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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四十九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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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帝西行

入城时, 小无妄已经迫不及待地从陈伯衍的身体里蹿出。它已经闻到了秀剑的气息, 满城都是秀剑的气息,它在打架!

无妄来劲了, 兴奋地催促陈伯衍, 它要赶快去帮秀秀打架。然而很快, 它又在那漫天的风雪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归来吧。

归来吧。

陈伯衍同样听到了这个声音,这一次他可以肯定, 这是剑鸣——是无名剑的剑鸣。而这剑鸣传来的方向, 正是无妄感知到的秀剑的方向。

他立刻往玉林台去,一路上见识到了城中的诸多异象, 也看到了孤山剑阁和其他门派的弟子, 却并未停留。

他快得像一阵风, 又飘渺似白云,弹指间已出现在玉林台,恰见一柄闪烁寒光的锋利长剑刺入孟七七的身体。

电光石火间,陈伯衍的身形如鬼魅般出现在孟七七与白面具之间, 一掌将白面具震退, 夺下孟七七。

孟七七并不领情。

他推开陈伯衍, 一把抽出刺在身上的剑,任血流如注,仍不管不顾地向前。踩着无情的步伐,干脆利落地一剑刺入白面具的咽喉。

鲜血溅了他满面,他喘着气,满身肃杀。

此时此刻, 孟七七的周围已横尸一片,无论是敌人还是背叛者,都得到了最惨的下场。

孟七七真是要被气死了,他平生最痛恨“背叛”二字,孤山剑阁的内奸还没抓出来,倒是在这儿先碰上了一拨。

教人心生烦躁。

忽然,一个温暖的怀抱从背后拥住了孟七七,宽大的手掌捂住他肚子上的伤口,另一只手却不大安分地抚上了他的脸颊。

孟七七回眸,冷冽杀意中带上一丝邪气的笑:“哟,我道是谁,原来是陈芳君陈大公子来了。”

这语气,一听就很欠打。

陈伯衍眸光微暗,拂过脸庞的手在他的唇角稍作停留,一颗止血丹便被喂进了孟七七的嘴里。孟七七对他这不解风情的举动很是恼怒,刻意压低了嗓音在陈伯衍耳边道:“一见面就给我喂药,信不信我咬你?”

陈伯衍无奈:“小师叔,您还在流血。”

“你爷爷我全身上下都是血,你不也抱得挺欢?”

孟七七恶声恶气,可实际上浑身已虚弱无力。与大阵斗法消耗了他太大的精力,虽然他急中生智将莲华打入地下,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可也是险胜。困难至极的险胜。

后来又与白面具一番恶战,他实在是累了。

“是我错了。”陈伯衍不管有没有错,先认错总是没有错的。

孟七七果然受用,把手中的剑一丢,大发慈悲地投进陈芳君怀抱,双手挂着他的脖子把头埋在颈间,又委屈上了。

“大师侄,你若是再晚来片刻,怕是只能给我收尸了。”

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走过来的徒有穷和诸位修士,齐齐顿在原地——刚才这位小师叔何其凶残,可谓杀人不眨眼,没成想说起谎话来也是不眨眼的。

他、他他他他竟然还跟陈伯衍搂搂抱抱!

“咳……”几个第一次窥破孟七七与陈伯衍私情的修士,万分尴尬地涨红了脸。就连徒有穷,都不曾见过如此情形。

“小、小师叔……”徒有穷大着胆子走上前去。

“你小师叔累了。”陈伯衍却主动打断了他的话,而后彬彬有礼地看向其余几位修士:“多谢几位慷慨相助,在下要先带小师叔疗伤,失陪。”

说罢,陈伯衍熟稔且自然地抱起孟七七,走了。

三五修士面面相觑,而后齐齐望向徒有穷。徒有穷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跺跺脚,连忙追上,“大师兄等等我!我跟你一起走啊!”

大阵易主,已成定局。

陈伯衍带着孟七七安然撤退,天宝阁内的情形却异常惨烈。壁垒最终还是在白面具和阿秋坚持不懈的疯狂攻击中被打破了,于是死战上演。

皇帝已然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他的目光几乎一刻不移地盯着壁垒。待密密麻麻的裂缝遍布其上,清脆的碎裂声传来的刹那,他握紧了剑,双眸中爆发出强烈的一往无前的战意,冲入天宝阁。

“杀啊——”

禁军与白面具开始了最后的厮杀,颐和跟在皇帝身后,与他一道对阵阿秋。鬼罗罗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穿过纷乱的战场走到尧光面前,弯腰看着他,说:“你有想过会是今天这个模样吗?”

尧光仍然背靠红柱坐着,身上的血迹已经开始凝结,眉宇间的病色却再也消散不去。四周的白面具和禁军似是刻意避着他,没有一个人过来杀他,眸中都有一丝隐约的恐惧。

尧光看着鬼罗罗,没有回答。

鬼罗罗也不在意,继续说道:“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若不是你将阵心设在清平郡,而我又恰好死在那里,恐怕我早已是一堆枯骨了。”

尧光这才有了反应,“是吗,可你看起来很想杀我的样子。”

“不,你弄错了,我已经不想杀你了。”说着,鬼罗罗忽而冷冽地瞥了远处的阿秋一眼,抬手一道飞剑过去,打偏了他刺向颐和的剑。

而后他又施施然回过头来,道:“我现在很想看看你究竟能活到几时?”

尧光捂着断裂的肋骨处轻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鬼罗罗又问:“你不打算从这里出去吗?”

“出去又能如何呢?”

“难道你想在这里等死吗?你对之前所做的一切感到后悔了?”

鬼罗罗目光灼灼地盯着尧光,见他迟迟没有回答,眸中忽然流露出一丝失望。

天宝阁内,杀声震天,鲜血与剑光互相辉映,而在这纷乱的背景中,唯有鬼罗罗和尧光仿佛两个隔世的旅人,误入此处。

尧光扶着红柱站起来,真心诚意地发问:“你们为何总要把我当成他呢?”

尧光血,无名剑,它们其实都不承认他的身份。几滴真龙之血,灼烧他全身经脉;一柄强者之剑,只愿为强者驱使。

对于它们来说,自己恐怕只是一个冒牌货。

鬼罗罗因他是尧光而对他产生兴趣,却又因他而感到失望。

他只觉得可笑,因为光阴是回不去的。

“不过你说的对,我是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去做。”尧光站直了身子,身上的伤痛仿佛已全部消失。

鬼罗罗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但他来不及探究,因为颐和已深陷险境。

“父皇!”颐和为皇帝挡下来自左侧的攻击,整个人却也晃了晃,差点被身后的白面具刺中。

鬼罗罗及时出现在她身侧,揽住她的腰迅速后撤,救下了她,却也把皇帝留给了阿秋。颐和见状,心中焦急不已。

此时此刻她不再去思索从前种种,不再去考虑宝座的归处,只想一心杀敌。可她发现一心杀敌都是那样的困难。

阿秋的实力已经完全超出了她们能够应付的范围,天宝阁内外的白面具也是万里挑一的精英。禁军死伤惨重,皇帝亦已挂彩。

阿秋出手毫不留情,他起初还急着离去,可在孟七七夺阵成功后,他立刻放弃了这个计划,将剑尖对准了皇帝。

若是此刻列一份他最想杀死的仇人名单,皇帝一定是榜首。

阿秋杀意凛然,皇帝也自有一股狠劲,可双方的实力犹如云泥之别。

禁军中也有许多修士,拼死护驾,而皇帝就隔着这些军士死死盯着阿秋,举剑划破手腕,任鲜血滴落地面。

地面上似有暗藏的纹路,鲜血顺着纹路流淌,顷刻间,便蜿蜒出玄妙的图案。

“血祭!”有白面具眼尖地认出了地上的阵纹,惊声提醒。

阿秋心中一凛,立刻飞身向皇帝杀去。

“铛!”颐和及时出剑阻拦,禁军军士们也疯了似地杀向阿秋。阿秋再次被拖住,而就在这时,皇帝咬咬牙,又在胳膊上划开一道长长的血口,霎时间,血流如注。

他虽是尧氏旁系的后代,可到底也是龙脉庇护的帝王。他的血不如尧光,但至少还是有点用的罢。

他这样想着,血越流越快、越流越快,地上的阵纹也开始发光。

混乱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杀了他”,场面一度混乱无比。颐和拼尽全力杀到皇帝身边,想要带他走,皇帝的身体却僵硬得像石头,一步也不肯挪。

他站得笔直,生平从未站得这么直过。

霎那间,血光线,无数的白面具发出哀嚎。他们的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开始沸腾,灼烧着血肉和骨骼,点燃了元力,将他们折磨得痛不欲生。

阿秋亦没有逃过,可他实力最强,也最能忍。

皇帝始终死死地盯着他,身体因为失血过多晃了晃,却依旧没有倒下。

“你、该、死。”阿秋与他隔着人海对望,愤怒之中,一剑掷出。

“父皇!”千钧一发之际,颐和想要去救他,却被鬼罗罗死死扣住,低沉的警告声在耳畔响起:“他本来就要死了!”

颐和却不是个愿意看着死亡降临的人,还是奋力挣脱了鬼罗罗的手,怒吼着一刀刺入前头一个白面具的身体,踢开他,伸手想要去拉皇帝。

然而锋利的长剑已然穿透了皇帝的心口。

皇帝终于倒下了,他终于死了。

颐和此番进宫,本来就是来逼宫的,可她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她如愿了,心却仿佛多了几道看不见的裂痕,在汩汩地往外淌着血。

“杀了他!本宫命你们立刻杀了他!”她来不及悲伤,剑尖直指阿秋。

阿秋大笑着,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满嘴鲜血。

最后的大战一触即发,变故却在此时上演。一道身影忽然从院外闯入,以雷霆之姿冲破禁军重围,拉住阿秋,立刻撤退。

颐和瞳孔骤缩,“屈平!拦住他!”

禁军们立刻冲上,可是接二连三的“砰、砰”声震耳欲聋——剩余的白面具们选择以这种惨烈的方式掩护二人撤退,而禁军皆已身受重伤,再难追上。

鬼罗罗却是不知打的什么算盘,并未动身。

颐和的目光扫过一片血红的天宝阁,气得指尖发抖。满地的呻吟声和刺鼻的腥臭味强迫她保持着清醒,她回过头去僵硬地走到皇帝身边,低头看着他的尸体,沉默无语。

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结局。

这时,一封信忽然从他身上滑落。

颐和将它捡起,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准备,这才将之拆开。信上一个字也没有,只有一个落款——周自横。

她眨眨眼睛,一滴眼泪忽然落在信纸上。

此时此刻,她好像终于明白父皇为何会对阿秋说那句话了——我再不堪,也是大夏的皇帝,是一国之君。

良久,她回过头去看着鬼罗罗,道:“我终于是一个孤家寡人了,罗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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