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动感的音乐让人下意识晃动手臂和腰肢, 戴着各种面具的男女有意无意地接触着彼此的肢体,互相试探,用触感交换信息。
清乃戴着半张黑猫面具, 露出性感的邀人亲吻的嘴唇和尖俏的下巴, 和戴着白鸽面具的凉子一起坐在吧台前,观察着每一个异性, 挑选着猎物。
作为一个几乎身经百战的人,即便面孔被遮住, 清乃也能通过身材、举止等等各种大小细节判断出一个男人的好坏。看来凉子没说错, 来的人看起来确实都不错, 至少在身家底子上。不过对于清乃来说,比起脸长得是否帅气、是不是很有钱,她更看重身材和对方的个性。正所谓好看的外表千篇一律, 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她是要尝遍各种类型的男人,而不是长得都差不多的男人。
清乃喜欢有挑战性的猎物。
“你觉得那个怎么样?身材看起来不错,像野牛。”清乃指着人群里那个身材特别突出的男人说。
凉子看了两眼, 说:“从下巴看来,这个男人大概长得不太好看,而且行为举止上有些笨拙, 性格应该有些内向腼腆。”
“那不是很有趣吗?野兽一样的外表,小鹿一样的内心。”清乃说,长得帅的男朋友她交过无数过了,偶尔来几个丑的, 只要没到不堪入目的程度,也是别有风味。反正又不是要看一辈子的。
凉子无语地笑了笑,“我说你啊,真的是不长教训,这种长得不好看的一旦跟你发生点关系,就会缠上你的。更何况你之前跟大树老师分手后,不是说以后再也不找长得不好看的人了吗?”
凉子突然提到这个,清乃眉头就皱了起来,眉间流露出厌恶。
清乃跟岭西高中的历史课老师大树老师交往过这件事,知道的只有凉子这几个不良妖女团成员,会去勾引大树老师完全是带着些许火气的一时兴起。
大树老师严肃又古板还很自大,非常惹人讨厌,全身上下除了身材比较高大之外几乎没有称得上优点的地方。明明不是教她们班的教师,却有一次当众呵斥了清乃,让清乃感觉非常火大,同时又突然觉得攻略这家伙是个挑战,所以就想方设法地勾引他。
这曾经让她感觉非常刺激,勾引成功后还因此跟大树老师热恋了一段时间,在学校里品尝着各种禁忌的快感。
不过被男人宠坏的她向来喜新厌旧得很快,一段时间过后就开始觉得无趣起来,再加上大树老师性格不好,和清乃交往后越发喜欢管教她,所以她感到厌烦后就很干脆利落地跟对方提出了分手。大树老师纠缠过清乃一段时间,曾经觉得也没怎么不堪入目的脸在那时变得十分恶心起来。
好在师生恋是明令禁止的,被学校发现的话学生不会有事,倒是老师会被开除,所以清乃借此威胁过他后,他就乖乖地没再继续纠缠,在学校也不再找她麻烦,因为他教的是高一高二年级的历史课,所以在有意躲避的情况下也很难在学校遇到,清乃几乎已经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了。
因为被纠缠期间被那张脸恶心到了,清乃发誓再也不找长得不好看的了,要不然分手后的嘴脸会把自己恶心到。
然而好了伤疤忘了疼,当时的誓言在现在早就被风吹到不知道哪去了,清乃又开始觉得不是时下流行的那种受欢迎面孔的人也是一种滋味了。
被凉子提醒后,清乃才决定再看看,反正那么多人,夜晚才刚刚开始,能玩的多了去。
……
司机将前面的雨刷打开了,细细的像雾一样的雨在空气里飘了起来,远处的高楼大厦已经看不见顶端,它们淹没在了浓重的云雾之中。
雨穗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屋漏偏逢连夜雨,她这样赶时间,可都这个时间段了,前面的路还这样堵着。
“是演唱会。刚刚好是时下一个很火的偶像团体的演唱会结束呢,就在前面的体育馆里。”司机说,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雨穗,见雨穗脸色不好,安慰地说:“别担心,很快就不堵了,演唱会人多交警才会封路,这个点很快就疏通了。”
话是这样说,可一场演唱会几万人挤在那里,结束后又一窝蜂地出来,还是要堵上一小会儿的。
雨穗连谢谢司机先生的安慰的心情也没有,扶着额头看着手机上又跳出来的来电页面。这已经是良平给她打的第26个电话了,信息也有好几十条了,里面的字她一个也不敢看。大拇指在接听键上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按了拒听键,并且为了节省手机电量,将他拉进了黑名单。
抱歉……但是她有必须要这样做的理由。雨穗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眼圈微微泛红,目光坚定到透露出几分凶光,她一定要成功,她准备了那么久,为的就是今天,绝对……绝对不能失败,因为这是唯一的机会!
……
桐平将车子转向了右边的路口,良平提醒他,“另一边比较近。”
“另一边是比较近,但是那边今晚因为有演唱会封路了,现在大概是演唱会结束的时间,堵。”桐平说,幸好他在交警部门也有朋友,聊天的时候他提到了今晚的演唱会,而他又记忆力惊人地记住了,要不然现在过去堵在那里,不知道得浪费多少时间。
良平没有应声。
“又拒听了?”桐平看了良平一眼,见他垂着眸看着手机发呆的样子,说:“还有空拒听也好,证明她还没开始做她要做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事。”
这句话丝毫没有安慰到良平。看起来渐渐冷静的外表下,他觉得心脏像要破裂般的难受,在几个小时以前他觉得有多幸福,现在就感到有多绝望。为什么这样?他已经搞不明白了,是像桐平说的那样吗?一切都只是谎言,她的全部都是假的。从名字到身份,到她说的每一句话。她不是雨穗,她说的喜欢他也是骗他的,即便她真的是一个心怀叵测的别有用心者,她用心的对象也不是他。
那么他是什么?是她闲暇之余玩弄的对象吗?那些令他沉迷害羞做梦都忍不住笑的吻,甜美可爱又邪恶的让他晕眩的笑容,也全都是假的吗?
良平觉得快要无法呼吸了,他不得不用力地吸气,才能摆脱这种缺氧的感觉。他看向窗外,被雨水打湿的窗户上倒映出自己发红的眼眶,握着再也打不通雨穗电话的手机的手指尖森白,毫无血色。
桐平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心里愤怒的火苗有些更旺了起来,竟敢这样玩弄他弟弟的真心,那个不知名的女孩,最好有足够的理由解释她所作的这一切,否则他是一定要送她进去吃牢饭的。
……
清乃最终还是选择了那个身材高大的,已经被她定位于“野兽外表小鹿内心”的男人。因为现场观察了一段时间后,没有比他更特别的人了,虽然优秀的人很多,但全都是她已经交往过的类型。
盯上这只猎物的同性猎手有不少,清乃将其一一打败,最终成功地坐在对方身边。
“你很拘谨,第一次参加这种舞会吗?”清乃杵着下巴,微微侧头,将自己妖娆的红唇露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她的猎物戴着的是一个遮了大部分脸的很普通的面具,只露出了嘴巴和偏方形的下巴,看起来十分保守。
“你看起来年纪不大,但好像对这种场合十分游刃有余了。”对方这样说,声音低沉,有些闷。
“没错啊,因为我是个坏女孩嘛。”清乃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妖女般的笑容,两根手指点在强壮的胸口,慢慢地走到他的下巴,轻轻点着,“更何况,我早就过了法定的结婚年龄了啊,国家法律都允许我这样坏了呢。怎么?跟我这种坏女孩一起,你怕了?”
她的“小鹿”呼吸有些滞缓,清乃心中泛起得意。落在他下巴上的手指又往下滑过他的咽喉,落在他的领带上,修长的涂着红色指甲的手一把抓住领带,将措不及防的猎物扯得上身前倾,与她呼吸交融,“既然你这么不习惯这里,我带你出去透透气吧。你有车吧?”
正跟男朋友四处交际的凉子看到清乃还是将那个身材突出的男人给带了出去,摇了摇头。说实在她觉得清乃这样不行,她们之前那什么毕业前达到的百人斩成就的比赛,一开始大家都挺有兴致的,但现在最认真的也就只有清乃了,她已经感觉有些疲惫,也有一点毕业后不知道该去向何处的迷茫了。
毕业之后父母就不会再给零花钱,依靠来来去去的男人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她现在尽可能地扩充自己可以利用的人际关系,也不再那么频繁地换男友,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也跟清乃这样说过,不过她看起来并不以为意,还是只想着玩。
这个男人当然有车,清乃拉着他去兜风。车子开了一会儿后,她才发现刚刚那个别墅所在的地理位置比较僻静,车子慢慢地开了一会儿,两边都没有看到路灯,荒草丛生,外面因为大雨将至,狂风呼啸,雨雾绵连。
这种环境让人不太舒服,清乃有些后悔出来兜风的提议了,便说:“不要再往前了,荒无人烟的,回去吧。”
“再等一下。”她的“猎物”说,并没有把车子停下,继续缓缓往前开。转过了一个路口,路口过去有一座挺大的工厂,车前大灯照过去,能看到生锈的铁门和杂乱的四周。
“停在这里干什么?”清乃不太高兴地拧起眉头,转头看向驾驶座上的人,却见他已经将面具摘下来,露出的面孔让她瞬间大惊失色。
……
红点和黄点已经交汇在一起近二十分钟了,27号已经到来,大雨已经瓢泼,雨穗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就赶到当场,却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让司机在那座正在进行假面舞会的别墅门口停下,自己冒着雨往那座废弃的饼干制造厂跑去。
四周一片漆黑,雨水四溅,打在身上像小石子落在身上,转眼间就将人打得浑身湿透。雨穗在路上与一辆快速前进的车子擦身而过,快速前进的车子溅起了污水,泼了雨穗一裤腿。
雨穗回头看了那辆车子一眼,脚步不停借着手机光线一路跑到饼干制造厂。
此时废弃的饼干制造厂内有微弱的灯光,老旧的线路让昏黄的灯泡光线晦暗且时不时微微闪动,看得人眼睛十分难受。生锈的铁门锁已经坏了,正敞开着任人出入。
雨穗胸口起伏加剧,将口袋里小小的球状体拿了出来,迅速又警惕小心地走了进去。
这个工厂很大,已经不能用也卖不了什么钱的机器被工厂主人丢弃在这里,结满了蜘蛛网和厚厚的灰尘。因此可以看到地面有凌乱的脚印和拖曳摔打的痕迹,痕迹一直蔓延到工厂深处,那一堆堆杂物和器械后面。
雨穗听到了微不可查的拖行的声音,在灯光晦暗的屋顶被雨水打得砰砰作响的破工厂里让人心跳加速。
冰冷的雨水从她的身上接连不断地滑下,落在地面厚厚的尘埃里几乎没有声响,衣服和头发都变得很重,紧贴着肌肤感觉不到自己的丝毫温度。雨穗一步步地朝声源处靠近,在每过一个被杂物堆出来的路口的时候,都在担心会猝不及防地看到一个很可怕的人。一路有些心惊胆战地走到最后,紧张到了极限,然后迈出了最后一步。
拖行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个看起来十分瘦弱穿着宽大的白色t恤的男子惊愕地看着雨穗。他的手穿过了清乃的腋窝,正架着她,拖行的痕迹从那头一直滑到了清乃无力伸直着的脚后跟。清乃眼泪鼻涕横流,看起来还有意识,但全身绵软无力。她很狼狈,衣服撕裂,脸上被打得青肿,嘴角破裂,有血从大腿和被割破的手腕上滑落,滴了一路。
看到雨穗,她的眼里再也没有先前的厌恶,而是刹那间眼泪流的更凶,像是惊恐到极致后见到了亲人一样。
雨穗的眼睛瞬间定定的,锐利得可怕,是无论是清乃还是良平都从未见过的眼神,再也没有丝毫让人如沐春风的温和清新。她的目光在清乃身上和这个陌生的男子身上来回转动了几下,定定地落在了男子身上,“是你做的?”
男子像是终于回神,立刻伸出一只手来慌忙摆动,惊慌失措地说:“不不不……不是我!这不是我做的,是、是我救了她,我看到有个男人、有个男人打她,就出声把他吓跑了,不是我做的!不、不信你问她!”
雨穗看向清乃,一字一句地问:“他说的是真的吗?是他救了你?”
清乃泪流满面地费劲地张了张嘴,肯定了他的话。
男子松了一口气,说:“你看,我没有说谎。”
雨穗的目光却没有丝毫变化,依然定定的锐利得可怕地看着他,“你确实救了她?”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你居然还不相信吗?”没想到雨穗居然还要再问一遍,男子相当惊讶。
雨穗目光盯着男子的脸,眼前这个男子大概20岁左右的样子,身形消瘦,一头黑发乱糟糟的,一副典型的宅男模样。穿的是一件长袖的白色t恤,此时因为清乃已经沾上了灰尘和血迹。
雨穗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将那颗小球塞回口袋里。
然后好一会儿后,像是终于相信了他,雨穗的眼神缓缓地放柔了下来,仅仅只是这样的改变,便刹那间像一朵出水的芙蓉般清新美丽,叫男子的眼神瞬间都有些痴了。她微微吐了一口气,“我知道了。谢谢你,我真是吓到了。”缓缓地走了过去。
“没、没关系。”男子脸颊有些发红。见她走过来,连忙说:“我一个人可以的!”就像普遍的雄性生物一样,即便他瘦弱得根本抱不起清乃,此时此刻他也想要在美丽的雌性面前逞能一把。
“你的手也受伤了吗?”雨穗却没有停下脚步,而是走到他身边,伸手抓住了他胳膊,胳膊上的衣袖被清乃的血沾到了。
“没关系,这个不是我的……”他说着,雨穗却已经将他的袖子推了上去,露出了他苍白的手臂。他的反应瞬间有些激动,立刻把手抽回来,连清乃也顾不上了的松开了另一只手,迅速将衣袖扯了下去,表情有些僵硬起来。
清乃又跌回了地上。
雨穗有些被他突然激动的反应吓到了的样子,“是我唐突了吗?真的非常抱歉,我只是想确认你没有受伤而已。”
“……没关系。”男子说,然后弯下腰想要将清乃重新架起来。
“那些痕迹……”尽管他缩得很快,但她还是瞄到了,手臂内侧隐约有一点伤疤。根据记载,他的手臂内侧确实应该有伤疤,是一大片被烟头烫伤的痕迹,是他小时候受到亲生母亲的虐待留下的。
“是我妈。”男子低着头说,没有看到雨穗弯下腰去捡了一个东西。他突然意识到这种悲惨的事总是很容易博得异性的同情,所以前一秒还很介意,这一秒便说了出来。
他心里打着小算盘,话才说完,下一秒突然感觉大脑被重重砸了一下,他一下子和清乃一起摔在了地上,瞬间头晕目眩,捂着头□□了两声,感觉到手上沾到了滑腻的鲜血。他痛苦又不明所以地抬头,却见刚刚让他心动不已的美丽少女手上抓着一块脏兮兮的烟灰缸,此时她正抬高了手,准备砸第二下。
瞬间有些清醒,可男子晕眩疼痛的脑袋让他站不起来,求生的本能让他往旁边滚了两下,躲开了雨穗的第二下。
察觉到手上的这个烟灰缸不好用,雨穗便将它扔掉,重新捡起了一节铁棍,她的手抖得很厉害,呼吸也异常急促。
冷静一点,雨穗在心里对自己说,露出笑容,马上就要结束了,带着笑容来结束这一切吧,冷静一点!
就是这个人啊,就是这个人,这一切的开始,这一切围绕的重心……就是这个人啊!
在历史学家们的不懈努力下,根据搜集到的古早的报纸、文献、列传中的只言片语,他们大概拼凑出了那位连真名是哪一个都一直很有争议的臭名昭著的科学家兼哲学家兼杀人魔的一生,其中被认为最具有戏剧性的、被认为是他一生中的第一个转折点的,是他20岁的一个夜晚,他的自述是这样的:
“啊……那是什么时候呢?哪个月份记不清了,反正大概是樱花凋谢得一朵不剩的季节后吧,第一场雨就下得好大,我经过一个废弃的饼干制造厂——之所以这个记得特别清晰,是因为事后我肚子饿了,找到了好几箱饼干,可惜都过期了,回去我拉了一晚上的肚子呢——我经过那个工厂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声音,过去一看,看到有个男人在对一个女孩行凶,我当下就赶紧想办法把那个男人吓跑了。我救了那个女孩,只是在把她往外面拖的时候,我看着她那凄惨的泪流满面的样子,那鲜红的血,那毫无反抗之力的样子,突然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最后,我没有把她带离那个工厂,而是拖着她往工厂的更深处去了。”
那个女孩——清乃,成为了唤醒恶魔的祭品。
在原来的历史里,被解救时的她就和现在一样吧,感激得无以复加,以为自己解脱了,却没有想到自己只是落入了更可怕的恶魔的手中。
然后,被唤醒的恶魔在其一生中,会不断地行凶,直到他遇到了他的最后一个受害者……她的良平君。
雨穗在清乃身边那么久,一直在等待的就是今天,就是他。
她寻找和计算了很多次,试图改变良平的结局,终结一切的起源,可全都失败,最后才找到这个最关键的节点、发现这个唯一能改变一切的办法——只要这个人死了,那么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躺在地上无力动弹的清乃瞪大眼,傻了似的看着这一幕。
“啊……”男子哀嚎着,见她随手捡起了一截铁棒,朝他走了过来,“为、为什么……”他惊恐得爬了几步,遭受到一次重击的脑袋却让他爬不起来。
然而雨穗并不跟他多说废话,猛地就举高了手上的铁棒朝着他砸下去,却不想那人虽然表面惊恐无力得不行,突然间抓了一把地上的沙尘朝着雨穗的面孔撒了过去。
灰尘进入了眼中,眼睛瞬间无法睁开,动作也因此停住了。
男子立刻忍着晕眩,连滚带爬跌跌撞撞摇摇晃晃费劲地往外跑。
有一种眼睛要被砂砾戳瞎了的感觉,生理性盐水瞬间从泪腺里冒了出来,雨穗能感觉到眼球已经通红,眼球上的疼痛和痒意让人难以忍受,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能阻止她的行动。随手用衣袖擦了两下,她无视眼睛上的疼痛,执着地追了过去。
“不要……不要……不要啊……”男子一边跑一边爬还一边摔,怎么跑得过雨穗稳稳的两条腿,看到那个浑身湿漉漉两只眼睛通红,却依然朝他追来的女孩,男子只觉得恐怖万分,眼泪都滚了出来,一边更快地朝着工厂大门跑去,一边颤抖着企图发出大声的喊叫,可他发不出。
眼见着工厂大门就在眼前,仅仅一步之遥了,他却一个不稳,摔倒了。
完了,那一瞬间,他满心绝望。
却在摔倒的瞬间,被一只手扶住了。他抬头,绝望惊恐的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希望。
雨穗的脚步猛地停住。
良平浑身湿透地站在工厂门口,脸色苍白满目震惊地看着她。同样浑身湿透的桐平扶着刚刚逃过一劫几乎要瘫软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男子,眼神锐利地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杀人犯。
那边躺在地上的清乃,还有这个被他们救了一命的男子,再加上雨穗手上那根凶器,一切似乎无法辩驳。
“……雨穗……你在做什么?”良平张了张嘴巴,声音沙哑十分艰难地出声。
雨穗看着良平,胸腔内的压抑的那些情感骤然爆发开来,眼中的泪瞬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滚落。
那一瞬间,脑中所有的疑惑和纠结和难以置信都消失无踪了,良平像着了魔,他觉得无论雨穗做了什么他都可以原谅她,甚至是她让他去杀人他也愿意。他立刻就想去到雨穗的身边,只是才迈开一步,就被桐平拉住了。
“别犯傻!”桐平严厉呵斥道。事实已经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可解释的?这个女孩现在分明就是杀人未遂,他不会让良平再跟她有丝毫关系了!
“你们……你们认识?”男子察觉到这个,脸上又有些惊恐起来,挣脱开桐平的手想跑,只是被吓得太过,腿软得很,脑袋又十分晕眩,所以没跑一步就摔倒在了地上。
“别让他走!”那一下刺激到了雨穗,她立刻尖叫出声,冲了过去,表情瞬间有些崩溃到狰狞,那双红彤彤的眼中迸发出无尽的痛苦和恨意。
桐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一脚踩住想要爬走的男子。
良平将雨穗拦住,手臂抱着她不让她挣脱,他的嘴巴贴近她的耳朵,压抑的声音很低,颤抖着问:“雨穗,雨穗,他对你做什么了?是不是他对你做什么了?你告诉我,然后我去杀了他……”
雨穗没有回答良平,她只是泪流满面地看着他,呼吸急促,仿佛在竭尽全力地忍耐着什么,眼中的情感深如大海,充满了爱和悲伤,让良平几乎瞬间就要溺毙在其中。然后,她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目光转向桐平,说:“如果我告诉你,你今天救下的这个人,在以后他的一生里,他会以残忍的手法杀害五十几个人,你还会救吗?”
“什么?”桐平怔住。
“你胡说!”那个男子惊恐地瞪大眼,“我为什么要杀人?!你这个疯子,神经病!我为什么要杀人!我刚刚还救了一个人呢!这、这位先生,那个、里面那个女孩子就是我救下来的!”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桐平看着雨穗,糟糕,她的精神是不是有问题?她居然在说未来的事?难道她还想说自己来自未来吗?难道她以为说出这种话,就能让他身为一个警察,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市民被杀吗?
“如果我说,在未来,被他杀害的受害者之一是良平,你也要救他吗?”雨穗却盯着桐平,执着地问道。
良平一愣。
“如果你真的知道未来的事,不如你告诉我明天会发生什么,后天会发生,让我验证验证再说。”桐平眉头皱了起来,他不喜欢这个未知名的女孩说的这句话,就好像在拿良平当借口一样,怎么?到现在还想要蛊惑他弟弟吗?她是电视剧还是漫画看多了看傻了吗?
雨穗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就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桐平不会相信她的话,就算最后相信了,身为警察的他也不会让她行凶犯罪,她也没有时间给他去验证她是不是真的来自未来,所以她才直接把他弄晕锁起来。但是她没有想到,计划还是赶不上变化,桐平还是成了她的阻碍。
“良平,把手机给我。”已经没有必要再废话了,桐平看她沉默的样子心想果然如此,他决定现在就通知厅里的人过来抓人。这个女孩实在太奇怪了,越想越让人不放心。
然而良平没有动作。
桐平恨铁不成钢,眼睛看向被他一脚踩着一直在低声呻-吟的男子,“喂,你有手机吗?”
“啊……”男子将晕未晕,根本听不到桐平的话也回应不了。桐平有些气良平居然到现在还偏袒雨穗,半点耐性也没有,干脆弯腰自己伸手去摸,结果还真的摸到。
“哥!等一下!”见桐平真的找到了手机要让其他警察过来了,良平立刻就松开雨穗去抢桐平的手机。即便亲眼所见,即便似乎无可辩驳,即便雨穗真的只是在戏弄他,良平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雨穗被送进监狱。
可是一个高中生想要从警校毕业的兄长手中抢走一样东西不是那么容易的,良平的恳求现在也不能阻止桐平了。
良平满心焦虑,突然感觉和桐平相触的部位传来电流,他条件反射地缩回了手,然后睁大了眼,僵在原地。
桐平缓缓地倒落在地。露出了站在他身后的雨穗。
雨穗手上拿着那颗小小的花纹古怪的金属球,看着呆住的良平,说:“他没事。”
桐平躺在地上,和上次不同,这次他没有完全晕过去,眼睛甚至还能睁开,微微动着脑袋□□着,全身麻痹,就像被麻醉了一样。甚至他的脑袋还很清楚,还在暗恼自己居然两次都栽在同一人同一个物件手中,并且十分惊恐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刚刚淋雨了,电击球的威力削减了,不过这样也足够了。碍事的人不能再碍事了,只是……
雨穗看着良平,握着球的手渐渐收紧,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必要再遮掩,她的眼中满含温柔的悲伤和爱意,还有一种堪称疯狂的执念,使得她即便惊惧得浑身颤抖,依然坚定地要做这件事。
良平猛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像是刹那间回过了神来,也刹那间冷静了下来,“我知道了。”他说,然后弯下腰,将桐平拖进了工厂里。
“白痴,你给我住手……”桐平连舌头都在发麻,发声很艰辛,急到不行。
可良平恍若未闻,将他放下后,又将那个男子给拖进了工厂。
“如果要做,动作就要快一点,可是我没有学过怎么杀人,大概也没有办法完美地将这个犯罪事实掩盖过去,更何况这件事就在我哥的眼皮子底下进行。所以你现在离开,我把他杀了之后和我哥一起在这里等警察过来,我会请求他将你的事延后告知警方,这些时间应该够你换回自己的身份回到你原来的生活里了吧?”他的声音平静,仿佛回到了平日里的高冷禁欲的状态之中
“良平,你这个白痴,你做梦!别给老子犯傻!”桐平快要气死了,他不明白自己的弟弟怎么就喜欢这个女人喜欢到这种地步?居然要替她去杀人!他图的什么!等等,桐平又突然想到,良平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只是在哄骗她的吧?对,一定是这样!桐平心存侥幸地想,可心底又有些不确定的恐慌。
良平没有理会桐平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雨穗,“你走吧。”
雨穗看着良平,突然失笑,望着他的目光温柔得像水一样,即便是现在,也依然让良平迷恋不能自拔。
她走过去抱住他,“真是笨蛋。你就这么爱我吗?”
良平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用力地回抱着她。是啊,他这么爱她,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然后,他听到她在他的耳边说:“我也爱你啊。”
糟糕!良平立即想要推开雨穗,可是电流瞬间便穿透了全身,他眉头拧起,瞬间全身麻痹无力地靠在了她的身上,挣扎地痛苦地呢喃:“雨穗……”
雨穗将他和桐平放在一起,用手绢绑住了良平的眼睛,不想让他看到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冰凉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过他的面颊,捂住他不停念着她的名字的嘴巴,低声说:“其实他杀多少人都不值得我这样大费周折,可是他杀的人里有你啊,我不能让他活着,我必须要杀了他,终结这一切,然后……你就不会再痛了。”说罢,她起身又去捡起了那截铁棒,朝着那个男人走去。
良平心头巨颤,喜悦到眼中涌出泪水,世界却因为她正要做的事而摇摇欲坠濒临崩塌。
桐平怔住,怕良平为了雨穗而犯罪的心情骤然一松,看着雨穗心情有些复杂起来。不管她是真的疯还是假疯,至少她对良平还是有良心的。所以他出声:“喂,如果像你说的,未来那个人会是杀人狂魔,那我之后把他监视起来就好了,你何必要因为这种人弄脏了自己的手?杀人是要坐牢的!”总之先把她哄住手。
“因为你不懂。”雨穗说,已经走到了已经昏迷过去的男子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张平凡无奇的脸,“有些事情,只有他死了才会终结,你说的监视毫无作用,因为你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只要他活着,良平就会死,良平死了,我就会发疯。我已经不想发疯了,所以他必须死。”
“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是在跟我讨论命运?哲学?时空理论?”已经看到雨穗抬起了铁棍的桐平急得眼睛都冒出了血丝,也顾不得一些话不适合他这样一名警察说出来了,“如果你还有一点理智,你可以想到无数种杀人方法,甚至搞不好还能掩盖过去让他死得无声无息,为什么非要这样做?!无论如何为了一点想不开的事情就搭上自己去杀人,都是最愚蠢的方法!”
“可是……”雨穗死死地盯着地上的这个人,“已经没有时间了!”
她毫不犹豫的狠狠地将铁棒挥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