。
昭凡大约是急着解辣,连擦一擦吸管的动作都没有了,猛喝几口,甩了甩头,一副餍足的模样,“哎爽!”
沈寻结了账,昭凡又从短裤兜里抓出那一把零钱,分了三十块给沈寻。
沈寻也没推辞,接过收自己钱夹里。
校园外的路边摊便宜,一顿吃下来也就花了六十来块钱,昭凡拿出一半,这是要跟沈寻aa。
严啸皱眉,看了沈寻一眼,沈寻却没什么表示。
昭凡伸了个懒腰,“你们还要散个步消食吧?我先回去了,还有点事儿。”
沈寻点头,“好的,改天再聚。”
昭凡冲严啸一扬下巴,“走了啊。冰可乐我记着。”
说完,就将黑色背心搭在肩头,快步向校门走去。
严啸:“他就这么走了?”
“还想跟我们警院最靓的崽交流交流啊?”沈寻在严啸手臂上撞了一下,“你俩一顿饭就吃出感情来了?”
“不是,你让他给钱啊?”严啸想起aa的事,“你什么时候让人aa过?”
“昭凡不一样。”沈寻拉着严啸的行李箱,小轮在不平坦的地面上发出“哐哐”的声响,“他这人……”
严啸听出几分不同寻常,“嗯?”
“如果我坚持不收他的钱,他会不痛快。”沈寻说:“昭凡挺讲义气,为人也不错,我没有必要为了几十块钱,让他不痛快。”
“那真要aa,他也只该出二十块啊。”严啸不满,“他就跟你aa?我不是人?刚才他还请咱俩喝奶茶了。”
“嗤!”沈寻受不了“哐哐”声,索性将行李箱拎起来,“觉得欠他人情了?哎,咱们严二很少欠别人人情吧?”
严啸将行李箱拿过来,自己拎着,都是高高大大的爷们儿,行李箱不兴让兄弟提,“他是你同学?同一级的?”
“嗯,同级不同专业,反恐专业的。”
“反恐?”
“很惊讶?”
“有点儿。反恐专业出来的都是特警吧?昭凡看上去不像啊。”严啸想起昭凡那副身板——劲痩的腰,结实的腹肌,有力的手臂,修长健壮的腿——这条件在普通警察里自然非常出众,但若是特警,好像就逊色了一些。
他见过的精英特警不少,大多都是从特种部队里退下来的,个个虎背熊腰,骨子里的狠劲儿尽数投映在眼中,气场极强,单是靠近就给人一种张扬的压迫感。
但昭凡……
昭凡给他的第一印象是美,之后是有趣,怎么都与特警对不上号。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人不可貌相。”沈寻摇头,“反恐专业没人不知道他昭凡的大名,连教官、上面的师兄,都对他青睐有加。”
严啸想起昭凡挑鱼刺时说的话,又问:“他专攻狙击?”
“嗯,还没上大二就成了神枪手。其他科目也不错,但狙击尤其出众。”沈寻侧过脸,似笑非笑,“哟,啸哥,对他很感兴趣啊?”
严啸也不隐瞒,“有点儿。”
“诚实人。”已经走到校门口,沈寻跟门卫打了声招呼,话题一转,“策哥还没回来吧?”
“没。”严啸道:“他回来了我还能出来吗?肯定天天把我关家里搞思想政治教育。”
“那你家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同在一个大院长大,沈寻很清楚严家的情况。
“不然呢?”
“啧,戚南绪那小子说不定正坐在你家门口哭。”
一提戚南绪,严啸就有点烦,小家伙从小在他家长大,跟弟弟似的,乖的时候特别乖,烦人的时候也是真烦人。
乖还得有条件——在严策面前。
在他面前就是彻头彻脑的讨厌鬼。
但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弟弟,揍是不可能揍的,训也训不听,现在到了狗都嫌的年纪,怕是只有严策才镇得住了。
“不管他。”严啸说:“哭累了自己知道回去。”
“你啊,没点儿同情心。”
“你有同情心你怎么放假都不回家?你要是回去了,现在还能哄哄他。”
“我不回去。”沈寻说:“回去被念叨,还不如在警院待着,等过了大三,我想找个基层岗位锻炼锻炼。”
两人闲聊着往宿舍走,路上灯光昏黄,时不时听见嬉笑怒骂的声音。快到宿舍时,严啸心口又痒起来,“你们侦查和反恐在一栋楼?”
“想去找昭凡啊?”
“你问我还是我问你?”
“在。”沈寻往楼上指了指,“我四楼他五楼,不过他好像在打工,晚上睡得早,你要找他明天傍晚再找。跟你透个底,他晚上有空会去体能馆健身,有时是去操场。你要想‘偶遇’呢,没事就去守着。”
严啸言不由衷,“我没那么闲。”
话虽如此,跟沈寻回宿舍整理好床铺后,严啸还是跑五楼溜了一趟。
鲁小川穿着条大裤衩站在门口,“你找凡儿啊?他不在。”
严啸有些诧异。沈寻不是说昭凡白天要打工吗,这都半夜了,怎么还没回寝室?
“他可能在电子阅览室,就是网吧。”鲁小川打着哈欠,“看黄色小说呢。”
严啸:“……”
昭凡还有这爱好?
电子阅览室,昭凡揉着不太舒服的胃,皱眉看着显示屏。
今天“狂一啸”还是没有上线,连载的小说被顶在“铁汉情”小说版块的首页,评论里全是骂声。
“楼主死了吗?”
“楼主再不更新烂鸡儿。”
“楼主吃屎!”
昭凡靠在椅背上,搓了搓脸,越发内疚。
早知道小学生的心理这么脆弱,当初就不该洋洋洒洒写个几千字的批判作文。
有这功夫,不如多看两本教科书,拉高一下反恐专业兄弟们被全警院踩在脚底的文化课平均分。
想着,他摸到短裤兜里鼓起的一包,拿出一看,原来是严啸给的湿纸巾。
“啧——”他笑了声,自言自语:“玫瑰花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