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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四十九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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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雪与雨

拂过双眼的风来自何处?

孟七七仔细感受、用心倾听, 顺着这缕风去追根溯源。空气中, 有天地元力在流动,如果元力也是风, 那么这些风在被修士吸收后, 顺着经脉流淌过丹田, 便被印上了每个修士的独特烙印。

于是世间便有了千万缕不同的风。

何人能拥有一双慧眼,辨识千万呢?

孟七七冥思苦想, 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若是无法尽快杀死尧光和阿秋, 恐怕即使玉城不倒,神京也会大乱。

在这之前, 孟七七想凭借无名剑, 骗过大阵, 成为神京新的王。这个王不坐龙椅,却是个无冕之王。

可现在他改主意了,为什么要假冒尧光呢?他就是他,孟七七, 一根肋骨、一只疯狗、一个传说中的小师叔, 睡了陈芳君的男人。

天上地下, 独一无二。

修士修仙,分为修外物、修己身和修自在三个大层次。外物为剑,己身为体,自在为心,孟七七自城墙悟道开始,短短一年时间历经风云, 如今更勘破了自己“从何处来”的迷雾,心境上有了许多变化,修为更已达到了“修自在”的大层次。

修心,修的是道心。

孟七七修有情道,历诸事苦,纵有迷惘,最终却总能回归正途。踏入自在境的修士,无一不是天地间的强者,可这些强者也有很显著的高下之分。

仙门中对此流传着一个词,叫做——一念之差。

心是这个世上最难以捉摸的东西,这世上万千修士,有惊才绝艳如周自横,强者之心纯粹、剔透,修行毫无阻碍;亦有苦行之辈如曾经的天姥山掌门,心中杂念横生,堪不破、悟不明,最终只得壮士断腕,举派迁入深山,再不理世事。

优柔寡断者,不可修心。

瞻前顾后者,不可修心。

朝三暮四者,亦不可修心。

尧光驱逐妖兽、创造秘境,为后世开太平,他理所当然的是天下的王。王者之心,是世上最厉害的之一。可他变成如今这个模样,毫无疑问,这颗心病了。心境崩塌,如大水冲垮长堤。

孟七七的心又是什么心呢?

他不断地想着,拨开眼前的重重迷雾,不断地去探寻本质。

周自横曾与他说过:看不透的不是大道,是你自己的心。若你连自己的心都能看透,这世上还有什么能阻挡你?

孟七七愈想,便愈觉深刻。从前他只想要争一口气,夺回陈伯衍,可后来,秘境的事、他的真实身份,把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现在呢?

深思之中,孟七七体内的元力流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只是这一次,散发着微光的元力不再直接从丹田穿过,而是不断地冲刷着悬于丹田上方的秀剑。而他没有看到的是,身前的无名剑发出了轻颤。

天地间,忽然刮起了一阵阵风。风吹雪,雪浮动,像被一只无情的手操控着,忽上忽下,却总不落地。

这异像很快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无数双眼睛在各个角落里抬头遥望,可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影。

“这又是怎么回事?”

“天啊……不会又打起来了吧!?”

“这……”

“莫非有人在悟道?”

众说纷纭,始作俑者却如雪中石雕,毫无动静。

渐渐的,雪越下越多,地面上的积雪却毫无增长。越来愈多的雪盘亘在空中,而后被风吹着凝结成了一个巨大的雪球。

修士们目瞪口呆,谁也说不上来这异象代表了什么。

雪球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几乎遮盖住太阳的光芒。而就在修士们按捺不住想要上前一探究竟时,那雪球忽然落了地。

“砰”的一声砸在小玉儿前面。

小玉儿被溅了一身雪花,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这“天降神珠”,转头看向青姑,无辜极了,“师姐,这个真的不是我弄的。”

青姑:“……”

就在这时,又一个雪球砸在了相隔很远的长街上。

家家户户的门被接二连三地推开,百姓们悄悄探出头来观望,看着那一个个比屋子还高的雪珠,惊疑不定。

胆大的修士御剑从上空察看,纵观全城,发现雪珠一共有八颗,分别坐落在八个不同的方位。

“这是……布阵?!”

布阵之人敌我未明,修士们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玉儿的耳边却忽然响起了他师父的声音,“小玉儿,护好那颗球,别让人打了。”

同样接收到孟七七嘱咐的还有萧潇、戴小山等人,戴小山披着厚厚的大氅走出吉祥客栈,迅速召集人手分派各处。

做完这一切,他抬头望着漫天风雪,依稀从那风雪中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剑意——他之所以能感觉到熟悉,因为这剑意正是孤山剑诀中的一部分。

风雪归圆剑。

这一剑修习的人很少,戴小山曾问过他师父,为何是“圆”而不是“元”。风雪归元剑,听起来更符合孤山剑诀的气质。

他师父的表情有些古怪,犹豫了半天才告诉他真相,并且嘱咐他不要告诉其他的师兄弟。

风雪归圆剑的圆字,就是圆球的意思。创造这招的老祖宗,本意只是想跟师兄弟们打雪仗,但是身为孤山剑阁的弟子,哪怕是打雪仗,也要扯上剑,要有身为剑阁弟子的矜持。

于是,风雪归圆剑应运而生。据说把此剑练至大成的前辈,能将剑气附着在小小的雪花上,片片皆杀器。

戴小山听完后,决定把这个故事带进棺材,保留师弟们心中对剑阁美好的幻想。小师叔总是那么的别具一格,孤山剑诀上有那么多有名的剑招,可他总能从中挑出一些偏门的。

换成旁人,定干不出这事儿。

戴小山失笑,御剑凌风的修士们却已经窥见了另外的动静——位于神京正中央的墨池,忽然沸腾了。

这个曾经镇着无名剑的地方,是大阵的阵心。此时此刻,湖水汩汩地冒着泡,丝丝缕缕的热气四溢而出,并顺着墨池周围的四条长街迅速蔓延至整个城池。

与此同时,来自地下的震颤渐趋明显,隐有龙吟之声传来。

“地下有龙脉!”

一位修士道破玄机,话音刚落,神京就下起了雨。

积雪被蒸腾的热气化作雨水,淅淅沥沥地从屋檐上滴落。风中的雪花还未落下,也化作雨水,渗入青石板的缝隙。

“嘀嗒、嘀嗒……”

墨池的湖面上满是被雨水砸出的圆晕,而分布在城中的八个大雪球也被砸出了一个个小洞,任凭小玉儿等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阻挡雨滴的落下。

于是玉林台的孟七七,睁开了眼。

孟七七并非布阵,而是在改阵,也是夺阵。

他没有能力重新布一个大阵,也不想再冒充尧光骗阵,那就直接夺过来。以风雪归圆剑为支点,以道心唤醒龙脉,强行改阵。

尧光霸道,他便要比尧光更霸道。

此时龙脉已醒,它庇佑大夏庇佑皇室,察觉到孟七七想要改阵的企图,自然全力反抗。于是它开始发怒,池水开始沸腾,眨眼之间,化尽神京雪。

可孟七七选择风雪归圆剑,并非因为它有多特殊,仅仅只是刚巧在下雪罢了。他伸出手,最先触碰到的是雪花,于是他便以雪为剑。

雪化了又如何?

雪与雨,不过都是剑气之载体。

孟七七的心,从来没个正形,谓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还不服?”孟七七勾起嘴角,露出一个邪气的笑,握着秀剑的手掌银莲闪耀,而后他单膝跪地,一剑刺下。

霸道的元力疯狂自剑尖灌入地底,如光晕扩散至全城。八个在雨中逐渐融化的雪球刹那间爆开,雪花纷纷扬扬如剑气四射,冰冷的寒意将汩汩的墨池水瞬间冰冻。

“噗……”天宝阁前的尧光,蓦地吐出一口血来。他踉跄着撑住阁前的红柱,回首望向玉林台的方向。

孟七七要夺阵,自然要将尧光留在阵中的意念全部剔除,这对于尧光来说,相当于在他胸口刺上一剑。

“事已至此,你还不想杀了他吗?”阿秋倚着栏杆,从三楼望下。其实他也没料到孟七七竟能做到这一步,他明明已经把护阵司给毁了。

尧光却只是抬头看着他,沉默不语。许是他的眼神太过平静,激怒了阿秋,引燃了深藏于他心中的仇恨之火,他讥讽道:“你不想杀他,可是他却想杀了你。修士要杀你,我们更要杀你,这普天之下再无你尧光的容身之处!”

尧光却仍平静如凛冬之湖,“你引我来此,不正是想要杀我?我来了。你可以告诉我,他跟你说过什么吗?”

阿秋轻笑,怒意逐渐收敛,“你杀了孟七七,我就告诉你,如何?大阵马上就要被他夺走了,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尧光不答,此刻的他仿佛一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还魂之人,脸色发白,一双眼睛尤为渗人。

阿秋藏在袖中的手已然握紧了剑柄,全身戒备,面上却还镇定自若,继续道:“只要你杀了孟七七,我就告诉你,怎么才能让王上复活。”

尧光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渗人的双目死死地盯着他。

“你大概不知道吧,那根肋骨不光继承了王上强盛的生命力,更有养魂之效。我猜,孟七七就是那根肋骨对不对?只要你杀了他,将他打回原形,再放入王上的体内,我便能用族中密法将其复活。”

尧光沉默良久,沙哑道:“我如何能信你?”

阿秋摇头,“你只能信我。从前它未诞生灵智,而王上魂魄已失,我便束手无策。可现在不同了,只要抹去它所有关于孟七七的一切,王上便能夺魂而生。”

“当真?”

“你若不信,便去看看皇帝。我已助他重塑体魄,虽不似夺魂那般厉害,却也能佐证一二。”

尧光却道:“恐怕我一旦杀了他,你便会想办法至我于死地。”

阿秋被人戳破,却也不恼,只道:“看来对于你来说,王上还是不如你自己的命重要。当年我去那个村子里接王上的时候,应该多留一会儿将你杀死,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提及往事,尧光的眸中露出一丝苦痛。他的脑袋很痛,总有些嗡嗡嗡的杂声,仿佛这些年他所有的碎碎念都挤在脑中,让他无法分辨自己究竟是谁。

阿秋再次提醒,“你的时间不多了,再过片刻,王上就再也回不来了。是你杀死了他,尧光,还是你,扼杀了他所有生还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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