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得像模像样,在当地广为流传,人手朋友圈转一份。
“编这条新闻的是北村人,住在县城里,网警那边给他打电话,刚刚问了两句,就把人吓得跑派出所投案自首了。他想趁这个机会做热一个本地新闻公众号,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
唐雨洲摇头:“有想法,可惜用错了地方。”
系统试验地的警情报告需要在系统里汇总上传。系统检测到这起记录,通过内部汇总程序向老大和技术部两边发送提示。恰好楚铭归队,这事就落到他手上。
“我们这里的几份模糊照片,来自北村为数不多的几个摄像头,村里留守儿童多,缺少监护人管束,损坏情况相对比较严重。北村离县城有点远,维修人员去的次数少,也拨不出那么多经费反复维修,所以需要我们的人力调查。”
楚铭铺垫了这么多,语速放得很慢。唐雨洲沉吟片刻,问楚铭:“其实,这次是入学摸底考试吧?”
他工作年限稍微长一点,想的就比其他两个更深。
史盛还在发愣时,汪振已经反应过来了,紧张地挠挠头。
楚铭笑了笑,“就算条件完善,也会有机器和系统触及不到的地方。”
孙芽犯案时还是在发达的s市,照样有摄像头的死角。而s偷偷潜回市里与媒体接触,系统也没有及时发觉。继续调试系统的同时,还得依靠人力。
唐雨洲点头:“楚哥说的我懂了,谁让我们国情就是人多。人多口杂,总会生出事来。”
“楚哥把该说的都说了,既然你们都知道是入学考试,那我也不遮遮掩掩了。”
孟辰飞打个哈欠,急着说完正事回去睡觉。
“s那个变态最近又追回来,老大另派了人手去处理。所以这次行动有三个目的:帮楚哥避风头,检测系统,再对新人进行摸底。行动结束后,楚哥和我会分别针对你们的专业和心理素质做一份报告,请注意,人事决定权不在我们,我们只是监考员。”
孟辰飞哈欠都要打到天上了,瞥了楚铭一眼,见他脸色平平,应该没有别的要说的,立刻开心起来,“行了没事儿了,散会散会。明早七点,楼下集合。”
三个新人互看一眼,慢慢起身离开。宁微整理资料,半开玩笑地问楚铭:“我猜他们会失眠……那个,我不会也要参与考核吧?”
楚铭失笑,“你是特别顾问,考什么核,顶多让我们的心理医生看看你有没有反社会人格。”
午夜十二点半,倒了半天飞机汽车,他们都要秒睡了,个个走得飞快,孟辰飞去洗漱,只留下宁微和楚铭两个人。
两人朝夕相对了两个月,反而这时候气氛暧/昧起来。如果不是招待所条件简单,床头灯散着白花花的光,气氛可能会进一步发酵。
“我、我去睡了……”
宁微房间就在隔壁,招待所隔音不好,反而方便楚铭确保她的安全。
“我送你过去。”
她还没走两步,楚铭就拎着材料迈开长腿,亦步亦趋地跟在宁微身后。宁微乖乖地在前面走,借着走廊的灯光,他看到了宁微发红的耳根。
楚铭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她,宁微拿着钥匙,半天对不准钥匙孔。
他笑了笑,接过钥匙对准锁孔,咔嚓转动,门开了。
“不用怕,我就在你隔壁。你早点睡,要不然能被孟辰飞打呼吵得失眠。”他动作自然地揉揉她头顶,像是安抚图灵,“晚安。”
☆、安县北村
早上七点, 大都市刚刚苏醒的时间,安县已经开始热闹了。
宁微吸取上次的教训, 多带了两副耳塞,晚上睡得格外香甜。考虑到环境不同,她早起上了个很淡的妆, 连唇膏也选的淡色,只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
经济的发展, 让各地的生活条件比较一致。安县的经济水平在本省不上不下,除了附近村里的中小型厂房, 街面上生活化的场景比较丰富,没有浪潮一般的上班族一阵阵地涌过。
早饭入乡随俗, 楚铭不是矫情的人, 招待所食堂来者不拒,吃饱为上。
偌大个招待所,除了他们就没别的食客, 剩下的包子馒头全让孟辰飞打包带走了,外出查案子,中途能不能吃上饭还是个问题。
全组退房出发, 招待所不愁住, 回来另开也行。而且案情千变万化, 不一定能在同一个地方长住。生活用品虽然随处能买, 总归是多了一件事要办。
早起时看到的蒙蒙的雾,在迟来的阳光下缓缓消散。远处高低起伏的山峦露出极深的苍青色,形状层层堆叠。雾气仿佛升到天际, 与天穹混合搅拌,弥漫出高远清透的浅蓝。
从县里开车去北村,走国道要半小时到四十分钟。途中遇上其他村子的婚嫁车队,还额外耽搁了一刻钟,开进北村地界,已是上午八点半。
北村地形平坦,秋风刮得野草低伏。宁微揉揉耳朵,不太喜欢凛冽的风声。
“这不是田里么?怎么都是杂草?”
车子开过田埂附近,能看见田里长过膝盖的杂草。唐雨洲解释道:“这里留守儿童多,青壮年很多都出去打工了,肯定有些田要荒掉。”
他们的车牌事先报给了村派出所的老张。老张快五十岁,是最熟悉北村的基层干警,车子刚刚露出个头,老张就从三岔路口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烟灰,示意他们停车。
唐雨洲最先下车,先与老张打招呼,再一一介绍队友。老张先与楚铭握手,他手上全是烟灰,楚铭却连眼睛也不眨。
全是年轻人的队伍让老张又点了一根烟,感慨:“我们这现在很少有一批批冒出来的后生了,所里还有两个快四十岁的,哎,看着都腻!村里没旅游景点可以开发,路也不好走,农家乐也没人来。日子难过哦……”
他一面唠叨,一面把人往村里带。宁微看到楚铭拿了一副眼镜戴上,像是两人初次碰面时他戴的那副。
老张面相憨厚,嗓音洪亮,普通话带着浓浓的乡音,很容易把人带入平静的乡村生活之中。
村派出所的位置还不错,从他们下车的地方走五分钟就到了。上午最好的时间,很多老人都搬了个小板凳小竹椅,坐在门口晒太阳。老张拉着特案组一行人走过去,就像检阅部队一样神采飞扬。
所里今天只有老张值班,原本三个人足够的大办公室一次进来六七个,顿时有些拥挤。老张动作麻利,六个杯子一串摆上,眨眼的功夫连开水都倒好了。
孟辰飞站在后面,忍不住和宁微轻声吐槽:“这是要摆龙门阵的节奏。”
老张笑得和蔼亲切,也许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讲案情,神情有些激动。
“这个郑老太太,算起来还是我远房亲戚。她老头也姓张嘛,张在我们村里是大姓。十多年前她老头因为癌症去世了,医生说是累的。做木工嘛,本来不用那么累,有活就干没有拉倒,但她老头说要给小孩攒家底,一直拿命换钱,查出来病来,不到一个月人就没了。”
这样说下去有说不完的架势,楚铭是打算今天先了解情况,趁老张喝水,适时扭转话头:“那好几次报警是怎么回事?”
老张露出尴尬又古怪的脸色。
“说起来也怪丢人的。她家老三住县里,那段时间天太热了,老三就回村子里照顾老太太。老三下岗以后有点神叨叨的,刚回来没两天,大清早跑到所里报案,说她爸的坟给人挖了。”
“还挺聪明。”
老张一拍大腿,“可不是么!她要说她爸活了,我可不一定搭理她,但她说坟有问题,我就跟过去看。走老半天山路,快累死我了,一看,坟头好好的,清明的纸马都没烂。还是我板着脸问她,她才说听到她爸的声音了,她爸还让她对自己好一点,记得每年扫墓。”
一席话说得周围凉飕飕的,宁微忍不住往背后看了一眼。
故事开始往灵异方向发展。楚铭捕捉到关键细节,正要问,汪振突然开口:“你刚说老三下岗?”
“对啊,老三下岗好多年了,就靠她老公养家。要不是老太太手里有点钱,老三真不一定对她这么好……”
“哪来的钱?”
“前些年修路,征了她家的地,算下来上百万了吧。在你们大城市不算多,但我们小地方,这笔钱真不少。我们村离县里远,跑一趟不容易,老太太刚拿到钱的时候,别说老二了,连老三每天往村里跑,撺掇老太太去县里住。老太太一个人寂寞,嫌隔壁县太远,就跟老三去住,又被老三劝着买了套房,写了老三的名字,中等户型,三十多万呢……”
宁微蹙眉,觉得不对劲,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楚铭低声说了一个词:“空手套白狼。”
老张挠挠头,显然也觉得不太好开口。
“村里也觉得这老三不太厚道,但人毕竟一家人,哪有我们多嘴的份?而且老三这不条件不好么,就当提前分家产了呗,除了说出去不太好听嘛,也没吃什么亏。”
“老太太为什么又回来住?”
老张终于找到个合适的发泄口,一拍桌子,杯里的水都颤了颤。
“还不是老三嘛,不厚道!房子写了她的名,她就没以前勤快了,老太太有天不舒服,让她做个饭,她偷偷溜去打麻将都不愿买菜,把老太太气够呛,没几天就回村了。要不是老太太突然回来,村里还以为她在县里享福呢。”
老张讲得口干舌燥,喝得水杯见底,倒水去了。楚铭稍稍沉吟,做了个简单的算术题。
“老三的房三十多万,那老太太这儿还有六十多万。数额太大了。”
唐雨洲会意。这笔钱放在别人身上没什么,但对于一个独居的孤寡老人,就可能会招来祸事。
“先不管老三听到的声音是什么,声音应该和这笔钱有关系。作案嘛,除了临时起意和变/态,不都是情杀仇杀财杀……”
史盛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立时说得津津有味。其他人都在沉思,没关注他的面部表情,只有孟辰飞古怪地看他一眼。
装死人可谋不了财,死人没法取钱,何况郑老太太的老伴很早就去世了,手续上就行不通。小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冒充一个死人,只有坏处没好处。
说到声音上,老张端着水杯回来,十分不好意思。
“我之前都和上面反应过,这顶多是人作怪,哪用得着你们亲自跑一趟啊。我做了这么多年,顶多管过打架斗殴,上回看到死人还是在县里进修的时候。照我说,就是老三在作怪,为了吓唬她妈,好早点拿到钱,谁让另两个天高皇帝远的……”
汪振又问:“听你这么说,这家三个子女关系不好?”
这是汪振第二次问话,宁微注意到他平时不吭声,但一开口就能抓住别人话语中的关键,观察力非常强。
她不由得多看汪振一眼,恰巧看到楚铭也在看汪振。两人眼神堪堪擦过,宁微窘迫地低下头。
昨晚她着实失眠了好一会儿,谁让走廊灯光太暗,让她产生了错觉。
都是楚铭的错。
楚铭一派坦荡,毫不遮掩。他调整了坐姿,面对老张的同时,能看到所有人的表情。
孟辰飞身为心理医生,观察力就是基本功。他当然注意到两个人的动作变化,不由心痛地揉揉太阳穴。
楚哥,你变了。
老张没注意到这边暗流涌动,双眼放亮,觉得汪振很有前途。
“这三个关系确实一般般,为谁来照顾老太太起的矛盾。说实在的,谁家都可能碰上这些糟心事。”
唐雨洲翻开资料看了一眼,“这里说老大在b市?老二呢?”
“老大在b市开公司,是条件最好的一个,也离老太太最远。老二在隔壁县开店,条件小康往上吧。之前老三往村里来献殷勤的时候,她经常和村里老人家聊天,要么说自己照顾老太太多辛苦,要么说另两个不照顾老人就算了,连钱都不给……”
这段抱怨很标准的家长里短,也很符合现阶段他们对老三的了解。
老张还在劝他们:“其实真没什么,你们真可以做个报告就回去,哪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的……”
对新人来说,这当然是再好不过的。谁知道“入学测试”能让楚铭和孟辰飞写出什么报告来。
三个新人齐齐看着他们,史盛还试探地叫了一句:“楚哥?”
楚铭没理他们,而是看着宁微。宁微已经摘了耳塞,疑惑地望向窗外。
“那边是谁家?老太太家?”
老张诧异了,“小妹子你来过我们村?那边就是老太太家里,现在老三也在家,你们要去看看不?”
宁微摇头,重新塞住耳朵,“不用了,有人会过来。”
老张一头雾水,楚铭心里有数,起身看向村派出所门口。
大约一分钟后,有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头发都没梳好,嗓门又大,吼得离门口最近的孟辰飞跳了起来。
“老张你快去看看,哎哟喂,我爸又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剁了手看了东方快车谋杀案的我,如何喂饱嗷嗷待哺的你们,这是个问题
☆、无形魅影
来人是个略显憔悴的中年女子, 穿着厚款睡衣,袜子还拿在手里, 一路喊叫着一路跑进来。
“……这么多人?”
她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赶紧转头出去,穿上袜子再进来, 脸上还挂着尴尬。
根据老张刚才的描述,宁微觉得老三应该是不修边幅的人, 现在见了面,又不是那么回事。
她的头发虽然没梳, 却很整齐,看得出经常打理, 脸上皱纹不算多, 穿袜子时背对他们,尽量把不雅观的姿势遮挡起来。
究竟是谁有问题?
老张迎出去,有点不耐烦:“怎么又来, 不说了别大惊小怪的吗?”
老三把头发抓顺,扬起手机,“我没撒谎, 你听听看!”
老张正要说她两句, 手机里传出老人的窃窃低语:“慧慧哎, 慧慧哎……”
声音低哑沉闷, 老年男子声音,老张刚刚听清第一个字,脸色就变得奇怪起来。
他讷讷:“这不我叔的声音吗……”
老三的声音跟着拔高:“你看你看, 我都说了,你就是不信,还让我别大惊小怪!哎你倒是跟我去看看啊!这几个是……”
老张脸色一僵,拉着她到院子里嘀咕去了。孟辰飞开玩笑:“等会自我介绍的时候,要不要说是‘上面派下来的’?”
他端起特务的语气,学得十成十的像。
楚铭冷漠脸:“能给新人演示点好的?”
老张还在嘀咕,老三的脸色已经变得慎重,望向他们的眼神也有些不同。
楚铭正在叮嘱他们:“等会不管她说什么,都别给反应。去她家看看再说。”
宁微问:“为什么?”
在调查方式上,她是彻底的外行,不懂就问。
唐雨洲解释:“这是办案的基本流程,任何与案件有关的陈述我们都会再次调查,也很有效果。你看他说的老三,和你亲眼看到的老三,是不是不太一样?另外,如果真有人搞鬼,及时过去,说不定能抓现行。”
老张描述的老三,是个无理取闹的中年妇女。但老三一出现,之前的定论就有被推翻的趋势。
宁微的观察力也很不错,十分感慨地点点头。
她之前还觉得有了系统,大部分调查工作就可以简化了。
但现实并非如此。
楚铭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你可以把人看做最复杂的系统,人际交流的信息量,目前为之没有系统或ai能完全复刻。”
宁微也不笨,“你要做的对比,就是人际交流和人机交流的对比?”
楚铭脸上似乎有了十分细微的笑意,“你可以这么理解。”
他是“天镜”的创造者和引导者,需要教给“天镜”很多东西。
“天镜”收集的大量数据,类似于人类在学习过程中获取的外界信息。
信息收集到一定程度,人类会总结出理论,继而进步、发展。“天镜”收集了数据,只是学习的第一步。接下来,他还要教“天镜”系统使用数据,从数据中总结出适合系统进化的程序。
“程序之间可以互相学习进步,人可以通过编写程序的方式与程序交流。这些过程都能数据化。但只有人际交往,是很难被数据化的。表情,语气,方言,动作,文化背景……这些要以数据的方式教给系统,绝不是一个月或一年的功夫。”
“所以你想到这里来……找找不忘初心的感觉?”
宁微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楚铭想了想,算是同意。
“现在,传统人际交流的信息量逐渐下降,人们习惯依赖数据交流。大数据可以通过聊天程序的词频和语法,了解到人的性格、喜好,甚至文化研究。ai能帮我们省很多事,但离理解传统人际交流还差得远。罪犯不会直播犯罪过程,也不会上传犯罪动机。这些东西,还得用老方法来查。”
他看向外面,老张正和老三谈话。外头有孩子路过,好奇地往里面探头张望。
孟辰飞耸肩,“有些事情对ai来说是bug,比如系统始终无法理解,人为什么会复活。技术部忙了大半夜的报告,快被系统报错音吵疯了。”
宁微:……
这么一说,感觉系统蠢萌蠢萌的。
楚铭解释了一大段,端起水喝了一小口,就看见史盛一直盯着宁微,欲言又止。
不知怎地,他心里忽然冒出个想法。他认为这个想法不合逻辑,却又下意识觉得合理。
史盛开口前,他不着痕迹地问宁微:“昨晚睡得好吗?”
“……还可以吧。”
“你出差次数不多,可能要花点时间适应。等这边办完,回家就给你买个小睡眠枕,对睡眠质量有好处。”
他声音不大,神色自然,一副天经地义的表情。宁微一愣,微赧地点点头。
话刚说完,史盛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奈何任务第一,只能当做没听到。
老张恰好带人走进来,随口跟了几句:“小楚满会关心人哦,就关心人家小女孩,不看我这老头子?”
他看楚铭和宁微都很年轻,本着撮合一对是一对、搞不好还能拿红包的心态,开了个不痛不痒的玩笑。
汪振是最没反应的,毫无知觉地跟着笑了笑,活跃气氛。唯有史盛丧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
三十多年的饭不是吃的,老张很快察觉到什么,但不至于为这点小事犯尴尬,呵呵一笑就过去了。
“已经说好了,老三带路,我跟你们一块儿过去看看。”
去的路上,唐雨洲忍不住低声问孟辰飞:“没看出来,楚哥段位这么高,直接宣誓主权啊?”
老孟心情复杂,“不,他就是突然开窍了。”
楚铭居然藏这么深,这么久了,他愣是没看出来啊。
可以可以,厉害厉害。
老三走在最前面,不时回头看一眼,欲言又止,很快把人带到一套普通农家院子面前。
北村基本都是小康人家,院子修得比较普通。而他们眼前的这家,不能说普通,跟旁边修得齐整的院子相比,反而显得有些寒酸了。
村子里张姓是大姓,老三自然随父姓张,大名叫燕燕。她刚刚把人带进去,老太太就从里头颤巍巍走出来,“燕燕,干嘛去了?”
楚铭一行人是陌生人,在乡村这种熟人扎堆的地方非常显眼。老太太很疑惑。
老张走出来,非常娴熟地岔开话题:“婶,他们来给燕燕介绍工作。”
老太太耳朵不错,点点头,招呼他们进屋坐。
郑老太太保持着许多长辈的节俭习惯,手头钱不少,家里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几十年如一日。
门边摆了用了多年的竹筐子,边缘磨得起毛。表面光滑的木桌,桌上是磕出几个裂口的旧碗,碗里清粥咸菜,筷子横在碗沿,已经褪了色。
老张熟练地吆喝老三:“燕燕,带几个老板在你家里看看,有什么困难,就和老板提。”
几个新人很上道地跟着老三走,其实是去查看家中环境了。宁微看着这简朴却空旷的家,不由想到一则非常恐怖的新闻。
这家里真的只有老太太常住吗?
老张还在和老人拉家常,楚铭瞥她一眼,顿时了然。
“是不是觉得家里还藏了一个人?”
分分钟被说穿心事,宁微点头的同时,脸也有些烫。
明明是跟来办案子的,思维还飘得这么厉害,太不认真了。
“其实我考虑过这种可能。”楚铭又看向桌上的饭菜,“农村房子两三层起盖,空间大,要是家里人少,有人偷溜进来藏着,不是不可能。但你看老太太的碗筷和家具物品,她很节省持家,对家里的东西摆放了如指掌。千万别小看这种能力,就算她年纪大了,外人很难在偷偷住下后不让她发现。”
孟辰飞也在打量老太太,“但,暂时不能排除老年痴呆的影响。”
楚铭点头,“老大给了一周时间,足够弄清楚了。”
“那该怎么办?”
宁微呆呆的样子让楚铭停了两秒。
“看他们三个能问出什么来吧。”
农家院子都别有洞天,穿过一楼,后面还有一大片空地。三人简要查过,没发现有外人的踪迹。
老三把三人领到这里,想说什么,又因为头一次面对这么多表情严肃的警方人员,一时不知从哪说起。
“那个,几位……大哥,我说得乱,你们别介意。”
唐雨洲对这种表情很熟悉,猜到老张对她夸大了自己的身份,却没有说破:“就说说你知道的,我们能分辨。”
老三点头,把情况大概说了一下,和系统报告的内容相差不大,细节上也没问题。
围绕老太太这间院子是暂时找不出突破口了,唐雨洲切换思路,从其他家庭成员入手:“说说你两个兄弟姐妹吧。”
他刚刚提起,老三的神情就变了,几分无奈几分厌恶。
三人默不作声地交流了眼神。
有戏。
他们不靠鬼神办案,所有的罪行都和人有关。老太太家的异常,只可能是人搞的鬼。如果老三没有动机,就得查其他人了。
“我那个二哥,就在隔壁县开店,离这里开车两个小时,上回我妈摔跤上医院,他居然都不来看,说忙?就我没工作的不忙了?这年头谁不缺钱?”
汪振问:“他经济上有问题?”
老三犹豫了一下,“有一点吧,过年他亲口说的,最近有点周转不开,来拜年的时候特地把妈拉到房里嘀咕好久,不就是借钱来的嘛。妈不给他,他走的时候都没个好脸,那可是大过年!”
她常年负责照顾母亲,另两个把责任甩给她,她怨气大些在所难免。
汪振问:“那你大哥应该没问题吧?”
老三嗤笑:“人家是有钱人,在大城市开公司的,看不上妈这点钱。哪个有钱人没点穷亲戚。”
史盛问她:“那你觉得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唐雨洲稍稍皱眉。
随意把主动权抛还问话对象,是很冒险的。如果问话对象天马行空,他们要花更多精力筛选出有效信息。
幸好,他们的运气不算差。
老三撇撇嘴,冷哼一声。不得不说,她情绪上来的时候,和老张描述的不讲道理没什么差别。
“我要说了,你们可别像老张那样掉头就走。要真这样,报警有什么用啊。”
“说说看。”
“那摄像头里的东西,你们都看过了吧?那可是我汇报上去的。”老三张望一会儿,确认老太太没跟过来,才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告诉他们:“我在家看到过我爸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剁完手了吧,整个双十一都没出现呢【微笑】
当然我白天也没出现【被打】
☆、深入调查
北村人向来热情, 楚铭一行人回到村派出所,恰好遇上另两个干警。老张做主, 拉着同事去搞一桌接风宴,让他们先自便,就风风火火开走了。
围在会议桌边, 史盛把老三的话和样子模仿一遍,忍不住摇头。
“这家里傻了不止一个。”他这么下结论。
他内心气愤异常。原打算进组后好好施展, 却临时塞到特别顾问手下。要是真的顾问还好,偏偏是前副组长。
用脚也想得到这个位置有多尴尬。
史盛对自己在特案组的前景很沮丧。
偏偏另两个都跟傻子似的, 一点反应都不给。昨晚,他想尽办法试探, 就不说汪振这块木头了, 连唐雨洲这看起来不笨的人,居然都无动于衷。
沮丧,太沮丧了。
他学老三张燕燕的样子, 也是一种发泄。孟辰飞早有察觉,却不表现出来,一手撑着下巴看他表演。
“你们怎么看?”
楚铭有了想法, 还得先问三个新人。史盛自然不用说了, 楚铭已经自动略过他。
唐雨洲说:“我觉得, 得从作案动机下手。无利不起早, 老太太的利,是钱和地。谁需要这些,谁就有动机。”
汪振点头:“同意。老大不需要, 离得远,可以暂时排除。老二老三嫌疑较大,需要排查经济情况。也不能排除邻居,需要走访调查。”
他分析情况时就像变了个人,完全没有之前的木讷。反而史盛听到走访调查后,烦躁地抓着头皮。
唐雨洲继续补充:“我认为嫌疑最大的是老二老三,虽然老二离得远,也得上门问问。老三的话,如果是她装神弄鬼,我比较好奇她怎么敢报警,故弄玄虚吗?”
基本的疑问都找了出来,楚铭开始分派任务。
“我们分成两组,唐雨洲你们去隔壁县,找老二问话。我们留守这里,调查老三。”
他别有深意地看了史盛一眼。
“两方都有嫌疑,不要打草惊蛇。”
村所留了老李值班,老张在自家准备了一桌大鱼大肉,款待远道而来的客人。鸡鸭鱼肉都是原汁原味,鲜香四溢。老张还拿出今年刚做的杨梅酒,虽然纪律在先,但耐不住老张盛情邀请,孟辰飞只喝了一小口,就有些晕了。
楚铭毫不留情地打击他:“假北方人。”
孟辰飞哇哇叫:“老子是多年不沾酒,当年喝倒两个薛宣不成问题。你呢,你连半个薛宣都喝不过,你叫什么叫!”
“拿那种喝不过前女友的人开什么玩笑。我记得你出国以前,最先倒下的是他吧。”
孟辰飞曾经海量,但自从他出国读书,被phd折磨了几年,就沉迷咖啡无法自拔,再也没有当年辉煌。
老张顶着通红的脸问:“小孟还喝过洋墨水啊?满厉害的,和那家老大的小孩一样,去了哪个国家来着,忘了……”
汪振问:“他家的条件出国读书应该没问题?”
老张摇头,眯起眼睛点了根烟。
“可能是看上去有钱。当年老三不在的时候,他偷偷回了趟家。刚好那天我值班,看见他进家门,好久才出来,老太太跟在后面抹眼泪。这年头,在大城市混不容易啊。”
楚铭朝唐雨洲递了个眼神。唐雨洲会意,摸出手机发消息,打算连老大一起查了。
酒足饭饱,老张回家睡觉,楚铭和新值班的老李打个照面,就直奔老三家住下。
村里别家都不熟,住在别人家,难免要有交流,容易走漏消息。要是住在老张家或村里小旅馆,也不方便获取第一时间的情况。
三个新人给老三张燕燕讲明利害关系。老三虽然不太情愿,但想到可以解决死人复活的问题,还是答应让他们住下了。然而楚铭气质太高冷,和他交流,老三看上去有点手足无措。
老三牵走了大黄狗,领他们往二楼走,一边絮絮叨叨的:
“我爸妈以前做这房子的时候,给儿子媳妇和孙子都打算过,房间修得多又宽敞,可惜我们都出去了。三楼夏天太热,一般不住人。二楼几个空房间,你们将就一下。”
“你俩大男人可以住一间,小妹妹呢?你要觉得怕,也可以和我一间。”老三看宁微又乖又软,开始拉家常,“我女儿和你差不多大,今年跑去隔壁省上大学了,还找了个男朋友,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她好……”
老三说了半天,见宁微没别的反应,略带失望地离开了。
孟辰飞酒壮怂人胆,调侃楚铭:“想挖你墙角的人真不少。”
随即得到了楚铭的冷漠脸。
两间房,正对门,楚铭检查了窗户,挑了比较安全的一间给宁微。
还有小半天才天黑,孟辰飞自告奋勇留下,让他们俩出去走访邻居。
留宁微不合适,留楚铭不像话,他还是自觉一点比较好。
重要物品随身带,不怕东西留着不安全。楚铭问他:“你真不去?”
“去个鬼。”孟辰飞翻白眼,冲楼下努努嘴,“你看看后院里养了什么?”
话音刚落,后院就响起狗吠声。孟辰飞打个哈欠,跟着汪了两句。
楚铭:……
老太太家旁边就有几户邻居,可以先从他们开始。楚铭走在前面,见宁微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有什么不对吗?”
宁微凝视着正在喂鸡的老太太,努力想刚才听到的一点细微声音,再看老太太嘴里念念叨叨的,摇摇头。
“可能是听错了吧。”
西边这家挂了锁,院子里的狗听到生人脚步声,示威地叫了两句。再过去一家,只有孩子在家,家里老人出去串门了。
男孩四五岁的样子,咬着根棒棒糖,掩饰不住的好奇。
楚铭问他:“认识隔壁的阿姨吗?”
男孩本来想说什么,却咬咬嘴唇,转而看向宁微。
楚铭与成年人交流很正常,但放在孩子身上就有些生硬,而且他从内到外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容易让小孩害怕。
要不是男孩看他从邻居家出来,恐怕早把他当成别有目的的人。比如人贩子。
放在平常,孟辰飞是插科打诨活跃气氛的人,现在他不在,任务落到宁微头上。
她第一次做这种事,楚铭没指望她能一步到位。
宁微却变魔术似的拿出根棒棒糖,“姐姐想知道隔壁的阿姨是好人还是坏人,你能不能告诉姐姐?”
她和孩子说话时声音非常温柔,长得温和乖巧,还有棒棒糖加持,不知有多亲切。男孩拿起糖,目不转睛地看着宁微说:“那个阿姨好凶,对隔壁奶奶凶,对我也凶。”
“有没有不凶的时候呢?”
“阿姨拿压岁钱的时候就不凶。”
成年人的“压岁钱”,应该把前两个字去掉。
她看楚铭一眼,楚铭点头,示意她继续问。
“那你家大人跟你讲过隔壁爷爷的事吗?”
男孩说:“隔壁爷爷最近好像回来了。”
“你看到过爷爷吗?”
男孩摇头,“没有,只听过爷爷说话。”
孩子知道的就是这么多,宁微又多给了他一根棒棒糖。走的时候,男孩还在看宁微。
“他肯定在想,邻家的漂亮姐姐怎么会有这么多糖。”
漂亮这个词从楚铭口中说出,怎么听怎么怪。宁微有些不好意思,“我昨晚想了好久,查了点资料,想到村里小孩多,就在招待所旁边买了点糖,没想到真用上了。”
楚铭了然,“难怪我觉得你没休息好。”
开完短会就十二点多了,还得做准备工作,对宁微而言,是很难得的一次熬夜,以至于沉沉一觉睡到天亮。
她看起来很忐忑,楚铭停顿一下,表扬她:“做得很好。”
一连走访几家,除了老三的为人,楚铭还多问了很多问题,以掩盖对老三的调查。
隐藏树木的最好方法,是为它建造一片森林。
对隔壁这家,邻居们看法不一。刨除个人因素,筛选出的共同点,和楚铭预计的差不多。
老三性格暴躁,容易冲动,有时候也阴阴的,让人不舒服。高中学历,放在曾经的年代很不错,看得出有些修养,但不能改变她如今的失业。邻居们都觉得她没了工作后,人就阴沉了很多,以前的苗头完全发展出来了。
老三有动机,但看她照顾老人尽心尽力的样子,邻居们都觉得可能是老二搞的鬼。
现在封建迷信不如之前盛行,虽然传言沸沸扬扬,但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其中肯定有问题。
“也可能是老二做的嘛,吓唬老太婆咯。老二开个小商店,是个小老板,但谁会嫌钱多?他还在村里的时候,和老太太吵架吵得最多哦,一直怪老太婆这个做妈的不给他钱。老二的脾气,比老三暴躁多了。”
楚铭给唐雨洲发了消息,他们还在路上,预计要一个小时后才能到隔壁县。楚铭让他格外注意老二的性格,不要让老二有暴躁的机会。
假如不考虑动机,单就体力而言,老二作为男性,扮作父亲有先天优势。
转了一圈,又去和村所的老李聊了一会儿,得到的情况也差不多。趁着快到饭点,两人从村所出来,慢慢往老太太家走去。
夕阳落山,不远处都是吆喝吃晚饭的声音。两人并行,楚铭的身影在她身边拉长。
“没想到你很适应这里。”
还有一段路才能走到,楚铭随意拉了个话题。宁微笑了笑,“因为我爸刚出事的那段时间,我妈把我和哥哥送到表哥家住,和这里很像。你呢,你也很适应啊。”
楚铭的洁癖,她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我父亲长住苏格兰,和当地农场主关系不错。我去过很多次,每次都被他拉到农场体验生活。虽然文化不同,但感觉差不多。”
宁微很少听他谈家人的事,有点意外。
两人一直都是微妙的室友关系,楚铭淡然地提起家人,让她感觉距离被拉近不少。
家里难得来客人,老三虽然不情愿,还是按北村习惯给他们做了一大桌美食,又和孟辰飞旁敲侧击起伙食费的问题。
总共就一周的时间,伙食费高不了,孟辰飞按惯例给她算了一笔账,明确表示她不会亏,老三这才消停。
饭吃到一半,唐雨洲来了电话。
“楚哥,这老二看起来不对劲。”
☆、不打自招
楚铭瞥了眼神色淡然的老三, 拿起手机走到院子里。大黄狗看见客人出来,低低叫了两声就不再动了。
唐雨洲简单说了一遍, 他淡定了这么久,这下也激动了。
他们实在没想到,老二的问题这么大。
“片警跟我们说了很多料, 老二不止向老太太借过钱,还沾过外面的高利贷。脾气急, 但人没坏到底,之前他居然还想跟放贷的找路子卖/粉, 还没牵上线呢,人就怂了, 给人骂得够呛, 差点打掉半条命。”
楚铭没想到他缺钱到这种程度。
“他钱都花哪了,店呢?”
“店给他老婆管,经常见不到人, 我们来得巧,片警刚把人堵家里了,我们等会就去问话。”
听得出背景音正在上楼, 有个男人骂骂咧咧:“这有什么好问的, 我什么人你们还不清楚?”
楚铭示意唐雨洲别挂电话, 静静听那边动静。
片警:“你先别急着跳起来, 上面来的几位同志有话问你。”
老二一看,齐刷刷涌进来三个高大威武的生面孔,个个都冷着脸, 顿时有点没底了。
史盛是气最重的,上楼就走在前头。他一打头,原本就虚张声势的老二真的怂了。
和上头的人打了照面,老二还想垂死挣扎:“我能有什么事啊,最近没借钱也没犯法,能和我什么关系?”
唐雨洲板着脸:“你妈那儿的事,真不打算说清楚?”
老二立刻愣住了,脸色青红交加,十分好看。在场只要是审过人的,很熟悉这种表情。
汪振说:“你别以为家事就不犯法了,话说清楚,还有得救。”
汪振没有说得很明白,虚晃一枪,把范围圈定在家事上。
如果是老油子,肯定不会上这个当。但老二心里有鬼,人又怂,没见过这种场面,被他们逼得一愣一愣的,早摸不清东南西北了,哪会想那么多。
他们三个唱黑脸,片警这儿唱白脸,笑眯眯地劝他:“把事跟人说清楚,坦白从宽你是听过的,趁还有救,赶紧挽回一下。听说上星期你媳妇还闹离婚呢吧?人家亲自上门问你,说明事还不大,上门问你是为你好,要不,人家带你去局里,再让你媳妇进去捞你?你不怕真把媳妇气跑了!”
老二顿时不安起来。
老二具体做了什么,他们不清楚,也不能继续这个话题,否则会被老二识破是诈。
汪振:“先从你的准备工作开始,怎么起的头,敢把心思往家里打。”
老二一脸晦丧,再看一圈他们的表情后,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掐灭了。
“我真没想那么多,就想吓唬吓唬我妈,捞点钱花,我欠人六万块呢……”
老二虽然怂,说起事情来还算有条有理。这和他性格分不开关系:人很精明,知道谋些生路,是个有点打算的人,但心思不正,容易走歪路。
“我以前在外地打工,赚了点钱,心就跟着野了,想趁机赚个大的,哪知道给人骗了,就剩几百块回家的车票钱。”
他摸出烟点上,给了一圈都没人要,只能尴尬地塞回去。
“我没脸回家啊,回家得翻新房子,钱得我掏。打工的时候有好多老乡知道我赚钱了,要是回去拿不出钱,真的里外不是人。我只能往外躲,偷偷摸摸跟人借钱开个小店,还能当老板,说出去也好听。”
老二狠狠吸了一口烟,想起当初借钱时遭遇的诧异和冷脸,很不好过。
“我结婚比我妹还晚,拿不出钱,也不好意思问我哥要,丢不起这人。我老婆现在还以为我抠门,不肯把钱给她管,她哪知道我是根本没钱啊……”
汪振:“你做生意这么多年,总该有点存款?”
老二冷不防抽自己一巴掌,闷头不吭气。
片警又气又笑地给他补充:“这家伙看着精明,回来以后老给人骗,什么高回报零风险投资啊都有他的份。上回同事接警,带了个用保健品骗老人的回去问话,人家还特地提起他来,听说这儿就他好骗,专门冲他来的。”
汪振:……
史盛:……
唐雨洲:“……你也欠不上那么多钱啊,钱都去哪了?”
老二闷闷地说:“想一次回够本,买彩票的买彩票,赌钱的赌钱,没了。再两个多月该备年货了,我连这笔钱都拿不出来。回家找我妈要钱,我妈唠唠叨叨,还把我骂了一顿,我就气了,所以动了歪心思……哎警察同志,我真是吓唬我妈,那是我亲妈啊,哪能真把她怎么样啊?”
不用唐雨洲他们动手,楚铭早在另一头录音了。
铺垫了这么久,终于可以说到手法上来。
“你做的事,从头到尾说清楚,一件都不要漏。”
都交待到这了,其他的没必要隐瞒。他还没做什么就被找上门谈话,要是真做了什么,几位警察小同志能把他脑子都看透。
他垂头丧气地在柜子里翻找,拎了个箱子出来。
“就剩这一份了,只能做一次,警察同志们要看清楚啊,录个像也行,我真就做了这么点东西……”
这回轮到他们愣了。
难道老二是个民间高手,做了高科技工作制造鬼影,连系统都蒙过去了?他们宁可相信老二穿着他爸的旧衣服装神弄鬼。
电话那头半天没声音,楚铭让他们注意取证,先挂了电话,觉得背后有些不对,回头看见漆黑一片的院子,立刻愣住。
他为了不让老三听见通话内容,特意走到院子外面的空旷场地打电话。
楚铭迅速摸出耳机戴上,“孟辰飞你在里面吗?”
过了几秒钟,孟辰飞才回复他:“老子在二楼,他妈的老子就上来帮她放个东西就断电了,开不了灯……”
一股寒凉像蛇一样爬上他的背,楚铭猛地沉下声音:“宁微一个人和他们待着?!”
孟辰飞在那头一愣,刚刚意识到这个问题,“她应该能走出来吧,外面有点光,能看清……”
“她有夜盲。”
楚铭没空解释,下意识摸向腰畔,才想起自己这次没带枪出来,而他早就没了持枪的资格。
院门边有根木棍,他抄在手上,慢慢走向里面。大黄狗看着他,刚刚呲牙,被楚铭眼神一扫,又缩了回去。
今天没有月光,附近没有路灯,院子里和整栋楼房漆黑一片。他夜视力不错,靠着各种轮廓,慢慢摸向里面。
“张燕燕?”
他叫了一声,却没得到回应。
一瞬间,他脑中闪过各种假设,却不如以往冷静,心跳得厉害。
老三应该不会这么傻,当着他们两个警员的面对宁微不利。
可是……宁微到底怎么样了,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不说宁微,就连老太太也没吭声。
他按下眼镜边缘的开关,抓紧木棍往里走,隐约看见一道黑影慢慢朝自己摸索过来。
他站着没动,听见对面轻声叫了一句:“……楚铭?”
楚铭一怔,下意识将她拉到身后,借着相当微弱的光线,看到宁微迷茫的眼神。
对夜盲来说,漆黑一片和异次元空间没两样。
“手痛……”
楚铭才发觉把她手腕抓太紧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宁微看不清他,说话的样子有呆呆的萌感,“我听见你脚步声啦。听了那么久,错不了。”
似乎平静的海面终于起了浪,水浪一摇一摆地,温柔地拍打在沙滩上。
楚铭暂时忽略这种感受,低声问她:“为什么突然关灯了?”
“她说电饭煲短路,跳闸了,要去看看。但我没看到她拿手电筒。”
饭桌离家门口有点远,楚铭没惊动老太太,拉着她往里走了两步,没看到老三。
孟辰飞恰好也摸下了楼,对他摇头:“没在二楼。”
他们不想惊动老人家,两人对看一眼,正要分开搜索,楚铭电话又响了。
“楚哥,你绝对想不到这家伙做了什么。我怀疑他看多了小说,才能想出这么异想天开的办法。”
“他以前在沿海电子厂打工,学过一点技术,你猜他怎么着,他做了个小接收器给老三,让老三塞老太太枕头里,还让人做了段音频,老太太大晚上的头挨着枕头,就能听到她家老头子在枕头里嘀咕……妈的,怎么不去拍恐怖电影?”
楚铭皱眉,“那鬼影和声音怎么解释?”
“这家伙嘴挺硬的,死不承认是他做的鬼影……”
唐雨洲没说完,老二抗辩起来:“那真不是我做的,装神弄鬼放我们村要给人打死,我哪敢啊!我最近都在和人搞进货的事,我没钱拿不了那么多货,还在求爷爷告奶奶,哪有空回家给我妈添堵啊!”
背后有人呵斥他,老二悻悻地闭嘴,仍然觉得被冤枉了,愤恨地瞪了一圈。
楚铭思索几秒,交待几句就挂了电话,随即看向黑洞洞的室内。
穿堂风呼呼地刮,后门没关。楚铭正要让孟辰飞带宁微去外头躲躲,余光忽然扫到宁微惊惧的神情。
“你们听到了吗……”
她声音很微弱,压得非常低,完全不敢放开说话。
楚铭凝神细听,听到了被穿堂风送来的、非常细小的老头子的嘀咕:
“慧慧哎……慧慧……吃饭哦慧慧……”
作者有话要说: 楚哥:超凶.jpg
☆、心怀叵测
从老三的手机里听到是一回事, 亲身经历又是另一种感觉了。
宁微只觉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当即反握住楚铭的手。
风声细小, 老人的嘀咕却比风更细。
三人谁都没动,过了几秒,有人惊叫一声, 从里头狼狈地奔了出来,被孟辰飞扯住——正是刚刚突然消失的老三。
嘀咕还在继续, 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孟辰飞抓紧老三,见她惊惧异常, 厉声喝她:“还不快把电闸拉开?!”
黑夜对诡异有意想不到的加成效果。老三已经被吓破了胆,两腿直抖, 没有孟辰飞拉住, 早就瘫在地上了。
在老三哆哆嗦嗦的指引下,他们在一楼隐蔽的拐角处找到了电闸。光亮重回房间,宁微顿时有一种新生的感觉。
饭吃得差不多了, 老太太手脚利索,直接收拾了碗筷剩菜往厨房走。楚铭和孟辰飞一齐把老三催到二楼,单独问话。
老三还在哆嗦, 吓得不轻。孟辰飞笑了笑:“还不想说吗?”
老三憋了一会儿, 才嗫嚅着:“我要说了, 算犯法么?那什么从犯?”
“看你表现。”
老三在他们脸上看了一圈, 放下捋起的袖子,从裤袋里拿出个小接收器。
“就这东西,我二哥给的, 让我放妈枕头里。”她哭丧着脸,“我也不知道这东西犯法啊……”
楚铭没和她纠缠犯法与否的问题,“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要和张军一起,对你母亲玩花样?”
张军是老二的大名。老三一个激灵,蹭地站起来了,“他就把我供出来了?!”
这家人一诈一个准。楚铭没否认,老三脸色更难看了。
孟辰飞知道老二没交待这个,诧异地望了楚铭一眼,楚铭示意他稍安勿躁。
知道老二出卖自己后,老三变得异常焦躁,脸色愤怒中带着羞愧,简直是手足无措。
“张军认错态度很好——你注意我的说法,是认错。现在你是关键,你要执迷不悟,真弄出事来,就不是错不错的问题了。”孟辰飞跟着唱戏,观察着她的表情,又加了一句,“你不会真觉得我们千里迢迢过来,是来度假的吧?”
老三神情复杂,低头不吭声。楚铭拿出手机,点亮了一张图片。
“最开始我没怀疑你,因为你跑进村所的样子,不像装的。”
老三嘴皮子一动,扯了扯。
“但仔细想,其实你有动机。你失业两年,家里靠丈夫一人支撑,还有个上大学的女儿,花销不少。后来我们走访时,我注意到一个细节。你是个很实际的人,一般不会往老太太这里来。自从你拿到县城的房子,除了过年,村里人就没看到过你。可是这次,你在村里住了快一个月了。刚才吃饭时我观察了你的习惯,发现你对母亲家里的环境不是很熟悉,连添饭也找了一阵,说明你这段时间没有太多地照顾老太太,那么,你回来是为了什么?”
老三想解释什么,可眼神一动,又不愿开口了。
“至于之前那次,你说天气太热,回来照顾老太太,我特意查了一下。”
楚铭把图片递给她看,是安县的天气记录。
“只有一天的气温达到了三十五度,之后连续半个月都是阴天,偶尔小雨,气温保持在二十七度上下。这让我很好奇,你回来住了这么久,目的是什么?”
“张军说是你教唆他做这事,所以和他没关系。我想,你们应该是,分工合作?”楚铭似乎漫不经心,“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出鬼影和刚才的声音的?”
原生家庭关系是老三的痛脚,一戳就跳。听见老二把责任都推给自己,原打算沉默下去的老三终于坐不住了。
“他还有脸说这个?!我就跟他开个玩笑,他居然当真了?”
她愤愤地拍大腿。
“我就告诉他,反正我俩都缺钱,不如吓唬吓唬老太婆,给点钱让我们捱过这阵。过后怎么还钱都好说!他居然没两天就搞出来这个东西!这说明什么,他才是最黑心的那个!”
她指着孟辰飞手里的接收器,很是不平。孟辰飞把她的动作和表情都看在眼底,心情略复杂。
都这个时候了,老三还在忙着推脱责任。关于谁是主使的问题,她明显没说实话。
如果她心里没鬼,只是被老二教唆,她没必要拉了电闸,偷偷摸摸把接收器弄出来。
不过,他们的目标在于弄清鬼影和刚才的声音怎么回事,谁是主使者不重要,证明了也没意义。
楚铭重复一遍:“人影和声音是怎么回事?”
老三一愣,“不是他做的吗?”
其余三人没一个露出相信的表情,老三愕然:“真……真不是我干的!我要做了这种神经兮兮的事,我报什么警啊我!我还以为是老二……”
言下之意,她以为是老二干的,想借警方给老二点颜色看看。哪知楚铭怀疑上她,她顿时慌了手脚。
老三还要解释什么,楚铭反而沉默了。
老三以为他还在怀疑,正要跳起来解释,被宁微按住:“你先别急,我们用证据说话。如果不是你,不会冤枉你。”
宁微声音柔和,又和她女儿差不多年龄,顿时让她安静下来。
过了很久,楚铭才开口。
“你先下楼,别惊动老太太。要想起来别的,及时告诉我们。”
送走了晦丧的老三,孟辰飞问他:“你怎么看?真不是她干的?两边都不承认,那是谁干的?”
楚铭说:“听过这句话吗?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再不可能,也是唯一的可能。当时在房子里的,除了我们、老太太和老三,以及一个接收器,没有别人了。”
“我们不会发出声音,老三属于典型的惊吓过度,也不会,接收器在一楼老太太房里,不在顺风向,而且有枕头隔音,和我们听见的音量不符,老二也被控制住,不会是接收器。”
这么排除,只剩下一种可能。
宁微:“难道是老太太自导自演,为了吓唬居心不良的儿女?”
楚铭摇头,“目的暂时不知,但只有她可能发出声音。”
“可那明显是老头的声音?”
“正因为这样,我们一开始就把老太太排除了。可是我们仔细想想,普通人真的不可能发出异性的声音吗?”
这是关键问题。他们先入为主,认为老太太不会发出老伴的声音,可仔细想想,如果是老太太,其实很合理。
而且最熟悉老伴的人,就是老太太了。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别说声音,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知道对方的想法。
孟辰飞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用证据说话,我们就做个实验看看。”
实验当然要让楚铭来做,他同时又打电话给汪振,让他明天坐班车回来进行协助,路上顺便买点东西。
几次沟通下来,不知不觉到了深夜十一点。
老太太和老三早就睡了,也不知老三睡不睡得着。
几人简单洗漱后,楚铭送宁微进房,照例检查她房里的门窗。
“……能陪我一阵吗?就,就一阵……”
楚铭正要出去,宁微小心翼翼地扒着被子边缘,试探地问他。而楚铭只愣了一秒,就答了声“好”,从善如流地坐在她床边。
房里只开了一盏小灯,光线很暗,楚铭注意到她睡姿不像平常那么舒展,像把自己包裹在被子里,只有头颈小心翼翼地探出来。
“怕吗?”
宁微赶紧摇头。可想到阴森森的声音和被黑暗笼罩的感觉,又惴惴不安起来。
“怕也没关系,很正常。别忘了你的手表。”楚铭摸摸她的头,“我就在这,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他向来不是个多话的人,除了工作需要,日常生活可以说是惜字如金。可宁微和他相处,却非常习惯这种沉默。
他话少,却很精炼,宁微很懂他的意思,不需要多余的词句,两人就能默契地交流。
楚铭背对着她坐在床沿,她没有丝毫不安,很快就迷糊起来。半睡半醒间,唯一的灯似乎也关掉了。宁微迷迷糊糊的,似乎想到他说过开灯睡对身体不好,又想起今晚黑暗中的不安,挣扎着又要醒过来。
她的手探出被子,黑暗里却有另一只修长的手握上来。
十指交错,温热的掌心相互贴合,连骨节都契合得正好,像她期待已久的梦境。
宁微又渐渐往睡梦里沉下去。
将近睡着时,那只手慢慢地抽走。宁微喃喃着抓紧被子,那只手理顺她的头发,盖紧她的被子,却流连不去。
她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贴上来了。又温又凉,在她嘴角轻轻地印了一下。
然后,他起身出去,关好了门。
因此,他没看到身后宁微倏地缩回了手,又像鸵鸟一样,把自己完全裹进被子里,小奶狗似的呜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嗯……
☆、人非草木
汪振第二天一大早就到了, 拎了两个沉甸甸的袋子,都是些五金件工具类的东西。
他满头汗地放下袋子, 一边擦汗一边问楚铭:“留他们两个在,应该没事吧?”
“三个才走一个,没事。”
楚铭慢慢整理他带来的东西, 有一句话藏着没说。
唐雨洲是三个新人里最机灵的,能压住各种场面, 一个史盛不在话下。如果留了汪振,他怕史盛出乱子。
这次出门没带技术科的人, 布置实验都是楚铭的活儿,旁人帮不上忙。孟辰飞就和汪振在旁写记录, 顺便教宁微一些基础知识。
宁微刚接了电话过来, 表情有些复杂。孟辰飞问:“院系里说了什么不好听的?”
她摇头,“就问什么时候回去上课,我让他们帮忙调了课表, 没事。”
她显然隐瞒了什么,孟辰飞没再问。
宁微看着许现的号码,犹豫了很久要不要拉黑。
还是……再看看吧。
宁微叹了口气, 又看宁律发来的消息。
【我已经把妈哄走了, 比心】
【姓楚的没对你怎么样吧】
怎么样?
亲她……算不算?
楚铭的行李虽小, 但东西很齐全, 汪振只用买配件。
在老三的嘀咕声中,楚铭在客厅装了个红外摄像头,能拍到一楼全景, 又拿老太太的手机改造一下,放回她枕边。
万事俱备,只欠熬夜。
在楚铭的坚持下,老三被迫跟着一块儿熬夜。大半夜的,房间里乌漆一片,电脑屏幕前围了一圈人,个个睁大眼睛盯着屏幕。
孟辰飞随身带咖啡,一人发了一份。咖啡对宁微的效果特别好,一口下去,都半夜十二点了,还是目光灼灼精神抖擞。
半夜一点,镜头前空无一人,只有家里大黄狗溜达进来待了一会儿,又溜达出去。
老三气着了:“每天喂肉给狗吃还不够,这是又进来找食吃了!”
半夜两点,老三困得要倒下了,镜头前还是空荡荡的。
楚铭打开耳机,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
生物钟让宁微想睡觉,但咖啡因的刺激又让她清醒无比。
双重冲击下,她反应不止迟钝了一点点。
半夜三点半。
“来了。”
所有人都有些昏昏欲睡时,楚铭忽然出声,将他们都惊醒了。
他们连忙凑近去看,电脑屏幕上仍然平静如常,只能看到大黄狗依偎在门边,狗尾巴一摇一晃的。
“哪儿呢?”
老三抱怨两句,还没来得及发表感想,楚铭调大了音量。
“慧慧哎,慧慧……”
老年男子苍老浑浊的声音悠悠地飘出来。
像半夜坟头冒出的雾气,慢吞吞、雾蒙蒙的。
老三顿时吓得脸色惨白,过电似的开始哆嗦,差点滑下凳子。
他们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了。楚铭用力挟着老三,“慧慧是谁?”
“是、是我妈的名字……”
楚铭安装的录音器效果很好,宁微凝神细听,似乎能听见说话人在四处走动,声音忽远忽近的。
声音在房间里徘徊了一阵,慢慢地,老太太缓缓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老太太白天清醒时腿脚不太利索,这会儿摸出来,却走得精神抖擞。
更重要的是,不像个老太太。
老三快哭了:“这不是我爸的衣服吗……”
楚铭调整监视器,拉近景,老太太果然穿着很旧的老年男装,不知从哪个角落翻出来的。
“这东西应该不会放在衣柜里吧,你就没看过你母亲整理东西?不问问?”
“我爸的衣服就没丢过,一件件的,全在她衣柜里。我爸去世的时候,本来要整理掉,我妈硬是不让,还跟我们发脾气,谁敢跟她顶啊?”
孟辰飞若有所指地笑笑,“不敢跟她整理旧衣服,敢使阴招吓唬老太太?”
老三不说话了。
老太太出了房门,在院门口站着。大黄狗似乎已经习惯了她半夜出来,摇着尾巴跑过来,也不叫唤,就在她身边陪着。
监视器的角度看不见老太太的正面,孟辰飞摇摇头,“老太太是被你们吓唬出事了,连梦游都来了。”
他们没在房间里装监视器,因而,老太太如何在黑漆漆的房里,找出老伴的旧衣服,摸索着穿上,再去村子里逛一圈回家,脱下衣服上床睡觉,他们无从得知。
宁微问老三:“你父母感情很好吧。”
老三不这么想,却反驳不了,“老一辈有什么感不感情的,不就凑合着过,老了做个伴,哪那么多情情爱爱的东西。”
宁微本来想说点什么,可看见监视器上老人渐渐消失的背影,又说不出来。
楚铭一直在思考情况。
老太太真的是梦游症?
村里老人多,他们睡眠浅,容易被惊动。老太太出来这么多次,如果都是无意识的状态,会运气好到别人没碰过她一次吗?
他从来不相信运气。
楚铭和孟辰飞说完话,一转头,就看到了宁微的眼神。
不知她想起什么,表情、神态,满满地透着失落。
他没有从表情里进行日常交流的习惯,但宁微的反应,让他下意识觉得揪心。
他能不能做点什么,让宁微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在隔壁县的两个新人搭早班车回来了。老张中午硬是张罗出一桌送行宴,为的是有始有终。
唐雨洲把情况给老张说清楚了,并特地强调,如果老太太还有类似情况,可以和孟辰飞联系。
酒足饭饱,老张点上一根烟,慨叹地咂咂嘴。
“知识就是力量啊。我们闹腾了一两个月,你们才来了几天,全弄明白了。这个梦游……怎么听说小孩犯得多?老大个人了,还梦游,瘆得慌。”
孟辰飞笑笑,“不就是那两个人做的缺德事,吓唬亲妈的事儿都能想出来。老太太要真给吓出个好歹,那几十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