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容,茅山。茅山在句容与金坛交界处,行政划分上属于前者。据说西汉时,有茅氏三兄弟在此采药炼丹,救民济世,创立道统。后到齐梁时,上清派宗师陶弘景又隐居茅山,广收门徒,正式立派。因敬崇先贤,故尊茅氏三兄弟为祖师。茅山在鼎盛时,宫观多达257处,不过到清末,仅剩三宫五观。三宫为崇禧万寿宫、九霄万福宫、元符万宁宫;五观为德佑观、仁佑观、玉晨观、白云观、干元观。后来日鬼战争爆发,再加上人道洪流,几乎全被焚毁。直至八十年代,政府拨款修复了九霄万福宫和元符万宁宫,合称茅山道院,属正一派。另有一处坤道院,名乾元观,属全真龙门派。话说在此山北麓,有一小镇,叫茅山镇。该镇南北长10公里,东西宽5公里,面积甚小,人口仅三万余。这日清晨,许多人尚在熟睡之中,镇上有名的富户郑家却是院门大开,吵吵嚷嚷,门口还停着好些车辆。“陈道长,这次还要麻烦您了,您多多费心。”“客气,都是应该做的。”说话间,只见几人拥簇着一位道长从屋里出来,一个中年人陪着好话,顺便将一封厚实的红包塞了过去。那道长接过,熟练的用袖子一掩,就消失不见,随即也摸出一封纸包,道:“这是我推算出的时辰,你们按我的吩咐去做,今晚肯定无事。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死者赶在中元节前故去,不是什么好兆头,你们最好再办场法事,才能消除灾祸。”“一定一定,我们信得过您”“那贫道就先告辞了”几人将道长送走,抹身回屋,又连忙穿衣戴孝。不是那种很正式的孝服,在头上或腰间扎根带子,衣衫素净便可。之后,数十人都挤在屋里,一个矮矮小小的少年被推到最前。他顶多七八岁的年纪,浓眉大眼,带着几分呆怔,怀里还抱着一只圆滚滚的瓷坛。“”一时间,众人屏声静气,那中年人低声道:“开心,昨天怎么教你的,照着做就行了。”“哦”少年点点头,将瓷坛举过头顶,嘴里念叼着:“爷爷,您既然走了,就别再念想儿孙为您送终祭奠,您也保佑儿孙平安健康,财满福满。”话落,他用足力气,狠狠一摔。“啪”瓷坛砸在水泥面上,顿时四分五裂,在门口碎了一地。而紧跟着,一个女人端过一碗糖开水,道:“开心,快把这喝了。”那少年一口气灌下,众人才纷纷出门,各自上车。这中年人叫郑成,少年是他的小儿子,叫郑开心。前几日,族里辈分最高的爷爷去世,这会儿正操办丧事。俗话说:五里不同俗,三里改规矩,何况南北之异比如北方,第六天晚要“上旺”,就是在家门口烧点纸钱,摆些供菜,召集亲朋好友,主持者叨咕叨咕,并在烟囱旁边撒些纸灰。因为按北方说法,逝者在前六天不知道自己死了,你要在第六天告诉他:啊,你已经挂了,快些走吧然后,逝者的魂灵才会顺着烟囱遁走。但在南方,尤其江南一带,貌似没有上旺的习俗。只在头七早上,由小孩在门口摔坛,再喝碗糖水,寓意平安。当然了,以前都要停灵七日,现在不行,一般三日就会火化。话不多时,车队便到了殡仪馆,一帮人又忙着祭奠。郑开心不懂,让烧纸就烧纸,让磕头就磕头小孩虽然没哭,其实挺悲伤的,这个年纪已经有“死亡”的概念了。爷爷对自己很好,但是再也见不到了。在夏国的丧葬传统中,头七大概是最重要的一天。通常认为,死者的魂灵会在第七天返家,家人要预备一顿饭菜,之后必须回避。如果让魂灵看见家人,会令其牵挂,彼此都不得安宁。茅山镇挨着茅山,世世代代耳熏目染,自然比别处更加看重。转眼到了傍晚,郑宅。远亲近邻都已散去,剩下最直系的一帮人坐在客厅。只见郑成摸出那个纸包,小心拆开,扯出一张黄纸,上面批着几个字:亥时二刻。这便是死者回魂的时间。“亥时是九点到11点吧二刻又是什么时候”郑成有点苦恼。“不用管,就按两个小时算。”奶奶比较爽利,搂过小孙子特意叮嘱:“开心,记住了一会千万别出来,就在被窝里呆着”“嗯嗯,我不出来”孩子道。“那好了,差不多就准备吧。”奶奶发话。当即,一帮人开始忙碌。按照那道长的吩咐,先把香烛酒食摆好,再铺上一层草木灰,取竹竿一根,隔一尺贴纸钱一张,立在门口的台阶上据说阴魂见到竹竿,就会进家门。之后,煮一鸡蛋,用土罐装盛放在房角,以贿赂殃神俗称鸡脚神,以便让鬼魂多待片刻。与此同时,还得准备一串鞭炮,等亥时过后丢进屋内,爆完才能进去。搞定后,奶奶让一帮人回屋,绝对不许出来。说实在的,他们不知那道士讲的是真是假,也不知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他们只晓得,这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就像元宵、端午、春节一样,成了当地人根深蒂固的东西。郑家的院子很大,二层楼,奶奶,叔叔一家,姑姑一家,大儿子和儿媳妇,以及郑成夫妻带着郑开心。小孩蜷在床上,夹在父母中间,又兴奋又好奇,问:“妈,爷爷会回来么”“别瞎问,快点睡觉”“可我睡不着啊。”“那就眯着”郑妈的态度很模糊,回答是吧,自己都不太信;回答不是吧,也不太踏实。她一边拍着孩子,一边问:“哎,几点了”“八点五十。”郑爸正在玩手机,混不在意,父亲死了七天,悲伤期已过,现在就是走程序。妻子比他重视,道:“灯闭了吧,一会妈该说了,你也别玩了。”“唉,闭吧闭吧”他没办法,只得放下手机,让妻子关灯。刹时间,院里漆黑一片,诡异安静。各屋的人不知在做什么,半点声音都没有。郑妈抱着儿子,在心里估摸着,应该九点了吧她略微紧张的侧耳倾听,静悄悄的,什么都没发生。过了一小会,她又想,应该九点十五了吧“呼”“嘎吱嘎吱”这次有动静了,却是儿子的微鼾声,和老公无聊的翻身响动。就这样,三人躺了好一会,除了邻居家偶尔的犬吠,和外面的车辆驶过,并无异状。她不禁好笑,果然是迷信啊“唔”又躺了一刻钟,郑开心忽然动了下身子,醒来道:“妈,我想尿尿。”“忍忍吧。”“哦”“”“妈,我憋不住了,快尿出来了”他各种憋尿拧,小小一根,在内裤里尖尖硬硬。“那就去”郑爸不耐烦道。“时间还没过呢”妻子不许。“过什么过,快去,别尿床上”老公不在乎,郑妈也想了想,好像真的没啥事,便道:“去吧,上完厕所就回来。”“嗯”郑开心蹭地跳下床,趿拉着鞋就跑出卧室,进到卫生间。痛痛快快的挥洒完毕,又颠颠往回走。走到过道时,他鬼使神差的用膀胱瞄了一眼:那过道通着客厅,客厅通着房门,房门通着院子这一条直线,漆漆暗暗。酒食分毫未动,草木灰完好无损,屋角的土罐也好端端的放着。他晃了晃头,哧溜窜回卧室。解决了生理问题,左右有爸妈守护,小孩感觉温暖安稳,很快就重新睡去。“唔,怎么这么亮啊”不知睡了多久,郑开心忽地咕哝一声,只觉眼前显出一片光亮。同时身体发轻、发软,好像泡在了水中,被浮力一点点的往上推升。这种状态很奇妙,他都不晓得自己是梦是醒,是睁眼是闭眼。迷迷糊糊间,只见那光亮慢慢变暗,转而出现一个黑色的人影。这人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面容清晰,赫然是自己的爷爷。“”郑开心想要大叫,也确实叫了出来,却没发出任何声音。而爷爷走到他跟前,面容慈爱,也是没说话。爷爷稍顿,跟着伸出手,似摸了摸孙子的头,随即转身消失。“开心开心,你怎么了”“开心,你别吓妈妈呜呜”单说郑家的宅子里,此时可乱了套郑开心睡着睡着,突然就大喊大叫,双手乱挥,然后又变成哭闹,不停道:“把灯打开把灯打开”爹妈吓了一跳,又晃又摇,可就是叫不醒。奶奶那些人被惊动,急慌慌的跑下楼,一时间,各种吵杂声乱成一团。“把灯打开把灯打开”“开心呜开心”郑妈也跟着哭,郑爸急得直踹墙。唯有奶奶怔了怔,忽狠狠骂道:“死老头子,没事摸孩子干什么你没事摸孩子干什么”“妈,你说爸回来了”而郑妈一听,猛地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婆婆,极为慑人。奶奶一窒,连忙安慰:“没有没有,我瞎说的你放心,孩子就是睡癔症了,一会就好,一会就好”如此这般,众人手足无措,有的说送医院,有的说找道长,还有的去煮糖水。最后连邻居也跑过来,可惜没个卵用。所幸啊,约莫五分钟后,郑开心渐渐止住了哭闹,恢复清醒。看上去没啥变化,就两只眼睛肿的跟桃一样,懵逼道:“妈,我怎么了”“呜呜没事,没事就好”郑妈顾不得解释,抱住儿子又是一顿哭。“啊我不进去,我不进去”郑开心连滚带爬的跑出屋子,妈妈紧追出来,怒道:“你闹什么快跟我进去。”“我不进去那里死过人,我不进去”小孩抱着铁门,脸色刷白,身子哆哆嗦嗦的发抖。“你别瞎说”妈妈脸也白了,抬手就扇了一巴掌,骂道:“你这个小崽子知道什么你什么也没看着”“真有,真死过人,妈,妈”小孩已经带了哭腔。郑妈还想再骂,却见堂姐趿拉出来,倚着门框道:“哟,我说开心啊,我平时对你不错吧干嘛咒我们啊”“没有的事,姐,小孩玩闹的”她赶紧解释。“玩闹哼,那小子被老爷子摸了,这事可全知道。指不定啊,他就开了什么阴阳眼,啧啧,这么本事的外甥我可要不起,以后还是少来吧砰”堂姐把门关了。“”郑妈抿了抿嘴,拉着孩子的手,一步一带的领回家。正值中午,家里刚备好午饭。奶奶见他们回来,勉强招呼一声,便齐到饭厅用餐。整个过程,一家人气氛沉重,谁也不吭声。郑开心更是郁郁,几乎把头埋在碗里,不敢看自己的亲人。打头七那天之后,他就变得奇奇怪怪。每到一处地方,不是说这死过人,就是说这不吉利,要么就发疯大叫谁爱搭理短短几天,半个茅山镇就传遍了,说郑家小子被鬼摸,神经了。人就是这样,在强大的压力面前,纵是骨肉亲情,有时也能轻易割舍。“我跟妈商量了,明天就把开心送上山。”郑爸嘴里嚼着饭,冷不丁来了一句。“送上山什么意思”郑妈一愣。“我跟陈道长沟通过了,他说这孩子阴气入体,久居家中对凡人不利。他很有兴趣收做徒弟,每年给些瓜果孝敬就行。”“郑成你特么还有点良心么”郑妈立马就翻了,道:“那是你亲儿子你就舍得送去出家当道士”“你别跟我吵吵,他这么疯疯癫癫的,我们能怎么办就算我们不嫌弃,等他长大了又怎么办上学,谈恋爱,找工作,结婚,谁会看上他与其这样,还不如让道长管教管教,或许就好了呢。”“你”郑妈眼圈一红,转向奶奶,“妈,这也是您的意思”“山上的道长法力高深,总比我们有法子,治好了我们再接回来,不是一样么”奶奶道。“好,好”郑妈好像要哭,不过忍住了,似嘲似笑:“开心是我儿子,他变成什么样也是我儿子你们不要他,我要”有没有当老师的,教师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