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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四十九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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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大幕开

翌日清晨。

“查到尧光的踪迹了吗?”

“没有。”

“孟七七和陈伯衍呢?”

“他们还在吉祥客栈里没有出来过, 也谁都没有见, 但是公主府和赵将军府送了很多药材进去。”

“确定?”

“确定。”

“唐察……也还是没有消息吗?”

“整个百花楼都搜遍了,没有, 他好像整个人失踪了, 再也没有人看见过他。”

“让所有人保持静默, 再重申一遍,保持静默, 等待笛声。”

“还有两天, 千万万同族们就要赶到此处,功败垂成, 在此一举。玉林台必定是一个圈套, 沉住气。”

“传令下去, 所有传送阵保持畅通。”

一条条消息,从神京某个隐蔽的院落里不断往外扩散,激起一点儿寻常人根本难以发现的涟漪。

阿秋脸色苍白地坐在楠木椅上,在不断的叮嘱声中, 看着同伴们来来去去。最终, 他最后抬头望了一眼头顶的湛蓝天空。

自秘境崩毁之后, 天地间浊气增加,天空一度灰蒙蒙的,阴雨连绵。可如今,天已放晴,哪还有一丝当年秘境的模样?

老天爷如此宽容,却又为何那般残忍, 他们盼了那么久都没有盼来的蓝天,竟就这么轻易地来了。

他蓦地轻笑一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转身往屋里走。

房门在他面前打开,书橱的后面,有一条黝黑的密道。他毫不迟疑地走进去,拿火折子点燃墙上的油灯,照亮黑暗中的路。

秘道幽深,不知通向何方。他不停地走、不停地走,像是在丈量着脚下的每一寸土地,在脑海中勾画着神京的模样。

城池的上方,也有人在走。

“嘀嗒、嘀嗒……”鲜血从他的指尖不停滴落,尧光走在高耸的城墙上,俯视着这片他曾深爱、也痛恨的土地。

不久之后,他又再次来到了当年的那个地方。他坐在这里,像当初那样遥望着壮阔山河,高兴地想——我终于要死了吧。

自从他在天宝阁回忆起所有后,从肋骨处涌出的鲜血便不曾停过。一滴一滴,滴落在脚下的土地,仿佛在惩罚他这些年所做的一切。

他仍旧在找一个答案,因为老天爷还是不曾回答他——为什么?

既然有了人,为何还要有妖兽?

无休止的屠戮到底何时才有尽头?

若阿棠是天定的王,天又为何赐予他良善。而在这良善之前,又为何赐予他矇昧,赐予他杀戮。

隐世的村落只剩下最后一个无辜的少年,可少年并不无辜。他是一百二十八条人命的延续,若这便是良善的代价,那天下无善。

尧光盘坐在城墙之上,遥望着孟七七、陈伯衍与缠花仙子曾站在城墙下共同遥望过的那片山河,渐渐消瘦的身体里,仿佛有什么在苏醒。

渐渐的,他闭上了眼,于一片混沌中看到了远方山坳间升起的巨大红日,也闻到了从城中传出来的馄饨的香味。

挑着担的货郎仍在走街串巷,在这粮食日渐紧张的神京城里,许多人不得不面临着除了妖兽以外的威胁。

货郎的竹筐里装着很多东西,有粗制的糕点、几块饴糖、一些禽肉,甚至是一点新鲜的蔬果。谁都不知道在这座大门紧闭的城池里,他是从哪里找到这些东西的。

年轻的妇人在里头翻检着,甚至从中找到了一面做工精致的小镜子。

神奇的货郎长着一张饱经风霜的苍老的脸,他的眼睛,装着陈年老酒浸泡过的故事。他从东家走到西家,又从后三街绕到洒金街,路过百花楼时,还抬头朝新补的那面墙上看了一眼。

若是阿秋或孟七七在此,一定能认出他,因为他就是谁都找不到的唐察。

他继续走,挑着沉重的担子,脊背却没有丝毫的佝偻。几个修士与他擦肩而过,多疑地朝他望了一眼,可等到想要追上去问时,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这货郎怎么觉着有点可疑?”

“这……我们还是先去玉林台吧,万不可误了大事。”

“也罢,许是我多心了。”

“你若不放心,待会儿便同禁军说起一声。”

修士们再度前行,可一个货郎的故事,又能引起多大的波澜?

与此同时,屈平仍在城中寻找。他不信唐察这么一个不会修行的凡人,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城内。

可随着午时的临近,屈平的心里愈发紧张。一路上,他已经遇到了好几拨赶去玉林台的修士,这其中,或许就有他的同伴。

孟七七那边究竟在玉林台设下了什么圈套?屈平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但现在所有的修士都赶去了玉林台,是不是说明——吉祥客栈的防御近趋于无?

如果、如果他们能在这时候突袭杀掉孟七七,便能瞬间扳回劣势!

当然,屈平并没有蠢到贸贸然冲向吉祥客栈。他无法确定孟七七是否真的伤重,更何况,陈伯衍一定就在孟七七身侧。

他急匆匆往回赶,想要再找阿秋商议,却被告知阿秋已经走了。

“走了?他去哪里?要做什么?”屈平忽然想起昨日把孟七七重伤的消息传回来时,阿秋的表情,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

白面具道:“阿秋吩咐了,若你回来,便让你去玉林台候着。星舟约莫快要来了,他让你务必与他尽快碰头,说明这里的具体情况。”

屈平急疯了:“什么叫让我去!?他是不是去了吉祥客栈?你回答我!”

白面具闭口不谈。

屈平更坚定了心中的猜测:“这有可能是一个圈套!不,以孟七七的狡诈程度,这一定是个圈套,他这是去送死!孟七七一定在吉祥客栈候着呢,他会杀了他……”

“可孟七七也必须死!”白面具倏然打断他,那瞬间爆发出的愤恨,让屈平心惊。那是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的愤恨。

“是他杀了阿蛮、夺了大阵,更唤醒了尧光!如果不杀了他这个大阵新的操控者,我们都、得、死。”

白面具抓着屈平的衣领,面具下的双目死死地盯着他,道:“你为何还那么天真?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屈平,不成功、便成仁。”

屈平终于明白了。

阿秋此去根本就没想要活着回来,他就是去送死的。区别在于,他能不能成功地将孟七七一同拉入地府。

管你有什么阴谋阳谋,我自无畏,能奈我何?

“那玉林台呢?你们打算怎么办?”屈平咬牙。

“玉林台?”白面具蓦地笑了,“那么多修士聚在一处,多好的机会,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

屈平心惊,张大了嘴巴,顷刻间丧失了所有话语。

与此同时,玉林台。

午时将至,萧潇与戴小山,出现在高台之上。两人齐齐望着高台四周汇聚而来的修士们,目光掠过一旁的树顶——鬼罗罗一袭紫衣,妖异、张扬。

鬼罗的杀手们隐在各处,并未现身。

藏身于修士群中的白面具亦按兵不动,等待着笛声的响起。

青姑和小玉儿潜伏在台上高阁的顶端,观察着在场众人的一举一动,一人紧握刀柄,一人反手握弓,皆全身戒备。

大雪除歇,晴空之下的玉林台,一缕风也无,静得可怕。

萧潇踏前一步,朗声道:“诸位想必已经知晓了请大家聚集到此的目的,内奸不除,天下难安。幸好,家师已于前日夺阵成功,虽因此重伤,但仍小有所得。现在只要诸位以元力催动自身血液滴入脚下这片土地,他便能依靠大阵从中分辨出妖兽独有的气味。”

话音落下,修士们面面相觑,小声议论着,却并无人高声反对——反对即意味着心中有鬼。

萧潇扫视一周,当先拿出一把匕首割破手腕,以元力催动血液渗入地面。

“请吧。”

“我先来!”一位五侯府的修士率先出列,毫不犹豫地拔出佩剑割破掌心。鲜血渗入地面,毫无特殊的反应。

这便安全了。

他面露喜色,朝萧潇拱手见礼后,便大大方方地退回去。其他人见状,纷纷效仿,霎时间,鲜血的腥味弥漫在整个玉林台上,可众人期待中的异变,迟迟没有发生。

难道他们之中已经没有内奸了?

“还有谁没有做?”有人大声呼喝着,众人纷纷四下张望,可所有人的手上好似都有了新鲜的伤口,鲜血一滴滴滑落,毫无异样。

这时,有人忽然注意到身边的同伴眉头紧蹙,似是痛苦万分,不由关心道:“怎么了?是不是伤又痛了?”

那人摇头,却紧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修士见状,心中担忧,却并不怀疑他的身份。因为他们都已经检测过了,大阵毫无异样,所谓的内奸便也不存在。

然而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越来越浓稠的血腥味,已经远远超出了修士滴落的鲜血的总和。那血的味道里,隐约夹杂了一丝腥臭味。

冷汗,顺着那人的脸颊滑落。他心中惊疑,明明孟七七的办法对他丝毫无用,可是他的血液却在不断地涌动、翻腾,甚至让他维持不住人形。

他咬紧牙关,身体似要炸开。

这其中一定有诈!不能再忍耐下去了,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思及此,他的眸中闪过一道噬血的寒芒。

气氛愈发紧张,青姑五指微张,再度握紧了手中的刀。

小玉儿悄悄搭箭,拉满了弓弦。

萧潇与戴小山立于高台,稳如磐石。

鬼罗罗负手独立,手腕上金铃无声摇晃。

无数刀剑,蓄势待发。

“记住,敌不动,我不动。反之,需一击必杀!”孟七七叮嘱的话,还在青姑耳畔回荡。

下一瞬,尖锐笛声乍响。

“杀!”青姑手持大刀,从阁顶一跃而下。

金铃声如跗骨毒蛇紧随笛声之后,无数把尖刀从暗中闪电般刺出,但更快的,还是小玉儿的玄铁箭。

第一朵血花绽放于最先流露痛苦之色的那位修士心口,铁箭刺穿身体的刹那,他的身体便如烟花炸开,化作碎肉纷飞。

“妖兽!”

“是妖兽!”

惊惧、杀机如琴弦崩响,前一刻还安静祥和的玉林台,这一刻,已变身杀戮场。

“因为无法辨别内奸,我们没有办法将计划告知给所有人,伤亡在所难免。所以,杀敌必须要快、要狠、要不择手段,对敌人够狠,才能给自己人留下更多生机。”

小玉儿谨记师父的话,三箭齐发,震得虎口发疼,也没有片刻停歇。然而他杀得再快,快不过白面具的爆体。

又是跟护阵司时一摸一样的袭击,顷刻间便杀伤修士一片。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法子,实在叫人防不胜防。

“白面具一定有后手,他们绝不会轻易被打垮。记住,在最后一个敌人被杀死之前,走不能放松警惕。”

师父说得没错,接下去的每一步,都是艰辛的一步。根本不存在什么稳操胜券,想要获得胜利,就得打,就得付出代价。

小玉儿咬咬牙,一把摘下眼罩,大喝一声跳下高阁。

“阿秋在此!你们谁敢造次?!”

少年清越的声音回荡在玉林台上,所有的白面具听到“阿秋”的名字,即便担心有诈,仍旧下意识地望向小玉儿。

电光石火间,妖异的眼瞳与无数视线相撞。

小玉儿闷哼一声,异瞳中流下血泪。然而就是这短暂的对视,让所有望过来的白面具齐齐出现了片刻的呆滞。

“快杀!”青姑为着小玉儿,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却片刻不敢放松。

“砰”的一声,伴随着数朵血花的绽放,小玉儿滚落玉林台。

隐藏在暗处静观玉林台之变的白面具们终于忍不住了,从旁杀出。然而就在这时,无数道壁垒从天而降。

“大师兄!”戴小山抬头惊呼,那是惊喜的惊。

萧潇亦抬头遥望一眼,而后拍拍戴小山的肩,迅速撤离,“这里就交给你了。”

“放心。”

萧潇御剑而去,丝毫不留恋战局。而在距离半城之远的百花楼处,徒有穷正带着人等待他的到来。

说是等待,其实也不尽然。

“你们分成四路去搜,凡为修士者,全部杀之!”

数十位被精心挑选出来的修士被分割开来,全城搜寻散落的白面具。孟七七的辨别方式很简单——重伤者都已被提前安排到一处,那么剩下能自如行走的修士里,凡是没有前往玉林台的,格杀勿论。

他没有办法直接分辨出修士与白面具的区别,所以只能通过血液诱导。玉林台上用的就是这个法子,只要让白面具放出新鲜的血液,再通过事先放置在云林台地牢中的大量妖丹作引导,便能诱使妖兽化形。

这与妖兽通过妖丹、妖血,把侯暮云变成半人半首的模样,其实是一个道理。

更重要的是,孟七七可以依靠大阵判别出哪里有元力波动。真正的修士都被聚集在玉林台,那么还遗留在城中的那些散发出元力波动的人会是谁呢?

毫无疑问,那是白面具。

“左拐,去临巷。从门口有大槐树的屋子进去,翻过两道墙,有三个人。要小心,隔壁便是民宅。”

此刻的孟七七,盘坐在吉祥客栈的客房内,闭目投身于大阵中,为徒有穷等人指引明路。神京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他的眼睛。

他是大阵,大阵是他。

唯一感到可惜的是,他现在还无法自如地操控大阵杀人。唯恐控制不好力道,酿成大祸。

等等,他似乎有客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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