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骄虫弄到哪儿去了?!”
穷奇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竖瞳又冷又冰,看得人毛骨悚然。
“吃了。”
“什么!”
面对着涂绵绵震惊的表情,穷奇嗅了嗅她身上弥漫着的紧张的气息,顿时兴奋地眯起竖瞳。世人的恐惧、惊慌、绝望等种种负面情绪对于他来说都无异于催化剂,只会让他嗜血的欲.望更盛。
在涂绵绵警惕的倒退中,穷奇忽然面无表情地收回表情:“开玩笑的。”
“开玩笑?”
“九尾有事找他,都离开了公司。”
这些家伙……果然她一不在就开始胡来。
涂绵绵嘴里念念叨叨,在小本本上给两个妖怪记上一笔。有饕餮在,穷奇自然害怕,只是把后背暴露在天敌面前,心还有些坠坠的。
好在饕餮的房间就在隔壁,涂绵绵斜睨他一眼,悄无声息地推开门走进去。
饕餮的零食还差一袋就吃完了。涂绵绵示意他端住,这时,意外发生了。
脚下仿佛瞬间被什么东西缠住,动弹不得,而她的人依然在准备着继续向前走。涂绵绵的身体下意识向前趔趄,手里的那碗面瞬间在被打翻的边缘。等待她的是即将跪倒在地上并被面扣了一脸的惨剧。
涂绵绵克制住脱口而出的尖叫声。比起饕餮帮她,她更不希望任何非自然的能力被屏幕录制到,毕竟现在可是直播。
穷奇这一个手脚做得极为巧妙,被触发的一瞬间才能感受到极微弱的气息。人类真的是太脆弱了,就这么微不足道的一下,有可能让她在病床上躺几个月。
穷奇以为饕餮只会理会手里的那碗面。
他的淡漠是出了名的,哪怕有妖怪在山头屠杀,只要不吵到他,饕餮半点儿都不会理会。穷奇只是想让涂绵绵意识到自己身为一个没有能力的人类,哪怕有诸多大妖怪在身旁,依然无法做到事事周全。
洗澡时候打滑摔死的人也不是没有,更何况她这样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呢。
“咣!”
那碗面被饕餮一手稳稳接住。在穷奇惊讶的视线中,他另一只手拽了一把涂绵绵,后者直接扑倒在他的身上。
弹幕懵逼的观众们刷屏,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饕餮放下热气腾腾的一碗面,耐心等待着怀里的涂绵绵站起身。涂绵绵一头撞在他怀里,已经是头晕眼花,她的脸埋在饕餮的胸膛,鼻息净是棉花糖甜腻腻的气息,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好闻的味道,像阳光、像大海,令人很想深深地吸两口。
涂绵绵在心里哀叹。虽然此刻有些狗咬吕洞宾,但是,饕餮真不应该拉她这一把。
因为此刻的涂绵绵已经完全暴露在直播的摄像头下了。不用她看也能知道弹幕在刷屏解说被谢衿泽解雇的涂经纪人居然跑到一家不知名的网红公司,并且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廉耻地趴在艺人身上不下来。
真是何等的卧槽。
正在思考站起身来如何打招呼才能让她丢人丢得体面一些,涂绵绵的身体忽然一僵。
饕餮大佬抱着涂绵绵,她的身体又软又瘦,还有一股好闻的味道,散落在他身上的头发又软又密,弄得饕餮有些痒痒。
涂绵绵埋在饕餮怀里的时候让他想起上万年前曾经替伏羲看过几天的幼崽,也是这么柔软,手感也极好,只是涂绵绵明显更好闻,也更有趣一些。
他就像逗弄幼崽似的,在摄像头看不到的地方捏了捏涂绵绵腰间的软肉。
呆滞的涂绵绵:“……”
饕餮表示比他想象中的手感更好,于是他又捏了捏涂绵绵的脸颊。而在弹幕观众们的视角中,饕餮接住差点儿跌倒的涂绵绵,并温柔而耐心地询问她有没有受伤。
脑补诸多暧昧对话的女性观众们发出羡慕的狼嚎。天啊,她们好想成为涂经纪人!艳福不浅啊!
事实上是涂绵绵正在被占便宜,并且对方还并不觉得是在占她的便宜。
涂绵绵站起身,露出职业性的假笑,朝着镜头说:“大家好久不见,我是山海公司的新经纪人涂绵绵。抱歉因为刚刚的失误打扰大家,接下来请继续饕餮的吃播。”
弹幕先是一滞,随即,不知是谁开了个头,颤巍巍地问:“这是谢衿泽之前的经纪人吧。”
“天啊我就说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原来是她!”
一瞬间满屏尽是谢衿泽的名字。涂绵绵早就预料到这一点,她叹了口气,没有多说,此刻任何的话都会被过分解读。趁着事件没能发酵过大,她离开房间。
饕餮望着她似乎崴到了脚,走路有些一瘸一拐,两个多小时的直播一直沉默不语的他忽然温吞地扔下一句话:“楼下在装修,我看一下。”
于是他扔下一群懵逼的围观群众们离开直播间。
饕餮并没有撒谎。接下来他们果然听到了叮叮咚咚的闷重响声,仿佛摄像头都跟着颤了颤。不知道哪家装修的动静居然这么大,生气也是理所应当的。
约莫过了一分钟左右,饕餮神色如常地回到直播间,端起快要凉了的面搅开,又继续慢腾腾地吃起面来。
围观他吃面的群众们心情复杂。
今晚的料太多,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评论起。直到有人说:“我是那个直播吞粪的人,大家挑个日子厚葬我吧。”直播内外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紧紧关着的大门外,涂绵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只看到饕餮慢悠悠走出门,揪住拐角处的穷奇,一阵剧烈晃动,像是有几吨重的铁被重重砸在地上,一下接一下直至没了声息。
片刻后,饕餮又慢悠悠地进了房间,待到涂绵绵走到事发现场,就看到被锤得满脸是血的穷奇鼻青脸肿地站起身,狼狈地一瘸一拐走开,没有王者气焰的他顿时怂了半截。
涂绵绵差点儿喷笑出声。
报应不爽啊!
明天就给饕餮大佬加餐!加餐!
一时的小插曲笑过,涂绵绵此刻还面对着更为困难的问题。不用看手机都知道全网都是关于她的传闻,早在准备待在山海公司的那一天开始涂绵绵就准备好应对这一次危机。
她只是有些不愿意面对而已。
结束直播的鸾鸟兴冲冲地朝涂绵绵打招呼:“你要红了哎。”
涂绵绵:“……黑红也算?”
网上铺天盖地全是关于涂绵绵和谢衿泽的那点儿破事,再加上谢鸾在同一家公司,多少人都在谣传涂绵绵是想自立为王,打谢衿泽的脸。
但同时有人挖出,在一个小时之前谢衿泽的微博给模仿他的讙点了赞,这么一说,他或许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于是,传闻被衍生出最新版本——涂经纪人和谢衿泽表面不和,实际是在暗中发展新公司捞钱,一起炒热度。
眼看事情越炒越大,助理小范顾不得谢衿泽此刻已经睡着,硬生生将他从被窝里拉出来。迎着谢衿泽黑如锅底的臭脸,小范冷汗涔涔地把网上的一段视频递给他看。
谢衿泽面无表情地看完视频,面无表情地看完营销号们转发的各种猜测和恶意诋毁。
公司已经在花钱将话题压下去,无奈今天山海公司连着几次上了热搜,又加上和当红流量谢衿泽脱不了干系,一次次地爆了热搜,热度只增不减。
谢衿泽的工作室还没有发表声明,山海公司的声明率先出来。涂经纪人表示此事跟谢衿泽没有半分关系,请大家不要妄加猜测,简简单单几句话将两人的关系撇的干干净净,一清二白。
谢衿泽将声明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挨个抠字眼,终于看出被嫌弃的意味。
助理小范松了口气,欢天喜地地跟公关沟通好发表声明。原以为要被山海公司蹭热度,用一些暧昧的模糊字眼来炒作两人的关系,现在看来是他们想太多了。
涂经纪人果然如当初在公司一样,为人最讨厌似而是非的炒作,这种公事公办的干脆声明一看就是她的作风。
坐在沙发上的谢衿泽不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抬眼望向她:“我明天的日程表呢?”
“明天早晨有两场戏,拍完一下午都可以休息。哥是有什么安排吗?”
坐在沙发上的谢衿泽穿着浴袍,他低垂着眼眸的时候面容干净美好,锁骨修长,暴露于空气中的皮肤白皙,和酒店酒红色波斯地毯相衬,越发显得他眉目清俊华贵。
即使面无表情的时候,那张脸依旧好看得像一幅画。
“帮我联系涂绵绵。”
沉浸在那张脸的助理小范迟钝两秒,在对方不耐的抬头注视中陡然醒悟,震惊地瞪大眼睛:“可、可是……”
☆、糟糕,走光了!
涂绵绵收到久违的助理小范的消息, 是第二天早晨。
连着几天的大雪将整个城市掩埋在白色的沉默之中,一片苍茫的雪色辽阔无垠,绵延到看不见的地平线。她踩着厚厚的雪地靴,黑色羽绒服、围巾、帽子,整个人像一块煤球一样平稳移动。
——这是鸾鸟的调侃。
最近雪下得厚, 涂绵绵有时间就回去照顾涂婆婆,免得婆婆被积雪滑到受累。
邻居家的狗叫声让涂绵绵联想到九尾的狗。她顿感生活之中扔掉了谢衿泽的一切,又被另一件事填充得满满。她热衷于能让她充斥着所有精力的工作,并由衷地感到幸福满足。
“绵绵, 你去捞一块咸菜出来。”
“知道了。”
涂绵绵心不在焉地回应着涂婆婆的话, 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谢衿泽助理小范的消息:“涂姐, 你在哪儿呢,下午方便见个面吗?”
她站在门庭处, 呼出的气息绵白, 纤长的睫毛氲氤着雾气,握着手机的手指被冻得发红。葡萄藤枝早已干枯,攀附在架子上, 寥寥有几只野雀飞过,转眼又消失在茫茫的白色之中。
见谢衿泽?他们之间还有什么话可说?
涂绵绵低垂着眼眸沉默半晌,回复道:“我没时……”
手机叮咚一声, 自动关机。
涂绵绵:“……间……”
温度过低导致手机无法启动, 几次重启都没能打开, 涂绵绵自暴自弃地把手机揣进口袋先去做饭。待到她吃完饭、洗了锅之后, 跟涂婆婆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这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谢衿泽的事。
她连忙打开手机,涂婆婆斜睨一眼:“这么紧张干嘛,男朋友?”
“上次相亲都黄了,哪来的男朋友。”
“唉,别提了,海归也不靠谱啊,一个大活人居然跑路不见了。”涂婆婆在一旁唉声叹气。
手机刚恢复网络,助理小范的信息一条条蹦出来。
“涂姐,你怎么不回信息啊,是有事吗?”
“打你电话也关机,发生了什么事吗?”
“哥一直在等。”
“他好像生气了。”
最后一条是语音消息。涂绵绵多了个心眼,她偷瞄一眼涂婆婆,悄悄调到最小的音量,凑在耳旁。
“我来找你了,正在路上。”果然是谢衿泽毫无音调起伏的声音。
“……”
半眯着眼睛的涂婆婆听到了声响,声音拖得长长地问:“谁啊。”
涂绵绵做贼心虚地把手机捂在怀里。她干咳一声,说:“公司有点儿事,我下午得出去一趟。”若是被涂婆婆发现他们两人见面,恐怕得气得拿着扫帚撵人。
过午之后,一场小雪又洒落在扫干净的地面上,如簌簌的纸片般纷纷扬扬。
涂绵绵跟婆婆打好招呼,穿好御寒装备出了门。
她走了不久,涂婆婆叹了口气,咳嗽几声。她裹紧棉大衣站在庭院里,苍老的眼眸凝视着天边,自己是一年不如一年,但丫头还小,真不让人放心啊。
这时,屋顶的瓦檐传来喀啦一声,涂婆婆茫然地仰起头,却看到一只肥硕的橘猫正在张牙舞爪,它不由自主地从房顶滑下来,一屁股撞在地上,发出惨烈的哀嚎。
“这是哪家的小胖子啊。”
涂婆婆惊讶之余,爱怜地把橘猫抱起,沉重的体积让她差点儿拉伤了腰。她抱着橘猫进屋去,庭院里转眼间没了声音,只留下一个圆乎乎的被砸出坑的雪痕。
再次见到谢衿泽是在他的车里,后排的助理小范识趣地下了车给两人买咖啡去。
短短时间,涂绵绵不知道他是以怎样的时速一路飞驰到这里。万幸没有打滑,也没有交警把他抓了个正着。
她面无表情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前方空无一人的路,没有开口。谢衿泽一手搭在方向盘上,许久,问道:“上次那个男人,是山海公司的吧。”
涂绵绵以为他要问正事,突然扯到南山君的身上不由一愣,这才冷声回答:“跟你无关吧。”
“这是作为前工作伙伴的友好问候。”
“如果是为了这些废话的话,你浪费了我的时间。”
涂绵绵一手扶在车门上,干脆利索地准备推门下车。突然,谢衿泽一手拽住她的胳膊,他的劲很大,轻易地就将涂绵绵拽了回来。
涂绵绵差点儿扑在他的怀里,她吃了一惊,立即瞪起眼睛:“你疯了吗!”
“……”
“……”
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眸涌动着怒火,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她的唇柔软红润,只需要轻轻低头,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吻上。
谢衿泽不自然地别开视线,他松开手,涂绵绵未曾察觉到他的异色,愤愤地坐直身体,她习惯性地戴上口罩,四处张望着有没有狗仔在附近。
“我是来道谢的。”他语气平淡。
“道谢?谢我不再祸害你?”
“除了这一点,其他都很感谢。”谢衿泽的侧脸线条漂亮而利落,他望向远方的时候,眼眸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不用谢。所以还有别的事情吗?”
“……”
涂绵绵烦躁地望向他,谢衿泽却忽然伸手按住她的脑袋,冷声说:“别动!”
他的表情警惕,一看就是遇到了事情,涂绵绵下意识地向前方望去,便看到她的右侧车窗外站着一名男人。他身穿灰色长款风衣,胡子拉碴,没了昔日的风度翩翩海归模样。他掀开风衣一侧,一手持枪对准涂绵绵,那张沧桑的面容赫然是消失许久的卫恙。
涂绵绵僵在原地:“是你?”
卫恙的右侧脸颊上多出一块紫青色的淤血块,约有一个拳头那么大,占据了他小半张脸,看起来狰狞恐怖。他扯起唇角,连带着伤疤扭动了一下。
“好久不见。”
距离上次的意外不过短短一个月,涂绵绵不知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但看样子定然过得不好。
两名黑衣大汉围上前,拉开车门。有谢衿泽在,涂绵绵不敢轻举妄动,她跟谢衿泽两人被枪抵着走进一辆黑色的面包车,两人被蒙上眼睛。
谢衿泽比想象中更为冷静,他将涂绵绵拦在身后,说:“如果是因为钱的问题,你们不用找她,要多少钱我给就是。”
坐在副驾驶座的卫恙冷笑一声:“钱?没要命都是好事。”
同一时间,从咖啡厅走出门的助理小范端着两杯咖啡,嘴里嘀嘀咕咕抱怨这小破地方咖啡厅居然用速冲。待她走到那辆黑色的路虎前,不由一愣。
“人呢?”
空荡荡的车里空无一人,方才还坐在车里的人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小范抱怨道:“这两人也太任性了吧,一定要赶时间回去啊!”
她当然不知道,自己脑补着两人偷偷私下说悄悄话的场景,实际上正主早就被绑架,性命不保。
涂绵绵当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凤皇锦囊是个宝物,哪怕他们用子弹在她身上一遍遍地扫也打不死她,只是谢衿泽就脆弱多了,她还得护着他。
谢衿泽则想到,助理小范看到他们两人不在,必定会起疑乃至试图报警。谁能料到自家的小助理此刻正坐在咖啡厅里一边喝速溶咖啡一边吃甜腻腻的马卡龙,享受着难得的下午茶时光。
“……”
两人被拉到很远的地方,推推搡搡地关在不同的房间。谢衿泽不愿放开涂绵绵,还挨了打,涂绵绵听到挨打的动静,忽然发现谢衿泽恶劣的性格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可取之处。
也算是没有曾经白白浪费自己的时间。
她被推搡着关到一个陌生的房间,眼睛终于重回光明。卫恙翘着腿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她:“你藏得可真深。”
“随你怎么说吧。”涂绵绵镇定地坐在地上,心里却在想着要如何脱身。
“不打算求救吗?还是等着谁来救你?”
涂绵绵望着他说:“冒犯生灵自己也要背负着因果报应,你何苦呢。”
“你这是在警告我么。”
“你想多了。”
两人一来一往,卫恙拧着眉头,站起身:“我从那天生死逃亡之后就没想着自己能过几天好日子,我想报仇,如你说,和他们作对简直难如登天。所以我只能另谋出路。”
涂绵绵:“……什么?”
在她惊疑不定的注视之中,卫恙掏出一把瑞士军刀,刀口极为锋利,肉眼可见的冷芒令人胆颤。他蹲下身,朝涂绵绵笑了笑:“你的肉,也能解百毒吧。”
涂绵绵:“啥!”
这大哥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她既不是妖怪也不是神仙啊,吃她的肉有什么用!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忽然,一只飞虫从窗户飞进来,发出嗡嗡的响声。卫恙就像看到了天敌,破天荒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他嗖地站起身,拿着刀就开始拼命挥舞。
飞虫灵活地在他周身飞来飞去,趁着卫恙发疯之时冷不丁地落在他的手上。卫恙的脸色一变,下一秒,一百多斤的身体咚地一声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涂绵绵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怎么回事?
飞虫消失不见,涂绵绵连忙挪到卫恙身边,手指费劲地立起刀刃,绳索只是轻微地一碰便断成两截。
她用绳索将卫恙绑住,拿着刀悄声走到门口,却发现门外站着的几名黑衣大汉纷纷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涂绵绵站起身四顾:“骄虫,是你吗?”
认识的妖怪之中,能控制蜇虫的也只有骄虫能够做到了。
涂绵绵询问声无人回应。
她所在的地方是一处废弃的工厂,方才应该是在工人的休息室,至于谢衿泽被关在哪里还是个未知数。涂绵绵快步向前跑,四处寻找着谢衿泽的身影,终于在拐角的一个房间里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正要将门踹开,有人猛地推开门。
两人面面相觑。谢衿泽心有余悸地瞪着她:“谁让你乱跑的!”
涂绵绵看到那张漂亮脸蛋上没有划伤的痕迹,不由松了口气。谢衿泽这张脸可值钱了,她赔不起。
在谢衿泽的视线中,涂绵绵紧张地查看着他是否完好,被担心的感觉自然很好,令他糟糕的心情又恢复几分。
涂绵绵嗅了嗅:“什么味道?”
废弃的工厂突然警铃大作,被烧焦的噼里啪啦的响声令人头皮一紧。涂绵绵下意识地望向出口处,已然是浓烟滚滚。
“糟了!”
涂绵绵拉住谢衿泽就要向外跑。两人跑了不过数十步,头顶的房梁突然塌陷,灾难瞬间从天而降。
“小心!”情急之下谢衿泽一把将她推开,涂绵绵滚落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巨大的一根铁架从天而降,砸到他的身上。
“谢衿泽!”
浓烟滚滚,谢衿泽生死未卜,涂绵绵被呛得不停咳嗽,她的双腿剧痛难忍,怎么也爬不起来。锦囊保护着她不受烈火的炙烤,但没有庇护的谢衿泽怕是要遭殃了。
她咬着牙拼命向前挪。滚滚黑烟之中只看到谢衿泽一双双眼明亮,死死盯着她不放。
涂绵绵一愣,怒气更胜。
这个混蛋居然在笑!
“你……咳咳……往这边来!”她一边咳嗽一边拿出锦囊。这种时候暴露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
“你……”
突然,从天而降的瓢泼大雨浇得两人满身都是,连带着烧起来的大火也在顷刻之间熄灭。如果此时有人在外面一定能看到吉神泰逢正在用水滋他们。
他哈哈大笑,快乐极了。一脸担忧的南山君见状直接黑着脸上脚踹飞泰逢。
快乐源泉戛然而止。
防火的人赫然是卫恙,他没来得及跑远就被抓住。于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停留在恐怖而狰狞的一幕,这让他临死都活在恐惧之中。这或许就是得罪生灵的代价。
涂绵绵和谢衿泽被送到医院,阵势太大,没能来得及压下来,于是全国人民都谣传着昨天还说着没有关系的大明星谢衿泽和经纪人双双殉情。
涂绵绵很郁闷。郁闷的来源并不是匪夷所思的传闻。
她郁闷的是,谢衿泽除了右手手腕处两厘米大的轻微灼伤之外安然无恙,自己却被诊断为骨折。至于是怎么骨折的?想必当初谢衿泽推她的时候大概用上了二十多年吃奶的劲。
到底谁才是被神灵保佑的?为什么最近总是霉运缠身呢。
直到涂绵绵看到南山君为了安慰她特意给她做的应援牌,面色一白差点儿当场在病床上下跪。
“你这是想让我死!”
南山君还怪不高兴的。应援牌废了好大的功夫呢。
至于谢衿泽怎么样,涂绵绵不曾挂念。为了避嫌,两人分别被送到一个城南一个城北的医院,看到工作室发的“病照”,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突然,谢衿泽来了信息:“我以前都没发现,你还挺活泼的。”
涂绵绵:“呵呵。”
带病养伤,涂绵绵是被九尾抱回去的。二十多年头一回享受一次公主抱,望着那张描金线的狐狸面具都遮不住的绝代风华,涂绵绵还有些少女心爆棚的小幸福。
……接着鹿蜀非要表现自己,用尽了最大的热忱和热情,让涂绵绵不好拒绝。
她是被鹿蜀用扛大米的姿势扛到公司,又塞到南山君带回来的轮椅上的。涂绵绵开始思考人生,质疑自己方才的幸福感到底从何而来。
涂绵绵不熟练地推着轮椅到处乱跑,差点儿撞到饕餮的身上。饕餮一脸困倦地揉揉眼睛,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一片叶子塞进涂绵绵的嘴里。
他的手指冰凉,触碰到涂绵绵柔软的唇上,两人皆是一怔。
涂绵绵含着口中味道有些奇怪的叶子,镇定地转移话题:“这是什么?”
“唔,治病的。”
一片叶子居然都能治病,不过来自饕餮的手笔,涂绵绵不得不信。她朝着饕餮露出笑容,一双眼睛微微弯起,整齐的牙齿小颗又可爱,还有两颗是虎牙。
饕餮的动作一顿,缓缓收回自己的手。涂绵绵看到饕餮的表情似乎有些疑惑的纠结,下意识问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
他温吞地回答之后,又慢悠悠地走出门晒太阳去了。不过三秒功夫,涂绵绵就听到门口传来凤皇暴怒的大吼:“九尾管管你的狗!又尿了!”
涂绵绵:“……”次次被吓尿的狗,倒是和南山君是绝配。
她推轮椅回到房间,很想擦擦身体。在这里除了她之外唯一的女性就是鸾鸟,但以鸾鸟的性格,一定会暧昧地捏捏她的胸,吃吃笑她果然没有性生活。
涂绵绵宁愿十天不洗澡……哎。
她活动了一下身体,忽然感受到一股极为充沛的力量支撑着她站起来。她试探性地走了两步,惊疑不定地摘掉绷带,便发现自己的双腿完好如初,光洁而美丽。
涂绵绵连忙冲到洗手间脱下衣服照镜子,她手腕和关节处的瘀伤通通消失不见,额头上冒起来的几颗小豆豆无影无踪,就连幼时身体被磕到的一块印记居然也没了。
她震惊了:“好神奇!”
怪不得外界的人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做这种舔刀口的生意。或许真的有东西可以做到百毒不侵,可以让他们绵延长寿。
“……”
涂绵绵打开花洒,决定冲个澡冷静一下,然后出门跟饕餮道谢。她忽然记起自己的睡衣还在衣柜里,便光着身体放心大胆地从浴室出来。
然后,和不知从什么时候进来找零食吃的饕餮打了个照面。
“……”
“……”
“啪嗒。”涂绵绵的脏外套掉落在地上。
☆、带漂亮朋友回家
相比涂绵绵的大惊失色, 饕餮淡定得多。他看了涂绵绵一眼,像是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大惊小怪,他默默抱走一筐零食,还轻车熟路地从涂绵绵的小冰箱里拿了两瓶可乐。
然后,视若无睹地走出了门。
涂绵绵:“……”
不过想想也是, 对于妖怪来说,看到人类赤着身体就像是看到了普通的猫猫狗狗被褪掉一层毛的样子吧,说不定还会觉得有点丑……之类的。
涂绵绵表示心情十分复杂。
饕餮如此淡定,搞得涂绵绵也不好意思大惊小怪, 她沉默片刻之后, 安安静静地拿起睡衣冲澡去了。谁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对于涂绵绵伤势好得如此之快,南山君极为惊讶, 随后便意识到是谁的手笔。他怕涂绵绵误会,一脸正经地解释大家都没有办法从山上带东西回来, 所以这些东西纵然神奇, 也没办法给涂绵绵使用。
涂绵绵哪是小心眼的人,笑笑也就过去了。
不过事后一想,她突然意识到, 难道这些东西……都被放在了饕餮的肚子里?自从上次别墅搬运回来之后,涂绵绵就对饕餮的胃容量产生了魔幻的幻想,导致她看到饕餮手上拿着不属于人类的东西, 就觉得一定是从肚子里拿出来的。
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催吐……吧?
“涂涂。”
“啊?”
南山君扶了扶眼镜, 露出诡异的冷芒:“你已经盯着饕餮离开的背影有七分钟零三秒了。”
涂绵绵:“哎?”
“人妖恋是不会有结果的。休怪我法海话说在前面!”南山君单手竖在胸前, 神神道道念念有词。
“……神经病啊。”
倚在沙发上玩自己头发的九尾闻言抬起头, 他一手懒懒撑着下巴,指尖修长皙白,衬得一双红唇嫣然:“要喜欢,也肯定喜欢我啊。”就连音色也撩人得紧,低低哑哑,听得人头皮发麻。
凤皇顿时不乐意了:“胡说!整个江山都是爱慕朕的女人!谁会喜欢你这种娘炮?”
他最近新学了几个词倒是用得快。九尾倒是没有恼,嗤嗤笑了一声,说:“毛都没长齐全的小孩子。”话一出,凤皇差点儿炸毛。
南山君:“你们忘了我这个美男子吗?”
现场仅存的两名女性沉默了。鸾鸟和涂绵绵默契地对视一眼,纷纷表示这房间里就没一个正常的。下午茶的休息时光不知何时变成了男性魅力探讨大会,一个个花招层出不穷,差点儿扯到少儿不宜的话题,最终,想起没有说正事的南山君连忙让他们闭嘴。
吃瓜子群众停下嗑瓜子,纷纷正襟危坐,一个个眼神似是期待似是兴奋,唯有涂绵绵有些茫然。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这个月十五是一年一度的百妖回潮,届时出口将会被打开,三天时间内妖怪们可以在允许范围内出入,所以说,宝贝儿,你的年假来了。”
涂绵绵想到的是另一件事:“等等!那样的话不会造成混乱吗!”
被允许放风的穷奇都如此任性,若是百妖齐上阵,涂绵绵几乎可以想象那壮观的场面。
“所以就需要我们这些苦命的神上阵了。”南山君生无可恋地叹口气,“我和泰逢他们会严守秩序,九尾也会帮忙,剩下的妖怪回山的回山,待在公司的妖怪都不会生事。”
“我明白了。”
百妖回潮,一个渺小的人类当然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免得惹祸上身。涂绵绵记下南山君的要求,最后确定道:“公司没有妖怪了是吧?”
“你放心,都很安全。”
“那就好。”
这些人当中,涂绵绵唯一担心的就是穷奇,不过看南山君胸有成竹的样子,想必已经想好办法整治。
在入冬的第二次大雪时,涂绵绵站在公司大门面前,仰起头能看到那棵直穿云霄的苍天大树,枝丫肆意地在云层之间穿梭。她哈了一口气,脸颊被冻得泛红。
“大家都准备好了吗?”南山君精神地吆喝着。
“你可以不要这么大声吗?好丢人。”凤皇一脸嫌恶地斜睨他一眼。
南山君走到涂绵绵面前。摘掉眼镜的他更显锋芒毕露,一双眼睛没了镜片的遮挡,冷肃气息毕现。他领着众妖站在雪中,寒风的呼啸声仿佛在为他们送行。
涂绵绵站直身体,严阵以待地和南山君对视,等待南山君最后的嘱咐。
南山君面色冷峻,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凛冬将至!我从今天开始守望,至死方……嗷嗷嗷!”
涂绵绵虎着脸猛地揪住他的耳朵,导致南山君不得不弯下腰一边哎哎叫,疼痛到龇牙咧嘴的表情看得众妖纷纷后退一步,默默撇开关系。
“你要是再念台词我就不客气了!”
“别别别,我还等着回来看《权游》重播呢。”
“……”
终于,微笑着的涂绵绵目送他们远去。南山君被揪得通红的耳朵异常显眼,尽管如此,他依然淡定地领着妖怪们朝着雪原的远处走去。他们的身影越来越淡、越来越淡,最终消失不见。
涂绵绵估摸着此刻的山海公司只剩下了冬眠的旋龟和不见人影的赤鱬。她的行李箱还在卧室里,这个时间回去,正好赶得上午饭。
她心情愉快地转过身,和饕餮打了个照面,涂绵绵被吓了一跳。
“不对,你怎么还在这里?”
饕餮揉揉困倦的眼睛,温声说:“我刚睡醒,发生了什么?”
“……”
“……”
“不会吧!”这些家伙,居然把饕餮忘在公司了?!
涂绵绵望着面前睡意朦胧的饕餮,突然一个头两个大。
此时此刻,正朝着远方前行的妖怪们默默走着,终于,鸾鸟忍不住问道:“把饕餮丢给绵绵,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你还能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吗?”凤皇瞥了她一眼,“谁叫他起床?你敢?”
“……”他们纷纷陷入沉默。
听说饕餮起床气超大的!他不醒,他们这些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妖怪们怎么能叫醒他哟。
……
此时的涂绵绵还不知道,他们居然是因为不敢叫饕餮才把他落在这里。一人一妖面面相觑,涂绵绵干咳一声,不确定地说着客套话:“那什么……要不要去我家,吃顿饭?”
说完她就后悔了。
饕餮毫不犹豫地回答:“好。”
一人回乡度假的涂绵绵在顷刻之间变成老妈子模式,带着饕餮回到家中。一路上撞到几个熟人,纷纷用诡异的眼神看了看饕餮,看了看涂绵绵,又看了看她的行李箱。
涂绵绵心里清楚,他们绝对想歪了。
她干巴巴地客套之后,生怕他们不礼貌的视线惹怒饕餮,好在饕餮果然是大佬,性格温和得过了分,一路上别说生气了,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无。他穿着涂绵绵的羽绒服,只因为冬天的时候穿着春夏的衣服会很奇怪。
然而……
涂绵绵默默偷瞄他一眼。白色羽绒服上的绒毛和他好配,软乎乎的乖巧,仿佛是任人揉捏的清纯男大学生咳咳……
“哟,那不是绵绵吗?”
“丫头你怎么回来啦?”
邻居的大娘正在跟涂婆婆聊一些琐事,两人看到涂绵绵身后带着一名陌生男人,不由互相对视一眼,眼睛亮了亮。
“那是谁啊。”
“饕……陶……陶替。”涂绵绵的舌头绕了一大圈,差点儿把自己绕死。她面色尴尬地咳嗽几声,“我的同事,来这边玩几天。”
“小伙子长得真精神。”
饕餮面如白玉,干干净净,眉色和唇色皆清淡疏远,整个人就像没睡醒似的安安静静地站在涂绵绵身旁,就像是不知从谁家跑出来跟涂绵绵私奔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少爷。
大娘有些少女的小娇羞,手上的劲却不小,咣咣地拍着饕餮的肩膀说:“你瞧瞧,这肉是肉,骨头是骨头的,真俊。”
像是才注意到身旁还有两个人类。饕餮涣散的视线聚焦,定定地盯着在他肩膀上拍来拍去的老大娘。
涂绵绵吓得脸都绿了。
她迅速迎上去,拦在大娘和饕餮的中间,笑容僵硬:“他刚刚来这儿,有些累了,我带他进去休息休息。”
大娘取笑她:“瞧这孩子紧张的。去吧去吧。”
涂绵绵得令,拉着饕餮的胳膊就朝屋里走。涂婆婆看着两人亲密的举止,笑得满脸褶子,想到什么又立即板起脸:“我得试探试探小伙子如何。”
“看着也是一表人才,绝对没跑。”
两人嘀嘀咕咕半晌,这边,涂绵绵一进屋就松了口气,她拉着饕餮坐下,说:“我给你倒杯水。”
涂绵绵把她和饕餮的大衣挂在衣架上,转头又去厨房。她走到哪儿,饕餮的目光就转移到哪儿,似是看着她这副模样觉得很有趣,直到涂绵绵的身影消失在厨房,这才收回视线。
“喵呜……”
躲在角落的橘猫瑟瑟发抖,浑身如抖筛子般抖个不停。饕餮缓缓转过头,望向橘猫,那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睁开,褐色的眼瞳陡然聚焦,可怖的冰冷吓得橘猫差点儿跳起来。
“哎哟哎呦,这是怕生了吗。”涂婆婆进门抱住猫,给它顺毛,再次望向饕餮的时候,后者又望着电视发呆。
“想看电视?”涂婆婆笑呵呵地问。
饕餮看了一眼涂绵绵消失的厨房,她还没出来。对于人类的询问,饕餮向来不确定该如何处理,不过既然是友好的询问,他点头嗯一声准没错,就像每次应声时涂绵绵脸上绽放的笑容。
涂婆婆以为这个叫陶替的小伙子有些腼腆,她打开电视,抱着猫坐在椅子上,笑呵呵地跟饕餮单方面聊天。
“你是绵绵朋友?”
“嗯。”
“你们平时关系很好是吗?”
“嗯。”
“你还没有女朋友吧。”
“嗯。”
“你是不是喜欢我们……”
“婆婆!你在说什么奇怪的话?”涂绵绵连忙制止她说出接下来的话。她端着一盘果仁放在桌上,坐在饕餮身边,警惕地关注着涂婆婆别乱说。
涂婆婆看两人自然地坐在一起,涂绵绵一副护食的模样,高兴得眯起眼睛。
“对了,午饭吃什么?”
“啊,午饭啊。”
……
老话说,吃饭最考验一个人的品行。他会不会砸吧嘴,会不会护食,是否懂得给别人夹菜……这些餐桌礼仪均能看出一个人平时的教养。
涂婆婆一开始还在留心饕餮有没有坏习惯,但很快,她发现陶替的食量比想象中大很多,大到对方吃完了一锅米饭以及炒的一桌子菜。剩饭剩菜半点儿都不嫌弃,吃得津津有味。
“……”这小伙子,没点钱养不起啊!
涂婆婆震惊之余,又高兴小伙子吃饭不挑,看着像个老实人。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受了苦,即使饿成这样还在矜持地夹菜,没有狼吞虎咽。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心疼。
涂绵绵哪能知道涂婆婆这些百转千回的想法。她只关注到家里的口粮可能撑不了三天的假期。
洗完锅之后,待到涂绵绵卸下围裙,转身回到客厅,便看到涂婆婆跟饕餮正在看一部狗血电视剧,涂婆婆津津有味地跟他讲着剧情。饕餮半分没有厌烦的样子,实际上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又开始发呆了。
“……”
这场面莫名和谐是怎么回事!
当天晚上,涂绵绵和婆婆睡在一个床上,饕餮睡在她的床上。饕餮毫无睡意,他一手枕在脑袋后,望着房顶,不知道在想什么。余光瞥到一只玩具兔子,饕餮拎起来,捏了捏,触感柔软,气息芬芳,很像他肉涂绵绵脸颊时的手感。
他的听力极好,毫无障碍地听到涂绵绵祖孙两人的对话。
“我看那个小伙子不错,人也老实,你们俩在一起我放心。”
“哎呀婆婆你乱说什么呢,只是朋友而已。”
“我活了这么大,还能不知道你们小年轻的心思。可惜就是小伙子不太主动,他是不是平时都不约你出去啊,有一起看电影吗?”
“哪有,你别乱说。”涂绵绵压着嗓子,小声转移话题,“对了你还没有跟我说,家里的猫是哪来的……”
她的声音很柔软,比手里塞满了棉花的兔子更软,比第一次直播时吃的棉花糖还软。他再次捏捏手里的玩具兔子,回想着捏涂绵绵脸颊的触感。
柔软乖巧,有礼貌的人类。
像小兔子的人类。
哭泣时红红的眼睛和哼哼唧唧的哭腔……
涂绵绵回到家难得睡了个懒觉,她穿着拖鞋走出门,迎着多日不见的太阳伸了个懒腰,便看到饕餮穿着涂绵绵的外套,正在学涂婆婆咕噜咕噜刷牙。在涂婆婆没有留意的时候,他多挤了一块牙膏,舔了舔,像发现新大陆似的亮了亮眼睛。
涂绵绵心里一万只土拨鼠在尖叫:“……”
这是多么神奇的一幕!
饕餮早饭吃十个鸡蛋的壮举惊呆了涂婆婆,颤巍巍地问饕餮要不要吃点儿别的。他正要点头答应,桌子下的涂绵绵的手紧紧拽住他的左手,拼命摇摆示意。
饕餮看了涂绵绵一眼。
涂绵绵疯狂暗示:大佬我们别吃了吧!再吃婆婆就该带你去医院了!
他沉默片刻,认为吃了人类过多的过冬粮食,对方生气理所当然。回想起昨晚上听到的话,饕餮望着涂绵绵,冷不丁地问道:“一起出去吗?看个电影?”
涂绵绵:“……哎?”
☆、第一次“约会”
饕餮的邀请来的太过突然,让涂绵绵不知所措。她呆愣片刻, 眨眨眼睛, 这才迟钝地问了一声:“什么?”
如果不是婆婆站在身边,她差点儿脱口而出, 饕餮居然也知道电影是个什么东西?
涂婆婆在一旁露出姨母笑, 笑得满脸褶子。两人站在一起越看越配,简直天生一对。她生怕两人因为自己的存在而尴尬, 连忙推着涂绵绵去房间换衣服。
“记得换个大方得体可爱活泼又透着一点性感的衣服。”涂婆婆还挺时髦。
涂绵绵:“……你是让我当变形金刚吗!”
涂绵绵跟饕餮两人已经属于“有些热度”的话题人物, 自然不能穿得太过惹眼。她换上普通的白色羽绒服, 戴上针织帽和口罩, 武装到牙齿,全身捂得严严实实,整个人就像做贼似的。
相对于饕餮就简单多了。换上先前穿过的羽绒服,普通的黑色长裤,普通的黑色靴子,涂绵绵思考片刻,朝他招招手。
“你过来?”
“?”
饕餮不明地望着她,但还是依言走到涂绵绵面前。
涂绵绵从挎包里掏出一个崭新的灰色口罩,踮起脚, 看她有些费力的模样,饕餮顺从地低下头好让她戴上口罩。坐在椅子上的涂婆婆看着两人亲昵而自然的模样,又露出窃喜的偷笑。
涂绵绵拉着饕餮的胳膊跟婆婆打招呼后,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庭院中。
涂婆婆笑眯眯地给怀里的橘猫顺毛,猫儿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 不知是因为涂婆婆顺毛顺得舒服,还是可怕的大妖怪走了放松下来。
“春天也快了呢。”她苍老的声音含着笑意。
橘猫懒洋洋地瞟了一眼窗外屋檐上未化的雪。屋外,凌冽的寒风飕飕,枯木结着冰霜,哪有春天将至的模样。
奇怪。
涂绵绵拉着饕餮去坐公交车,这一趟公交能直接将他们两人带到购物中心。天寒地冻,没有风景看,游乐园更是惨淡凄凉,也只能在室内活动。
因为是工作日,街道上的行人寥寥,公交车上只有穿着棉衣的司机。涂绵绵拉着他坐在靠窗的并排座位上,玻璃上凝结着雾气,蒙蒙的看不清外面的景色。
涂绵绵眨眨眼睛,忽然来了开玩笑的心思:“你会画小孩的脚印吗?”
“……脚印?不会。”他摇摇头。
“那你看好了。”涂绵绵越过他,一手撑在靠背上,一手握拳,像是印章似的按下去,在饕餮不明所以的注视中,她用食指点上五个小点儿。
布满雾气的玻璃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巴掌大的脚印,就像是新生儿的小脚,看着憨态可掬,十分有趣。
饕餮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惊讶的东西,他出神地凝视着玻璃上的脚印,直至雾气渐渐弥漫着盖过了印记,这才慢腾腾地摊开自己的手。
涂绵绵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总觉得大佬有些反应慢半拍的可爱。
饕餮忽然也握着拳头在涂绵绵的“脚印”旁按了一下,他慢慢地点上脚趾头,两人一个左手一个右手,一个脚印又小又浅,一个脚印又深又大,不规则的图形反而像个刚刚学走路的小孩,脚步一轻一重。
趁着他不注意,涂绵绵掏出手机,咔嚓照了一张。
照片里的饕餮侧脸宁静,他望着玻璃上的脚印,近乎温和的情绪让人不由跟着他一起放松下来。
被偷拍的饕餮望向涂绵绵,她正在低头看照片,口罩遮不住唇角噙着的欢悦的笑。
他看着她。
“啊,到站了!快走快走!”
涂绵绵拉住饕餮的衣袖,两人快步下了车。寒风凛冽,涂绵绵瑟缩着快步向前走:“看你也没什么钱的样子,今天就先请你吃东西看电影啦。”
果然,大楼里也没有多少来往的人。从一楼到四楼空空荡荡,导购们有一搭没一搭地扎堆聊天,唯有电玩城的音乐噪杂吵闹,带来几分生气。
两人一进来,寥寥数人投来视线,尽管两人浑身上下裹得严实,依然能窥出几分有钱人的“气质”在。
眼看着推销的小哥喜气洋洋地朝他们走来,涂绵绵连忙拖着饕餮上电梯。
“哎这位小姐……”
“不用不用。”
“我还没说我是干嘛的……”
“谢谢您不用不用。”
“……”
两人站在电梯上,涂绵绵提了提口罩,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脸遮严实。身旁的饕餮一直观察着她的动作,这才问道:“是很难缠的存在吗?”
“嗯?”
“需要解决掉吗?”
涂绵绵大惊失色:“谢谢您不用不用!”
饕餮:“……”总有种,微妙的,沦为推销员一样被嫌弃的存在的感觉。
涂绵绵买上一杯柠檬薄荷茶,一杯珍珠奶盖茶,不过一转眼的功夫饕餮就喝得一干二净,涂绵绵囧了囧:“这不是必须立即吃完的东西,你可以慢慢喝。”
喝完自己的,立即瞄上涂绵绵手里的奶盖茶:“好喝么?”他求知若渴地望着涂绵绵。
涂绵绵看了看手里的奶茶,又看了看饕餮,不确定地问:“你……要喝一口试试吗?”
一分钟后。
离开不久的涂绵绵进店,她面无表情地指着方才喝过的珍珠奶盖茶说:“两个大杯,一杯多加三份珍珠豆。”
店员:“???”
涂绵绵淡定地点头:“你没听错。”
方才试探性询问的涂绵绵哪能料到,饕餮的一口居然就是一杯。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杯子涂绵绵沉默片刻,饕餮吸掉最后一颗珍珠豆,再捅一刀:“这个好吃。”
“……”
加两份珍珠豆的奶茶是给饕餮的,看着杯子里的料满满当当,差点儿能挤出来,涂绵绵很有预见性地叮嘱他别喝得太快,这才不用短时间内又去一趟饮品店。
她买好电影票,两人还有半小时的入场时间。为了避免被饕餮吃干净,涂绵绵十分机智地没有预先买好爆米花和可乐。两人在电影院周围晃悠,涂绵绵忽然看到一排排娃娃机。
“咦,不如去抓娃娃吧?”
饕餮一愣,看着她的模样像是在看着一个人贩子,眼神复杂。
涂绵绵瞪着他:“我说的是前面那些玩具娃娃,你想到哪去了?”
“哦。”
抓娃娃是涂绵绵从小到大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她买好游戏币,挨个看一排排的柜子里哪个比较好抓,哪个好看一些。她把游戏币分成两半,自信地表示自己先来个模范演示。
观察一遍之后,涂绵绵确定一个墨绿色的小鳄鱼,投币,按键,动作一气呵成,十分帅气。
……然后小鳄鱼中途掉下去。
涂绵绵干咳一声:“手生,你等我再来一个。”
第二次手生来得猝不及防,让涂绵绵忽然有些无地自容。她难得要在饕餮面前树立自己个人形象的机会就这么破裂了,破裂得如此惨烈。
随后第三次、第四次……张着嘴的小鳄鱼怎么都抓不到,仿佛在嘲笑着涂绵绵。
她憋着一口气,屏息观察勾爪走向,只剩下最后两个币了!这一次说什么也要成功!
在涂绵绵的祈祷中,张着嘴的小鳄鱼被勾爪夹住,晃晃悠悠,分分钟仿佛要被甩了出去,在涂绵绵紧张地等待之中,只听叮咚一声,鳄鱼成功从出口掉落!
“耶!你快看我抓到了!”涂绵绵兴奋地从出口掏出小鳄鱼展示。
“你是说这样吗?”
“……”涂绵绵的笑容凝结在脸上。
饕餮手里拎着约莫七八个玩偶,每一个都十分可爱。他平静地晃了晃后看着涂绵绵。
涂绵绵默默把小鳄鱼抱在怀里,深感沮丧地走在前面。
饕餮跟在身后,敏感地捕捉到涂绵绵的情绪:“你是不是生气了?”
“才没有,我哪有那么小气。”只是一个被尴尬和丢脸支配的两脚兽而已,求求大佬不要再关注她的情绪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这时,传来小孩的嫩声轻呼:“妈妈,那个玩具好可爱啊,我也想要。”
“不要指着人家,不礼貌哦。”
“但是真的好可爱啊。”孩子的声音明显多了几分失落,但极为乖巧地没闹腾。
涂绵绵别过脸,看到小孩正依依不舍地凝视着饕餮手里的玩偶。她愣了愣,望向饕餮,后者解下一个小兔子的玩偶,在涂绵绵的惊讶注视中走到小孩面前,问:“这个?”
约莫三四岁大的小孩怯生生的,朝母亲的身后缩了缩:“谢谢大哥哥,妈妈说不能拿别人的东西。”
涂绵绵不由失笑。好乖的孩子。
她拿起饕餮手里的玩偶,一手撑着膝盖弯下腰塞给孩子:“拿着吧,哥哥手里还很多。”
孩子的母亲也很不好意思,非要请他们两人喝东西,涂绵绵连忙拒绝。
母亲摸摸孩子的头,笑着说:“快说谢谢。”
孩子露出童真的笑容,面容甜甜的,声音脆生生的。
“谢谢阿姨!”
“……”
涂绵绵忽然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发善心把玩偶给这个倒霉孩子。她僵着脸,隔着口罩的一双眼睛幽幽地盯着小孩,她的浑身弥漫着发霉的老阿姨气息,怀里张着嘴的鳄鱼看起来怪吓人的。
这副尊荣吓得小孩后退一步,眼泪汪汪。孩子的母亲顿时红了脸,连声说抱歉。
告别那对mǔ_zǐ,涂绵绵沉默片刻,认真发问:“我看着像一个大龄女性吗?”
活了不知道有多少年岁的洪荒凶兽面对涂绵绵的问题一怔,温吞回答:“你的年岁还不如我一觉的时间长。”
涂绵绵:“……”
方才感受到来自两脚兽的恶意,现在则是种族歧视的单方面碾压。
坐在电影院里的位置上,荧幕播着号称能吓出心脏病的“年度恐怖大片”,然而两人,一个在咔嚓咔嚓吃爆米花、哗啦哗啦地吸可乐,一个在出神地自我纠结着是否真正成为了一名大龄老阿姨。
第一次跟妖怪们没能好好看一场电影,这场电影同样只是用来消磨时间。
如果此刻有进来扫地的阿姨,一定会被吓得一头冷汗。
电影屏幕上的主角们正在惊声尖叫,场面极度血腥恐怖。但转过视线,观影席上只坐着两人,均是面无表情,两旁摆着一排排的玩偶,简直分不清到底哪一方才是恐怖片了。
……
看完电影,今日的重头戏到了:吃饭。
大龄阿姨涂绵绵整理好心情,带着饕餮到一家餐厅,餐厅里没有多少人,但摆着各种各样的餐点饮品,琳琅满目。
带着饕餮当然要吃自助餐了。这家餐厅的味道不错,涂绵绵每年都会来一两次,为了吃饭,她拿出准备好的新装备——黑框眼镜。
第一次戴上黑框眼镜的饕餮有些不适应地甩甩头,当他看到餐厅里的食物之后,立即安静下来。
涂绵绵交了钱,露出大天使的微笑:“两个小时时间,想吃什么吃什么。”
半小时过去了。
餐厅老板笑呵呵地看着小情侣吃饭。
又是半小时过去了。
餐厅老板笑容僵在脸上,他擦掉头上的冷汗,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时间。
又是半小时过去。服务员已经收拾过几十次盘子,老板差点儿汪地一声哭出声来,只想求他们住手。
涂绵绵早就停下筷子。她询问饕餮想吃什么,来回给他夹食物,端着盘子送到桌上。知道是限时的饕餮吃得很快,风卷残云的速度将一盘盘菜吃干净。
服务员客气地过来询问要不要添饮料,涂绵绵把两人的杯子放在桌旁,服务员一边添水一边偷摸摸地瞟向饕餮。
大概是被他的食量震惊到了,服务员呆了呆,忘记自己还在添水。
滚烫的热奶顺着杯沿倾斜而下,差点儿溅到饕餮的脸上。
“小心!”涂绵绵急急地叫了一声,下意识地出手拦在面前。正在埋头吃东西的饕餮反应更快,握住涂绵绵的手撤开,滚烫的热奶溅到桌面,如梦初醒的服务员地收回手,急忙惶恐道歉。
老板上前查看情况,脸都黑了,生怕亏本不说,还得赔医药费。
饕餮的手背上干干净净,半点儿没有被烫伤的痕迹,差点儿被吓出眼泪的服务员和老板这才默默松口气。
白色浅口杯里的热奶滚烫,涂绵绵捂在手心,有些惊魂未定。
“明知道我不会受伤,为什么还要那么做?趋利避害才是压在血脉下最深的天性。”
迎着饕餮的目光,涂绵绵不由哑然。
为什么?多年以来习惯了保护艺人的脸,因为他们的脸要比自己的手值钱得多,才会下意识地拦在面前。
涂绵绵耸耸肩:“好像是习惯吧。”事事冲在前面的习惯。
“……”
低头吃东西的饕餮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最终,两人是被老板恭恭敬敬地热情送出的门。末了,老板不忘加上一句:“姑娘,说实话我们这儿的食材不太新鲜,过夜的肉还让你们吃着呢。对面的自助餐用材可新鲜了,我绝对保证好吃健康!”
涂绵绵:“……我知道了。”
对面的老板听了可能想打人。
回到家,看到饕餮满手娃娃的涂婆婆深感小伙子开窍,知道主动帮女孩子拎东西,欣慰地露出笑容。她哪知道饕餮手里的玩具都是他夹回来的“财产”。
没有做什么但是莫名觉得很累的涂绵绵仰头倒在自己的床上,半天都爬不起来。
紧跟着进来的饕餮看到她四仰八叉的模样,淡定地把一堆玩偶堆在涂绵绵收集的玩偶里。涂绵绵坐起身,说:“这些你不用给我,你可以带回公司去。”
“我不想要。”
“一个都不想要吗?这些玩偶?”
饕餮本要点头答应。他的余光瞟到床头摆着的软乎乎的可爱的小兔子,顿了顿,指着兔子说:“我要这个。”
涂绵绵不由怔忪。
搁着一堆崭新漂亮的玩具娃娃不要,居然要走了破旧到泛黄的小兔子,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你确定?”
作者有话要说: 涂绵绵:今日是老阿姨自暴自弃的死鱼眼。
ps谢谢你说石头到底会不会动、苏恋瞳、青时婳枫、怽°、泽焉x10 小天使的地雷么么啾!
☆、百妖回潮
老话说得好,开门七件事, 柴米油盐酱醋茶。涂婆婆用惯了炉子, 每年都积攒着半个房子的柴火用来烧,平日都是请邻里乡亲帮忙劈柴, 这下有了帮手自然愉快。
当涂绵绵穿好衣服走出大门, 面前的一幕令她大脑当机。
面容清秀的小伙儿穿着不知道从哪儿淘来的军大衣,一手扶起木桩, 斧头咚地一声劈下去, 精确完美地砍在最中间的位置。身旁的老妪同样裹着棉大衣, 她笑呵呵地不住点头, 帮忙搬来剩余的柴火。
昨天还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娇惯小少爷形象,今日份的大佬就变成了如此接地气的模样。涂绵绵凝视着他,默默在风中凌乱了。
涂绵绵:“婆婆,你们这干嘛呢?”
“小伙子力气真大哟,帮了我大忙。”涂婆婆察觉到涂绵绵惊诧的神色,一脸揶揄,“怎么,不能用用你们家的小伙子啊。”
“不是……”
涂绵绵叹了口气,无力地捂住脸, 不想再解释了。
若是山里的精怪们看到这一幕估计得吓得呆在原地。洪荒凶兽,传说中的饕餮,身穿廉价棉大衣还当做免费的苦力劈柴,哪怕是神祇也不敢这么使唤。
涂绵绵想,既然饕餮没生气, 就当做她欠他的吧。
这也算是互惠互利,友好往来?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吵吵闹闹,夹杂着争执和哭泣。
“咣咣咣!”
大门被咚咚敲响,涂绵绵和婆婆对视一眼,她拧起眉,打开门。门拥簇着几名中年男女,皆是平日里见面打个招呼的乡邻乡亲,他们神色焦虑,掩饰不住的惶恐和紧张,其中有两名妇人的眼眶通红,明显是刚刚哭过。
“绵绵,你们家昨晚没什么动静吧。”
“没有啊,安稳睡了一夜。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一提起这件事,几人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古怪。他们的嘴唇嗫嚅着,半晌说不出话来,其中一名胆大的大叔压低嗓子,小声说:“昨晚有户人家晚归,说是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了,疯疯癫癫的,话都说不清楚。他们都说好像……好像是黄大仙。”
最后三个字就像某种不能被提起的忌讳,他的话一出,其他几人纷纷倒吸冷气,缩着脖子不敢吭声了。
村子坐落于偏僻一隅,但自古以来都是口口相传的福地。历代有人发家、有人做官、有人青史留名,但凡出去的多多少少都混得不错。建国之后总有人试图改造这里,让村落变成高楼大厦,可是每当有这样的想法,总会受到各种古怪事情的干扰。
有人受伤,有人倒霉,再加上村子里搁那么几年偶尔出现的传说,大家纷纷不敢再提改造的事情,生怕触怒传说中的山神。
年轻人们都想从村子出去,在外面闯荡够了,直到年老才会归来养老。
令人啧啧称奇的是,任凭在外面历经风雨家缠万贯,回到乡村的人们个个普通而平实,不分高低贵贱,村里留下的坟地就是他们的归宿。
涂绵绵当初也是“出村”大军的一员,对比起谢衿泽的风光来,她反倒被衬得如此平凡不出挑。她是从小听着这些奇怪传说长大的,相信万物有灵,因此见到南山君他们也接受得容易。
如今,和神灵妖怪们混迹已久,涂绵绵才不会畏惧传说中的黄大仙。
若对方并非癔症,那只有一种说法可以解释——这几日百妖回潮,恐怕是看到不该看的妖怪了。
涂绵绵问清情况之后,说:“大叔,我跟着你们去看看吧。”
“哎那可不行,你跟婆婆就在家待着,这些天不要随便出门,这玩意儿邪得很。”
对方连忙摆手,叮嘱着让涂绵绵关好大门,一群人这才散去。
腰酸坐在椅子上的涂婆婆摆摆手,说:“隔三差五总有这么一次,我都习惯了。”
祖孙二人鲜少提及关于神鬼的故事。涂绵绵有些好奇地问:“婆婆,之前有发生过什么事吗?”村里发生过一些传闻的时候,她不是年纪小就是在学校读书,未曾亲身经历过。
“你的年纪小,不记事,知道那些乡亲们为什么独独要过来问我们家吗?”
“难道——”
“你七岁那年,也说见过妖怪。”
涂绵绵诧异地睁大眼睛,指着自己:“我?不会吧,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可能是你吓傻了吧。当时阵势闹得大,好几个神婆子过来作法,陆陆续续闹腾一个多月,你也在床上病了大半个月,每天浑浑噩噩,总是做噩梦,我这老婆子差点哭死。”
涂绵绵对于涂婆婆说的话有些不敢置信。回忆里半点儿没有关于这件事的印象,若说大病半个多月,一定会有极为痛苦的记忆才对。
“哎呀别想太多,小孩子嘛,痛苦记忆忘掉了正常。你幼儿园时候被班草甩了的回忆也忘得一干二净呢。”
涂绵绵:“……哦。”
涂婆婆没有再提自己当年的事情,用一句小孩子被吓到说胡话来搪塞过去。
一整天,涂绵绵都在试图回忆起点儿什么。但她怎么想都想不起自己七岁那年经历过的事情,这使得她魂不守舍,连饕餮什么时候出去一趟都没能察觉。
一天过去,躺在床上的涂绵绵半晌睡不着。她翻过身,睡在身旁的涂婆婆闭着眼睛,苍老的声音低低:“你就别想了,有什么稀奇的,小孩子家家容易被吓到是正常的事。”
“可是……”
“我明天还得早起,你再吵,就跟你的小伙子睡去。”
听得清清楚楚的隔壁小伙子正在捏手里的兔子玩偶,漆黑房间中的棕褐色眼瞳被染上一抹黑,他盖着被子,黑色的短发柔软却凌乱,目光专心致志地盯着玩偶。
闻言,他捏绒毛的动作一顿,思考片刻后挪了挪,腾出一个人的位置。
涂绵绵和婆婆对于隔壁的动静并不知晓。
她的脸一红,低着嗓子小声说:“别乱开玩笑,他耳朵灵着呢。”
涂婆婆闭着眼睛,又笑了。
亲身经历大型骗局狼来了现场的饕餮耐心等待片刻,然后,他听到两人均匀的呼吸声——不仅睡着了,还都睡得挺香。
“……”
大妖怪先生忽然恍悟自己被骗了的事实。
渐渐沉浸在睡梦之中的涂绵绵仿佛陷入一个越来越深的泥沼之中,手脚沉重而冰凉。她开始做梦,梦中浮现一些零碎的片段,有稻田,有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