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琪站在公司大门口, 眼睛时不时地往保安室那边看过去, 却因为隔着蒙蒙的湿气, 让视线有些不真切。
水汽被风送了进来, 有一些沾在了衣服和头发上，她却毫无察觉, 全神贯注，竖起耳朵, 试图在这一片诡异的静谧中听到一些风吹草动。
“顾小姐, 外面冷, 您先到大厅里面坐一会儿吧！”与她站在一起的保安打破沉默说。
顾思琪收回窥视的目光，身体抖了抖, 勉强笑道：“谢谢, 不用了，我还是在这等吧。”
说完，她的眼睛还是忍不住往保安室看过去。
中间的距离并不算远, 却因为关了门的原因，让人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声音。
隔着一扇窗, 顾思琪只能看到里面一男一女站在里面。
女的是陆凡珂。
男的就是刚刚那位横空出现的那人。
陆凡珂正背对着她, 刚好也将那男人瘦弱的身形挡住了。
顾思琪低头看手机。
他们进去已经五分钟了, 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画面仿佛静止了一般。
寒气侵袭而来，顾思琪倒抽了一口凉气。抬头间，赫然发现里面的人动了。
那男的轰然跪下。
陆凡珂身体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顾思琪百思不得其解，恨不得马上凑过去查看。
身旁的保安伸手拦住了她, 惊叫道：“小心台阶！”
顾思琪脸上表情一僵，猛地收回了脚，略显尴尬。
她转过头，迟疑地问道：“你说这男的到底跟她是什么关系？”
保安显得比她还要困惑，拧了拧眉，摇头笑道：“我哪知道，他又不肯说。”
顾思琪若有所思，将头慢慢摆正。
就在这时，她看到陆凡珂拉开了保安室的门，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转眼之间，陆凡珂已经大步流星到了她跟前。
顾思琪脑袋有些懵。
陆凡珂深深看了她一眼，捡起放在地上的雨伞，径直走过来撑在她头顶，说：“走吧。”
顾思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扯住一边胳膊带入了雨中。
从门口到停车位还有挺长的一段路，俩人走得又快又急，像是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
顾思琪不由得回头望了一眼，发现那男的也从保安室里出来，却只是站在门口眺望着她们这边，丝毫不介意雨水打在他身上。
距离渐渐拉长，加上光线不足，顾思琪看不清那人脸上的表情，却能感到他眼神的热切。
“车在哪？”陆凡珂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将她的沉思打断了。
顾思琪猛地回神，看着她冷冰冰的侧脸，怔了怔才说：“就在前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陆凡珂跟先前有很大的不同。至于哪里出了问题，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但可以肯定是跟那个男人有很大关系。
顾思琪微微思索，小心试探道：“他是你什么人？”
陆凡珂脚步一顿，瞪了她一眼。
顾思琪心里咯噔一下。
陆凡珂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眼眸一沉，说：“不认识。”
不认识？
可那男的刚刚明明叫她“阿珂”。
如果真的不认识，他们为什么要在里面聊这么久？
顾思琪听出她明显是在骗人，“切”了一声，“不愿说就算了。”
陆凡珂嘴巴动了动，最后果然什么也没说。
顾思琪虽好奇，但也不能逼迫她，只好作罢。
车子就在前方。
顾思琪拿出钥匙开锁。
“滴”的一声响。
她们不再交流，走过去，开门、上车，系安全带。
发动车子时，顾思琪余光瞥见陆凡珂将整个后背靠在了座椅上，低低叹了一口气。
她心里虽有些古怪，这次却没有再问出疑问。
下雨天能见度低，顾思琪不敢开太快。她努力让自己将注意力从身边的人转移到路况上，眼波流转间，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后视镜，赫然发现后面一个身影正追着车子在跑。
顾思琪起先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待她定睛一看时，发现后面那人分明就是来找陆凡珂的那个男人，她狐疑道：“你看后面那个人，他在干嘛？”
陆凡珂倏地睁开双眼，顺着她的提示看了一眼后视镜，眼眸颜色变了变，很快又恢复如常，沉声说：“别管他，开快点。”
“可是他……”
“我让你开快点！”
顾思琪手一抖，差点儿将方向盘打偏。她定了定神，开始加大了马力。
吼完之后，陆凡珂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太激动了些，她深呼吸一口气，说：“对不起。”
顾思琪觉得她有些莫名其妙，抽空看了她一眼，却见她脸色有些异样，心一软，“你怎么了？”
陆凡珂却将头别开，看着外面在雨中散步的行人，淡淡地说：“没什么，可能是因为今天事情太多，有点累。”
这一听就知道是借口，顾思琪却没有拆穿她。她盯着她黑得发亮的后脑勺，想了想，说：“既然累的话你就先睡一会儿吧，等到了我再叫你。”
陆凡珂动也不动，也没有回应她。
前面稍稍有些拥堵，顾思琪趁机偷偷瞄了一眼，发现陆凡珂并没有闭上眼，而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右边后视镜，仿佛入了迷。
顾思琪抬眼，透过后视镜，并没有发现后面有什么人跟过来。
她鬼使神差地说：“那个人……他是你的亲人？”
陆凡珂像是听不到她说的话，歪着头继续出神。
顾思琪干咳了一声，却怎么也无法掩盖住这逼仄空间里的尴尬气氛。
也许陆凡珂真的是累了，累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可顾思琪觉得完全不像。
这个样子的陆凡珂，冷漠、空洞，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就在顾思琪不知道该怎么破解这场尴尬时，陆凡珂突然坐直了身体，目不斜视看着前方拥堵的车流，说：“今天谢谢你，你就在这把我放下来吧。”
“在这？”顾思琪不可思议地叫道。
“嗯。”
“可是还没到你家。”
陆凡珂脸色稍显苍白，满不在乎地说：“没事，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太晚了，要你一个女孩子送我也不安全。”
顾思琪见她要去解安全带，忙按住她的手，态度坚决地说：“说好了要送你就得把你送到家，否则显得我多不讲信用似的。”
陆凡珂低头看着她的手，再抬头看她的脸，无奈地说：“我不会怪你，相反我还会跟感激你，这样行了吧？”
“那怎么行！”顾思琪拔高声线说：“外面下着雨，你一出去就被淋湿了。”
“不是还有伞吗？”
顾思琪梗着脖子说：“那是我的伞，你拿去了，等会儿我用什么？”
陆凡珂没有心思再同她纠缠，重重叹了一口气，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顾思琪故作轻松地说：“我一女的还能把你怎么样？你就安安心心在车上坐着吧。”
前方路况有些松动，顾思琪重新发动了车子。
可没走多久，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顾思琪开车不方便，只好对身旁的人说：“能不能帮我拿一下手机？”
陆凡珂打开她的包，将手机从里面拿了出来，发现居然是顾俊良打过来的。
顾俊良又是来催她快点回家。
顾思琪说自己还是路上，要先送陆凡珂回家，大概半个小时后到家，让他们先吃。
顾俊良一听陆凡珂也在车上，忙说：“既然阿珂也在，那就先来家里一起吃个饭吧，吃完饭再回去。”
……
饭菜已经冷掉，吴阿姨不得不又去热了一遍。
知道陆凡珂要过来，吴阿姨又添了一个热菜。最后四菜一汤上桌时，顾思琪早就按捺不住先动了筷子。
吴阿姨指着其中一盘菜说：“陆小姐，这是你最爱吃的红烧排骨，看你今天好像很累的样子，你一定要多吃点。”
顾思琪匆忙咽下嘴里的东西，嘟囔着：“阿姨你好偏心，我今天也加班了，你怎么没让我多吃点？”
吴阿姨笑眯眯地说：“顾小姐辛苦了，你也多吃点。”
“这还差不多。”话音刚落，顾思琪举起筷子去要去夹排骨。
刚好陆凡珂伸手过来，四根筷子毫无预兆地打在了一起。
顾思琪顿了顿。
陆凡珂却先收回了筷子，客气地说：“你先来吧。”
顾思琪微赧，手指并拢，夹住一根排骨，举到一半时，咚的又掉了下去。
她不慌不忙，对准那块排骨继续下手。
这次不知道什么原因，夹了半天加不起来，惹得她开始着急。
顾俊良和吴阿姨自顾自吃着自己的，并没有注意到她这边的异常。
然而坐在她对面的陆凡珂却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
顾思琪一根筷子在盘子里搅来搅去，最后自己实在受不了了，她不得不放弃，将手收回。
既然排骨吃不成，那就换别的好了。
顾思琪有些挫败，犹豫着下一步不知道该夹什么，突然碗里多了一样东西。
她低头，发现那是一根排骨时，愕然地看向对面的人。
陆凡珂却没有在看她，轻轻松松也给自己夹了跟排骨，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顾思琪脸颊有些烫，轻声说：“谢谢。”
这一顿饭吃得有些古怪，具体怪在哪里，顾思琪又说不上来。
吃饱喝足，陆凡珂就说要走。
天已经很晚了，顾思琪见她只身一人，主动说：“我送你下去吧。”
陆凡珂不假思索地拒绝道：“不用了。”
顾思琪见她一晚上状态都有些不正常，不禁担心道：“回去的时候你自己注意一点，要是刚刚那个人还跟着你的话，你就……”
说到这里她忙闭了嘴，因为陆凡珂看她的眼神实在有些瘆人。
气氛僵持不下时，顾俊良从旁走过，见她俩干站着，不解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这个人那个人的？”
陆凡珂眼神闪了闪，转身对着顾俊良说：“顾总，您现在方便吗？我有话要跟您说。”
于是他们进了书房。
顾思琪坐在沙发上，盯着紧闭的书房门，心里相当郁闷。
吴阿姨从厨房里走出来，见她坐在那里发呆，提醒道：“顾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洗澡？”
“等下再去。”顾思琪漫不经心。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书房的门才打开。
顾思琪窥探的目光来不及收回，就看到顾俊良和陆凡珂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她噌的一下站了起来，随口问道：“你们聊了什么？怎么聊了这么久？”
顾俊良沉吟了一下，答非所问，“今天阿珂不走了，还是跟你睡。”
“什么？”顾思琪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陆凡珂快步走了上来，“不用麻烦了，我马上就走。”
顾俊良却拦住了她，皱着眉，说：“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回去？好了别说了，一切听我的安排。你先在这住一晚，其他的事情等明天再说。”
陆凡珂欲言又止。
顾俊良态度却很强硬。
……
入夜，外面仍在下着雨。
这种天气最好睡觉，可顾思琪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此刻的心境。
这是她们第二次同床共枕了……
两次都是莫名其妙的理由……
各怀心事的两个人，背对着彼此，坐在床的两边。
顾思琪轻缓地吐气，正打算不动声色地活动一下僵直的脖子，蓦地听到陆凡珂说：“不早了，我们睡吧。”
总算等来了这句话，顾思琪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好。”
俩人轻手轻脚地上了床，慢动作似的躺下，盖上被子。
顾思琪见她不再动了才去关灯。
“啪”的一下，房间里彻底暗了下来。
顾思琪按住突突直跳的心口，轻声细语地说：“晚安。”
“晚安。”陆凡珂声音无常。
“你……不要想太多。”
“……”
这么快就睡着了？
顾思琪偏了偏头。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
她又将头摆正，将脑子放空，闭上了眼。
这一觉对于顾思琪来说还算睡得安稳。
只是睡到半夜时，她被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吓醒了。
她猛地睁开双眼，惊魂未定，又被身边一声如泣如诉的诅咒般的哭喊将她的三魂六魄勾了去。
“去死……我要你去死……我要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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