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亮堂起来, 日光在素白的窗帘上浮了层暖橘色。
奚瑾朝窗户方向看了一眼, 走去窗边, 把窗帘拉开半扇,又把窗户开了道缝。
清晨的风从窗缝里钻了进来,带着鼓狠劲儿一路横冲直撞, 一屋子的药水味在晨风的一通乱搅下淡了一些。
奚瑾面朝着窗外看了一眼, 外头人声渐起,窗户一开, 嘈杂的声音肆无忌惮的直往屋里窜。
咳嗽声、怒骂声、低泣声、欢笑声、婴孩啼哭声……偌大的医院大楼像个四四方方的巨型收纳盒, 收录着人间百态。
太吵了。
奚瑾紧了紧衣衫, 又把窗户关严了, 折了回来,在床边坐下, 抬手将被风吹乱的长发往身后拢了拢。
“昨天的事……”
“昨天……”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对视一眼,又同时沉默。
很有默契的不再提及昨天的事。
曲默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掩唇重重的咳了几声。
奚瑾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的站起身走到床头柜边站着,取了一瓶水, 拧开, 朝曲默递了过去。
看着他喝了小半瓶, 又伸手接了回来,将瓶盖拧上,放回床头柜。
“我去买早餐, 有什么想吃的吗?”
“不想吃。”曲默又咳了一声,把衣服后头的帽子扣上,指尖捏住帽子上的耳朵往前拉了拉,将眉眼遮住:“没胃口。”
“那就粥吧。”奚瑾把手机拿手上,又把口罩和墨镜戴上:“喝点粥,再吃药。”
曲默笑了一下,黝黑的眼眸从帽子边沿处冒了出来,看向她:“你这样,还真像我老婆。”
奚瑾没理他,转身往外走。
曲默一个人在病房躺着,头发晕,但睡不着,指尖顶了顶帽子,把眼睛彻底露了出来,看了眼窗外,天气很好。
手在口袋摸了摸,没带手机,瞪着天花板看了许久,有点无聊。
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曲默的双臂在床上划拉了两下,感觉有点空虚。
觉得很空虚的曲默在床上翻了个身,看了眼床头柜喝剩的大半瓶水,突然想起昨晚原本要问奚瑾的一个问题。
穿这衣服要怎么上厕所?
把被子掀开,低头仔细研究身上的奶牛连体衣。
没能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想上厕所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这玩意儿谁设计出来的?简直反人类!”
曲默吐槽了一声,在床上拧巴了一会儿,估摸着奚瑾没那么早回来,最终决定破罐子破摔,把衣服纽扣一颗颗扭开,脱了,扔床上,本着速战速决的作战计划,穿着个裤衩飞奔去卫生间。
有点冷,关门的时候哆嗦了一下。
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生理需求,曲默瞥了一眼卷纸桶,感觉鼻子更痛了。
没纸!
赶紧下来一道雷劈死我算了!曲默想着。
可惜奚瑾比雷先到了一步。
卫生间外传来开门声,来人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一下,走进室内,将门关上,“咔哒”一声落了锁。
曲默的手伸向后头,马桶的冲水声轰隆作响。
他耳根发烫,脸臊的通红。
“曲默。”奚瑾站在卫生间外头敲了敲门:“为什么把衣服脱了?你这样感冒该加重了。”
没人应声,她又在门上敲了敲:“曲默?”
“没纸。”里头的人好半天憋出一句话,听语气,火气一点就该着了。
奚瑾扭头看了眼茶几上放着的抽纸,走过去拿手上:“怎么给你?”
“门缝里丢进来。”
门开了很小的一道缝,奚瑾把抽纸丢了进去。
“衣服要给你塞进去吗?”
里头没了声,奚瑾从那道小小的缝隙里把衣服塞了进去,隔着门勾在门把手上,又把门拉上,关好。
隐约猜到曲默脱了衣服去卫生间的原因,奚瑾背对着门站着,与他解释:“衣服后面有隐形拉链,在腰线处。”
里头还是没声。
跟自个儿生闷气呢。
曲默感觉这辈子的脸都在奚瑾面前丢尽了,心情很不爽,在衣服里一通乱塞,好不容易才把衣服穿好,板着脸走出去,没看她一眼,躺回床上,把脸埋在被子里。
感觉自己头也疼、胳膊也疼、鼻子更疼,哪儿哪儿都不得劲,丧到不想说话也不想动,更不想吃饭。
奚瑾看着面前把自己裹的密不透风的曲默,有点想笑,憋住了。
她不太擅长安慰别人,不过曲默在她印象里好像一直都挺单纯的。
把装着粥的盒子打开,是曲默喜欢的南瓜小米粥,他喜甜粥,甜粥里面最喜欢南瓜粥,一小碗粥放半勺糖,是他的习惯。
“不打算吃点吗?”
曲默没动。
“是你喜欢的南瓜粥。”奚瑾在床沿处坐下,伸手推了推他:“我跑了好几家店才买到的。”
曲默在被子里拱了拱,露出两个眼睛出来看向她,还是不说话。
奚瑾把脸别向一边,憋着笑,缓了缓,又把视线转了回去,声音里有点委屈:“真不吃吗?”
曲默看着还是不大高兴,不情不愿的回了声:“吃。”
自个儿坐起来,看着奚瑾。
奚瑾把粥给他端了过来,又给他递了个勺。
曲默低垂着头舀了半勺粥放嘴边吹了吹,送进嘴里,慢慢吃着。
奚瑾起身走到床头柜边半蹲下来,打开柜门从里头找了包未开封的抽纸出来,打开,抽了张纸平铺在桌上,拿了喝剩的大半瓶矿泉水压住纸巾一角。
站在床头柜边仔细看药盒上的说明,把药盒拆开,剥了三颗白色的药,又拿起另一盒,剥了两颗胶囊,放在摊开的纸巾上:“一会儿吃完饭,隔半个小时再吃药。”
曲默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低头喝粥。
粥喝了小半碗,曲默视线瞥向打包盒,袋子上头印着医院食堂的标志。
“跑了好几家店买的?”曲默用勺子朝打包盒方向指了指,挑眉看向奚瑾。
露馅了。
奚瑾在床边坐下,替他掖了一下被角,微侧着头将长发拨到耳后,冲他温温柔柔笑了一下,歪了歪脑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好吃吗?”
声音嗲的骨头都酥了。
“别扯开话题。”曲默弯了弯唇,心头痒了一下,还挺吃她突然撒娇这套的,不跟她计较了,低头继续吃着:“味道也就……一般般。”
心不在焉的吃了几口,突然想起了什么,曲默把脸从粥碗里抬了起来:“你哪里学会的……这套?”
实在有点说不出“撒娇”这两个字,以前都是自己跟奚瑾耍赖,真是活久见了。
奚瑾走到窗边对着窗外伸了个懒腰:“剧本。”
理论与实际结合,一个女演员的自我修养。
她回头,神色自若的看了曲默一眼:“下午我要去剧组,你一个人在这里能行吗?”
“不行。”曲默感觉胃被填满了,身子暖融融的:“太无聊。”
“那把你送回家。”
“不要。”
奚瑾侧了侧身子看向他,阳光勾住她长卷的睫毛,眸光温和:“曲默……”
“带我去剧组。”曲默咬了一下勺子,咧嘴笑:“万一我在家里又晕了怎么办?”
“我让季铎去你那。”
“不要。”
“曲默,你到底想干嘛?”
曲默撇了撇嘴角,垂着眼拿勺子在粥里搅来搅去,不说话了。
奚瑾看着他色彩艳丽的鼻梁,浓重的内疚感漫上心头,低低叹了口气:“到了片场就老实在休息室呆着,有什么事你找我助理。”
“好!”曲默又把勺子叼嘴里,抬眼看她,乖乖巧巧点了点头。
奚瑾看着他,眯了眯眼睛:“得先答应我,不能乱发脾气,不能闯祸,得听话。”
曲默有些不爽的“靠”了一声:“我是小孩吗?”
“那你还是别去了。”
“生病的人其实跟小孩也差不多。”曲默立马改口道。
奚瑾“嗯”了一声,低头笑了笑。
办了出院手续,奚瑾捏着单子在手里甩来甩去和曲默并排走在医院走廊上。
两只“奶牛”同时出现在医院走廊上,其中一只还是把自己的脸遮的几乎一丝缝都不带漏的,画风清奇,路过的不免好奇,侧头多看两眼。
曲默往她那侧走近了些,边慢吞吞挪着步子边垂眼看她:“腿软,扶我。”
奚瑾往边上挪了半步,躲开:“我看你刚刚从卫生间出来走挺快,不像是腿软的样子。”
“切!小气!”
一路接受着注目礼走出医院,开了车门上了车。
曲默拉了安全带扣上,摸了摸鼻尖,扭头问刚把车钥匙插上的奚瑾:“我这鼻子是撞哪儿了?”
奚瑾拧了一下车钥匙将车启动,放手刹换挡:“回家换个衣服再去剧组。”
曲默“哦”了一声,微侧着头从后视镜看自己的鼻子:“所以呢?我这鼻子究竟是磕哪儿了?”
还在纠结鼻子的问题。
“我今天有一场相对亲热的戏,你要是接受不了,记得回避。”
“有多亲热?”
话题成功被扯开了,奚瑾看向车前方,一脸专注的看着尾随的那辆车,没应声。
车子开了出去,临近医院正门口处,尾随着列队的车慢慢往外开。
行至收费窗口,奚瑾把车停住,从车里摸了零钱出来,把停车费朝正叼着根烟吞云吐雾的保安递了过去,扭头撞见曲默稍显迫切的目光,她微抿了一下唇,又把视线转向车窗外,装看不见。
保安按了一下开关,车前的杆子缓缓抬起。
曲默有些按耐不住了,追问了一句:“到底有多亲热?”
奚瑾弯了弯唇,把车开了出去。
“你猜啊。”
“……”猜个鬼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