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物》
万物有灵亦有忌。
也许你平地摔跤,喝水塞牙,正是这些被你犯了忌讳的物品在暗中针对你。
岁闻从小就能感知到这些多半公主病的物品的嘀咕,对此他不以为意,熟视无睹。
直到那一天,他看到了自己的坟墓——
白切黑攻vs黑切白受
岁闻是攻√,满18了
宇宙惯例,高中生开始准备拯救世界了。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升级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岁闻 ┃ 配角: ┃ 其它:
1、我和死去的我
“你知道岁闻吗?”
“高三三班的岁闻,庙祝的养孙?”
“就是他。你说,他能不能看见妖魔鬼怪,会不会画符请神?……”
***
市立双语学院,高三三班。
放学的铃声已经敲过三遍,班级里的同学大多回家了,只剩下几个值日做卫生的,还呆在教室中。
岁闻正在擦玻璃。
窗户亮了,教室也跟着亮了。
金色的阳光泼入室内,照亮教室,也照亮窗前的人。
站在窗前的人身材颇为单薄,鼻梁上架一副遮了大半面孔的黑框眼镜,但余下的那点轮廓,也能看出主人的清俊柔和;他发丝细细,有些蓬松,自窗户外吹来的风撩起他的发尾,射过玻璃的阳光为他身上的白色衬衫铺了一层灿烂鎏金。
他站在那里,像是整个人拢在光中,额外温暖。
岁闻擦完了手头最后一块玻璃。
收拾清洁工具的时候,他似乎不经意地朝身旁的教室角落看了一眼。
窗明几净的教室之中,唯独角落不被阳光眷顾。
昏昏光线之外,一张桌子就藏在这阴暗的角落,像比其他桌子多摆放了好几个年头,灰扑扑似陈旧。
恰好这时,共同值日的女同学从教室的另一头走来,站在那张灰扑扑的桌子旁边,对岁闻说:
“岁闻,待会我有事要先走,能拜托你帮我应付一下卫生委员的检查吗……哈秋?哈秋!哈秋!”
话到一半,女同学突然开始猛打喷嚏。
果然……
岁闻不动声色将灰扑扑的桌子往旁边推了推,使女同学和桌子中间空出距离。
他说:“你还好吗?吸到灰尘了?”
说也奇怪,一离开桌子,女同学的喷嚏就好了。
她纳闷揉揉鼻尖:“现在没事了。刚才说的事情可以吗?”
岁闻推推眼镜,温吞一笑:“可以的,没有问题。”
女同学回了个大大的笑容:“谢谢,今天麻烦你了!”
女同学离开以后,宽敞的教室再没有第二个人。
岁闻的目光再度落在灰桌子上,他沉吟一会,突然将其搬出教室,放进花园。
花园之中,阳光灿灿,草色深绿,花朵粉白。
当明亮的阳光直直照射课桌五分钟之后,附着于课桌上的灰翳突然翻涌,像是污迹溶解于洗洁精一样,溶解于熠熠明光之中。
余下一张桌子,和教室里的任何桌子一样,崭新洁净。
下午五点,拥堵高峰。
人流挤满道路,车流挤满马路。
但行走于道路中央,将手插在兜里慢慢往前的岁闻却和周围的每一个人都相隔两步距离,好像有个无形的罩子笼罩在他身周,将他与人群分割开来。
作为庙祝的养孙,岁闻似乎确实有些特异能力。
比如,他的双眼可以看见一些突兀黯淡的区域,他的耳朵可以捕捉到一点区别人类声音的“说话”,他的灵感会带他避开奇怪的区域。
按照正常流程,他差不多应该开始降妖伏魔或者于降妖伏魔的过程中和妖怪发展一段跨越种族的友情与爱情了……但实话实说,从小到大,岁闻从未见过妖魔鬼怪。
他看到、听到、感觉到的所有东西,有个特定的称呼,叫做“物忌”;而岁家一家,也有个祖传的行当,叫做“降物师”。
物忌,指物品的忌讳。
物品没有生命,但有忌讳。而在特定地点、特定时间,被触动了忌讳的物品,将会生出一层灰色如同雾气附着在物体表面的“翳”,这一层“翳”,可以直接影响到人类,这就是物忌。
人有强弱,物忌也有强有弱,微弱的物忌就像灰尘拂面,最多让人打个喷嚏;强大的物忌则会切实影响到人类,叫人头破血流。
也因此,驱散阴翳,降服物忌,避消灾害的人应运而生,他们被人称之为——降物师。
这种只在自己家里能够听见的特有名词给人的感觉还挺高大上的,族谱可以追溯到千年前一位高贵公主的岁氏也挺高大上的——虽然历史上好像并没有哪一位公主姓“岁”。
但是……
这一传承自千年前的公主的降物力量源自血脉,且传女不传男。而岁氏一族直至岁闻这一代,已经十八代单传没有女娃了。
所以岁闻并不具备任何降物的能力。
从他往上数的十八代里的所有传人,甚至连感知物忌都做不到。
正因如此,这几百年的时间里,除了岁闻爷爷以外,再没有第二个人把这份祖业当一回事,岁闻也不当一回事。
这不止是因为他明明感觉得到却降服不了,最多把它们搬到室外晒晒太阳通通风;也不止是因为从小就被发现他才能的爷爷拿着本小破册子追着要看要背,要把祖业发扬光大。
更多的还是因为……
“讨厌……讨厌……”
“你们……乱丢垃圾……乱丢垃圾……”
岁闻手捏空牛奶盒,默默看着说话的垃圾桶。
所以你一个垃圾桶,到底以什么样的心态抱怨人们乱丢垃圾呢?
像这种公主病的东西,真是一点都不想理会它们……
他叹了口气,再往前走几十米,往另一个正常垃圾桶里丢掉牛奶盒。
这一条街走到了尽头,前方的十字路口正亮红灯。
岁闻刚刚在人行道前站定,一个中学生就自他身旁越过,无视前方红灯,踩着平衡车,大喇喇朝马路中央滑去。
于此同时,街道之中,光线骤暗,人行道前方的红绿灯闪了两闪,红光幽魅。幽魅的红光之中,一辆黑色的轿车突兀出现马路之中,直朝人行道冲来!
岁闻愣了一下,下意识伸出手:“等等,有车,小心——”
千钧一发,岁闻抓住了向前的人。
伴随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冲出来的黑色轿车停在两人身前,离他们一步距离。
这个刹那,岁闻甚至看见车胎和地面剧烈摩擦升起的火花。
他出了一身冷汗,忍不住倒退一步。
但周围的所有人对这只差一步就开上路肩的车子全无反应,被岁闻抓住的人更转头瞪了他一眼,全无死里逃生的惊险,只不耐烦说:“你干什么呢?放手!”
什么?
没人看见这辆车吗?
等等,这样的话……这不是真车,这是物忌?!
岁闻一念醒悟,突见黑色轿车以违反科学的姿态原地旋转180°,调转车头,车头对他。
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落在了岁闻身上。
这种仿佛被盯上的感觉激得岁闻寒毛倒竖。
他膝盖方才一跳,黑色轿车再度启动,直接吻上岁闻的身躯。
一瞬的无声碰撞之后,身躯瞬间失重,天空刹那抽近。
岁闻茫然四顾,发现自己正在半空。一秒钟前还在身边的人群远离了他,变成了远处的小玩具。
这一群小玩具中,岁闻看见了自己。
他倒在马路旁边,周围人群一阵骚动……
我……
岁闻盯着自己的身体,有点迷惑。
这是,怎么了?
“咔嚓咔嚓”的声音,在寂静的世界之中突兀响起。
岁闻下意识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更加黯淡的光线之中,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不知什么时候转了个角度,遥遥对准岁闻,幽魅的红光一路直照到岁闻身上。
被什么给盯住的感觉再度降临,周围的空气突然变成胶质似黏稠,皮肤上也出现了细密的针刺之感。
又是一声“吱——”
岁闻看见撞了自己的黑色轿车正从地面慢慢漂浮向空中,车头依旧对准自己。
它想要杀了我。
岁闻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这个念头。
感官因为紧张而有点麻痹,岁闻紧紧盯着前方的黑色轿车,纷杂的思绪充塞他的脑海,他对付物忌的唯一手段就是把它们放到阳光下晒一晒,但这辆车子并不怕太阳——
我要想一些办法,一些其他的办法。
岁闻告诉自己。在他想出方法之前,地面忽然一闪,像是白日里出现了道黑芒那样醒目。
他朝光处看了一眼。看到自己的身躯。
闪光的位置在他的脖颈处,那是岁闻从小一直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它从衣服之中掉了出来,正闪烁着隐秘的幽光。
又是“吱”的一声!
黑色的轿车动了。
它的周围出现了灰雾,它乘着灰雾,如同闪电,也如同一股滚滚灰烟,倏忽朝岁闻袭来。
电光石火,岁闻反身向下。
汽车冲向他,他冲向自己的身体,赶在被黑色汽车撞到之前,先一步抓住自己的护身符。
当虚无的手掌碰触到挂在脖子上的白色牌符时,幽光顿时迸溅,黑洞出现于白色牌符的表面,而后,巨大的吸力从前方传来,岁闻被吸入黑洞之中!
***
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他穿透了一层看不见的膜,出现在这个漆黑的空间之中。
这里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声响,死一般寂然。
突然,一点萤火似的光出现岁闻手臂旁边。
岁闻朝旁转头。
那一点光在黑暗之中闪烁,每一次闪烁,都如呼吸,都像是生命在黑暗之中的一次长长的挣扎。
很快,小小的一点光铺呈开来,驱散黑暗。
岁闻看清了自己所在,他平躺于一方石台上,与另外一个人肩并着肩。
光就是从这个人身上浮现出现来的。
对方两手交握于小腹,双目闭合,神情平静安宁。他头发很长,一直披散到胸前,其下是一身宽袖阔摆、悬挂许多金玉饰品的白色古式长袍。层叠的长袍散在石台,如花盛放。
看见这个人的第一时间,岁闻的目光就凝在了对方的面孔上。
每一天,他都要在镜子里反复看见同样的面孔。
躺在这里的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并且没有呼吸与心跳。
就像……就是,一具尸体。
2、坟墓
呆在石台上的岁闻愣住了。
愣了几秒,他开始思考:
我是被护身符上的黑洞吸进来的,这里应该是我护身符的内部。
我在我的护身符中,看见一个和我长得一样的尸体。
岁闻觉得眼前的情况有点恐怖,让人迷惘之中更让人好奇。
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按照一般情况而言,我是不是应该试着碰碰和我长得一样的尸体,研究下尸体上有没有什么机关……
他沉吟着,不太确定地朝尸体伸手的时候,熟悉的刹车声突然响起,漆黑空间剧烈一抖,毫无防备的岁闻险些从石台上摔下来,仓促之中,他犹犹豫豫的手顿时向下,穿过笼罩尸体的光层,抓住尸体的手腕!
刹那,光镜一抖,一部分光化作星点萤火,四下飞散;而更多的光则在这一时刻汹涌冲进岁闻的手掌,化成一道热流,冲刷岁闻的身躯。
热流让岁闻有些失神迷糊。
他感觉得到,冲入体内的热流带来了他原本没有的力量,这股力量正引导着他进入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只要他跟随着这股力量一路向前……
黑暗之中,突然传来了“啪”的一声。
雪光忽闪,声音响起之处,一柄长刀刺破黑幕,递到岁闻面前。
岁闻立刻回神,看向长刀。
黑暗的边缘,阴影曲折,怪影翻腾,高傲的声音自中传出。
“喂……”
“我不过睡了一会儿而已。”
“谁准你碰他的?蝼蚁,看看清楚,那个人是属于谁的——”
声音落下的同时,红色的衣摆最先脱出黑暗,那像是一团熊熊的火焰,倏忽一腾,就将黑暗燃烧;紧接着,握着刀的手也跟着出现了,黑红的刀柄握在雪雕的手中,雪色森森,棱角凛凛,那团将黑暗燃烧的烈焰似乎也不能暖和这只冷酷的手。
又过一步,声音的主人彻底脱离黑暗。
他穿着一身红色长袍,外罩黑色长衫,除了额前的两缕长发之外,其余的头发都高高束起,扎成一束垂到腰间的马尾。那张暴露光明的面孔当然极其俊美,写在他脸上,似伴他而生的轻蔑与狂妄也突出夺目。
但最引人注目的不是他的俊美与狂妄,而是他的年龄。
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比岁闻以为的要小得多。
他介乎青年与少年之间,虽然满面狂傲,更有一种干净清冽的感觉。
对方彻底离开黑暗的瞬间,岁闻好像看见了一些鸦羽在他身周飞舞,可再一眨眼,这些鸦羽又不见了。
两人对视,岁闻看见惊讶在对方脸上一晃而过,甚至冲消了些狂妄。而后,他听见对方狐疑开口:
“岁闻?”
这个人叫的不是我,是石台上的尸体!
看清对方神态的刹那,岁闻就弄清楚了这一点。
所以我和石台上的人,不止外貌一样,就连名字也一样?
一念未完,刹车声音再响,剧烈的震动第二次落于黑暗的空间,这一次的震动比第一次还要凶猛,整个空间都随之摇晃起来!
剧震之中,尸体上的光镜浮出许多裂纹,下一刻,光镜崩碎,尸身崩碎,万千还存尸身幻影的碎片于半空略一悬浮,分光飞散,重重撞在空间壁上,将空间壁撕出裂缝!
追杀岁闻的红绿灯物忌趁机化作细细的灰雾渗入空间。
刹那,红绿灯出现空间之中,接着,黑色轿车同样出现……
从尸体散碎到物忌进入,一切发生得太快,岁闻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色轿车继续朝自己开来……
两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突地,一枚指甲壳的光球出现在了一人一车的中间。
这一来同样自尸体的碎片离开的速度显然落后于它的同伴,但它似乎并不着急,不止慢腾腾地向前飞去,还在经过黑色轿车的时候突然停留,并且开始吸收黑色轿车!
紧张的气氛忽然被打断。
岁闻又是一愣,他觉得自己今天愣了很多回。
他眼睁睁地看着光点蚕食鲸吞比它大上无数倍的红绿灯物忌,将红绿灯物忌给全部吃入体内,从一枚光球变成了一枚黑球。
而后,这枚黑色光球静立几息,又发生了变化,再变出一辆比先前轿车更大更危险的黑色轿车!
岁闻:“……”
所以你辛辛苦苦把物忌吃了,就是为了变成比物忌更厉害的物忌吗?
这是什么个原理……
不管这是个什么原理,浮现半空的新的轿车目标不变,依旧盯准岁闻。
它点亮了自己的车灯,亮起来的车灯并非正常车灯的暖黄色,而是灰蒙蒙的,像两道长长的烟筒,朝石台上的岁闻飞去!
就在岁闻即将被烟筒撞到的时候,一道身影闪现于岁闻身前!
拿着刀的少年突兀出现,挡在车灯和岁闻中间。
烟雾车灯撞到少年,烟气霎时变成一条灰色的绳索,一圈圈缠在少年身上。
少年漫不经心抬了抬手。
缠绕在身上的烟雾节节断裂,掉了一地。
下一刻,长刀挥出,一弧刀光如同上弦之月,向前飞渡,穿透轿车与红灯,将这两样东西一斩两半!
物忌就中分裂,前行的车子一时停滞。
但又下一刻,浓浓的灰翳自物忌中涌出,于空洞之处织出厚重的灰色桥梁,随即一抽,分裂的物忌再度合拢,继续向前!
“啧……”少年握住刀柄,有点不耐烦,“不管过去多久,这种死物依旧没有眼色得让人厌烦……”
说罢,他将刀一抬,指向物忌。
这一次,火星突兀出现黑色轿车之上,于一呼吸之间丛丛生起,无处不烧,彻底侵吞轿车。
这烈烈张狂之态,如同地狱之火烧到眼前。
就在这时,少年转回了身,与岁闻面对面。
他低哼一声:“你还在等什么?再看多久,我的火也不会将这些东西烧干净。可以彻底降服驱散这些物忌的,不是只是你们这些降物师吗?”
火焰还在对方背后燃烧,对方的黑发有一半被火染成了红色,热烈一如他飞扬的衣摆。
岁闻张了张嘴。
无数纷乱的问题旋转于他的脑海,他想将它们逐一问出,但——
他闭嘴,再张开,只问一个最重要的:“你是谁?”
黑幕之下是业火。
少年勾起嘴角。
“看在你马上就要成为祭品的份上……”
“时千饮。”
“族的王。”
片刻安静。
岁闻虚心问:“是哪一种字?”
然后他就接到了对方扫来的目光,刀锋一样的目光让岁闻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被时千饮砍成两半。
时千饮:“以岁为羽的。”
凤凰于飞,其羽?
岁闻确定自己没有听过见过有关这个种族的只言片语,但看了看正在大火之中无助挣扎的轿车,他明智地话藏在心里。
就算面前的人是个中二病,也是个杀伤力很大的中二病。
他冷静了一下,从石台上站起来,走下去,来到时千饮身旁。
两人相对站立,岁闻意外地发现自己比时千饮还高一些。
他不动声色扫了少年两眼,比了比两人的肩高腿长,再赶在对面的人发觉之前推推眼镜,将双眼藏在镜片之后,问:“我要怎么降服面前的物忌?”
时千饮的注意力被转移了。
他低哼一声:“这不是你们的天赋能力吗?”
岁闻:“实不相瞒,这个天赋能力失传了。”
时千饮:“……”
岁闻:“……”
两人面面相觑,时千饮的眼中的耐性一点一点消褪,握在手中的长刀似乎听见主人的心生,发出威胁的低鸣。
再要留下来,也不见得比面对物忌更安全。
岁闻明智转身,往前方被火焰包围的物忌走去。
他一边走着,一边回想自己从小到大接触的所有有关家族祖业的资料,但想了半天,能记起来的也只有貌美如花拯救世界的公主……
岁闻走到了大火之前。
熊熊燃烧的光焰已映上脸颊,他试着朝被火焰包裹的物忌,原本缠绕物忌的火焰立刻向两侧分卷,给岁闻留下一条安全的通道。
这里的火焰并没有正常火焰会有点热量与烟气,烧灼于此的烈焰耀出的是一种独特的冰冷气息,像是时千饮,狂妄又清冽。
岁闻大胆向前,碰触物忌,再想象着刚才涌入体内的热流,试着将这股全新的力量作用在物忌上边……这股热流就是能够降服物忌的降物师能力吧!
前方的人进入火焰的那一刻,站在背后的时千饮眼前一晃,看见摇动的火焰于人类身上落下了宛如衣摆的阴影。
阴影招展,如同衣袍飞扬。
根植于过往记忆的剪影似乎一跃而出,让无所事事站在一旁的时千饮下意识将刀柄握紧。
岁闻……
岁闻将手放在红绿灯上放了一分钟。
想象没有带来任何身体上的改变,反之,前方物忌骤变,浓浓灰翳霎时涌现,如同翻涌云海,刹那朝岁闻吞没过来!
岁闻冷静理智,掉头就跑。
时千饮:“……”
握紧刀柄的他兴致缺缺地放开了手。
真是的,睡得太久,脑袋还有点昏昏沉沉的,人都看错了。
哪怕他们的面孔一样,把一个蝼蚁认成了他,还是不可思议。
轿车在背后追,岁闻在前边跑。
一人一物绕着这地方跑了两圈之后,时千饮终于看不下去了:“你的形灵呢?”
岁闻气喘吁吁:“那是什么?”
时千饮:“岁闻有一张卷轴,卷轴里面有无数被收服的物忌,这就是‘形灵’,降物师是通过形灵对付物忌的。”
岁闻:“从来没有那种东西!”
时千饮:“啧……”
站在原地的妖怪身形陡然虚化,一闪出现岁闻身后。他再一次拦在岁闻与物忌之间,抓住冲上来的黑色轿车的车头,五指一收,像是捏泡沫似的,把黑色轿车的车头捏得粉碎。
紧接着,他转回头,眼角微挑:“把手搭在我肩膀上,我把力量借给你用。”
危急时刻,岁闻选择相信时千饮。
前一秒还在奋力奔跑的他下一秒刹住步伐,转身将手放在时千饮肩膀上。
随后他才匆匆道:“把力量借给我用是什么意思?”
时千饮:“早说了,只有降物师才能真正降服物忌。我的妖力可以阻止它,但不能真正对它造成伤害,除非通过降物师的转化——用你的心,感受我的力量,再使用它们。”
岁闻试着按照时千饮的指示去做。
他的目光滑过对方的面孔,感觉着手掌底下的身躯……
仿佛水汽云雾似的东西,突然自四面聚合,簇拥着他飘飞起来,暂时脱离黑暗空间,悬浮于另一个奇异的灰蒙蒙混沌之所。
突然。
“唳——”地一声轻鸣,从遥远的远方传来。
鸣叫响起的时刻,这个奇异之所发生了变化,它倏忽变亮,像是太阳挣破了云层出现在世界。
岁闻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巨大的、灿烂的、深邃的、像是火焰又像是黑幕的光影自远方翱翔而来。
那光影一望而无垠,是巨鸟的形状,更像凤凰展翅的模样,遮天蔽日的宽敞两翼之上,日轮,月盘,万象天空,往生交替,逐一淌过。
凤凰于飞,其羽。
同样的句子第二次闪过他的脑海,带来截然不同的宏伟壮大!
他一时定住,又见天空上巨大的影子同样在地上落下了厚重的阴影,阴影的前方,红绿灯和黑色轿车相继出现!
有风扑在他的脸上,不轻不重,像是在提醒他什么似的。
岁闻试着向光影飞舞的前进。念头升起的瞬间,他的身躯被风卷起,一路来到光影之中,将它拥抱,与它同在。
也是这一刻,岁闻自然而然地明白过来。
是伴凤凰羽翼生出的一个种族。
它声影为形,以岁为羽。
它高高在上,永远未尝停止前飞的双翼。
“呼——”地劲风自耳旁掠过。
岁闻从中幻境之中回过神来。
奇异的连接感出现在他和时千饮之中,对方像是一方深不可测的海洋,他一头栽入其中,成为海洋的主人。
他心念一动,这宽广海水就卷起风浪,时千饮的妖力在他的想象之下变成了凤凰羽翼落下的虚影,这犹如翅膀一样的虚影轻轻朝前一掠,就将黑色轿车及红灯碾为粉末。
这一次,滚滚灰翳蓬入黑暗,再也不能聚合,原地只余下一枚光球,以及一痕虚浮空中的黑墨。
物忌一被打残,时千饮就抖了下肩膀,把岁闻的手从自己肩膀上都下来。
似乎可以横行无忌的力量一下从岁闻体内消失。
他有点失落,朝时千饮的方向看了一眼,正看见对方不爽的表情,于是刚刚跌落的心情又扬了起来。
嗯,看他不开心我就有点开心。
岁闻安然地收回目光,继续盯着光球和黑墨。
悬浮半空的光球这一次不再被附近的黑墨所影响,它一路飘到岁闻面前,光芒一闪,其中隐约出现一幅景象。
岁闻凝神看去。
一方花树茂茂的庭院出现光球之中。似乎春和日暖,穿紫藤色衣服的人影背对岁闻,坐在花树下边,有绯红点绿落在他的衣摆。忽然,坐着的人抬手低头,喝了口茶,黑发之下,半张侧脸露了出来,一身风流与写意。
岁闻再一次看见了自己的脸。
但出现在光球之中的不是他,那应该是属于台上尸体的过去。
可是我和对方有着相同的名字和相同的容貌,对方甚至出现在我的护身符中。
我和他,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迟疑之间,一路飘来的光球忽如乳燕投林,在岁闻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投入岁闻的掌心,化作热流溶于他的体内。
岁闻:“……”
闪避不及的他摸了摸自己的掌心,没把霸王硬上弓的光球给重新摸出来,也就算了。
反正,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不适,所以应该没危害……吧。
岁闻吸了口气,稳定心神,沉着地将目光转向空中的黑墨。
红绿灯物忌消失之后,留下光球和墨痕。
光球显然是尸体的碎片,那么墨痕……难道是红绿灯的碎片?
岁闻正自揣测着,就见蝌蚪样黑墨卷起尾巴,拖了个小红绿灯出来。
果然是红绿灯的碎片。
这个碎片想干什么?
岁闻继续观察。
自从光球飞到岁闻身旁之后,墨痕也跟了过来。
它拖着尾巴上的小红绿灯,绕岁闻转来转去,可爱又无害。
岁闻观察了一会,确定红绿灯的碎片不会伤害自己之后,才试探伸手,碰触墨点。
然而这时候,墨痕又轻飘飘地飞起来,飘远了一些。
像是个小动物,好奇着人类,却又不敢接近人类。
岁闻试了两下,心头突然一动。
等等,刚才时千饮说过……
“岁闻有个关于物忌的卷轴。”
也许……
岁闻摸了下口袋,没有卷轴,但有一本小记事本。
他将本子拿出来,接近黑墨。
“呼——”的一声。
不知从何传来的风吹开本子的封皮,翻到空白页面。
绕着岁闻手掌飘动的黑墨于半空一旋,旋到白纸之上,在白纸上蹦跳两下,缕缕墨色就沁入纸张,龙蛇游走,绘制图案。
当黑墨彻底进入白纸之际,一个墨色红绿灯也就在白纸上出现。
至此,纸张光芒一闪,红灯、黄灯、绿灯,依次在小红绿灯上亮起,就像一个真正的红绿灯进入了纸的世界!
不等岁闻自这神奇的一幕中回过神来,雪光再现,脖颈一凉,时千饮的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对方的声音随之响起:
“好了,小虫子处理掉了,现在轮到你了……”
3、回到现世
作者有话要说:
(hui 第四声,读音同会)
时千饮是受。
随机掉落小红包=w= 雪亮的刀再一次递到岁闻跟前。
这一次,岁闻看清楚了对方的手中的刀。
这柄长刀刀柄黑金,像是黑夜与火焰齐聚一处;刀托处探出护手,护手如同鸟喙,尖尖长长;再往下来,就看见了刀身,出人意料,长刀的刀身远没有刀柄那样充满尖锐的气息,相反,这柄刀的刀身纤秀修长,光泽莹莹,像是由最上等的象牙雕琢而成,相较杀人工具,更像一柄工艺品。
岁闻总觉得这柄刀看着有点眼熟,但他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柄刀。
他定定神:“轮到我什么?”
时千饮轻描淡写:“闯入者都该死,物忌是,你也是。”
岁闻:“我没有闯入,我是被护身符上的黑洞吸入的……”话到这里,他突然一顿,反应过来!
我从小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也像刀身一样,闪烁莹莹光彩,犹如象牙!
难道我护身符的材质和这柄刀的材质是一样的?
岁闻冒出了这么个稀奇古怪的念头。随即他收敛了过于发散的想法,将注意力继续集中于时千饮身上。
此刻情况危急,还是先打消对方的杀念为好……
岁闻:“虽然我闯入了岁闻的坟墓……”
他顿了顿,觉得像是在说自己的坟墓。
“但是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不止能继承岁闻的力量,和岁闻有一样的面孔,甚至和岁闻有一样的名字……没错,我也叫岁闻。按照一般情况,他很可能是我的前世,我很可能是他的转生。所以我过来拿点自己的东西,也挺正常的吧?”
时千饮目光奇异:“哦——?你的意思是,你就是岁闻?”
岁闻:“当——”
他一声出口,突然顿住。
他发现自己说出上面那段话之后,身前妖怪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他的目光依旧带着兽性的冷酷与戏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刀,也稳如泰山,不动不摇。
等等,有点不对劲的地方。
因为对方最初不让我碰触尸体,后来又指责我闯入他人坟墓,所以我先入为主以为对方是在守护坟墓。
但是实际上,尸体散碎的时候,对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愤怒之情。
撇开这个妖怪之前对我的帮助,妖怪和尸体关系的另一种思路,也许更符合现在的情况。
警惕如同闪电,刺穿岁闻脑海的迷雾。
长久的停留除了被感情驱动以外,还有可能被仇恨枷锁!
岁闻喃喃说:“你不是他的朋友……”
时千饮嘲弄道:“反应过来了?我当然不是他的朋友。我一直等在这里,只是为了——”
他勾勾嘴角,血腥笑容绽于面孔:
“打败他,再吃了他。”
时千饮声音响起之后,空间里安安静静的。
岁闻思考着:“但他死了。”
时千饮:“你不是说你是他的转世吗?”
岁闻镇定道:“我觉得我应该不是他的转世。”
时千饮哼笑一声:“放心吧,他不可能是你这样的废材,他会复活的。”
岁闻虚心求教:“人类要怎么复活?”
时千饮:“谁跟你说岁闻是人类了?”
岁闻愣住了:“他是妖怪?”
时千饮:“他不是人类,但也不是妖怪,他是人和妖的混血,公主的儿子。”
岁闻神情微妙。
岁家祖上只出过一位公主。
难道,我前世的妈妈就是岁家祖上貌美如花拯救世界的公主……
下一刻,妖怪的声音响起来,打断岁闻的思绪。
时千饮漫不经心:“好了,这些事情你没有必要知道,你还有什么想要说的?”
岁闻回过神来,看了看时千饮和他的刀,意识到自己进了一个死循环。
他证明自己是坟墓的主人,时千饮要杀了他再吃了他。
他不证明自己是坟墓的主人,时千饮也要因为他的闯入而杀了他。
好像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说服这个妖怪放过自己……
空气寂静一瞬。
岁闻扣着记事本的手忽然向上一晃,一股热流自他手掌之中涌入纸张,他感觉自己摸到了一样冰冷的物体,下一刻,纸上刹时蓬出一团灰雾,变作红绿灯与黑色轿车,涌向时千饮!
骤然出现的形灵让时千饮向后一避。
就是现在!
岁闻抓住机会,反身逃跑。
背后传来“嗤”的一声笑。
紧接着,逃跑的岁闻听见一丝刀锋之声,他感觉到红绿灯被斩成两半,但并没有受到根本的创伤,只像是被一道飓风吹开了,需要一点时间恢复形体。
岁闻精神一振,直观的体会到时千饮之前所说的“只有降物师能真正解决物忌”一语。他一面指挥着形灵继续阻拦对方,一面加速朝前奔跑。
阻拦在面前的形灵几次被破坏,几次重新成型,依旧阻拦在他的面前。
时千饮并不着急,他固然无法彻底消灭由物忌而生的形灵,但绕过形灵,直接斩杀降物师,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睡得太久了,好不容易溜进来一只老鼠,一刀杀掉好像有些浪费……
时千饮嘲笑道:“省省力气,享受你最后的时间吧。你觉得自己能够逃过我的刀,还是能够逃出这个封闭的空间?这座坟墓极其坚固,除非像方才那样主人出事,否则,就连我也要花费许多力气才能出去……”
话到这里,时千饮突然发现拦在自己前方的形灵消散了。
它们如同烟雾一样从自己身前隐去,又如烟雾一样出现在岁闻的身前。
逃跑的小老鼠不再逃跑。
他站在空间的边缘位置,面向自己。
时千饮有些意外,一挑眉梢:“这就放弃了?”
算了,并不意外,人类就是这样脆弱的生物……
急促的奔跑让架在岁闻急促喘息,眼镜下滑。
他没顾得上整理,先言简意赅说了一句:“我背后有一道门。”
身前,妖怪举刀的动作顿了顿。
很好,我的话引起他的注意了。
岁闻均匀呼吸,推回眼镜:“我相信这道门是通往外界的门,但是你好像看不见这道门。”
妖怪眯着眼睛朝他扫来,寒光凛凛的视线像是刀锋迫体。
岁闻说出第三句话:“门就在我身后。我开门,离开,只需要一秒钟。形灵无需真正阻拦你,只要拖住你一秒钟的时间就够了。一秒时间,是你先杀我,还是我先逃出去?”
冷笑浮现妖怪的嘴角,抵在脸上的无形刀锋正向血脉之中钻入,就连心脏都因这恐怖的感觉而紧缩起来。
岁闻没有放弃,他坚持说完:“所以,我们要不要合作?我带你出去,你帮我找到‘岁闻’!”
一路刺向他心脏的刀锋停止了。
岁闻对上妖怪的眼睛,看见浮现其中的惊讶。
我说服对方了!
他满身湿汗,长长吁出一口气。
站在这扇只开放给自己的门前的时候,岁闻有两种选择。
第一,用形灵拖着时千饮,自己离开;第二,转回身和时千饮合作。
他选择了后者。
这里的一切如此神奇,而这些神奇全和我有关。
我……想要弄清楚所有的谜团,想要拥有我曾经拥有过神奇!
情况出乎时千饮的预料。
当一只蚂蚁表现出自己用途的时候,要怎么对待它?
时千饮思考片刻,暂且将刀垂下:“继续。”
岁闻简单清晰地描述“合作”:“在我们共同寻找岁闻的期间,你不能伤害我。”
时千饮:“还有呢?”
岁闻:“没有了,就这样。”
时千饮挑挑眉:“没有了?你不要求我从此都不能再伤害你?”
岁闻:“没有这么多要求,先做个简单的,你我都能接受的约定吧。”
这只是权宜之计。
岁闻冷静地想。
从现有的条件之中很容易推断,过去我的力量比妖怪强,所以妖怪才用“打败”这个字眼。
“寻找岁闻”,揭开秘密……最终得益最多的,也许不是时千饮,而是我自己。
所以现在要做的,并非敲定一个面面俱到能够完美保护自己的条件,而是避免死在第一步——
时千饮忽然扬眉。
他脸上竟然流露出一丝赞许,也不再称岁闻为蝼蚁,而是说:“在我见到的人类之中,你头脑清醒,颇具智慧。也许……”
岁闻:“也许什么?”
时千饮回想道:“也许人的面孔和人的智慧有关系,岁闻也不傻,这应该一副聪明的长相。”
岁闻:“……”
时千饮:“好了,以王之名,我同意你的请求,你可以过来和我签订契约了。”
话音落下,时千饮身旁出现一个气流漩涡,一片黑色的羽毛从中逐步浮现,再脱离漩涡,飘到两人中间。
这根羽毛泛着黑珍珠似的隐秘光芒,每一缕细碎绒毛都像是具有生命一样恣意摇摆。
这时,时千饮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说:“碰触我的羽毛,复述我们要签订的契约。”
岁闻有些被这片飘到身前的羽毛吸引。
黑色的事物带来幽暗的感觉是正常的。但难以想象的是,岁闻居然能够在这样的黑暗之中同时看见蓬勃的生命之力……
岁闻沉着伸出手,指尖轻触这片羽毛,幽光霎时一闪。
他按照时千饮所说,重复自己和对方说好的约定:“我将带你通过出现空间的那扇门。从此处离开以后,你我将共同寻找岁闻四溢的力量,在此过程之中,你不能伤害我……”
言语具有力量。
当声音溢出喉咙,流荡在体内的力量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吸了一下,自然从指尖溢出,闪耀的光芒缠上了岁闻手指之下的黑色羽毛。
奇异的幻境就在这一刻再度降临!
他再度置身混沌的空间,从口中说出的话语变成一个个活泼的文字,正于空间之中恣意游荡,放肆跳跃。
而他和时千饮的力量,是一蓬金色和黑色的碎芒,由两人所在方向延伸出去,先于半空之中汇聚缠绕,变成一条金黑两色的光带,再四下游走,将一个个四散跳跃的文字缠绕其中,织成乐章,自岁闻眼前流淌而过。
这就是我和时千饮签订的契约。
岁闻暗自想到,他朝时千饮所在的位置看去,没看见人,只看见了一个巨大的鸟形阴影。
这是时千饮真正的样子吗?
岁闻心生好奇,下意识想要碰触那道阴影。
下一刻,他真的碰到了那道阴影。
鸟形阴影陡然一震,如同水波似抖动起来,时千饮的声音骤然响起:“你在干什么!”
岁闻惊讶的发现,他进入到鸟形阴影之中了。
原先那种出现在羽毛上的生命力出现在他的身周,像水一样完全包裹了他。他感觉自己进入了时千饮身体的最深处,也是力量的最深处。
他再往前轻轻一碰,似乎就能碰到时千饮的本源……
岁闻动了一下手。
原先牵在他身上的金黑力量像道流光似没入时千饮力量的本源之中,闪了两闪,消失不见。
然后,一股极其强烈的联系感袭上岁闻的脑海。
像是有条绳索,一端绑住了他,另一端绑住了时千饮。
下一刻,混沌空间消失了,他们重新回到了黑暗空间。
岁闻神色奇异,甚至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再闭上眼睛。
不是错觉。
签订契约以后,我能够……直接感觉到时千饮的存在了?
他又睁开了眼睛,看着对面妖怪:“你感觉到了吗?”
时千饮当然感觉到了。
他神色有点阴沉,又带着很多疑惑,交织的情绪让他的神色变得十分古怪:“感觉到了。”
岁闻又问:“我们能够感觉到彼此的存在……这种契约都是这样子的吗?”
时千饮:“当然不是。”
岁闻一愣。
时千饮:“这种契约根本不会让签订者感觉到另外一个人,但你在签订契约之中直接侵入到我的力量核心。”
岁闻:“……”
时千饮又冷冷说:“正因为如此,我们的契约发生了改变,从源头上被捆绑在了一起。所以我们不止能够感觉到彼此,我的力量还受到你存在的限制,大幅度的削弱,突然变得和蝼蚁一样微小了。”
可是——
时千饮眉头紧锁。
这种直接牵连力量的源头,名为“真形之契”的契约,一个普通的人类怎么会知道?难道对方只是运气好?
岁闻:“……”
他发现对面的妖怪再一次把手放在了刀柄上。
他觉得自己要再慢一步,那柄刀就要落到自己脖子上了。
于是岁闻飞快说话:“幸好这份契约只维持到我们找到岁闻为止!我有预感,这一找寻的时间不会太长,最多一年,所以我们现在先离开这里吧?”
握着刀的时千饮冷冷看了一眼岁闻。
他虽然不高兴,但并没有打算打破刚刚签订的契约。
别说一年,哪怕人类的一生,也太过短暂。无论这个人类究竟因为什么而和他签订下“真形之契”,这个契约都会在他打个小盹都不到的时间之中结束。
啧。
等找到岁闻,再把这只蝼蚁切块。
紧张的气氛又平静了。
再一次成功稳住妖怪的岁闻十分镇定:“我们出去吧,现在你能看得见门吗?”
时千饮漫不经心地扫了扫空间:“看不见。”
岁闻思考了一下,突然向前两步,牵住时千饮的手,想着让他和自己一样,能够看见那扇门……
属于降物师的一点力量,就这样落在了时千饮的身上。
时千饮一眯眼,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掌上。但下一刻,他又抬起了眼睛。
黑暗空间在视线之中发生变化。
一层原本遮挡视线的黑幕轻轻散去,黑幕之后,一扇门突兀出现两人正前方。
两人一同来到这扇门前。
岁闻拉开门,朝前一步。
***
好像一脚跌入了个狭长的隧道之中,一瞬的失重之后,岁闻感觉自己重重落在了什么地方,原先风一般轻飘飘的感觉消失了,沉重的躯体覆上他的感知,他茫然地睁开眼,一下就被天花板上的白光晃眼了。
刚刚睁开眼睛的岁闻瞬间将眼睛闭上。
视觉消失,听觉敏锐。
嘈杂的声音在同时间涌入岁闻的耳朵,电器滴滴,空调呼呼,还有一道就响在耳旁的熟悉哀嚎:
“天灵灵地灵灵,我的孙子绝对不会死——”
岁闻:“……”
瞬间就感觉到自己真的活过来了……
他慢慢睁开眼睛,避过天花板上的光线直射,转过头,看病床旁边的哀嚎的老头。
这老头穿着一身灰色道士衣袍,脑袋秃了一半,本该存在的发量全长到了下巴上,长长的白胡子一路垂到胸口。
此刻,他正拿一柄拂尘,左扫一下,右扫一下,旋个圈再扫一下,念念有词驱除物忌。
他们视线对上,岁闻叫一声:“爷爷……”
白胡子老头显然愣住:“真的醒了?难道我的灵力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这么厉害,都可以起死回生了?”说到这里,他一顿,又问岁闻,“你还记得吗?你在十字路口突然倒下,被送到了医院,医生判断你是植物人——”
岁闻深深吸了一口气,打断沉浸入自己世界的爷爷,他说:“爷爷,你先等下,我有事要和你说……”
话音没落,病床旁的空间一阵波动,时千饮提着刀,从中走出来。
时千饮扫视病房一圈,皱皱眉,随后将目光转向床上的岁闻:“这是现世?”
岁闻:“……”
爷爷:“……”
爷爷愣住了:“这,这个——物忌化形了?!”
时千饮:“老头……”
岁闻觉得自己没法解释了。危急之中,他一锤定音:“你们都别说话,我们回家再说!”
***
晚上十点,市郊。
寺庙后三层小楼的一楼客厅。
岁闻、时千饮、还有他的爷爷,绕着茶几,分散坐下。
从医院到家里的一路上,时千饮就若有所思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岁闻暂时没管时千饮。
他将大多部分的事情都给爷爷讲了,只暂时隐瞒了坟墓和尸体的事情。
爷爷很认真的听完了岁闻的叙述。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时千饮身上:“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是你的式神!”
现场有点安静。
目光游走在房间之内的时千饮再一次注意到前方老头。
岁闻吐槽:“式神不是国外的玩意吗?怎么可能传到这里来……”
爷爷从善如流:“他是你养的小鬼,或者说养的大鬼?”
岁闻:“……不,爷爷,你听我解释。”
爷爷挤眉弄眼:“你不用解释了,我明白怎么做!放心吧,爷爷会在三天之内帮你做好一切善后工作的。”
说完他就背着手,慢悠悠走了。
客厅只剩下岁闻和时千饮两个人。
下一秒,长刀架在岁闻的脖子上。
时千饮冷冷道:“式神?”
岁闻:“……”
岁闻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其实从红绿灯路口一直到现在,几次死里逃生,他还挺累的。
所以他决定不再照顾妖怪的心情了。
他摘下眼镜,揉了下脸,又将一些落到额前的头发用手指重新梳回去。
接着他转头看向时千饮。
灯光柔亮他的面孔。
他冲时千饮笑一笑,笑容中没有惊恐,反带三分兴致。
“你看,其实我也有点好奇,在签订契约之后,如果你伤害了我,结果会怎么样……”
同时间,岁闻将脖子靠向长刀,蹭了一下。
血光立时闪现!
4、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