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的灯光稍显昏暗, 但却足以看清身旁的人。
纪识秋在说完先前那话之后就安静了下来,林芜感觉手臂火辣辣地疼着,想来想去只能找点别的事情好让自己稍稍分心。
于是她只能盯着纪识秋看, 纪识秋本就生得漂亮, 看着煞是赏心悦目,然而此时他蹙眉坐在一旁, 不知为何却让林芜有些心虚。
纪识秋有些生气了,这点林芜是知道的, 但她却也是十分无奈, 当时那般的情况, 要她松开纪识秋,她是不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不过林芜尚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要如何将纪识秋哄回来,那人便自己又侧过身来, 将原本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衫搭在了林芜的身上。林芜抬眸看着那人,才听得纪识秋低声道:“伤口很痛吗?”
若说不痛那绝对是睁眼说瞎话,但为了不让纪识秋担心,林芜还是当了一回瞎子:“不痛。”
纪识秋黑眸幽幽盯着林芜, 林芜叫他看得心里发毛,连忙道:“不知道姬冷现在去哪了。”
这话题转移得仓促,倒并不是毫无作用, 就在林芜脱口说出这话之后,原本始终静坐在旁边的容叔终于睁开眸子,开口道:“不用担心,他走不了, 也找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林芜赶紧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当即追问道:“容叔?”
容叔依旧是那副愁苦的模样,只是愁苦的程度似乎比之先前更深了些,他长叹一声扶着墙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灰道:“虽然有些勉强了,但二位若休息好了,我们就继续往前去吧,应当走不了多久了。”
的确不该在这处耽误太多时间,林芜的伤势也需要去外面仔细处理,林芜与纪识秋几乎是同时想要起身去扶对方。
两个人都觉得对方才是最需要受到照顾的那个人,然而最终还是林芜败下阵来,让纪识秋扶了起来。
容叔似有心事,也没有去注意这两人的关系,只举着火把带路走在前面,开启了那密室之中的石门,进了另一处漆黑的密道。纪识秋与林芜跟在后方,没有走上几步,便听得前方容叔沙哑的声音传来道:“这座山洞是昔年山海殿留下来的。”
林芜未曾想到,心中微动,再看身旁的纪识秋,才发现他神色不见什么变化,想来是早就已经知道了。
她于是抿唇问道:“山海殿?”她声音微哑,听来的确是前所未有的虚弱。
林芜的语气十分明显,容叔不禁一怔道:“你知道山海殿?”他说着忍不住摇头道,“山海殿三字已有数十年不曾出现在中原,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有人知道山海殿。”
事实上若非不久之前听宗羽说起纪识秋从前的事情,林芜的确不会知道山海殿,但如今既已知道,林芜不免对其好奇起来。而容叔既然知晓这山洞中的密道,必然也是对此处十分了解,那么容叔的身份便也很快明了起来,林芜没有隐瞒,直接说出了心中的猜测:“容叔是山海殿中人?”
容叔回身看了林芜一眼,点头缓声道:“不错。”
径自往前走去,容叔的话音在这狭窄的通道里显得沉重:“我本是山海殿十殿殿主之一,三十多年前随山海殿进入中原,之后便留在了这里。”
“留在这里?”林芜喃喃问了一句,心中稍有不解,倒是纪识秋若有所思,扶着宴夏低声道:“昔年山海殿与苍玄教联手入侵中原,后在中原武林出手之下被逐回西域,中原也曾经担心山海殿施计,所以曾经在中原四处搜查,整个中原,应再无山海殿中人才是。”
“但我的确留下来了。”容叔负手继续往前,声音听来寻常,就像是平时坐在村子里的院旁与人闲谈时那般随意,“不只是我,还有其他人。”
纪识秋似是想到什么,沉吟片刻才又道:“山海殿进入中原之后不久,曾经在莲山有过一场大战,山海殿死伤惨重,曾经损失五名殿主,不知容叔的名字,是在那五名殿主之内,还是之外?”
容叔微眯着眼,终于有了动容:“你猜得不错,我正是那五名殿主之一。”
林芜对于那段故事并不十分清楚,但看纪识秋神色,也知此间事情必然不会简单,她认真听着两人的谈话,隐约知晓眼前所揭示的,会是中原数十年来最大的秘密。
纪识秋“哦”了一声,心中似已了然,接着又道:“看来大家一直都低估了山海殿的野心,原来从那时候起……山海殿就有了今日的准备。”
他这番话终于换来了容叔的怀疑,容叔紧皱着眉头,回头定定看了纪识秋一眼方道:“你究竟是谁?”
“容叔既然肯将此事说出来,便是心中已经有了决定,既然如此,何不继续说呢。”纪识秋淡淡道。
这话并未说错,但疑惑却仍是有的,容叔盯着纪识秋看了半晌,方才收回视线重新道:“其实你说得对,自踏足中原那一日起,山海殿便早有了决定。”
火把的光芒越来越弱,众人在这山洞中行了许久,火把也即将燃尽,若无法尽快找到出口,他们便将困在黑暗之中。但往前而行的三人却谁都不曾去在意,林芜与纪识秋沉默等待着容叔开口,容叔长长叹息一声,终是接着道:“早在那时候,山海殿就在中原埋下了自己后路,五大殿主皆是诈死,因为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所以才有了当初的事情。”
“而我们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守着这山洞。”
纪识秋脚步微顿,继而道:“如此处一般的山洞,整个中原当中,至少还有四个。”
这话非是询问,而是肯定,容叔点头应道:“共有六处,最后一处是宗师大人亲自镇守。”
“这山洞之内,究竟藏着什么?”林芜喃喃问道。
三人这时候已经来到了这处通道的尽头,容叔在墙上寻了起来,却像是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摸索片刻皆无结果。纪识秋默然上前,在壁上触碰几番,那墙面便随之洞开了一处缝隙。
容叔面色古怪的道了声“多谢”,这才抬步往那处墙壁的裂口走去,口中接着回应林芜方才的问题道:“这山洞当中,藏着足以让山海殿在中原卷土重来的东西。”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火光霎时晃入眼帘,三人已踏入一处灯火通明的大殿之中。
灯火晃眼,习惯了山洞内黑暗的三人甚至过了片刻才看清了眼前的情景,这处大殿极其宽敞,地面铺陈着青石,大殿四方角落中各自立着一座巨大石像,刻的是不知名的兽,映着光影凶神恶煞看来诡异至极。
而就在那处大殿的中央,是一座高大石台,石台之上,此时正歪歪扭扭坐着一个人。
那人面色极其阴郁,竟比那四周的石像还要凶狠几分,正是先前离开的姬冷。他紧紧盯着刚踏入殿中的三人,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语声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圣物呢?”
这话问得莫名,林芜与纪识秋皆不解其意,只可能是对容叔说的。
林芜将视线转向身侧容叔,果然见他低声应道:“圣物不在这里。”
“是你拿走了?”姬冷有些暴躁,似乎随时将欲动手,他恶狠狠啐了一口道:“好个容修,叫你守着圣物,你竟自己将东西给盗走了?”
“我没有拿,圣物本就不在这里。”容叔瞥了姬冷一眼,无甚精神地道,“你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还敢闯进来,看来大宗师对你的评价果然没错。”
姬冷怔了怔,瞪眼道:“大宗师说我什么了?”
容叔不喜不怒说出了大宗师的评价道:“没有脑子。”
旁观的纪识秋对于这个评价十分赞同。
姬冷暴怒将石台掀了起来,巨大的青石落在地面发出轰然声响,姬冷不管不顾,手中铁刃毫无犹豫直往容叔袭来,容叔动作极快,匆匆避开,然而面色却骤然青白下来,他咬牙道:“你做了什么!”
“我怎么了!你在这村子里过惯了过得好了,不想再搅合武林的事情了,连身手都慢了,我就是看不过去!来教教你血性怎么写!我怎么了?!”姬冷喃喃说着,语速越来越快,动作也越来越快,手中刀锋狂乱竟失了章法,险些波及后方纪识秋与林芜二人。
容叔面色难看之极,却并不是为姬冷这番话,他铁剑被姬冷一把挑开,他也不再管那剑,只咬牙一拳落在姬冷脸上,直至那人后背撞在墙上,发出重重闷响,他才压低声音道:“你想死别拉着我们,将那些东西引来,我们谁都别想活着!”
姬冷被他一拳揍得迷糊,似乎还未回过神来,等他慢慢爬起来,这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道:“你说什么?”
容叔没有应声,他面上已经彻底失了血色。
因为就在这时候,大殿后方再次传来了某种庞然大物沉重的脚步声,还有铜甲摩擦的金属声响。
不止一个。
林芜反应极快,她拉着纪识秋后退半步,而就在她动作当下,大殿四周轰然洞开数道石门,而就在那石门后方,沉重巨大的铜甲再度出现,竟足有十座之多,它们手中提着被锈蚀的铜剑,脚步缓慢沉重却不可阻挡,很快将四人包围其间。
霎时间林芜便明白了过来,这山洞当中,真正藏着的东西本就不是什么圣物,而是这些铜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