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儿子委屈,非要选一个,顾兰芝宁可委屈自己。
俞氏看出了顾兰芝的决定,懊恼不已,是不是她说错话了?
顾鸾也看出来了,心里一疼。上辈子,四岁这年的事情她不记得了,但她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姑姑带着表哥回永安伯府了,作为条件,姑父将夏怜交给了曾祖母,曾祖母安排夏怜住在自家庄子上,不许夏怜与姑父见面。
夏怜是解决了,但姑父与姑姑的感情再也回不去了,姑姑过得很不开心。另一边,陆老太太、姑父都很宠爱夏氏的三个孩子,尤其是表哥在一次意外中摔瘸腿后,陆老太太甚至动了改立世子的念头。有顾家撑腰,陆老太太当然改不成,可顾鸾忘不了姑姑三十多岁就华发早生的憔悴样,忘不了表哥陆季安阴郁的脸、一瘸一拐的落寞背影。
“姑姑,姑父坏,你别跟他过了!”趴在父亲肩头,顾鸾哭着告诉姑姑。
周围的长辈们都是一惊,俞氏震惊过后,目光凌厉地射向女儿的乳母。
乳母扑通跪在地上,连连否认:“夫人,奴婢一直陪着四姑娘,并没有人在四姑娘面前多嘴!”
俞氏哪里会信,刚要处置乳母,顾鸾又哭着叫道:“姑姑别回去,表哥也别回去,你们都别走!”
女娃娃似乎只是在表达她留下姑姑、表哥的心,可她的话,却第一次叫大人们冒出一个念头,谁说和离后孩子必须留在男方家里的?
顾兰芝又开始摇摆了,陆维扬那么对她,她真的不想再看他一眼,一眼都觉得恶心,但,儿子会愿意离开陆家吗?儿子会不会想爹爹?
柳氏想的却是,如果陆季安留在侯府,那永安伯府的爵位怎么办?哪有一个伯府的世子在舅舅家长大的?真这样,他将来怎么继承伯府?
但这些顾虑,在顾崇严眼里都不是问题,商量都没与萧老太君、柳氏商量,顾崇严直接做主,对顾兰芝道:“兰芝,只要你决定和离,陆家就休想带走季安,哥哥也能保证,将来永安伯的爵位还是季安的。”
都说父爱如山,在从小就失去父亲的顾兰芝眼里,大哥就是她的山。
顾兰芝信兄长的话,然而……
她低下头,苦涩道:“真能这样,我是愿意,就怕季安不想跟我过。”女儿可能与娘亲更亲近,儿子的话,姓都随了父族,心也会偏向父族吧?
顾兰芝没有把握。
“去请表公子过来。”顾崇严马上吩咐道。
小厮匆匆而去。
顾鸾还想继续旁观,顾崇严也觉得女儿太小不适合待在这里,叫乳母先带女儿走。
顾鸾想哭闹耍赖,对上父亲严峻的脸,她就放不开了,毕竟骨子里是大姑娘了。
“姑姑,你别走。”人被乳母抱了起来,顾鸾歪着脑袋,巴巴地叮嘱姑姑。
女娃娃的大眼睛清澈明亮,顾兰芝眼睛一酸,哭了,连四岁的侄女都知道心疼她,陆维扬怎么那么狠?
九岁的表公子陆季安过来时,就见母亲眼圈泛红,随时可能会哭的样子。
陆季安很难受,小少年有自己的判断,母亲在祖母那儿受了太多的委屈,如今父亲也来欺负她!
因此,当舅舅问他想回陆家还是与母亲一起住在侯府的时候,陆季安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母亲。
那样的父亲,陆季安引以为耻。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咱们顾爹够给力吧,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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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关于顾兰芝与陆维扬和离这件事,苗老姨娘是不太同意的,她觉得女儿还是回陆家的好,否则一个和离的庶出女,再嫁能找什么样的?不如受点委屈,继续当永安伯夫人,但苗老姨娘生性怯懦老实,萧老太君、侯爷都支持女儿和离,她有话也不敢说。
而在顾崇严心里,这件事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等陆家闹,他再教训陆家一顿就行。
安顿好了妹妹、外甥,顾崇严陪萧老太君、柳氏说说话,就迫不及待地随妻子回正院了。
路上,俞氏对丈夫道:“幸好你回来的巧,不然真便宜陆家了。”
作为一个妻子,俞氏很气陆维扬的做派,丈夫打陆维扬的那一拳,她光听动静都觉得大快人心!
顾崇严想起陆老太太,冷声道:“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两家刚议亲时,陆老太太笑脸迎人,陆维扬谦谦有礼,顾崇严挑不出什么错,直到妹妹难产,身子出了问题,陆老太太的尖酸冷漠、陆维扬的懦弱无能才显现出来,若非陆维扬外室藏得深,他早就接妹妹回来了。
“算了,不提他们,这几个月家里可好?”呼出一口浊气,顾崇严笑着问妻子。
俞氏想了想,侯府风平浪静,除了婆婆与赵老姨娘斗斗嘴,没什么值得特别提的,唯一一桩……
俞氏皱皱眉,低声道:“月初我们娘几个进宫,阿鸾与小皇子、公主们玩,太子送了一只鹦鹉逗乐,二殿下经过,把鹦鹉掐死了,当时阿鸾都吓哭了。后来我快忘了这事,月中阿鸾突然做噩梦,说梦见有人掐她脖子,醒来哭了好久。”
顾崇严剑眉倒竖,赵夔那小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都是皇上惯的,如果外甥陆季安也是赵夔的性子,别说收留,顾崇严见一次打一次!
“以后少带阿鸾他们进宫。”皇家的表侄不能打,顾崇严只好多约束自家孩子。
俞氏叹气,幽怨道:“你以为我想带?还不是俩孩子刚出生时你天天炫耀,还抱进宫给皇上看,皇上喜欢他们兄妹,非要见,我能怎样?”
顾崇严一愣,仔细想想,似乎确实是他的错,不过,谁让他厉害,叫妻子生了龙凤胎?满京城都找不到第二家!
那一点后悔转瞬被骄傲取代,见妻子微微嘟起嘴唇,怪他的模样,顾崇严左右看看,仗着附近没人,他偷偷地拉住妻子的小手,低声哄道:“怪我怪我,晚上我再好好向夫人赔罪。”男人黑眸幽深,灼灼地看着妻子娇美的脸。
赔罪就赔罪,为何非要等到晚上?
听出丈夫话里的荤意,俞氏脸一红,飞快挣脱丈夫的手,小跑几步躲前面去了,她可没有武将那么厚的脸皮。俞氏今年刚二十几岁,虽然生过三个孩子了,柳腰还是细细的,走路时并没有刻意地扭动,但就是别有一种婀娜的风韵。
顾崇严目不转睛地盯着妻子,素了四个来月的大将军,想天快点黑。
“爹爹!”
正院这边,顾凤、顾庭、顾鸾姐仨早就等着了,看到父亲,最淘气的顾庭撒欢跑来,白白胖胖的男娃娃,养得特别结实。
顾崇严弯腰,笑着将宝贝儿子抱了起来,然后朝小女儿顾鸾招手:“阿鸾也来。”
顾崇严最喜欢这对儿龙凤胎一起跑过来要抱抱的模样了。
顾鸾瞅瞅只是含笑凝望父亲的姐姐,再看看靠在父亲怀里傻乐的哥哥,她就没动,不想跟哥哥一起傻。
“我长大了,不用爹爹抱。”顾鸾一本正经地说。
顾崇严一怔,那颗想抱女儿的心顿时在冷水里滚了一圈似的,冷飕飕失落落的,他才离家半年不到,女儿就不黏他了?可是刚刚在老太君那边,小丫头不是哭着说想爹爹吗?
就在顾崇严沉浸在被yòu_nǚ嫌弃的打击中时,顾庭看看地上的姐姐妹妹,小男娃也别扭起来了,泥鳅似的从父亲身上滑了下来。妹妹都不要爹爹抱了,他是男子汉,怎么能连妹妹都不如?
儿女都想当大人,顾崇严不甘心,一手捞起儿子,然后老鹰捉小鸡似的朝小女儿扑了过去,顾鸾尖叫一声往远处跑,边跑边笑,可惜现在她的腿太短了,没跑几步就被父亲的大手抓住,轻而易举地拎到了怀里。
顾庭哈哈笑,顾鸾累得小脸通红,被父亲狠狠亲了两口,还故意用胡渣扎她,顾鸾又笑又躲,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四岁的孩子。
顾崇严有的是力气,抱着龙凤胎,他再次朝长女走去。
顾凤大眼睛转了转,悄悄往母亲那边走。
走到一半,也被父亲抓住了,顾崇严单手抱着顾庭、顾鸾,右手将长女抱了起来,这都是他的宝贝!
爷四个闹得欢,院子里全是孩子们的笑声与嫌弃声,俞氏站在不远处看着,对比刚回娘家的顾兰芝,就觉得自己特别幸运。过世的公爹有妻有妾,算不上最风流,但也喜新厌旧,刚嫁过来时,俞氏挺担心丈夫会纳妾,结果她也没干什么,顾崇严就特别喜欢她了,她怀孕的时候,这家伙宁可对着她自耍无赖,也从未想过收个丫鬟当通房,好像天生就少了风流那根筋,而且还特别顾家疼孩子!
孩子们疼够了,吃晚饭的时候,顾崇严忍不住地看了妻子好几眼,妻子红红的嘴唇,比饭菜馋人多了。
俞氏只当不知,眼睛却不敢往丈夫那边瞅。
顾凤、顾庭专心吃饭,顾鸾大眼睛骨碌碌乱转,很快就注意到了父母间无声的恩爱。顾鸾一边替父母甜蜜,一边走了神。上辈子,她心目中的夫君就是父亲这样的,在外是顶天立地万人敬仰的英雄,回家疼媳妇疼孩子,一心一意。
可顾鸾倒霉,病怏怏的,长大后难得进次宫,还着了小人的道。
是谁下的药?
顾鸾与家人,甚至皇上都试图暗中揪出对方,但线索太少了,顾鸾只记得自己与丫鬟走在前往御花园的路上,那里二公主在等她,走着走着,身后丫鬟“呜”了一声,顾鸾回头,就见丫鬟软软地倒了下去,黑衣蒙面人手持帕子朝她扑来。
帕子上有药,顾鸾没了力气,挣扎间,她看见蒙面人仅露出来的眼睛,看见他的右眼角旁有颗小小的黑痣,还没有芝麻大。蒙面人将昏迷的丫鬟拖入花丛,再扛着她往更隐秘的地方走,顾鸾泪如雨下,就在此时,太子出现了。太子与蒙面人动起手来,蒙面人以她为人质,太子不敢硬拼,被蒙面人成功脱逃,太子抱着她送她回去,然后,顾鸾的药效发作……
回忆起那一幕,顾鸾突然没了胃口。
她一直在求太子,太子一直在道歉,却还是要了她。
顾鸾管不了自己的身体,但她怨太子,只是,与其被个来路不明的贼人得了,换成太子,多少都算幸事。
人都是太子的了,顾鸾不知道还能怎么办,父亲憋了一肚子的火,但那是太子啊,没办法,顾鸾就成了太子的侧妃。婚后,太子独宠她一人,再也没有踏足太子妃或其他妾室的院子,还曾在深夜里抱着她向她承诺,说将来他登基,会把后位留给她,这般,父亲的怒火才稍微消了点。
太子对她真的太好太好,太子妃争风吃醋来闹,不用她出面,太子一人就给挡下了,皇上宠她这个表侄女,也不管太子的后院,总体来说,顾鸾在东宫过得顺风顺水。顾鸾接受了那样的生活,但她始终无法对太子动心,当初她哭着求他别碰自己,他就是不听,顾鸾永远忘不了,太子那双急得发红的眼睛,没有情意,只有野兽般的欲。
“阿鸾怎么哭了?”俞氏最先注意到发呆的小女儿,她一问,顾崇严、顾凤、顾庭也都看向顾鸾,可不是,四岁的女娃娃小手捧着饭碗,嘴里还含着一块儿刚塞进去的排骨,湿漉漉的杏眼盯着面前的菜,嫩嫩的脸颊上挂着两颗泪珠。
顾鸾回神,对上家人关切的眼神,顾鸾急中生智,苦着脸将嘴里的排骨吐到旁边的小碟子里,委屈道:“咬到舌头了。”
顾崇严先笑了,因为咬舌头哭的女儿好可爱!
俞氏则一边帮笨女儿擦嘴一边叮嘱道:“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顾鸾低着脑袋,乖乖地听。
罢了,太子欺负她,最后惨死宁王之手,宁王欺负她,最后被父兄诛杀,她受过的所有委屈都已经报了仇消了气,现在她重新回到小时候了,她要忘掉那些不愉快,然后帮身边的亲人避开前世的祸患,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
再次夹起一块儿排骨,顾鸾狠狠咬了下去,太子或宁王,她一定会避开他们的。
嗯,今晚的排骨还挺好吃!
顾鸾的胃口,就这么回来了。
饭后,孩子们都散了,顾崇严迫不及待地抱着娇妻去了内室。
一更天,二更天,三更天时,寝帐内才恢复了平静。
洗完澡,身上清爽了,俞氏还有点精神,趴在丈夫怀里闲聊:“妹妹和离不难,但咱们留下季安,陆家肯定会来闹,这事,要不要先跟皇上打声招呼?”陆老太太是个糊涂蠢妇,放着承恩侯府不知讨好,反而因为子嗣少经常给儿媳妇添堵,如今顾家要抢走陆家长孙,俞氏担心陆老太太会把事情闹大。
顾崇严哼道:“这点小事,用不着打招呼,就算陆家告官,我也有话堵她的嘴。”
俞氏好奇问:“你要怎么说?”
顾崇严笑了笑,凑到妻子耳边嘀咕了一阵。
俞氏听完,放心了,她这个丈夫,有勇亦有谋,非常靠得住。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没看够啊,没事,晚上咱们二更!至于二更有多肥,就看你们的热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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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承恩侯府阖家欢乐时,永安伯府,陆老太太看见儿子藏着掩着的肿脸,登时火冒三丈!
“顾崇严欺人太甚!”陆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大声骂道。她的儿子是读书人,顾崇严从小舞刀弄枪,儿子如何受得了顾崇严的打?
“和离就和离,受点委屈就闹和离,这样的媳妇不要也罢!”望着承恩侯府的方向,陆老太太瞪着眼睛道。想当初,她看上顾兰芝那庶女做儿媳妇,是为了借顾家的势,让儿子的青云之路更顺利一些,结果呢,她的儿子与顾家二爷是同科,现在顾二爷都当上正五品的户部郎中了,她儿子还只是一个六品小京官,待遇与别的进士没什么两样。
既然顾家不肯出力帮衬儿子,那顾兰芝又生不了孩子了,和离也好,她再为儿子物色一个好儿媳妇!儿子仪表堂堂、博学多才,家里还有祖传的爵位,不愁找不到好婚事。
陆维扬不想和离,肿着脸哀求道:“母亲,此事你别管,我会……”
他话还没说完,门房派小厮过来传话了:“太夫人,侯爷,刚刚顾家的管事来了,说,说……”
小厮不好继续,神色复杂地将手里的和离书递给陆维扬。
陆维扬瞳仁猛缩,尚未接过和离书,先看到了纸上一个红红的手印。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卓女之诗浮现脑海,陆维扬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兰芝,真的不要他了。
第一次去顾家时,轩窗后一闪而过的少女倩影,新婚燕尔时,娇妻的羞涩与温柔接连闪过心头,陆维扬双腿一软,失魂落魄地跪在了地上。遇到夏怜开始,他就一直活在内疚与庆幸当中,内疚他对不起妻子,庆幸妻子从未怀疑他,可如今,陆维扬才明白,他究竟犯了什么样的错。
为了一个新鲜的农家女,他丢了结发十年的妻子。
儿子悔恨欲绝,陆老太太一把抢过和离书,无非是些诀别之词,没什么好看的。
“世子呢?”陆老太太看向小厮身后,儿媳妇她早就不想要了,但孙子聪敏好读书,像极了陆家男人,陆老太太还是很疼爱孙子的。
小厮摇摇头,道:“顾家管事只把这个塞给了我们,然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岂有此理!”陆老太太不干了,叫上丫鬟就要去承恩侯府要人。
“母亲,天快黑了,明日再说罢。”陆维扬突然抬头道,低垂着眼帘,有气无力的样子。此时兰芝与顾家众人都在气头上,陆维扬知道,他就是去了也会被顾家拒之门外,他想趁今晚冷静冷静,他要想办法求得兰芝的原谅。
不顾母亲说了什么,陆维扬僵硬地起身,一步一步回了他的院子。
陆老太太空有马上就去抢孙子的心,但儿子不与她去,她只好等儿子一起。
陆维扬这一晚都没睡,早上起来,他眼里布满了血丝,不过,陆维扬已经下定了居心,面容憔悴,但他心里很平静。看到母亲,陆维扬说出了他的打算:“母亲,儿子决定了,我会给夏氏一笔钱,送她们mǔ_zǐ四人去江南,孩子们的学业我都会安顿好,但我有生之年,不会再见他们。”
他做错了,只有彻底地弥补,兰芝才会原谅他。
陆老太太第一个不答应,孙女不要也就罢了,那边可是两个孙子,都是陆家的骨肉,她舍不得。
“母亲,你就不怕因此得罪了承恩侯府,以后顾家给咱们下绊子?”感情上说服不了母亲,陆维扬换了一种方式,郑重地看着母亲道,“侯爷为人正直,从不假公济私,所以他没有特意帮衬我,但,皇上倚重顾家,一旦咱们与顾家决裂,也许不用侯爷说什么,皇上先要罚我。”
陆老太太脸色大变,昨日她只顾得高兴多了俩孙子了,竟没想到这茬。
攥攥帕子,陆老太太还是不甘心:“礼哥儿都记事了,你不怕他怨你这个父亲?”
陆季礼,是夏怜与陆维扬生的长子。
陆维扬闭上眼睛,努力将庶子的小脸逐出脑海,坚定道:“对不起儿子,总强过对不起祖宗。”
陆老太太身形一晃,环视一圈她住了几十年的永安伯府,老太太终于同意了儿子的选择。
商量好了,娘俩快马加鞭去承恩侯府赔罪了。
萧老太君、柳氏都没露面,顾崇严、俞氏夫妻接见了陆家mǔ_zǐ。
陆老太太勉强服了软,假意训斥了儿子几句,陆维扬跪在顾崇严面前,再三赔罪,并且说出了他对夏怜mǔ_zǐ的处置。
顾崇严冷笑,陆家mǔ_zǐ定是怕顾家会报复,才选择低头,但,一旦妹妹回去了,陆家mǔ_zǐ少了一桩担忧,时间一长,肯定会惦记外面的孩子,到那时,陆老太太会怨恨妹妹叫她丢了三个孙辈儿,陆维扬得到了妹妹,也就能心安理得地怀念失去的新欢。
“二位不必再说,这样的委屈,我们顾家女吃一次就够了,不会再给人欺辱第二次的机会。”负手而立,顾崇严不容商量地道,言罢吩咐下人送客。
陆维扬急了,蹬蹬蹬膝行着挪过去,拽着顾崇严的衣摆求顾崇严让他见妻子一面。
顾崇严冷脸训斥停下来的下人:“送客。”
下人们不敢再耽搁,一起上来拉扯陆维扬。
陆老太太算是看出来了,顾家铁了心和离,好,她不低声下气的求人,但,“和离就和离,季安呢?你叫季安出来,我们一起带走。”
推开拽她儿子的下人,陆老太太一边扶起傻痴情的儿子,一边瞪着顾崇严问。
顾崇严淡淡道:“季安一心学武,今日起,我会亲自传授他武艺,等他学成之后,我自会送他回永安伯府。”
此言一出,不仅陆老太太,陆维扬都呆愣住了,什么意思,顾家是打算连他的儿子也扣下?知子莫若父,陆维扬很清楚,儿子是从文的料!
“顾崇严,我知道你是皇亲国戚,但你别欺人太甚!”陆老太太先炸毛了,老母鸡似的走到顾崇严面前,恶狠狠地虚点着顾崇严的胸口,“季安是我们陆家的骨肉,族谱上写的清清楚楚,我们陆家会教孩子,不用你操心,你最好马上叫季安出来,不然我告御状去!”
要告就告御状,普通的衙门陆老太太看不上。
顾崇严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干瘪的老太太,嗤笑道:“随你。送客。”
陆老太太一怔。
但这一次,顾家的下人再也没有客气,硬生生将mǔ_zǐ俩都拖走了。
脸面都丢尽了,陆老太太气得七窍生烟,一句都不再听儿子的,回家就换上诰命夫人的官服,气势汹汹地去敲皇城外的登闻鼓。登闻鼓乃本朝开国皇帝所设,百姓们遇到冤屈便可来敲鼓,鼓响,皇上必须亲自受理,但为了避免百姓们滥用这项权利,敲鼓之人面圣之前,会先承受一百大板的惩罚。
但这项惩罚针对的是普通百姓,官员们按照品阶,可相应减少板子数量,陆维扬的官职不高,陆家头上却有爵位,因此,陆老太太身为二等诰命夫人,一板子都不用挨,顺顺利利地就被太监领到了大殿上,等候皇上到来。
年过三旬的隆庆帝并非一个多勤政的帝王,主要政务都交给内阁,他更喜欢喝酒享乐。今日他没喝酒,把他最心爱的二皇子叫来了,父子俩坐在凉亭里对弈,下得正起劲儿,登闻鼓响了。
隆庆帝眉头一皱,这鼓多少年都没响了,今日哪个不长眼的来扫他的兴?
帝王对面,十二岁的二皇子赵夔一手托着下巴,神色懒散地落子,对宫外的鼓声毫无兴趣。
隆庆帝本来也没兴趣,然而他一低头,却发现儿子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挖了一个大坑,他已经掉坑里了,再走三步,必输。
老子输给儿子,还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儿子,太丢人!
隆庆帝怎么能丢了父皇的颜面呢,似乎只是随意地看了眼棋局,隆庆帝放下刚刚拿起的白棋,凝眉道:“已经四五年没有百姓来朕面前伸冤了,登闻鼓一响,必是出了大案,夔儿先退下吧,父皇要去审案了。”
赵夔左手依然撑着下巴,那比女子还长的睫毛却抬了起来,看向父皇。
隆庆帝一脸威严的起身,身边的大太监石公公立即弯腰凑过来,替帝王整理衣衫。
赵夔扫眼棋盘,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对准备离去的帝王道:“父皇,既然是大案,儿子也想旁观。”
隆庆帝心里偷乐,只要儿子不坚持让他认输,带儿子去大殿又有何妨?
“走吧。”隆庆帝笑着道。
父子俩都觉得皇宫的日子很无趣,也都盼着出点刺激的案子解解闷,然而当两人来到大殿,发现殿内只有一个丢了魂儿似的永安伯,以及一个哭着状告承恩侯府恃强凌弱、夺人子嗣的陆老太太时,赵夔唇角一抿,转身就走了。
这等鸡毛蒜皮的破案,隆庆帝也想走,可谁叫他是皇上?
坐在龙椅上,隆庆帝无奈地下旨:“传承恩侯、永安伯夫人顾氏、永安伯世子。”
宫人领命,立即出宫去传旨。
陆老太太偷偷瞄眼龙椅上的天子,心想,皇上再偏心顾家,也不能纵容顾家扣下她孙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二更虽然有点纤细,但男主出来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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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大殿之上,告御状的与被告御状的几个人,很快就到齐了。
陆维扬歪着脑袋,哀求地望着妻子顾兰芝,他不信妻子会那么狠心,一定是顾崇严逼妻子与他和离的,现在有皇上做主,陆维扬觉得,只要他能打动妻子,能让妻子改口,妻子就会与他回永安伯府了。
他这么想,顾崇严也有点担心,看了妹妹一眼。
但两个男人都低估了顾兰芝。
顾兰芝可是武将之女,虽是庶出,但老侯爷活着时疼她,老侯爷死后,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继续宠着她,作为他们这一辈唯一的姑娘,顾兰芝受到的待遇与嫡女没什么区别。她早就厌烦了在永安伯府的生活,忍着,是因为丈夫爱她,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如今丈夫养了七八年的外室与庶出的三个孩子都冒了出来,顾兰芝对陆维扬的心,对永安伯府最后的一丁点留恋,都断的干干净净。
尤其是在娘家住了两晚,住在她出阁前的院子里,不必早起去孝敬婆婆,不必面对一个虚伪至极的恶心男人,懂事的儿子在她身边,可爱的侄子侄女们跟小麻雀似的天真无邪,这样的娘家,让顾兰芝觉得,她好像又变成了一个年轻的姑娘,身边的一切都充满活力与朝气。
一边是活水,一边是死潭,顾兰芝傻了才会反悔。
就要做彻底的了断了,顾兰芝的心情挺好的,今日她特意打扮了一番,穿着大红遍地金的长裙,头上除了几样简单却华贵的首饰,还簪了一朵红月季。这样招摇艳丽的扮相,普通漂亮的女人都撑不起来,但顾兰芝既继承了苗老姨娘的美貌,又继承了顾家男人自信的底气,昂首挺胸往那儿一站,便如大殿内突然开出的一朵娇艳牡丹。
陆维扬看直了眼睛,他记忆中的妻子,很久没有心情认真打扮了,简直就像换了个人。
龙椅上的隆庆帝也看直了眼睛,他这个小表妹似乎比小时候更明艳了啊。
隆庆帝是个风流的皇帝,他唯一的痴情都给了红颜薄命的湘贵妃,湘贵妃活着时,隆庆帝夜夜专宠,长达三年,后来隆庆帝出宫南巡,因为湘贵妃生病不能待在身边,长途寂寞,隆庆帝才接受了两个地方上贡的美人,但回宫后,隆庆帝继续专宠湘贵妃。
湘贵妃死后,隆庆帝的痴情也死了,这才继续挑选美人进宫侍奉。
此时此刻,隆庆帝摸摸下巴,对底下正要和离的小表妹动了点心思。
“你们两家,到底怎么回事?”隆庆帝正色问。
陆老太太抢着要说,隆庆帝眉头一皱,嫌弃道:“老夫人说的已经够多了,现在朕要听承恩侯的说法,不能偏信你的一面之词。”
陆老太太只得闭嘴。
顾崇严走到大殿中央,朝年长他十岁的皇帝表哥拱手道:“回皇上,前日臣刚从冀州回来,就得知我这妹婿在外养了一个外室,还生了三个孩子,最大的已有七岁,小的刚刚出生。兰芝从小被我们娇养长大,我们顾家女何时受过这种委屈?既然永安伯喜新厌旧,贪恋外室,兰芝便决意与他和离,臣与家人都同意了。”
生了三个孩子的外室?
隆庆帝很生气,问跪在地上的陆维扬:“永安伯,你可知兰芝是朕亲表妹?你纳妾也就罢了,养外室算什么?真当兰芝娘家没人了?”
陆维扬低着头,灰白着脸道:“微臣糊涂,鬼迷心窍,微臣已经知错……”
顾崇严冷声打断他:“永安伯不必如此,你只需在和离书上按下手印,往后你想养多少女人,我们顾家都不会搀和。”
他冷嘲热讽的,陆老太太听不下去了,仰头对隆庆帝道:“皇上,维扬对不起兰芝,兰芝坚持要和离,我们陆家也不敢强留着她,和离书我们可以签,只是季安是我们陆家的子孙,顾家却强行霸占不叫他回家,这是什么道理?”
隆庆帝将目光从陆老太太身上移到顾崇严身上,懒懒地挑眉:“竟有此事?”
顾崇严马上道:“皇上,季安是永安伯府的世子,臣岂会做那等糊涂事,只是季安这孩子,一心学武,还只想让我这个舅舅教他,皇上也知道,臣每日早出晚归,就黎明、傍晚有空,如此,季安住在侯府更方便臣教他武艺,等他学好功夫不需臣再教了,不用臣说,他自己就回陆家了,臣可没拘着他,平时他想回家探望祖母、父亲,随时都能出门。”
隆庆帝再问九岁的陆季安:“你舅舅说的都是真的?”
父母要和离,好好的家没了,陆季安这两晚都很煎熬,到底是孩子,不如母亲恢复得那么快,小少年低垂着脑袋,扫眼不远处的祖母与父亲,他抿了抿嘴唇,点头道:“皇上,我舅舅所言句句属实。”
说完,陆季安走到陆老太太、陆维扬面前,跪下磕头:“祖母、父亲放心,待季安学好功夫,马上回家在二老面前尽孝,平时我也会经常回家探望你们的。”
陆维扬心都空了,就连儿子,都不要他了。
陆老太太哭得满脸都是泪,搂住孙子叫孙子别被舅舅骗了,说什么经常,傻孙子连家都不要了,现在说的好听,将来顾崇严会放孙子回陆家才怪!
这样的结果,陆老太太并不满意,可她不满意也不行,顾崇严句句在理,人家只是要教导外甥,何错之有?
“永安伯,扶老夫人走吧。”隆庆帝不耐烦地道,“商人养外室不算大错,但你身为朝廷官员,当修身养性,事事为百姓们做出表率,而非示民以恶。这次,看在承恩侯府的份上,朕不治你的罪,再有下次,罢官都是轻的。”
陆维扬早已心如死灰,陆老太太一听,看眼旁边的顾崇严、顾兰芝兄妹,她咬咬牙,吞下了所有不甘。
mǔ_zǐ俩走了,顾崇严也准备请辞,隆庆帝却对他道:“你先带季安去外面等候,朕有几句话想单独叮嘱兰芝。”
顾崇严奇怪地看了一眼帝王,但正直如他,哪能猜到皇帝表哥居然对他才和离的妹妹动了心思?还当隆庆帝真的要关怀妹妹几句,顾崇严没有多想,牵着小外甥去殿外候着了。大殿的门并没有关,阳光洒落进来,殿内安静庄严。
顾兰芝疑惑地望着下了龙椅朝她走来的隆庆帝,虽是表兄妹,但她是女子,十五岁就嫁人了,与隆庆帝还真没什么表兄妹的情分。
“皇上。”眼看隆庆帝到了近前,顾兰芝屈膝行礼。
隆庆帝笑着虚扶:“自家兄妹,表妹不必见外。”
顾兰芝站直了,恭敬地垂着眼帘。
隆庆帝默默打量这个表妹,二十四五的年纪,正是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再小了过于稚嫩,再老了风韵有余新鲜不足,盛装打扮的表妹,很对隆庆帝的胃口,至于处不处的,隆庆帝宠幸过太多的处.子,早就不稀罕了。
“姓陆的这么欺负表妹,朕都想除了他的爵位,可想到季安,朕就没重罚他,表妹会不会怪朕?”目不转睛地看着顾兰芝,隆庆帝低声问,表妹叫的亲昵极了,带着一点点暧.昧。
两人离得很近,帝王又是这种语气,顾兰芝回想镜中自己年轻美丽的脸庞,隐约猜到了几分,不禁退后几步,道:“我只想与他和离,从此两不相干,皇上罚不罚他,我都不在乎,当然,皇上愿意将爵位留给季安,我很感激。”
“哦,那表妹想怎么谢朕?”隆庆帝毫不掩饰地追上来,语气多了几分轻.佻。
顾兰芝看他一眼,无奈道:“听闻皇上好美,恰好我身边有个貌美的丫鬟,皇上若不嫌弃,我将她送给皇上如何?”
隆庆帝笑了笑,直言道:“说起美人,朕更喜欢表妹这样的。”
顾兰芝默默给隆庆帝扣了一顶“昏君”的帽子。
“表哥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与表哥断没有可能。”隆庆帝不再隐藏,顾兰芝也不再装糊涂,平静地看着帝王道,顺便改了称呼。
“为何?”隆庆帝好奇了。
顾兰芝解释道:“其一,我才与陆维扬和离,大殿审案,表哥也是偏心于我,我若进宫服侍表哥,文武百官、黎民百姓定会猜测我与表哥早就有了苟且,为了天子的英名,表哥不能要我,为了顾家女眷的清誉,我不能从了表哥。”
隆庆帝皱了皱眉,英名,他最厌恶这个词了,可不计较又不行。
顾兰芝继续道:“其二,我小肚鸡肠天生好妒,陆维扬只一个外室我都受不了,真进了宫,面对表哥千娇百媚的一众妃嫔,我还不因妒火煎熬而死?表哥真怜惜我,还是放我在承恩侯府当个姑太太吧,逍遥自在。”
两个理由,隆庆帝竟无可辩驳。
与顾兰芝对视片刻,隆庆帝突然朗声大笑,摇着头道:“好一张伶牙利嘴,朕今日才知,朕的表妹居然有御史之才。幸好是表妹,不然你真进了朝堂,朕还不被你烦死。”
顾兰芝眼里掠过一抹怅然,望着大殿之外阳光普照的地方,自言自语似的道:“我倒希望自己是个男儿,女人,太苦。”
隆庆帝心中一震。
“湘儿再为朕生个公主。”
“公主有何好?再尊贵,也要嫁人生子伺候公婆,与其带她们来人世受累,我宁可生儿子。”
久远的对话不期然地闯入脑海,那个人好像也活了过来,隆庆帝眼里再无顾兰芝,转身离去。
顾兰芝抬头,竟在帝王高大挺拔的背影上,看到了一丝孤寂悲凉。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陆家暂且没戏啦,小凶兽准备再登场!
那个,今晚没加更,你们还会热情么?你们一定不会那么世故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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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
后来隆庆帝再也没有动表妹顾兰芝的心思了。
和离在家的顾兰芝着实担忧了一阵,但一日日过去,宫里没有传来什么动静,顾兰芝也就明白了,那位皇帝表哥只是一时兴起,并非要定了她。也是,宫里佳丽三千,皇上想找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更何况,皇上心里还有位根深蒂固的已亡人。
不担心宫里了,顾兰芝陆陆续续听说了永安伯府陆家的消息,说是陆老太太强势地将两个庶孙、一个庶孙女接到伯府去了,孩子们哭哭闹闹要娘,陆老太太心软,也想给夏怜一个姨娘的名分,是陆维扬坚持反对,至今夏怜还住在她那个农家小院。
对此,顾兰芝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陆维扬不纳夏怜进门,大概还想指望挽回她的心?可和离之后,顾兰芝越发看透了陆维扬的脾气,就是个软耳根的无骨书生,有反驳母亲的心,却没有坚持到底的力,等着瞧吧,早晚夏怜都会进陆家的门。
不过,那就与她无关了,顾兰芝现在住在娘家,除了生母苗老姨娘整日忧愁叹气担心她的将来,兄嫂待她和善,侄子侄女们活泼可爱,顾兰芝顺心地很。
顾鸾却有点不顺心。
隆庆帝又要母亲带她与哥哥进宫了。
顾鸾是六月里回到小时候的,如今已是九月,她已经用装病或是睡懒觉的法子回避进宫两次了,这次她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
俞氏有自己的猜测,问女儿:“阿鸾怕二殿下,是不是?”俞氏始终坚信,女儿是被二皇子赵夔掐死鹦鹉那一幕吓到了。
其实顾鸾不记得赵夔掐鹦鹉了,但她记得赵夔掐她这只可怜鸾啊!如果可以,顾鸾这辈子都不想再见赵夔。
“不怕,哥哥保护你!”小男子汉顾庭又来保护妹妹了,有理有据地道:“他再掐鹦鹉,我就捂住妹妹眼睛!”顾庭也怕赵夔,宫里宫外的小孩儿们,凡是见过赵夔的,就没有不怕他的。叫顾庭去赵夔手里抢鹦鹉他不敢,毕竟他还小,可捂住妹妹眼睛,他会!
顾鸾被哥哥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为了不让母亲发愁,顾鸾点点头,同意进宫了。
萧老太君年纪大了,不想进宫折腾,柳氏嫌宫里规矩多,没事也不想去,所以今日进宫,就俞氏带了一双龙凤胎的儿女。以前她也会带上长女顾凤,但长女掉了一颗门牙,小姑娘怕被人笑话,哪都不要去。
马车稳稳地朝皇城驶去,俞氏笑着问女儿:“阿鸾想不想二公主?”
现在宫里比较受宠的主要有两位妃子,都是当年皇上南巡路上纳的美人,一位是华妃,膝下有八岁的三皇子、五岁的二公主,另一位是淑妃,膝下有七岁的四皇子与四岁的三公主。湘贵妃死后,隆庆帝恢复了风流,但再没有封妃了,华妃、淑妃能有妃位,除了二女在南巡途中就幸运怀孕生了皇子,也是因为湘贵妃活着时,与她们俩还算交好。
隆庆帝要见龙凤胎的表侄女,都是以华妃或淑妃的名义请俞氏进宫。
母亲发问,顾鸾不知该如何回答。
宫里一共三位公主,皇后所出的大公主比顾鸾大了十岁,是大姑娘,与她们这些女娃娃从来玩不到一处,顾鸾与其不熟。剩下两位,最小的三公主反而最有公主架子,眼高于顶,因此,顾鸾与平易近人的二公主关系最好。
但,顾鸾是在去见二公主的路上,意外失身。
此事与二公主到底有没有干系?
碍于名声,当时不可能到处声张,二公主都不知道她出了事,顾鸾入住东宫,二公主来找她说话,依然还是那副该说该笑的样子。顾鸾没有证据,她不仇视二公主,却再也无法与二公主交心,态度就淡了下来。
“想了。”顾鸾抬头,甜甜地朝母亲笑,这样才像一个四岁的孩子。
重生这事,顾鸾从未想过要告诉父母,父母信不信是一回事,主要是赵夔太受皇上宠爱了,如果父亲知道她曾经被赵夔害死,父亲一生气,会不会想办法收拾赵夔?一下子收拾干净了,顾鸾自然痛快,万一没干净,父亲就要被隆庆帝、赵夔一起恨上了。
隆庆帝是个一会儿昏一会儿不昏的帝王,心情好时,臣子说的再难听他都一笑置之,心情不好时,杀起忤逆他的臣子来眼睛都不带眨的。赵夔呢,他前世能成功篡位,即便后来被父亲反了,也说明赵夔颇有本事,顾鸾不想让父亲涉险,得罪这对儿皇家父子。
顾鸾仔细想过了,承恩侯府与赵夔没仇,赵夔杀她,是因为太子过于宠爱她吧,她是受了太子的牵连,只要这辈子她离太子远远的,离赵夔远远的,那么就算将来赵夔再次造反,他也不会对付中立的承恩侯府。
对太子或赵夔,不招惹,不得罪,这就是顾鸾的决定。
承恩侯府就在皇城外围,离得不远,马车很快就到了宫门前。
俞氏先下车,再接兄妹俩下来。
秋高气爽,天蓝汪汪的澄澈空明,底下的皇宫壮观威严,故地重游,顾鸾下意识地先望向了东宫的方向。
太子赵祯,今年十八岁,年初隆庆帝刚为太子赐婚,准太子妃乃皇后的娘家侄女,大婚之期定在明年。
想到太子,顾鸾浑身发冷,赵夔要宠幸她,顾鸾是做好了准备的,接受了这一事实,所以那一晚顾鸾没有什么抵触,就是觉得累。可她与太子的第一次,她才十五岁,刚刚及笄,太子却马上就要三十了,对顾鸾来说就像父辈的人……
宛如噩梦重现,就在顾鸾难受地快要控制不住发抖时,她的手被人握住了。
顾鸾扭头。
顾庭朝她咧嘴笑:“哥哥牵着妹妹。”
小小的男娃,明媚的笑脸,就像融融的春光一样,驱散了顾鸾心底的寒凉。
她就甜蜜蜜地让哥哥牵着了。
顾庭走得比较快,看到天上有大雁飞过,他兴奋地指给妹妹看,看见路过的小太监鼻子长得像酒槽,他就凑到妹妹耳边偷笑,反正对顾庭来说,进宫与出门游玩一样简单。顾鸾被哥哥感染,越来越不怕了。
她是承恩侯府的四姑娘,是隆庆帝最宠爱的表侄女,如今便是太子或赵夔想动她,也得掂量掂量。
钟粹宫,隆庆帝刚用过早饭不久。
昨晚他在这边歇下的,今日也不用上朝,隆庆帝就睡了个懒觉,醒来随便吃点东西,然后一边考究三皇子的功课,一边等表侄子侄女。三皇子好武,背书不怎么行,经常卡,他一卡,隆庆帝就皱眉瞪眼睛,旁边华妃、二公主看了,不禁屏气凝神,都很害怕。
“蠢笨,你二哥三岁时都比你背的熟!”三皇子再次卡住,隆庆帝憋不住脾气了,将矮桌上的书卷往地上一丢,怒声斥道。
八岁的三皇子耷拉着脑袋,反而是最不怕隆庆帝发怒的那个,怕什么,他已经习惯了!反正父皇考他功夫时就会夸他了。
儿子不争气,华妃恨铁不成钢,但皇上拿儿子与二皇子比,华妃也有点委屈。二皇子出生时差点死掉,或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从阎王那儿逃回来的二皇子,居然是个小神童,三岁会作诗,七岁就把宫里的大儒问倒了,十岁时下棋能与当朝棋圣打成平手,今年十二岁,二皇子竟练成了百步穿杨的神技!
华妃一直都觉得,这样的二皇子,就算生母不是湘贵妃,隆庆帝也会宠的不行。
就在华妃感慨二皇子的聪慧,就在隆庆帝气恼三皇子的榆木脑袋时,小宫女来缓解气氛了,笑着道:“皇上,承恩侯夫人、小世子、四姑娘到了。”
华妃松了口气,偷眼看皇上,皇上果然转怒为喜。
“宣。”最后瞪眼三皇子,隆庆帝看向门口时,嘴角已经翘了起来。
隆庆帝是个喜欢吉兆的皇帝,官员百姓们私底下说他昏聩,隆庆帝都知道,他一边觉得自己确实偶尔昏聩,所以被骂也不生气,一边又想证明自己并没有那么昏。吉兆是个好东西,那是老天爷对帝王功绩的肯定,在隆庆帝看来,他的夔儿天生神童是吉兆,表弟顾崇严给他生的龙凤胎表侄子侄女,也是吉兆。
龙凤胎,多罕见啊,有的妇人就是怀了,生下的孩子也多早夭。
因为吉兆,再加上顾庭、顾鸾长得漂亮可爱,隆庆帝对兄妹俩自然格外宠爱。
俞氏娘仨进来了,先行礼。
俞氏称皇上,顾庭、顾鸾小兄妹一起喊“皇伯父。”
应该喊皇表伯父,隆庆帝嫌“表”字太啰嗦太见外,不够亲昵,就让俩孩子直接喊皇伯父。
“过来过来,给朕抱抱。”隆庆帝笑眯眯地招呼俩孩子。
顾庭先跑了过去,顾鸾重新适应了下年轻俊美的帝王,才落后一步跑了过去。
隆庆帝一手抱一个,心想,是他亲生的娃该多好,皇亲国戚,到底隔了一层。
华妃请俞氏去偏厅说话了。
隔着一堵墙,隆庆帝与孩子们的说笑声断断续续地传过来,华妃羡慕地对俞氏道:“还是你有福气,除了二殿下,宫里宫外,就阿鸾他们兄妹最受宠了。”
俞氏谦虚道:“皇上错爱,其实兄妹俩都很淘气。”
女人们聊了一会儿,突然发现,隔壁好久都没有笑声了。
华妃奇怪,派宫女去瞧瞧,宫女很快去而复返,道:“皇上带三殿下、二公主、小世子、四姑娘去御花园玩了。”
华妃无奈,皇上有带孩子的闲功夫,为何不去处理政务?
俞氏早就摸清了隆庆帝的脾气,闻言只是低头笑,并不担心出事。
有隆庆帝亲自看着,便是遇见二皇子赵夔,赵夔也不敢当着隆庆帝的面欺负孩子们。
作者有话要说: 赵夔没有重生,是真神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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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前往御花园的路上,被隆庆帝抱在怀里,顾鸾心情挺复杂的。
这位皇表伯父,宠她是真的,可纵观史书,有几位明君放着政事不管,自己带孩子的?
放纵享乐的,多是昏君。
“皇伯父,你不用当差吗?”看眼前面半走半跑的哥哥,顾鸾转向隆庆帝,好奇地问。
隆庆帝扭头,对上女娃娃清澈水润的杏眼,他笑了笑,问:“什么当差?”
顾鸾回想一番哥哥与三姐姐的孩童举动,自己装起来也挺像那么回事的,小胖手指指皇宫前面的几处宫殿,她认真而疑惑地道:“爹爹每天早起去兵部当差,二叔去户部,都没空陪我玩,皇伯父没事情做吗?”
既然皇伯父这么宠爱她,顾鸾就希望他当个明君,将来青史留名少些谩骂,如此,对隆庆帝对黎民百姓而言,都是好事。
隆庆帝懈怠朝政,自然有他的道理,摸摸顾鸾的小脑袋瓜,隆庆帝笑道:“阿鸾知道朕为何要认命那么多文武大臣吗?因为天下太大,朕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将大小差事分发下去,叫臣子们替朕做好,朕每隔一段时间看看他们做的如何便是,做的好朕有赏,否则就罚他们。”
帝王满嘴歪理,顾鸾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女娃呆呆的,隆庆帝笑了两声,将顾鸾往上颠颠,问:“朕有空陪阿鸾玩,阿鸾高兴不高兴?”
顾鸾终究不是御史,没有连续不停谏言的勇气,面对帝王的提问,她嘿嘿笑了,开心道:“高兴!”
她哪敢不高兴?
四岁的女娃娃也很有分量了,隆庆帝抱着顾鸾走了一大段路,其实也累了,刚想放顾鸾自己走,一听女娃娃这么喜欢跟他玩,隆庆帝顿时又多了一股力气,继续抱着顾鸾前行。顾鸾倒巴不得自食其力,奈何帝王的隆宠,也不是她想拒绝就拒绝的。
御花园养了几只鹤,隆庆帝带孩子们去看鹤了。
鹤丹顶,除了脖子、尾巴处的毛是黑的,中间部分羽白如雪,顾鸾骨子里是大姑娘,欣赏的来这种美,哪怕几只鹤懒洋洋地卧在地上一动不动,顾鸾也看得津津有味。顾庭淘气,张开两条小胳膊扑过去,要抓鹤。
“父皇,我想玩摸瞎子。”五岁的二公主不喜欢看鹤,也不喜欢抓,她最近刚学会摸瞎子的游戏,正新鲜呢,天天都想玩。
“我也玩!”顾庭耳朵灵,听到要玩游戏,男娃立即放弃他怎么追都追不上的鹤,颠颠地跑过来了。
孩子们都喜欢,隆庆帝自然答应,命小太监去取蒙眼睛的黑巾。
顾鸾扫视一圈,隆庆帝是大男人,三皇子八岁了,哥哥四岁,二公主是小女娃,大家体型分明,只有她与二公主稍微难分辩一点。
隆庆帝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派人去叫四皇子、三公主过来,三公主是正月里生的,实打实的三岁,个头与顾鸾差不多。四皇子与三皇子兄弟俩,论身高也没那么容易分清,这样就增加了难度。
很快,御花园里的游戏小队就凑齐了,一大六小。
作为唯一的特殊人物,隆庆帝被孩子们推荐成了第一任瞎子。
隆庆帝就喜欢玩,兴致勃勃地让太监帮他蒙上黑巾,原地站着数到五,四处乱跑的孩子们就不许动了,老老实实等着挨抓。
三公主跑得最慢,被隆庆帝抓到了,隆庆帝还没开始摸,她就先咯咯笑了起来,自暴身份,逗得大家一起笑。
才三岁的三公主又笨又傻,每次都猜不对,连续当了好几次瞎子,这样也没意思,隆庆帝就示意三儿子故意露馅儿。
三皇子不太情愿地接任了瞎子。
玩了几把,一直都躲在哥哥身后的顾鸾,因为瞎子从后面摸了过来,终于被抓住了。
小太监再帮顾鸾蒙上黑巾。
顾鸾辨认方向的本事不太好,睁着眼睛让她走,她都能走错方向,蒙上眼睛更不行了,明明听见北面有笑声,她愣是朝南边走去了,伸着两只胳膊乱摸,越走越远,逗得众人哈哈大笑故意提醒她,顾鸾再红着脸转过来。
她一转过来,隆庆帝等人立即不出声了,顾鸾走着走着,又朝东边去了。
就在此时,东边走来了一个不玩游戏的人。
顾鸾看不见,隆庆帝身边的孩子们都看见了,二公主、三公主小脸都白了,忘了游戏规矩,害怕地躲到父皇身后,三皇子、四皇子表现地还算冷静,原地没动,但脸上也没了刚刚的轻松。
顾庭也怕那人,他想叫妹妹回来,但隆庆帝提前朝他“嘘”了一声。
顾庭攥紧了小拳头。
隆庆帝低声笑:“庭哥儿别怕,有朕在,你二表哥不敢欺负人。”
顾庭抿着小嘴儿,大眼睛紧紧盯着前面。
赵夔比隆庆帝等人先来御花园,就坐在鹤园旁边的湖畔垂钓,除了贴身侍卫,赵夔身边再无闲杂伺候的宫人,他安安静静的,隆庆帝就没发现他。
但隆庆帝与孩子们的笑闹声太大,吓跑了赵夔的鱼。
于是赵夔丢了鱼竿,朝这边来了。
他看见了隆庆帝与几个孩子,也看见一个蒙着眼睛的小女娃傻傻地往远离“猎物”的方向走,好不容易转回来了,结果又走歪了。今日顾家的龙凤胎进宫了,赵夔不难猜出,蒙着眼睛的女娃便是承恩侯府备受宠爱的四姑娘。
但在赵夔眼里,顾鸾与二公主、三公主一样,都只是胆小的女娃娃。
眼看顾鸾朝他这边走了过来,对面父皇则摆出了看热闹的样子,赵夔唇角微扬,停在顾鸾不远处,他故意低低“嘘”了声,仿佛在提醒身边的孩子别出声。
顾鸾听见了,那“嘘”声太短,她无法分辨是谁,料到有人在这边,顾鸾来了劲儿,加快脚步朝目标走去。
赵夔今年十二岁,已经是少年郎的挺拔身形了,扫眼矮小的三皇子、四皇子,赵夔单膝蹲了下去,这样就变矮了,顾鸾一抬手,就能摸到他的脸。
而瞎跑了一圈的顾鸾,早就暗暗着急的顾鸾,终于摸到了一片肩膀!
顾鸾高兴坏了,黑巾挡住了眼睛,她的小嘴儿忍不住笑弯了,露出嫩白的小牙。手中的衣物分明是男子的,顾鸾马上排除了两位公主,再去摸对方的脸,摸到高挺的鼻梁,光滑的脸庞。顾鸾仔细摸了摸,越来越奇怪,隆庆帝的脸应该比此人的大,可三皇子、四皇子,应该比这张脸小才对啊?
顾鸾还想再摸摸,眼前的黑巾突然被人拽了下去。
顾鸾错愕地睁开眼睛,然后,她看见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那双眼睛很冷很冷,不带任何温度,哪怕他的脸还是少年模样,远没有长大后的冷硬线条,但就是这双眼睛,瞬间就唤醒了顾鸾印在骨血里的可怕记忆。
有的女孩子害怕,会尖叫会乱跳,顾鸾害怕时,不叫也不跳,眼泪哗的下来了。
或是因为前世的委屈恐惧太深,或是因为她现在太小身体不受控制,早在顾鸾反应过来之前,她就像一个普通的四岁女娃那样,仰起脑袋,张大嘴巴嚎哭了起来,就差边哭边喊娘了。
赵夔怔了下,他知道孩子们都怕他,却不知道,顾鸾只是看他一眼,就吓成了这样。女娃娃蒙眼的黑巾还松松地挂在她脖子上,她闭着眼睛张着嘴哭,赵夔能看见一串串豆大的泪疙瘩,也能看见她的嗓子眼,那哭声一声比一声响,宛如魔音入耳。
赵夔不由后退几步。
“不许你欺负妹妹!”顾庭第一个冲了过来,挡在妹妹面前,凶巴巴地瞪着他害怕的二皇子。
赵夔懒得向一个孩子解释,也懒得跟一个小屁孩计较。
“父皇。”赵夔朝走过来的隆庆帝弯腰行礼。
隆庆帝也没想到他的二儿子长得居然如此吓人,都把小女娃吓哭了,想到顾鸾哭也有他存心看热闹的缘故,隆庆帝咳了咳,一边抱起顾鸾哄,一边面朝儿子,严肃地训斥道:“吓哭你小表妹,还不赔罪?”
顾鸾听见这句,眼泪便如来时那样,倏地停了。
那可是凶兽二殿下,她怎能叫赵夔向她赔罪?万一赵夔碍于皇命不得不赔罪,心里却记她一笔,她从今往后恐怕都睡不安稳了!
揉揉眼睛,顾鸾忙澄清道:“皇伯父,我自己哭的,与二殿下无关,你别怪他。”
隆庆帝疑惑地张开了嘴。
赵夔意外地看向父皇怀里的女娃娃,这话,真不像四岁女娃能说出来的。
顾鸾不敢看赵夔,也不想再待在这里,依赖地趴在隆庆帝肩头,顾鸾小声抽搭道:“我抓错人了,我不想玩了,皇伯父,我想找我娘。”
“皇伯父,咱们快走!”顾庭也跟着催道,反正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
隆庆帝笑笑,抱着顾鸾领着几个娃往回走,走了几步,隆庆帝顿足,回头问赵夔:“夔儿找父皇有事?”
顾鸾悄悄地将脑袋往后歪,一眼都不要看那人。
赵夔注意到了女娃娃的小动作,随口道:“听闻表弟表妹进宫,我来看看。”
顾鸾身子一抖,赵夔何时把他们兄妹当表亲了?他明明连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都不认。
赵夔却根据顾鸾的那一哆嗦确定,这个女娃娃,果然不是一般地怕他。
小顾庭一听凶狠的二殿下要看自己,吓得直接躲隆庆帝身后去了。
“看来表弟表妹并不想见我,那儿子先告退了。”赵夔自嘲地朝隆庆帝告辞。
隆庆帝心想,你要是温柔爱笑点,表弟表妹会怕成这样?
但,记起儿子性情大变的原因,隆庆帝目光一涩。
怪他,都怪他,是他叫儿子失望了。
“去吧,下次再来陪表弟表妹玩。”隆庆帝不无鼓励地道。
赵夔转身走了。
顾鸾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决定今年她都不要再进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求热情的表扬与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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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孩子王隆庆帝带着孩子们来到御花园的入口时,迎面撞见了一对儿主仆。
“儿臣见过父皇。”领头穿杏黄色圆领长袍、腰系革带的男子,笑着行礼道。
顾鸾身体只有四岁,刚刚玩游戏跑了半天,又被赵夔吓哭了一场,可谓是身心俱疲,靠在隆庆帝宽阔温暖的肩膀,随着隆庆帝的步伐轻轻地颠簸,顾鸾眼皮越来越重,都快睡着了,但“儿臣”二字一入耳,顾鸾的脑海便立即清醒。
赵夔在隆庆帝面前自称儿子,是因为他年纪尚小,没有差事,算不得臣,所以,现在皇子当中,只有十八岁已经在内阁担任虚职的太子,有资格自称儿臣。
顾鸾不想见赵夔,也不想见太子,索性假装真的睡着了,小脑袋趴在隆庆帝肩头,一动不动的。
别的孩子都乖乖向太子行礼,就她在睡觉,只露出半张白嫩嫩的小脸蛋,耳边的碎发有点乱了。
太子那双酷似隆庆帝的英眸,在看到顾鸾娇憨的睡态时,蓦地柔软了几分。
“父皇,阿鸾怎么了?”太子轻声问。
十八岁的太子,体型修长,剑眉虎眸,是四位皇子里长得最像隆庆帝的。最俊朗的是二皇子赵夔,但赵夔容貌更似湘贵妃,因此,从儿子生母的角度讲,隆庆帝最偏心赵夔,但对于像他的太子,隆庆帝也非常宠爱,即便他早就厌弃了皇后。
太子一向温雅宽厚,对底下的弟弟妹妹们都很照顾,他主动关心顾鸾,也并非异事。
隆庆帝看看怀里的小丫头,笑道:“玩累了,睡着了。”
太子颔首,随即正色道:“父皇,几位阁老有事求见,还请父皇移步。”
在内阁五位阁老眼里,隆庆帝就是一个贪玩的皇帝,小孩子脾气,阴晴不定,谁也不知道现在帝王是什么心情,所以每当有事求见,又找不到隆庆帝人的时候,他们就会托太子去找。当然,太子也不是傻子,何时该找何时该推诿,他自有衡量。
一听到“阁老”,隆庆帝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太子恳求道:“父皇,您还是去看看吧,此事必须您亲自定夺,儿臣送表妹回去。”
隆庆帝哼了哼,大手托住顾鸾的小屁.股,想把睡着的女娃交给太子。
顾鸾及时“睡醒”,两只小胳膊依赖地攀住了隆庆帝的脖子,拒绝挪窝。
隆庆帝被女娃这么一抱,心都快化成水了,但还是叹道:“阿鸾听话,皇伯父也要去当差了,让大表哥抱你。”
顾鸾摇摇头,瞅瞅地上的小伙伴们,她认真地道:“我也要自己走。”
女娃娃有志气,隆庆帝笑着将顾鸾放到了地上。
顾鸾立即挤到哥哥与四皇子中间,小手牵住哥哥的手。
“走吧。”隆庆帝嘱咐身边的宫人送孩子们回去,然后对太子道。
太子垂眸跟上,临走之前,他再次看向顾庭身边的女娃娃。
顾鸾在看四皇子腰间的玉佩,好像很好奇似的。
太子失笑,落后隆庆帝两步,与帝王一起离去。
直到帝王、储君走远,顾鸾才抬起头,单看背影,太子与隆庆帝竟然差不多高了。
回侯府的路上,顾鸾趴在母亲怀里,蔫蔫的,重生后第一次进宫,两个冤家就都碰上了。
俞氏已经从儿子的快嘴里得知了御花园女儿被赵夔吓哭的事,她很心疼。
“娘,我不喜欢进宫。”顾鸾直接对母亲说了心里话。
俞氏摸摸女儿脑袋,柔声道:“好,以后娘不带阿鸾来了。”与隆庆帝的喜怒比,俞氏更关心女儿,进次宫就被二殿下吓一次,长此以往,把女儿吓出毛病来怎么办?
有了母亲的支持,顾鸾终于可以安心地待在自家了,宫里再来请,俞氏与萧老太君商量后,两人只带顾凤、顾庭姐弟俩进宫了。没看到最喜欢的表侄女,隆庆帝疑惑地打听,萧老太君便请隆庆帝单独说话,然后委婉地道:“阿鸾胆子小,上次看到二殿下掐鹦鹉,她吓得做了一场自己挨掐的噩梦,前阵子玩游戏被二殿下吓了一跳,小丫头就不敢再来了。”
这话若是从俞氏口中说出来,隆庆帝可能就会觉得俞氏在拐着弯埋怨他最心爱的夔儿,但换成他最敬重的外祖母萧老太君,隆庆帝就没砸吧那么多,只记起了顾鸾被儿子吓哭的小可怜样。
心情失落,隆庆帝道:“既然阿鸾不想来,那就留她在家里玩吧,夔儿那边,朕会教训他。”
萧老太君心想,你要是舍得管教二殿下,二殿下就不会长成这样了。
但,帝后、湘贵妃之间的陈年旧事,萧老太君是清楚的,当年湘贵妃红颜早逝,隆庆帝哭得稀里哗啦的,曾跪在她这个外祖母面前倾诉他的所有怨恨、无奈与痛苦。所以隆庆帝用另一种方式补偿二殿下,萧老太君都理解。
天家事,萧老太君无意搀和太多,在宫里小坐片刻,就与孙媳妇娘几个打道回府了。
顾鸾真的再也没有进宫了,直到过了年,阳春三月,太子大婚,这样的大喜事,俞氏才提前哄女儿,叫女儿去宫里喝次喜酒,算是给隆庆帝面子。
顾鸾懂,乖乖地点头,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她还装出很高兴的样子:“去看新娘子!”
俞氏笑了,搂住女儿亲了口,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有了热闹就忘了忧。
太子大婚,能进宫庆贺的,全是重臣与皇亲国戚。
这日早上,乳母为顾鸾换上了一身桃粉色的襦裙,五岁的顾鸾,个头长高了一点点,乌黑的头发更浓密了,在脑后单梳了一条辫子,用粉绸发带打结,还插了一朵粉红的牡丹绢花,除此之外,乳母没再给四姑娘戴多余的金银首饰。
头发绑完了,乳母移到四姑娘面前,为女娃娃修剪那整整齐齐的刘海儿。刘海儿与顾鸾的眉毛齐平,底下就是一双又圆又大又水亮的杏眼,笑起来就会变成两弯月牙。
“咱们四姑娘最好看了。”乳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